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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向“文学空间”的作品及作家

2023-08-03薛蕊蕊

美与时代·下 2023年6期
关键词:卡夫卡

摘  要:莫里斯·布朗肖的卡夫卡批评,是基于其“文学空间”概念的批评实践。布朗肖从卡夫卡文本内部人物的死亡状态、作品在世存在的孤独状态、卡夫卡本人作为写作者的“第三世界”生存三个维度,展开卡夫卡批评。一方面在本雅明、阿多诺、希利斯·米勒等形成的卡夫卡批评传统中开辟了一条新的路径,另一方面通过对卡夫卡及作品多层面的批评与研究,布朗肖论证了“文学空间”这一反本质的文学本体论存在形态。

关键词:布朗肖;文学空间;卡夫卡;反本质;孤独性

基金项目:本文系2021年甘肃省社科项目“当代文学中的甘肃‘形象与想象”(2021YB061)阶段性研究成果。

被视为现代文学鼻祖的卡夫卡,經历了充斥着不确定与未完成写作碎片的一生后,其作品的价值与意义逐渐彰显。经过几种较为经典的解读,卡夫卡文学作品具有了“现代官僚体系启示”“奥斯维辛预言”“文学与法的同质性例证”等具体意义与形象。法国当代文学家、理论家布朗肖则在“文学空间”①内对卡夫卡投注了凝视,文学空间也是某种死亡空间,它散发着浓重的主体分散气息,他者的力量充斥其中,在写作的“我”、作为小说人物的“我”均呈现无限虚弱状态,作品则成为确定的独一性存在。卡夫卡一生中困于生活琐碎、寻求理想写作空间的痛苦;无数呈现为碎片而无法完成的写作;小说中“垂死”的诸人物……为布朗肖的“文学空间”填充了实在之物,布朗肖也是从这里出发创造了卡夫卡的另一形象。

一、“非生非死”:卡夫卡小说中的人物

在布朗肖的文学评价体系中,卡夫卡小说中的人物均处于一种特别的生命状态:这些人物既不是充满活力的人,也不是死者,他们共同呈现出“垂死”特征。布朗肖在其重要理论著作《文学空间》一书中论述这些人物“在死亡的空间中完成他们的行为,他们是属于‘死去的不定的时间”[1]78。

“垂死”状态是布朗肖对于卡夫卡小说人物的核心判定。在卡夫卡小说叙事中,诸多人物从变身为甲虫的保险公司职员格里高利,至约瑟夫·K及饥饿艺术家、走钢丝者等,他们身份特征中一个显著的共同要素是:生命状态的模糊界定,即未被赋予生与死的明确界限。以上人物并未被判定“死亡”,然而缺乏生者惯有的“活力”是他们的共性。传统小说中人物的死亡,基本处在与“生”这一状态明显对立的位置,人物从生到死的转变,一般较为明确地表现为一种社会性的失去和生物性的停止,界限分明。而卡夫卡小说人物在生物意义上的死亡之前,大多早已处在一种特异的垂死状态了,他们对于生活和生命目标的寻找与企图,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社会活动,而且在各类关系、现实生存中不会得到任何来自他人的回应与结果,最终的死亡只是他们失去活力生存状态的一个稀松平常的结果。

卡夫卡作品特点之一是其对现代官僚系统作出了富有先见的呈现。立足这一视角,卡夫卡小说中的人物确乎全部符合“称职员工”的要求,工作替换了他们的生活甚至生命本身。布朗肖的文学评论基于文学空间本体,鲜少建立作品内涵与现实社会的关联,对卡夫卡作品也几乎未作现实主义维度的批评。然而在某种程度上,在现代社会运行体系某一个环节起“螺丝钉”作用的诸人物,由于生命生活状态退化为单一的“职员性”,人们并非出于自主,而是配合现代以来资本生产与运行体系,十分被动地发挥个体功能,进入了一种被他者力量驱使的“中性空间”,也即主体分散、孱弱的“死亡空间”。对众人物“职员性”单一生命维度的呈现,根本原因或许是,在卡夫卡看来,人们的自我和性格已无法作为实现生命力量的主要支撑,在新的世界体系和人类处境中,维持平凡的、机械的、不需要个性才能的办公室工作,反而成为了人的唯一存在方式。

布朗肖定义“死亡空间”内的人物,一定程度上是以小说文本中的人物形象传统为对照体系的。布朗肖在“死亡空间”内解读诸人物形象,主要包含三个层面内容。第一,卡夫卡小说塑造人物的文本要素明确区别于传统小说惯例,姓名、外貌、性格、人物的发展成长等“活力”属性,不再作为卡夫卡的人物要素,卡夫卡笔下的人物集中呈现的是一种上文所述异常的“生存状态”,生命状态变得单一、停滞。伊恩·瓦特在《小说的兴起》中将个体对于自然和社会的征服与资源获得,作为小说文体兴起的关键因素。比如鲁滨逊通过自身勇敢刚强的个性征服海难等,最终获得财富状况与社会地位的提升转变,个体的力量得到高度肯定。卡夫卡小说中人物特征打破了这一传统,个体力量在很大程度上被削弱,一种新的人类处境在叙事中得以呈现。“死亡空间”内人物特征的第二个层面是,卡夫卡小说人物作为“人”的处境不同以往,如变身兽类、身陷诉讼、无目的派遣等,身处多种没有线性因果关联困境中的人物,他们展开行动的意义与效果是消极的、孱弱的——企图从困境解脱是无效的,通过努力,他们最终走上的反而是寻找自己罪证之路。在以上两个特征的基础上,“死亡空间”内人物特征的第三个层面是,这些人物身上体现的核心是失去确定性的在世生存。以往确证人物“活着”的诸要素在此被打破,获取生命价值的渠道几乎悉数丧失。约瑟夫·K们看似活着的躯体表象下,过着一种“已死”的生活。如变身甲虫的格里高利,作为甲虫实体的生存,是否还能等同于格里高利这个保险职工的生存?甲虫对于生的感受和挣扎是否来自那个社会关系中努力工作的职员的内心?答案并非那么明晰肯定。甲虫的兽性与现代职工的人性之间拉开了两种“生”的距离。又如不再需要获取食物的饥饿艺术家,一种不再摄入任何食物而维持的生命亦是奇异状态,主人公作为展览品的生存,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沦为某种“物”而非人。米兰·昆德拉认为卡夫卡塑造了新的“我”,诸多人物塑造是对“在一个外部的限定条件已经具有如此压倒性的地位,而内在动机不再有任何重量的世界里”人的可能性问题的探讨[2]。这在某种程度上与布朗肖所言“死亡空间”中的行动接近。既非生机勃勃,亦非完全僵死,在死亡的空间内完成各自在小说中的叙事任务,是这些人物最鲜明的特征。“他既是必死的,又是永生的:之所以必死,是由于他若不让渡自己就没有能力让自己不死;之所以永生,是因为他的个体就是他的内在生命,这个生命自身是无限的。”[3]约瑟夫·K起初为了“正常”活着,选择面对诉讼、积极投身诉讼程序,然而在应对过程中,他不得不让渡出了自身原本的生命生活秩序。在最终朝向“罪证”的死亡之路上,约瑟夫·K又分明经历了个体性的生命历程。

对于卡夫卡小说中的人物,布朗肖如此悖论式的揭示,首先在文学层面将现代性以来人之生存的状况作出了深思后的判断,面对现代官僚系统、资本运作逻辑,个体人的极端工具性、被动性逐渐呈现。其次作为一种新的叙事现实,“死亡空间”人物叙事携带的阅读障碍和不适,恰恰在人的形象及其交际状况,以及言语之绵延状态等层面,呈示着小说文体新的生机。

二、在世孤独:作品的在世存在

从20世纪中期法国的政治、文学团体中退场,离群索居五十余年的布朗肖,为自身营造了一种带着晦暗特征的独立空间,在对“文学空间”的极限接近和捍卫中,布朗肖以一己之力表明了对“文学”的高度尊重和肯定。“作品——艺术作品、文学作品——既不是完成的,也不是未完成的:作品存在着。”[1]2在布朗肖看来,作品的存在向我们揭示了一种更具根本性的孤独,他认为作品并非由创作者的搁笔宣告完成,也并非由于读者尚未介入而否认其存在。事实是“正在创作的人被置于一边,已完成创作的人被打发了”[1]2。布朗肖的作品存在论不同于以往对于作品归属的认知,卡夫卡作为布朗肖批评视域中的重要作家,其生存现实与作品的特殊关联,以及卡夫卡本人生存和其作品的共同处境,或许是布朗肖作品论形成的因素之一。

在布朗肖之前,人们对文学作品的传统认识,一般有作家所属产品、读者生成产品等较为权威的解读和认知。20世纪精神分析批评的兴起,将文学作品完全视位作家精神状况的反映物,作品便理所应当被归认为创作者的所有物。接受美学与读者反应批评则将作品的最终实现与价值归于读者。另外,商品经济发展并延伸至文学生产领域以来,从物质属性层面,对文学作品的定义增加了“印刷品”义项。如多重研究与尝试印证了对文学作品进行确切定义的困难,而文学作品难以进行终极定义的特质又赋予其无限开放的空间。无论时代思潮如何,具体的文学作品总是既向同时代的不同读者开放,又向无限的未来敞开。布朗肖的作品存在论正是由作品的本质孤独出发,走向无限敞开的境地。

卡夫卡生前不愿发表作品,死前又嘱托好友将所有作品付之一炬,让作品在现实世界消失。并且从卡夫卡日记中,我们可以得知其创作大多处于无法完成、未完成的状态,而他终身在寻找一个适于写作的理想空间。一定程度上,卡夫卡与其作品间这种紧张微妙的关系引发了布朗肖关于作品存在论的思考。布朗肖认为作品的“孤独不可验证,真理可把握住它,名声将它照亮:这样的存在同它无关,这种显而易见的事实既没使它变得可靠也没使它变为现实,没有使它变得显眼”[1]3。在晦涩的表述下,布朗肖试图阐明这样一种不同于传统作品观的事实:如果文学作品相对于作者是归属性、第二性的,类似于卡夫卡的创作现实及生存现实就无法被解释。而读者与现代印刷业以来形成的文学市场对作品做出的一切反应与附加,实则与作品本身无关,诸类现实无法改变一部作品。卡夫卡作为现代文学鼻祖,其在创作中的被動处境,激发对于作品新的判断和认识:作品应当从创作者意图、读者反应的归属处境中解脱出来,确认其存在的孤独性。同时要强调的是,在布朗肖对作品孤独性的确认中,并没有否定作者的创作,亦没有拒绝读者的进入,只是作者和读者的行为被赋予了不同于以往的意义:“阅读作品的人进入了对作品孤独的肯定中去,正像写作品的人投身到这种孤独的风险中去一样。”[1]3作品构成的“文学空间”作为接纳写作者与阅读者的场所存在,是第一性的;作者及读者的存在进一步确证了作品在世的孤独性。英国学者乌尔里希·哈泽与威廉·拉奇在《导读布朗肖》中如是描述:“确实,我们会说到一部小说或一首诗的宇宙或世界,但这个宇宙或世界并不是我们所生活或存在的那一个。相反,它是作品自己的宇宙和世界,与我们的不同,它无限开放,充满了暗示,像一个谜一样驱使我们永不停歇地试图去解读,然而又永远都得不到满足。”[4]他们恰当简明地道出了布朗肖的作品观。

20世纪受语言学影响兴起的形式批评,从俄国旅行到法国,又由结构主义发展到后结构主义,文本内部形式与内容的二元对立,甚至形式与结构系统中各项具体对立,逐渐走向了“中性”。“中性”是法国结构主义与后结构主义重要批评家罗兰·巴特的一个重要研究对象,“中性”概念可追溯至胡塞尔现象学。按照胡塞尔在《纯粹现象学通论》中的判断,现象学过程中的一个阶段是世界的某种形式的中性化,这种中性化可用“悬置”相比拟,“中止一切判断”。这种悬置和中止与当时人们对客观与真实的追求相关。在布朗肖的文学观念及理论中,“中性”是卡夫卡及其作品生存的空间,也是布朗肖本人建构文学空间的基点。“当中性说话时,只有把沉默强加给它的人,在准备着理解的条件,然而,需要理解的东西,正是这种中性的话语,已经说出的东西就无法停止自言自语,无法被理解。”[1]33在这里,作品脱离了作者与读者所属权的传统认知,由于作品的中性性质,正在创作的人与作品之间不是严密一致和归属——产出的单纯关系。中性空间中的一切既不出于“我”的主观目光和判断,甚至创造,同时也不是事物保留自身绝对客观形象和性质的悬置空间。在其中,事物与其概念早已被否定、取消,而曾经让理性主体充满雄心壮志的“我”沦为语言的媒介,不再是语言的主人和生发处,语言经由“我”证实了自身的物质性,它独立存在。相应的,处于中性空间的文学究竟由谁在言说,则需参照布朗肖生平好友列维纳斯的“ilya”概念,“ilya”并非实词,而是一种无行动者的匿名状态,是交融了主体存在和客观存在的存在状态。布朗肖生平文学观念的核心与此甚为相关,文学不是“是”,而是“有”。被剔除了“主权”的作家,此时身处的,是第三世界——在永恒的外部流淌。

三、“永恒外部”:卡夫卡的作家生存

卡夫卡是布朗肖生平投注最多凝视的作家。“某人动手写作,是由于绝望所致。”[1]39这是布朗肖依据卡夫卡生存状况,及作品对卡夫卡提出的要求所做的判断。布朗肖声称,卡夫卡的情况是令人迷惑不解和复杂的,作为作家的一生,他“感人地动摇着”[1]61。布朗肖综和卡夫卡的创作历程、生活经历、日记等文字材料,挖掘出了那个生活于“永恒外部”的卡夫卡。

在创作经历层面,卡夫卡在最初不甚成功的创作尝试,及首次获得自身确认(1912年9月22日夜里,卡夫卡一口气写完《判决》)后,便开始了对于写作适宜时空的终生寻找。1910年12月24日,卡夫卡在日记中自白:“灼热的电灯,寂静无声的屋子、室外的夜晚,闭上眼睛睡觉前的最后几分钟,凡此种种给了我写作的权利,即使写出来的是最不象样的东西。我匆匆忙忙地使用这个权利。我就是那样一个人。”[5]171911年1月,卡夫卡又表达了自己每次开始写作时的痛苦。然而,在写作的痛苦始终伴随的状况下,卡夫卡仍然坚定地表述“因为甚至我现在的不幸就是由混乱组成的。这种混乱状态如下:我的幸福、我的能力,以及我在任何一方面有作为的每一种可能性始终都在文学领域之内”[5]31。困于保险机构琐碎平庸的办公室工作与写作理想的矛盾之间,在迦南地与荒漠之间寻找的卡夫卡,认为自己只属于后者,同时没有第三世界可以选择,而正是这种生存空间矛盾驱使卡夫卡不断前往第三世界。出于对自身纯文学性激情的捍卫,卡夫卡从未停止过对安定的追求和寻找,但这份激情并不是始终坚固。在布朗肖看来,一生都在感人地动摇着的卡夫卡,最终“从信念的荒漠走向对不再是荒漠的那个世界的信念”[1]70。生存于那个对于创作者来说最具本体性质的中性空间、外部空间。生活经历方面,婚姻、家庭、工作的具体内容和反复无常性,是卡夫卡一生处于动摇状态的根本原因。卡夫卡作为作家的时间和精力被家庭、工作和情感分散,而他所需的,恰恰是能够保障自身持续写作的时空。与同一女性之间婚约的三次变化,侧面证明卡夫卡无法彻底投身世俗交际与生活的个性特征。陷入两难境地的卡夫卡认为自己越努力让一切变得越糟,这一切既指向对现实生活遭遇的处理,亦指向其对理想写作时空追求的一次次失败。创作对洁净空间的需求与生活中的沉沦形成冲突,反映在其日记中是多次反复的懊恼、申诉。卡夫卡日记中有其未完成却显现为十分精美的创作片段,亦有其身陷冲突中的动摇与痛苦,更反映著他通过文学获得的拯救:“我所描写的最美好的事情,其基础便是我这种心满意足地面对死亡的能力。”[5]257

关于日记,布朗肖观点如下:“日记——表面上看,这本书是完全孤独的——往往是由作家在作品中所遭遇的孤独所引起的恐惧和焦虑写成的。”[1]11这几乎是卡夫卡生存与创作实际的写照。但布朗肖也表明:“求助于日记表明,写日记的人不愿放弃实实在在的、一天接一天过日子的那种幸福、惬意。”[1]11以苦闷、寻而不得为情感基调的卡夫卡日记,反而通过日记文体的独特性将卡夫卡创作与生活的在世性、充实性表征于文本。综观卡夫卡的作家生存,布朗肖评价道:“文学是从‘我走向‘他的解放过程,从对自身的观察,即卡夫卡遭受的折磨,走向一种更高的观察,它超出了致命的实在,走向另一个世界,即自由的世界。”[1]59这个被本雅明定义的“失败者”,实质上达到了布朗肖所认为的作家的理想生存、应然生存。米歇尔·福柯认为,“作家”这一称号只能用于布朗肖一个人,同样在布朗肖视域中,卡夫卡是那个由于以文学要求自己而走向了外部的人。

四、结语

某种程度上,布朗肖是波德莱尔、马拉美等人现代性诗学的继承者。就布朗肖本人,其大量的叙事文本中同时行进着的是对小说文体的反思,并且叙述语言富于诗性。卡夫卡作为布朗肖重要的研究对象,其作品内容的中性内涵、作品的命运、作家的生存状态共同揭示着一种变化了的文学现实,这种现实为布朗肖“文学空间”构建坚实地基。在卡夫卡的批评史中,本雅明通过“双焦点椭圆”定义揭示了卡夫卡文学世界的神秘性与现代性两维;阿多诺则从艺术性、真理性、影响力三方面展开卡夫卡批评;德里达从文学与法的同质性入手分析卡夫卡文学;希利斯·米勒则从“奥斯维辛预言”、共同体失落角度展开卡夫卡批评。布朗肖的卡夫卡批评立足“文学空间”则属另辟蹊径。

“文学空间”建基于语言和文学的中性,以及伦理层面对他者的迎入。进入这一中性空间,主体必然面临某种程度的死亡。“能够满意的死去”是卡夫卡写作唯一的、最终的目的。卡夫卡的创作与理想状态,和布朗肖的“文学空间”观念互为印证。布朗肖对卡夫卡作品的批评,是其“文学空间”本体论的批评实践。在这一实践中,布朗肖并未展开对卡夫卡作品的细读式分析,而是从卡夫卡作品一些关键特征出发,论证其未完成性、独一性、敞开性。由作品中人物、作品存在至卡夫卡本人苦闷的“外部”生存,建构了一个身处“文学空间”的卡夫卡。“文学空间”本身所蕴含的主体分散气息、死亡气息,将卡夫卡迁居于外部,在卡夫卡批评史中开辟了新的维度,亦为文学的本体论思考提供了一种后现代的回答和例证,文学空间没有具体方位、未设边界。在卡夫卡批评中,布朗肖没有为卡夫卡在现代文学中所处位置做出判断和解读的意图与实践,而是仅从现象学层面入手,阐明“文学空间”的要求,以及它的敞开性。此外,布朗肖虽未在批评文本中进行作品优劣的判断,但与文学空间链接着的卡夫卡文学历来被不断解读,从不同的路径进入,其实已包含着文学批评与文学史对于优质作品的要求:在其本身具有丰富的阐释空间基础上,文学空间才能更加无限地敞开、迎入。

注释:

①“文学空间”概念出自布朗肖文学批评著作《文学空间》,其既不指向现实物理空间,也与列斐伏尔等空间理论内涵殊异,是布朗肖对于文学本体论的一种探询和判断,核心为作品在世存在的孤独性定义,从现象学入手,带有明显的后现代特征——敞开,拒绝唯一的文学定义和解读行为。它打发了创作者,同时也悖论性地带有了对创作者的生存状态分析,尤以卡夫卡为例。

参考文献:

[1]布朗肖.文学空间[M].顾嘉琛,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

[2]昆德拉.小说的艺术[M].尉迟秀,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9:35.

[3]布朗肖.不可言明的共通体[M].夏可君,尉光吉,译.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16.

[4]哈泽,拉奇.导读布朗肖[M].潘梦阳,译.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14:41.

[5]卡夫卡.卡夫卡日记[M].陆洁,金坚范,译.西宁:青海人民出版社,1988.

作者简介:薛蕊蕊,硕士,甘肃日报社编辑。

编辑:雷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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