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话里的“辣子”

郭晔旻

分布在苏、皖两省北部的江淮官话，是北方话与南方方言（吴方言、赣方言、徽州话）之间的过渡地带。江淮官话方言词汇中，大部分词跟普通话只有语音差别，但也有不少常用词跟普通话用词的含义有所不同。扬州方言中的“辣子”就是一个例子。

今天，人们看到“辣子”这个词，第一反应大概是一道川菜——辣子鸡。在西南官话里，“辣子”就是辣椒，没有什么特殊含义，但在扬州话里，“辣子”的意思就大不一樣了。

关于“辣子”一词，有一个著名的典故。《红楼梦》第三回，林黛玉初到贾府见了王熙凤，贾母笑道：“你不认得他，他是我们这里有名的一个泼皮破落户儿，南省俗谓作‘辣子’，你只叫他‘凤辣子’就是了。”在这里，贾母将作风泼辣的王熙凤称作“凤辣子”，也就是“泼皮破落户儿”的别称。另一本古典小说《儒林外史》里也有这样的句子，“诸位太爷，他是个喇子，屡次来骗我”“地方上几个喇子想来拿讹头，皆无实迹，倒被他骂了一阵。”以此看来，“辣子”又可以写成“喇子”之类的同音汉字，这跟辣椒就更加没有什么关系了。

从这两部明清小说的记载来看，“辣子”其实含有泼皮、无赖的意思。近代大学者章太炎也同意这个看法，指出“江宁谓人性很戾者为剌子”。“人性很戾者”自然就是人们常说的“无赖”。

有趣的是，《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青少年时期一直生活在南京，而章太炎也指出“辣（剌）子”是南京话的说法。那么，这个词儿怎么“跑”到隔着长江天堑的南京去了呢？这应该有两种可能。其一，南京在明清两代一直是江淮地区的政治中心，南京话的词汇因此也容易为人效法而向四周扩散；其二，南京与扬州本就同属江淮官话，无论是语音、词汇都有相近之处，“辣子”可能原本就是两者共有的词汇。

扬州评话的传统书目有一部《皮五辣子》，是根据清代扬州人浦琳的《清风闸》改编而成，可见“辣子”在扬州方言里确是由来已久。这部《皮五辣子》通过皮五辣子“娶亲”“混穷”“过年”“发财”“逃亡”的生活，塑造了那个时代的众生相。主人公其实叫做皮凤山，后来因贪赌破产成为市井无赖，所以被人称作皮五无赖，也叫做“皮五辣子”。不过，此人东游西荡，不务正业，的确是个“无赖”，但他对于一些不幸的人，非但不耍无赖，反而出力援助，可见是个性格复杂的人物。也由于这部扬州评话流传甚广，以至二百多年里，扬州人一直以“皮五辣子”作为市井无赖的代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