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罗奔尼撒，完美旧日

Antonia Quirke

1.斯佩采斯岛的帆船赛。

2.Mani HNG别墅的泳池风景。

3.科瑞美酒店。

1.斯佩采斯島的海滩。

我正在寻找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却错过了本该转弯的路口。脚下是一处洞穴，海格力斯（古希腊神话中的大力神）曾将可怕的三头犬刻耳柏洛斯从那里拖出，拖到明亮炫目的日光之下，以至于它的口水凝结成黄色的附子花。然后，我发现了一片白化的岩石海滩，那里有数百条身上闪烁着银光的小鱼，它们在如玻璃般平静的水面上翩翩起舞，直至海面深处。

在这场史诗般的公路之旅中，我从东部飞驰到伯罗奔尼撒半岛山区的西部，穿过南希腊，途经一个险峻的下坡，进入马尼（Mani）半岛，抵达爱奥尼亚海与爱琴海的交汇之处。古典和威尼斯式的碎片、拜占庭和土耳其的形态、欧洲历史的起源和革命的兴起，这一切都融汇于伯罗奔尼撒半岛上。斯巴达和奥林匹亚——这两个词听起来很像古代神话，以至于你可能会忘记它们本就是实实在在的地方。像卡尔达米利（Kardamyli）这样的城镇如此可爱，以至于阿伽门农（古希腊神话中的迈锡尼国王）把它献给阿喀琉斯（古希腊神话中的英雄），引诱他从那令人郁郁寡欢的床榻上爬起来去参加特洛伊战争。而在马尼半岛的最深处，有欧洲仅存的荒原之一，那是就连奥斯曼人都不敢征服的地方，峭壁和峡谷布满深深的沟壑，空荡荡的石头村庄犹如陵墓般盘踞其中。

我的旅程开始相当温和：从阿尔戈利克湾（Argolic Gulf）的度假小镇波尔托赫利（Porto Heli）出发。高耸的奶油色别墅矗立在峭壁上，还有一个现代化的码头，上面停满了挂着泳衣的船只，宿醉醒来的人们在游艇上悠闲地读着报纸。从这里到斯佩采斯岛（Spetses），乘水上出租车仅需五分钟，它实在有让人难以抗拒的魅力。我正赶上年度帆船赛，碰巧搭乘一群船员的“便车”，他们正准备在其中一场比赛中为斯佩采斯岛赢得荣誉。这片领土以造船和航海技术闻名，尤其是海德拉岛和斯佩采斯岛。我们一群人乘坐RIB艇进入斯佩茨斯的老港口，船长安德烈斯的女朋友达芙妮在我们经过时指给我看她的小帆船“沙丁鱼”，每个人都称赞它那丝滑完美的抛光曲线。建造它的潘德利斯正在海滨棚屋里忙碌着。我问道：“斯佩茨斯的人都痴迷于船吗？”安德烈斯听到我的问题后忍不住笑了，在斯佩茨斯人眼中，除了船，一个人还能有什么其他的爱好吗？当太阳在山后徐徐落下时，安德烈斯伸出手臂搂住了达芙妮，他们的肌肤一起被那美妙的余晖点亮。

2.伯罗奔尼撒东部的纳夫普利翁。3.波尔托赫利PK度假别墅。4.波尔托赫利PK度假别墅内部。5.波尔托赫利PK度假别墅泳池边的樱桃。6.斯佩采斯岛上三角梅盛开。

几周来的第一阵风吹来，欢叫的蝉似乎也从夹竹桃和慵懒的杂草中跳脱而出。微风使我完全折服于这个友好岛屿的迷人魅力，在岛上那些新古典主义房屋和老水手豪宅的吸引下，我甚至想就此留下，开始安静恬淡的生活。我听到餐桌上的交谈声，一些餐厅甚至在海边的鹅卵石上摆放桌子。食客以希腊白兰地搭配新鲜的章鱼料理，一边慢条斯理地享受美食美酒，一边饶有兴致地观看刚从雅典抵达的游客拖着笨重的行李箱，走向阳台酷似美人鱼形状的出租屋。

有一天晚上，我走到镇上的达皮亚港，看到一群孩子正在小电影院门前等待看一部关于神话人物伊卡洛斯的动画片。伊卡洛斯的灵魂在夜晚从海中升起，与星星一起嬉戏。一群家长带着孩子骑着电动自行车匆匆而过，背包里还装着湿毛巾，正如我到达家族经营的波塞冬宫大酒店时服务员所递上的湿毛巾。这是一座建于1914年的巨大的、坚实的蛋糕形状的建筑。早餐时，工作人员拿出一整块滴着蜜汁的蜂巢，它看起来像是熔化中的“黄金羊毛”（它是希腊神话中神奇宝贵之物的代表，是财富、勇气和冒险的象征）。前方的广场上热闹非凡，船员们在竞赛颁奖仪式上争先恐后。在一个书摊上，我看到好莱坞演员彼得· 萨斯加德（Peter Sarsgaard）正在翻阅约翰· 福尔斯（JohnFowles）的首版书籍，他的皮肤已经晒成了雪利酒的颜色。

晚餐时，酒店老板沃尔多尼斯回忆起他童年时游历这个岛的经历，看上去就像荷马史诗中的主人公在吟咏，酒店里名为露西亚的猫把爪子垂挂在露台的栏杆间，松弛地听着。女人们穿着色彩鲜艳的露背礼服从游艇上走下来，优雅地扇动手中精致的扇子，流动而画面感十足，犹如一座起伏的米诺斯浮雕。最终，74岁的沃尔多尼斯举起酒杯，宣布他傍海而居的生活的最后一个愿望，是将一艘沉没在克里特岛海岸附近的100英尺的大型帆船打捞上来，并向我致意道：“我们是善良的人，我们是善良的生物！”沃尔多尼斯的声音在我身后渐渐消失，我走过被一串灯光照亮的鹅卵石路面，一个刚从某赛艇比赛招待会上匆匆赶来的三十几岁的男人，从他蓬乱的金发上取下巴拿马草帽，他就是帕夫洛斯，是伟大的希腊海军指挥官和斯佩采斯岛战争英雄拉斯卡琳娜· 布布利纳（LaskarinaBouboulina）的后代。拉斯卡琳娜是第一位获得海军上将军衔的女性，1521年，她在战场上竭力搜寻她儿子的遗体，试图将其儿子的头颅拼接完整。这一幕恰似古希腊悲剧作家索福克勒斯作品中的场景，展示了她作为女性战斗英雄非凡的决心和悲壮的母爱。

1.Mani HNG的度假别墅。

2.Kalamitsi海滩。

1.德克斯梅内斯海滨酒店内部。2.Patrick Leigh Fermor和他的妻子的住所。3.德克斯梅内海滨酒店美食。4.海港城市纳夫普利翁街头。

5.位于埃皮达鲁斯的古剧院。

6.斯佩采斯岛。

7.在Kampos的圣賽奥多尔教堂内壁画。

在经历岛屿的迷离梦境之后，我来到了内陆的马尼地区（Inner Mani），度过一连串炎热的日子，感觉像是一次集中的戏剧化震撼体验。有人告诉我，在这里要严肃对待“邪眼”（Evil eye）的力量，这里的人们相信，对着新生儿的脸吹气就可以消除病痛和不幸。主道路两旁长满了五英尺高的蓟，到处是建在曾经的异教神殿上的小教堂，废弃的村庄堡垒象征着过去的辉煌。马尼人称自己是古斯巴达人的后裔（拿破仑的侍卫全都来自马尼，他们强壮得无懈可击），经历不断的移民和变迁之后，这里几乎已无人居住。

马尼炎热而荒凉、美丽而粗犷。在瓦西亚（Vathia）这样的山村巷道中，羊群自由散步，项间环佩铃铛，蹄下尘土飞扬。当回到宁静的杰洛利梅纳斯（Gerolimenas）港口的科瑞美（Kyrimai）酒店时，我从满是灰尘的车里出来直接走向凉爽清澈的海水，才清晰地意识到这片崎岖海岸线的动人景色几乎从未改变，过去的感觉近在咫尺。迷信、民间传说的片段、孤山的精神，所有这一切都进入了我的内心，以至于当地广播电台播放的每句歌词在我听来都像史诗诗歌《爱罗托克里托斯》 （ Erotokritos）的一部分，甚至迪米特里斯· 米特罗帕诺斯（Dimitris Mitropanos）在演唱他那首风靡20世纪90年代的热门歌曲《罗莎》（ Rosa）时也是如此，这首歌讲述了他生命中的爱情是如何于厄运和困境中诞生的。当我回到公路上继续寻找哈迪斯洞穴时，头顶上的燕子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欢快地盘旋飞舞，而是静静地悬停在热气流中，如同一条薄纱上的许多小点。

向北方，地貌更加绿意盎然，随山势蜿蜒成一面巨幅橄榄树墙。我在帕特里克· 利· 弗莫尔（Patrick Leigh Fermor）的住所驻足片刻——这位战时士兵兼旅行作家曾对马尼半岛做过很多珍贵的描述。在他凉爽的海边书房中，我发现墙上有两张面孔正凝视着我：一张是他的妻子琼（Joan）的素描，另一张是拜伦勋爵（Lord Byron）的画像，嵌在19世纪的盘子上。诗人的表情满足，仿佛展示着他对希腊的热爱。橄榄象征着和平、善良和胜利。曾经，希腊70%的橄榄树都生长在马尼地区。

在附近的山丘上，夏洛特· 海尼奇（Charlotte Heneage）和她的丈夫詹姆斯· 海尼奇（James Heneage）在一个8英亩的庄园上建了一座别墅和一些小房子，俯瞰着梅森尼亚湾湛蓝的美景。当我到达那里时，正值正午，阳光下的大海如同一片闪闪发光的金属板，我坐在露台上面对海面凝视良久，最终因为无法再承受那令人目眩的光芒而转过头去。

夏洛特和詹姆斯告诉我，当他们购买200多棵成年树木，来扩展现有300棵树木的树林时，需要进行多次探访和各种“面试”。我说：“这听起来更像是领养。”夏洛特点点头：“正是。”她说着，从冰箱里拿出樱桃。房子另一侧的泰格特斯（Taygetos）山脉升起一团紫色的薄雾，我依然静坐在原处，对着那里凝视，直到某个时刻，我决定停下来。詹姆斯说，来自阿尔巴尼亚的园丁科斯塔斯（Costas）多年来悉心照料这片橄榄树林，早已对这些树怀有深深的感情，甚至必须对他百般说服，才能让他狠下心来修剪树枝。

8.德克斯梅内斯海滨酒店旁的海滩。

9.科瑞美酒店的美食。

1.瓦西亚的山村。

有一次，我看到夏洛特和科斯塔斯双双比画着手势激烈地交谈，科斯塔斯皱着眉头，然后小心翼翼地剪掉一根树枝，心疼地带走了它，就像是抱着一只受伤的小鸟。从田野里的某个角落传来新生小野猫微弱的叫声，水溅出游泳池，白蝴蝶因受到惊吓而飞舞到空中。在Kampos村里，我在厨师托马斯的菜园里散步，他的祖父则在1818年建造的塔楼房间里打瞌睡。“我们是斯巴达人，我们战斗！”托马斯笑着说，把厚实的塔楼指给我看，玫瑰花的香气正从后院的烤炉旁弥漫而来。当他带我们沿路来到位于鲜花广场上的餐厅Nea Gerinia时，他切开一个橙子，成就了伯罗奔尼撒半岛上最好的沙拉：烤土豆、黑橄榄、咸猪肉和大麦干饼干。村里的圣塞奥多尔教堂（SaintTheodores church）里有拜占庭风格的地板和公元前5世纪的铭文，我被天花板上绘于18世纪的黄道带图深深震撼，月亮上有一个身材矮小的人，他有着沉重的眼睑、忧郁的眼睛。这是欧洲最精美的失眠者肖像，如同度过了炫目的一天之后黯淡的太阳。

在伯罗奔尼撒半岛，过去和现在重叠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可移动的边界。在整个路途的最后一程——去西海岸的这段路，一种感觉开始伴随着空气中所有的盐分在我的身上燃烧，让我难以忘怀。天空向着海岸敞开的方式，让宽广的光线影响着每个人的律动和呼吸，几乎是一种自然给予人最温柔的宽慰。马尼山丘上开得热闹的花朵和蕨类植物——紫色的、白色的、羽毛般的，与山野植物之间的公路融为一体。崭新的德克斯梅内斯（Dexamenes）酒店，部分建在一座废弃的19世纪20年代葡萄酒工厂的巨大钢罐内，一排带有天篷的套房俯瞰着白茫茫的草地和柔软的琥珀色沙滩，这片炙热的沙滩一直延伸至科鲁塔（Kourouta）北部。这里还是房车和露营地，年轻人躺在用白床单搭建的遮阳棚下用手机听着音樂。在日落之前，他们会全部冲向大海，那时天空的颜色就像西瓜一样娇艳。

日落在西海岸迅速扩散，你甚至可以计数它吞噬地平线的时间，与此同时，快乐的人们还在海浪中相互碰撞和欢呼。三、二、一，光线消失，水面变得幽暗。此时，我在旅途中所见的几乎所有光景——瞬间的、随意的、匆匆一瞥的，都被赋予了一种奇异的不朽光泽。水中传来的声音暗涌着的节奏，仿佛是一阵古老钟声的鸣响。用扫帚赶山羊的女人们也可以是一支戴着面具的合唱团。在渔村埃尔米奥尼，一个路灯杆上画着三只有翅膀的海豚，看起来像是被爱神厄洛斯做了标记。尤其是在首届奥运会和德尔斐神谕的发源地奥林匹亚，在宁静的午后，我看到希腊历史的精神和情感的吸引力在一个绝妙的瞬间凝结成珍宝般的景象：坐在宙斯神庙遗迹附近的女孩们，穿着厚底运动鞋和乐队T恤，面容年轻，认真而美丽，形如壁画，她们将新鲜的橄榄枝编成花环，装饰在她们及腰的长发顶端，此情此景，完美得一如从前。

2.在日落时游泳。3.科瑞美酒店的美食。4.Vathi Avlaki的海滩。5.在德克斯梅内斯海滨酒店里看书。

住在伯罗奔尼撒Spetses Town House，Spetses

这是一个经典而坚固的老船长之家，位于库努皮萨（Kounoupitsa）海滩外主要城镇较为安静的边缘。配有遮阳棚的露台和百叶窗使得从海面上涌进来的阳光变得柔和；后院里生长着一棵柠檬树，它那硕果累累的枝干几乎撞到了浴室。从床到海边仅需90秒，穿过一条海岸小路和布满鹅卵石的海滩，你就能立刻在湛蓝的海水中畅游。

Porto Heli PK，Porto Heli

遗世独立的别墅连同它的阶梯式花园蜿蜒在高耸的悬崖之中，与海洋和山脉的景观融为一体。它位于科斯图拉（Kostoula）迷人而干净的小海滩上，对那些住在海滨度假屋的家庭来说，只能通过船只或穿过海岸松树林的短途步行才能到达。别墅的所有门窗都通向面朝斯佩采斯岛（Spetses）的宽阔露台，处处充满宁静、悠闲的度假氛围，尤其是在夜晚时分，月光在墨黑的水面上形成缓缓流动的波纹倒影，星光璀璨，诗意盎然。

Mani HNG，The Mani

位于塔耶图斯（Taygetus）山麓的这座庄园拥有橄榄园、别墅、树荫泳池以及可容纳2～6人的各种规格的度假小屋。应该说，它可能是希腊南部最美的住宿地，全部人造建筑空间与海洋和山脉的景观融为一体。这里有薰衣草、蜜蜂和迷人的迷迭香香气，配有新鲜蜂蜜和桃子的特别早餐。你还可以参加由业主詹姆斯·海奈奇（JamesHeneage）组织的当地历史导览；最棒的是，你可以在这里随时欣赏远处蓝波粼粼的水面。

Kyrimai Hotel，Gerolimenas

这家历史悠久的家族经营的小型酒店有一部分置身于19世纪的堡垒中，拥有经典的厚墙、马尼特风格装饰，但从未令人感到阴暗，每一个安静的房间都充满了温暖的氛围。从餐厅出去就可以直接进入大海，附近的海湾被野花丛生的悬崖和古老的石墙所环绕。这里有美味的食物，尤其是由克里特硬面包浸橄榄油、奶油鹰嘴豆搭配菲达奶酪和核桃所构成的招牌菜，非常值得尝试。

Dexamenes SeasideHotel， Kourouta

德克斯梅内斯海滨酒店（Dexamenes）由一家位于科鲁塔（Kourouta）的老酒厂改建而成，距离海边仅几步之遥。它采用了工程玻璃、钢铁和木材相结合的设计美学，白天呈现出简洁的流线造型，晚间则变成了另一个世界，旧酒窖被明亮而令人陶醉的灯光照亮，仿佛映照出壮丽的日落，使得整栋建筑超凡脱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