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商环境生态与区域创新绩效提升
——基于QCA和NCA的联动效应分析
2023-07-27盛明泉李志杰
盛明泉,李志杰,鲍 群
(安徽财经大学 会计学院,安徽 蚌埠 233030)
一、引言
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要加快构建新发展格局,着力推动高质量发展。”激发创新活力,突破创新瓶颈,提升区域创新绩效对于推进高质量发展尤为重要。但从中国目前的现实状况来看,创新情境效能不强,创新要素流动不畅,创新资源利用效率低下,“打包”“拼盘”现象严重,在一定程度上制约了经济发展的速度与质量。那么,该如何提升区域创新绩效、推动区域创新协调发展?制度经济学理论认为,社会中个体的组织经营活动受到制度环境的影响。根据该理论,创新活动是对制度环境的反应。其中,制度表现为一个社会的“游戏规则”,约束各主体之间的互动关系(诺斯,2014)[1]。由此可见,打造制度与创新主体之间的“适应性”,优化资源配置,提高制度效率是亟待解决的现实问题。营商环境作为重要的外部制度环境,是地区软实力、区域竞争力和治理水平的主要体现(中国城市营商环境评价研究课题组,2021)[2]。好的营商环境可以有效降低市场中的制度性成本,消除企业寻租影响(夏后学等,2019)[3],提高区域内企业商业信用融资能力(潘越等,2022)[4],促进地区经济发展水平(董志强等,2012)[5],促进生产要素公平化和市场化配置。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要深化简政放权、放管结合、优化服务改革。”因此,厘清制度环境与创新活动之间的复杂关系,提高适应性效率,有助于深化区域创新绩效提升背后多因素复杂互动的理性认识,对实现高质量发展具有重要启示意义。
事实上,学术界已经对创新话题进行了长时间的深入探讨。然而,在研究方法和理论视角方面仍存在局限性。现有研究多基于“因果对称性”“自变量相互独立”和“单向线性”的假设,运用传统计量方法分析自变量与因变量之间线性关系,探讨两者之间的“净效应”,忽视了当前管理理论研究是在科学哲学范畴内以复杂性为导向的。打破原有的研究框架,探寻新的适应性范式,实现科学范式转移是从整体上提升解决复杂系统问题的关键,也是实现复杂系统管理的必经之路(杨晓光等,2022)[6]。现有文献的统一对称关系限制了对区域创新绩效多元化和动态化提升路径的探究。在理论视角方面,现有研究大多基于内生经济增长理论(Lucas,1988)[7],探讨基础设施建设(刘秉镰等,2010)[8]、知识产权保护(高楠等,2017;纪祥裕和顾乃华,2021)[9~10]、外商直接投资(李晓钟和张小蒂,2008)[11]、政企关系(侯方宇和杨瑞龙,2018)[12]、研发补助(李习保,2007)[13]、人力资本及其溢出(赵增耀等,2015)[14]对创新活动的影响,难以为提升区域创新水平的差异化路径提供充分的理论支撑,也鲜有文献考虑不同要素之间的协同与整合,这样得出的结论往往会大相径庭。
基于复杂系统,营商环境各要素之间是相互依赖,并发协同和联动匹配的,不同营商环境会呈现出多样化组态模式,进而形成不同的城市创新多元路径。因此,本文从组态视角出发,运用NCA和QCA方法,从“因果不对称角度”探讨城市营商环境生态与区域创新绩效之间的“因果复杂性”。聚焦于以下问题:城市营商环境要素是否构成以及在多大程度上构成高区域创新绩效的必要条件?哪些城市营商环境组态可以充分地提高区域创新绩效?哪些要素对于区域创新绩效的提升更为重要?哪些城市营商环境组态构成了非高区域创新绩效?
本文的边际贡献如下:第一,基于QCA和NCA方法,厘清了营商环境与区域创新绩效之间的复杂关系,拓展了制度经济学理论与创新领域的研究成果。第二,为区域创新绩效背后各条件之间的因果复杂性提供了一种系统性、整体性视角。基于复杂系统观和创新系统观,将区域创新绩效的研究从关注创新环境、市场环境、人力资源和政务环境等单一视角转向联动匹配的组态视角,揭示了其多元营商环境组态,分析其对区域创新绩效提升的“联合效应”,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传统计量分析在指导区域创新过程中表现出的单一性,丰富了分析营商环境与区域创新绩效之间关系的实证研究工具箱。第三,为缓解区域创新绩效提升过程中存在的矛盾提供了新的视角和证据。已有创新绩效研究中有关知识产权保护与创新创业活动(Kim et al.,2012)[15]、政府支持与创新绩效(Dai and Cheng,2015;柳卸林等,2021)[16~17]之间的关系得出的结论莫衷一是甚至截然相反,柳卸林等(2021)[17]、李习保(2007)[13]认为,造成结论不一致的原因可能与度量方式、研究情境和分析维度等密切相关。而本文则从集合论的视角出发,对这些长期存在的矛盾问题给出新的解释方向,即“殊途同归”,关键在于不同要素之间的协同与整合。
二、理论构建与研究框架
(一)营商环境要素与区域创新
营商环境作为一种制度软环境(董志强等,2012)[5],是国家经济软实力的重要体现(李志军等,2019)[18]。良好的营商环境对增加财税收入、吸引外资、促进创新创业和实现经济发展尤为重要(董志强等,2012)[5]。将主要文献进行归集分析,为运用复杂系统和创新系统思想,探讨营商环境复杂生态对中国289个城市创新绩效提升的联动效应及路径选择提供理论依据。
1.公共服务与区域创新
公共服务包括水、电、气、医疗等各领域基础设施建设,涉及生活类和生产类两类(李志军,2019)[19]。首先,内生增长理论表明,城市基础设施等公共服务的不断完善有利于降低劳动力、商品、知识和技术等创新要素的跨区域流动成本,优化资源配置,提高知识和技术的流通速度,引发知识溢出和技术扩散,从而促进区域创新绩效提升,推动中国经济高速发展(刘秉镰等,2010)[8]。其次,良好的公共服务也为区域内分工合作和协同发展提供了契机,有利于降低贸易成本,避免资源错配,提高环境承载力(杜运周等,2020;王春杨等,2020)[20~21]。新经济地理学表明,成本的降低会产生新的区位选择,提高真实收益(王春杨等,2020)[21]。最后,公共基础设施建设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促使经济集聚,推动市场扩张,为提高配置效率和规模效率提供了合适的空间,从而提升区域创新能力(刘秉镰等,2010)[8]。因此,良好的公共服务可能会促进区域创新能力提升。
2.人力资源与区域创新
人力资源包括劳动力成本和人力资源储备两方面(李志军,2021)[22]。创新驱动发展战略需要人才支撑,而当前中国社会正经历“刘易斯拐点”,人口结构正面临重大调整,初级人力资本比重较大,高级人力资本供给不足,传统意义上的资源优势与“人口红利”成为制约经济可持续发展的“阿喀琉斯之踵”。基于内生增长理论,人力资本结构转换被认为是创新增长的重要驱动力(赵增耀等,2015)[14],是经济增长的又一着力点。石大千等(2020)[23]运用准倍差法分析发现,高校扩招缓解了高级人力资本供给不足的现状,从而促使创新能力得到提高。此外,从人力资本流动性角度来看,环境污染会加速人力资本流动,降低人力资本迁出地个体创新能力,从而抑制城市创新活力(罗勇根等,2019)[24];高铁开通在加速高素质人才迁移的同时,增强了区域间的学习与竞争,进而提高了人力资本迁入地创新能力(谭志雄等,2022;王春杨等,2020)[25][21]。由此可见,地区人力资源水平可能会促进区域创新水平提升。
3.市场环境与区域创新
市场环境衡量的是一个地区进出口、企业机构和其他经济发展状况的总体水平(李志军等,2019)[18]。首先,市场环境越开放,科研成果市场化就越容易,城市创新活力就越强,即技术市场需求带来的“示范效应”会鼓励创新团体更多地创新,激励其他主体加入创新,从而提高区域创新效率(高楠等,2017)[9]。其次,过度的政府干预行为,如加大市场准入控制等,会损害企业之间良性竞争环境,降低创新资源配置效率(成力为和孙玮,2012)[26]。推动市场化改革一方面可以减少政府干预,将人力、技术等创新要素合理有效地推向创新活动,增强区域创新效率,另一方面市场化改革可以通过促进产品市场竞争,改善产品市场发育程度,提高信息披露质量,提升区域创新能力(庄旭东和王仁曾,2022)[27]。因此,良好的市场环境可能会促使区域创新能力提升。
4.创新环境与区域创新
创新环境主要由创新投入与创新产出构成,具体包括科学支出与发明专利授权量(李志军,2021)[22]。良好的创新环境有利于创新绩效的提升。首先,创新环境的改善会影响基础设施建设、金融系统完善、人力资源供给、市场需求和相关创新活动法律法规的完善。其次,创新环境形成的创新网格为知识溢出、协作和资源循环创造了条件,从而提高创新效率,增加创新产出(李志军,2019)[19]。最后,创新环境会优化创新资源的区域配置,实现创新技术区域扩散,有利于开拓新机会,从而对创新效率提升产生积极影响(杜运周等,2020)[20]。
5.金融服务与区域创新
金融服务主要由从业规模和融资服务构成,具体包括金融从业人员和融资规模(李志军,2021)[22]。缓解融资约束问题与区域效率和创新创业活力的提升密切相关(李志军等,2019)[18]。传统金融受发展模式、金融市场不完善和资源配置效率低下等深层次问题的制约,在一定程度上存在遏制区域技术创新提高的可能性。在数字经济时代,数字金融发展改善了中国目前“低端锁定”困境,对区域创新之间存在显著的激励效应(韩兆安等,2022)[28]。此外,民间金融的发展稳步推进,与正规金融相互补充,在推动区域创新和城市化的过程中具有显著正向作用,有利于推动区域高质量发展(李健和卫平,2015)[29]。因此,提高金融服务水平有助于促使区域创新能力提升。
6.法治环境与区域创新
法治是最好的营商环境。法治环境主要由社会治安、司法信息公开度和司法服务构成(李志军,2021)[22]。首先,良好的法治鼓励产品市场化创新,强调知识产权保护,这对于区域创新有着关键作用。知识产权保护会对地区创新创业活动产生“保护效应”,即通过维护发明者利益和强化创新成果排他等途径来促进区域创新(高楠等,2017)[9]。其次,“智慧法院”的建设实现了数字技术与司法活动的融合,为法治化营商环境的完善提供了实践探索(潘越等,2022)[4]。最后,知识产权保护与创新创业活动之间不存在简单线性关系或创新收益很低,在低质量创新占据主导地位时,强化知识产权保护更多地呈现为抑制效应(纪祥裕和顾乃华,2021)[10]。
7.政务环境与区域创新
政务环境涉及政商关系和政府支出两方面(李志军,2021)[22]。政府作为“有形之手”,是推动区域创新活动的重要主体,对创新创业活动具有全局性作用(中国城市营商环境评价研究课题组,2021;杜运周等,2020)[2][20]。基于凯恩斯经济学理论,由于创新活动具有正外部性、投入大、风险高等特点,所以在研发活动中更多地依赖于政府支持行为的导向性作用。例如,政府创新补助的“前期激励”效应会使企业获得大量现金流,降低企业研发成本与风险,提高企业创新意愿(史永东和王彤彤,2022)[30]。同时,“后期奖励”效应则会通过信号传递机制将企业获得研发补助的利好消息向外界传递,提高企业信誉,增强利益相关者信心,从而有利于社会资源聚集,激发创新动能,进而影响区域创新效率(李习保,2007;史永东和王彤彤,2022)[13][30]。因此,营造良好的政务环境可能有助于提高区域创新能力。
(二)模型构建
区域创新系统理论认为,一个完整的系统由居于其中的要素和与之相连的链条组成。区域创新系统作为一个社会系统,创新要素是其不可缺少的基础构成。创新要素包括两类:一类为区域集群,包括企业、高校、政府、科研机构和金融机构等;另一类为制度环境,包括制度标准、风俗习惯和法律法规等。区域集群与制度环境之间通过制度流与信息流相联结以提升区域创新能力。制度经济学理论也表明,创新活动是对制度环境的反应。因此,作为一种重要的外部制度环境,营商环境是区域内影响市场主体活动的综合环境,厘清营商环境与创新活动之间的复杂关系,提高适应性效率,有助于了解区域创新绩效提升背后多因素的互动关系。从现有研究来看,大多数学者仅仅关注于单一的营商环境要素,并分析其对区域创新能力的提升水平,如探讨创新环境、市场环境、公共服务和人力资源等因素对区域创新能力和创新效率的影响程度。但从李志军(2021)[22]对中国城市营商环境现状的分析来看,营商环境存在明显的差序格局,因而可能对城市经济增长,创新创业活动产生复杂影响。复杂系统观认为,创新是现有知识和技术的多元均衡,而且营商环境各要素之间是相互依赖,并发协同和联动匹配的。因此,不同营商环境会如何呈现出多样化组态模式,进而形成不同的城市区域创新多元路径是亟待验证的课题。借助组态视角,运用复杂系统观和创新系统观思想,分析营商环境生态对区域创新绩效的联动效应,并揭示不同营商环境要素之间的互动关系。理论框架如图1所示。
图1 理论框架:营商环境生态对区域创新绩效的组态效应
三、研究设计
(一)研究方法
定性比较分析(QCA)由Ragin于1986年率先提出并发展,旨在分析条件组态与结果变量之间的因果复杂性与因果不对称性。相较于传统的计量分析和案例分析,本文选择QCA分析方法的原因在于:第一,传统计量方法注重“自变量-因变量”之间二元关系的探讨,聚焦于单个变量的“净效应”,难以发现区域创新绩效提升路径背后的多元驱动机制,比如,单一地从法治环境、政务环境、公共服务和人力资源等因素出发探讨中国城市创新绩效的提升路径远远不够,而定性比较分析(QCA)在集合论的基础上被广泛用于跨案例比较研究,有利于分析复杂系统管理中的非对称性、等效性和并发因果关系(张明和杜运周,2019)[31],更有助于分析中国各城市创新绩效提升的差异化驱动机制。第二,中国各城市创新绩效的提升路径表明,存在导致同一结果发生“等效”组态,即“多因一果”。传统权变方法在分析“自变量-因变量”之间路径问题时依赖于在回归模型中加入交互项方式或采用分组回归等分析方法,这只能逐一分析某一营商环境要素与区域创新绩效之间的权变关系(张明和杜运周,2019)[31],但是从组态视角来看,这并非完全“等效”,QCA分析方法更容易分析营商环境要素与区域创新绩效之间的充分必要关系,找出驱动高水平结果变量的前因变量核心组合。第三,QCA分析方法采用的是“基于案例”的“结果驱动”方式,运用案例的具体信息,分析其中的现实问题,实现与某一实证的对照观察(里豪克斯和拉金,2017)[32],这更有利于比较不同组态之间各条件出现的场景,以便于拓展案例解释的深度和广度。
必要条件分析在组态分析中是必不可少的存在。NCA是识别数据必要性充分而直接的方法,必要条件用式子可以表示为“没有X就没有Y”。为了弥补QCA分析方法在必要性分析上的不足,在采用QCA分析方法的基础上引入NCA分析方法进行进一步检验。
(二)数据来源
中国区域创新创业指数来自于北京大学企业大数据研究中心,该指数以大数据技术为基础,紧扣企业家、技术和资本三大核心点,客观、实时和多维地反映出了中国城市创新活力。
对于营商环境的研究离不开营商环境指标体系的建立与指标的度量。虽然世界银行已经发布了一套较为完善的指标体系,但是从实践来看并不适合中国国情(李志军,2019)[19]。因此,国内外学者、研究机构和各地政府对营商环境指标构建相继开展广泛而深入的理论研究和实践摸索。现有研究大多更倾向于省份营商环境的研究,主要聚焦于社会安全、政商关系和市场规模等方面(张三保等,2020;李志军,2021)[33][22]。但是,对于城市营商环境的研究鲜有涉及,更缺乏定量化的研究。因此,本文选择《2020·中国城市营商环境》中的城市营商环境数据。该报告从生态系统理论出发,以各重点城市推进优化营商环境为切入点,落脚于城市层面营商环境指标体系构建(中国城市营商环境评价研究课题组,2021)[2],推动了营商环境评价从“实践探索”向“立法规范”跨越(李志军,2021)[22];而且该报告在原有六要素的基础上拓展为创新环境和市场环境等七要素营商环境指标,由此设计的指标体系更综合、更科学、更可操作和可量化(李志军,2021)[22],更符合关于营商环境的研究。《2020·中国城市营商环境》下设三级指标体系,按照指标分层逐级加权得到营商环境各要素数据(中国城市营商环境评价研究课题组,2021)[2],营商环境要素详细解释如表1。
表1 中国城市营商环境评价指标
将2020年的营商环境数据与区域创新指数数据进行合并匹配后共保留了289个城市案例。此外,本文结合政府工作报告、政府官网信息、当地媒体报道、统计网站数据对典型案例城市进行定性分析。
(三)校准
校准(Calibrating)是在对前因变量(营商环境要素)和结果变量(区域创新绩效)进行必要性和充分性分析之前进行的必要步骤。根据前因变量和结果变量的数据类型,参考杜运周等(2020)[20]的做法,采用直接校准法对营商环境要素和区域创新绩效进行校准,具体来说,将营商环境要素和区域创新绩效的完全隶属点、交叉点和完全不隶属点分别设置为75%、50%和25%分位数。校准后的数据将介于[0,1]之间,但为了避免不可识别情况的出现(隶属度为0.5),在出现0.5隶属度时在其基础上加上0.001(为0.501)(杜运周等,2022)[34],校准结果如表2。
表2 数据校准与描述性统计
四、分析结果
(一)必要条件分析
必要性分析即验证“没有X就没有Y”是否成立的过程(Dul et al.,2020;张明和杜运周,2019)[35][31]。本文采用QCA分析方法进行必要性检验,并运用NCA分析方法验证结果是否稳健。QCA通过一致性水平来验证必要条件是否存在,一致性阈值下限为0.9。如表3所示,单个营商环境要素均不构成高/非高区域创新绩效的必要条件(一致性水平均<0.9)。进一步采用NCA方法进行必要性检验。NCA运用蒙特卡罗模拟来识别构成结果变量的必要条件,并提供其效应量大小(d值)及显著性水平(P值)。效应量大小(d值)在0~1之间,阈值下限为0.1且d值越大,效应越大。根据前因变量和结果变量的性质不同,可以采用上限回归(CR)和上限包络分析(CE)生成函数并分析。为避免偶然因素对分析结果产生的影响(如X或Y出现极端值),本文参考Dul et al.(2020)[35]的做法,只有在效应量大小(d值)大于0.1且对应的P值显著时才将某一前因变量认定为结果变量的必要条件。表4分别报告了CR和CE估计方法下营商环境各要素的效应量大小(d值)和对应的P值。结果显示,创新环境、公共服务效应量对应的P值均不显著(P>0.05),因此创新环境和公共服务不构成区域创新绩效的必要条件。虽然市场环境、金融环境、人力资源、法治环境和政务环境效应量对应的P值均显著,但其效应量却小于阈值0.1,所以也不构成区域创新绩效的必要条件。另外,表5报告了瓶颈水平的结果。瓶颈水平是使结果变量达到某一水平时,单个前因变量需要满足的水平值(%)。从表5可以看出,要想达到90%的区域创新绩效水平,需要30.5%的市场环境水平,而其他的前因变量不存在瓶颈水平。
表3 单个条件必要性检验
表4 NCA必要性分析
表5 NCA必要性瓶颈水平(%)分析
(二)组态分析
1.产生区域高创新绩效的环境生态
城市是外部环境生态系统中的核心载体,也是经济活动与创新活动的中心,其营商环境生态与区域创新创业活动密切相关(李志军,2019)[19]。因此,在真值表中将频数、原始一致性和PRI阈值分别设定为2、0.8和0.75。由于现有理论和文献并不能确切证明前因变量(营商环境要素)与结果变量(区域创新绩效)之间的关系,本文在进行反事实分析时,假设单个营商环境要素的出现与否均可产生高区域创新绩效。考虑到复杂解不存在逻辑余项,因此选择中间解与简约解进行嵌套,即以中间解为主,简约解为辅对结果进行汇报。如表6所示,解的一致性为0.951,表明在所有满足这4条条件组态的城市创新案例中,有95.1%的城市创新处于高绩效水平;解的覆盖度为0.564,表明这4条条件组态可以解释56.4%的高区域创新绩效案例。接下来将对三类组态进行命名。Furnari 等(2021)[36]认为对组态进行命名就是对其贴上“标签”的过程,应捕捉组态的整体特征,以清晰简洁的表达唤起组态的本质,最终呈现为“灵感合成和强烈美学感的产物”(Miller,1993)[37]。结合相关理论,将激发创新活力的动力概括为技术推动、市场拉动和政策驱动,主要涉及创新环境、政务环境和市场环境。因此将创新环境、政务环境和市场环境作为组态命名的“锚”(Furnari et al.,2021;杜运周等,2022)[36][34]。目前中国市场经济体制改革尚处于攻坚期,不合理的体制机制约束抑制了创新活力,创新效率和创新能力整体不高,难以满足转型期的需要。从4条驱动路径也可以看出,政务环境作为核心条件出现在每一条路径之中,说明政务环境对于区域创新绩效的提升更为重要。因此,当前要发挥政务环境和政府逻辑的基础作用,完善激励机制,补齐制度短板,优化创新体系。基于条件组态,将进一步分析营商环境各要素在推动区域创新绩效提升过程中的差异化适配关系。
表6 实现高区域创新绩效的组态
(1)创新人才驱动下的政府主导型
组态S1显示,高创新环境、高金融服务、高人力资源、非高法治环境和高政务环境为核心条件,辅之以公共服务为边缘条件的营商环境生态有益于产生高的区域创新绩效水平,其中,公共服务和金融服务受政府逻辑的影响较大,因此将该组态命名为创新人才驱动下的政府主导型,其可以解释约17.3%的高区域创新绩效案例。在S1组态中,政府逻辑的“帮助之手”,在完善公共服务和金融服务,促进要素高效配置过程中发挥重要作用,产生了高区域创新绩效,但是市场环境和市场逻辑的存在与否对政府的主导作用并无影响。由此可见,市场对产生高区域创新绩效的作用并不突出。归属于该类营商环境生态的城市包括:昆明市、长春市、唐山市、兰州市、太原市、石家庄市、湖州市、保定市、绵阳市、南昌市、盐城市、遵义市、柳州市、郑州市、银川市、泰安市、呼和浩特市、清远市。首先,从城市人力资源指数排名来看,以上城市人力资源水平均位于全国前列,其中昆明、长春、太原等省会城市更是拥有双一流高校,对创新型和复合型人才的吸引与培养更具有自主性。其次,在创新环境方面,这些城市也表现突出。例如,山西省在太原市设立综改区科技创新城,实现从“老工业基地”向“创新之城”的跨越,郑州被授予“中国智能传感谷创新基地”称号等。最后,在政务环境等方面,以盐城市为例,根据盐城市人民政府网站信息,盐城市加大“不见面”改革力度,持续推进“一网通办”,创建“全科窗口”,培养“全科医生”,上线“e政务”,提升科创基金投资限额,加快推动投资项目落地。
(2)政府市场双轮推动下的人才驱动型
S2显示,高市场环境、高人力资源、非高法治环境和高政务环境为核心条件,辅之以非高创新环境、非高公共服务和非高金融服务为边缘条件的营商环境生态有益于产生高的区域创新绩效水平,其可以解释约6.1%的高区域创新绩效案例。在该条路径中,政府逻辑与市场逻辑共同存在,互利共生,相互协同以促进区域创新绩效提升。S2表明,在创新环境、金融服务和公共服务水平一般,特别是法治环境不健全的城市,基于有效的市场环境,构建服务型有为政府,有助于降低交易成本,吸引创新人才,形成创新高地,进而激活创新活力,带动城市高质量发展。因此,将该组态命名为政府市场双轮推动下的人才驱动型。归属于该类营商环境生态的城市包括攀枝花市和铜陵市。这类城市以市场环境、人力资源和政务环境为主要动力,促进了高区域创新绩效。比如攀枝花市的政府效率较高。攀枝花市政务服务管理局网站显示,要求开办企业,首次申领发票在4个工作时间办结,大幅压缩企业获得水、电、气的环节,优化纳税流程,将年度纳税时间缩减至100小时以内,将“最多跑一次”事项提高到95%以上。以铜陵市为例,根据《铜陵市政府工作报告》,2021年铜陵市的人均生产总值约为8.91万元,同比增长约17.7%。新签亿元以上项目172个,进出口总额达72亿美元,实际利用外资增长8%等,符合本文政府市场双轮推动下的典型特征。
(3)政府市场和创新环境三轮推动下的人才驱动型
S3a显示,高创新环境、高市场环境、高人力资源和高政务环境为核心条件,辅之以高金融服务为边缘条件的营商环境生态有益于产生高的区域创新绩效水平,其可以解释约52.2%的高区域创新绩效案例。S3b表明,对于城市创新提升这一议题,深化“放管服”改革,提高政务服务标准化水平,培育创新创业土壤,便利创新资源获取途径,加强“产、教、研”协同创新,强化知识产权保护,完善人才培养渠道,加大人才吸引力可以冲破在法治环境上的不足,达到高水平的创新绩效。在S3组态中,市场逻辑、政府逻辑和创新环境并存,三者联动匹配,共同促进区域创新绩效提升。因此,将该组态命名为政府市场和创新环境三轮推动下的人才驱动型。归属于该类营商环境生态的城市包括:上海市、东莞市、成都市、烟台市、重庆市、苏州市、北京市、南京市等。这些城市的营商环境指数居于全国前列,拥有较好的市场环境,政务服务效率高,创新环境优,对创新人才的吸引力大,是典型的综合驱动型城市。以南京为例,根据《南京发布》,南京市把“市场主体向往,人民群众满意”作为优化营商环境的方向,注重改革“集成化”,致力于提高系统性竞争力。推进数字化政府建设,以“打包办”“简化办”和“指尖办”来打造亲清政商关系,促进企业融资降本增效;建立突破性创新机制,加强知识产权保护,提升创新成果转化能力,加强安全韧性保障,为创新者提供实现价值沃土;强化公平市场竞争机制,吸引创新人才聚集,构建人才柔性服务体系,强化公共服务供给能力,在政务环境、创新环境、市场环境、人力资源和公共服务等方面将特色性与统一性相结合,形成系统的营商环境生态。
2.产生区域非高创新绩效的环境生态
在该部分对产生非高区域创新绩效的营商环境生态进行检验。如表7所示,产生非高区域创新绩效的组态有5个。首先,组态NS1、NS2和NS3表明,创新环境、市场环境和政务环境作为激发创新活力的主要动力,在其缺乏的情况下,区域创新绩效也不会高。其次,组态NS4表明,在缺乏高市场环境、高人力资源和高政务环境的营商环境生态中,即便有高的金融服务,区域创新绩效也不会高。最后,组态NS5表明,在市场环境和政务环境作为核心条件缺乏以及在公共服务和人力资源作为边缘条件缺乏的生态中,区域创新绩效不高。这说明在政府服务效率低下,市场活力不强和资源配置效率低下的情形下,单纯营造良好的法治环境并不能实现高区域创新绩效。最后,非高市场环境作为核心条件存在于5条组态之中,且呈现明显的弱市场环境倾向。这也与当前中国处于经济转型,新旧动能转换之际,仍存在抑制创新活力的不合理机制体制,需要良好的制度和政策环境加以弥补的现实情境吻合。
表7 实现非高区域创新绩效的组态
(三)稳健性检验
为了缓解QCA分析方法得出结果的敏感性和随机性(张明和杜运周,2019)[31],接下来将对产生高城市创新绩效的前因组态(营商环境生态)进行稳健性检验。首先,参考张明等(2020)[38]的做法,将PRI一致性阈值提高到0.8,其余条件不变进行稳健性检验,如表8所示。其次,参考杜运周等(2022)[34]的做法,通过调整校准锚点进行稳健性检验(将完全隶属点调整为0.8,完全不隶属点调整为0.2,其余条件不变,如表9所示)。最后,参考杜运周等(2020)[20]的做法,剔除直辖市、计划单列市和一线城市等10个案例,其余条件不变进行稳健性检验,如表10所示。横向对比可知,人力资源和政务环境仍然作为核心条件出现在每一条路径之中,说明人力资源和政务环境对于区域创新绩效的提升至关重要,与现有组态基本一致。此外,在拟合参数方面未发生显著变化(即一致性与覆盖度未发生显著变化)以及各组态之间存在着明显的子集关系。因此,可以证明结果是稳健的。
表8 调整PRI一致性阈值的稳健性检验
表9 调整校准锚点的稳健性检验
表10 剔除城市的稳健性检验
五、结论与启示
(一)结论
自深化“放管服”改革以来,营商环境优化一直受到学术界广泛关注。什么样的营商环境生态更有益于区域创新绩效的提升更是亟待解决的热点问题。从组态视角出发,运用复杂系统观和创新系统观思想,结合QCA和NCA分析方法,对中国289个城市的创新绩效进行组态分析,探究营商环境要素对城市创新绩效多元驱动路径,揭示了影响城市创新绩效的核心条件及其复杂本质。
第一,将QCA与NCA结合进行必要性分析发现,单个营商环境要素均不能作为高区域创新绩效的必要条件,但是提高人力资源水平和优化政务环境在高水平区域创新绩效路径中展现出更加普适性的作用。这表明营造政商关系,提高政府服务效率,促进人才流动,改善人力资本分布不均的状况,在激活中国城市创新活力,提高城市创新绩效和促进城市高质量发展过程中发挥重要作用。综合而言,作为主观可控条件,服务型政府建设和合理的人力资源配置是快速提升城市创新绩效的可行选择。
第二,利用QCA进行充分性分析发现了造成高水平区域创新绩效的3类营商环境生态。包括以高创新环境、高金融服务、高人力资源和高政务环境为主的创新人才驱动下的政府主导型;以高市场环境、高人力资源和高政务环境为主的政府市场双轮推动下的人才驱动型和以高创新环境,高市场环境,高人力资源和高政务环境为主的政府市场和创新环境三轮推动下的人才驱动型。表明在经济处于转型期的中国,城市创新绩效提升的背后是多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
第三,非高区域创新绩效的5条组态表明,非高市场环境作为核心条件存在于5条组态之中,且呈现明显的弱市场环境倾向。这也与当前中国处于经济转型,新旧动能转换之际,仍存在抑制创新活力的不合理机制体制,需要良好的制度和政策环境加以弥补的现实情境吻合。
(二)启示
加快构建新发展格局以来,“放管服”改革不断推进,营商环境持续优化,市场活力不断增强。基于复杂系统观和创新系统观,营商环境各要素之间是相互依赖、并发协同和联动匹配的,不同营商环境会呈现出多样化组态模式,进而形成不同的区域创新多元路径。因此,基于组态视角,探讨营商环境要素如何耦合以实现高水平区域创新绩效,主要启示如下:
第一,进一步协调政府与市场的关系,破除资源流动障碍,提高资源配置效率。现阶段,中国市场经济体制仍不完善,资源错配以及配置效率不高的情形仍然存在。本文研究也发现,目前优化政务环境在高水平区域创新绩效路径中展现出普适性的作用。因此,一方面要进一步提高政府效率,完善负面清单制度,打破行政性垄断,让非本地企业享受平等待遇,优化公共服务和金融服务,加快要素自由流动速度,完善需求端激励机制,补齐制度短板,促进要素高效配置。另一方面要着力推动统一大市场建设,充分发挥超大规模市场优势,从法律上限制地方政府的地方保护主义倾向,将各类市场主体纳入统一规范的市场交易秩序,以市场一体化为核心,充分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形成创新氛围浓厚的创新环境。
第二,进一步深化“放管服”改革,优化营商环境,激发创新主体活力。首先,营商环境作为一个生态系统,涉及资源、服务等方方面面,需要将各要素进行良性耦合,打出组合拳,增强企业创新的动力,进而提升区域创新绩效,实现高质量发展。其次,由于各地区资源禀赋条件差异较大,内部之间更是千差万别。比如位于京津冀地区、东北地区和黄河流域的城市受区位、资源等客观因素的影响,经济发展水平不尽相同。因此要因地制宜地优化营商环境,探寻差序格局下激活创新活力,实现高质量发展的多元均衡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