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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期导向促进家族企业绿色创新的实证检验

2023-07-11李欣朱洪钰胡远

财会月刊·上半月 2023年7期
关键词:文本分析家族企业

李欣 朱洪钰 胡远

【摘要】驱动绿色创新助力经济高质量发展是目前学界和实践界关注的焦点, 家族企业是其中不可忽视的重要力量。基于长期导向风险二元性视角, 利用上市家族企业2011 ~ 2020年的数据以及以文本分析技术构建的长期导向指标进行实证研究发现: 长期导向对家族企业绿色创新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 相对于绿色突破式创新, 长期导向对家族企业绿色渐进式创新具有更强的促进作用; 进一步研究发现, 不同创新开放情境也会影响长期导向对家族企业绿色创新模式的选择。该结论丰富了时间导向与绿色创新相关研究, 不仅加深了长期导向对家族企业绿色创新重要作用的理解, 也从长期导向视角为企业绿色创新实践提供了建议。

【关键词】家族企业;长期导向;绿色创新;文本分析

【中图分类号】 F276.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0994(2023)13-0040-9

一、 引言

改革开放以来, 民营经济取得瞩目成就, 但也因长期以来较为粗放的经济发展模式使生态环境负担加重, 成为制约经济与社会可持续发展的因素之一。打破经济与环境“非此即彼”的局面是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和生态文明的重要内容, 而绿色创新作为重要抓手之一, 是协调经济增长与环境保护的关键因素。因此, 探索民营企业实施绿色创新的内在动机和主导逻辑不仅有利于实现经济效率与环境保护的“共赢”, 也是提升民营企业绿色竞争力的现实需要。

我国约80%的民营企业是家族企业, 作为民营企业的主体, 近年来家族企业的绿色环保行为日益受到国内外学者的关注。有学者发现家族企业更乐意实施环保行为, 表現出更好的环境绩效(Berrone等,2010;马骏等,2020); 也有学者发现家族企业缺乏动机改善生态环境, 因此环境绩效较差(Dekker和Hasso,2016), 还有学者认为家族企业和非家族企业的环境绩效不存在显著差异(Uhlaner等,2012)。本文认为, 造成上述结论差异的原因可能是目前大部分学者仍将家族企业视为一个同质体与非家族企业比较, 忽略了从异质性角度探究家族企业的绿色环保行为。虽然一些学者也开始尝试从利益相关者压力(Huang等,2009)、 领先的行业地位(吕斐斐等,2020)、 家族参与程度(Sharma和Sharma,2011)等异质性角度探讨家族企业的绿色环保行为, 但这些角度仍主要从利益相关者之间的利益冲突角度出发, 忽略了企业的环保行为具有高度时间敏感性, 而从“时间透镜”角度出发探究家族企业的绿色环保行为可能更为关键。特别是近年来, 学界普遍认同家族企业在时间导向上更具长期导向(Long-term Orientation,LTO), 即企业优先考虑和选择那些在一定延后时间产生长远影响决策和行为的倾向(Lumpkin和Brigham,2011), 认为LTO是促使家族企业创新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Miller等,2008)。那么, LTO会对家族企业绿色创新产生何种影响?LTO会影响家族企业选择不同的绿色创新模式吗?这些正是本文试图研究的问题。

本文通过实证研究2011 ~ 2020年1573家上市家族企业发现: LTO对家族企业的绿色创新具有正向影响; 相对于绿色突破式创新, LTO对家族企业绿色渐进式创新具有更强的促进作用。进一步分析发现: 在封闭创新情境下, 高LTO的家族企业更倾向进行绿色渐进式创新; 而在开放创新情境下, 高LTO的家族企业会选择绿色突破式创新。

本文的研究贡献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 第一, 验证了在家族企业推行环境战略时考虑长期导向的必要性(Dou等,2019), 研究结论对整合以往学者对家族企业环保行为的争议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第二, 为家族企业长期导向的二元性研究提供了新的视角。将控制家族长期导向的主导逻辑与两类风险行为相联系, 深刻揭示了长期导向的本质就是在可变性风险承担与脆弱性风险规避中保持一种平衡的特性, 有利于缓解并整合学界对长期导向与家族企业风险承担行为关系的争议。第三, 通过计算机辅助文本分析测量LTO, 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了其他方法(例如量表和二手数据)存在的主观偏差和语境问题, 为LTO指标量化提供了重要参考依据。结合我国本土语境, 开发出一套适合我国情境并具有较高效度和信度的LTO语义库, 促进了LTO理论的进一步发展。

二、 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一)家族企业的环保行为

目前学界对家族企业是否是积极的绿色环保行为倡导者这一观点仍存在争议。有学者认为家族企业更愿意实施环保行为, 环境绩效更高(Berrone等,2010;马骏等,2020), 这可能是因为积极的环境行为能维护家族企业的环境声誉(Berrone等,2010)和保存延伸型社会情感财富(马骏等,2020)。也有学者认为家族企业对环保行为持抵制态度, 这可能是因为过度以家族为中心的取向降低了其社会责任表现(Dekker和Hasso,2016), 而且由于环境实践的结果具有不确定性, 目前尚不明确企业如何以及何时从中获利, 所以家族企业可能更不愿对这些积极的环保措施保持较高承诺。还有学者认为家族企业和非家族企业的环境绩效不存在显著差异(Uhlaner等,2012)。近年来, 对家族企业异质性的探索已成为现代家族企业研究中的一个重要课题, 不少学者建议从异质性角度对家族企业的绿色行为进行探索性研究。

目前, 一些学者已经基于异质性角度对家族企业的环保行为进行了有益探索。例如: Huang等(2009)发现, 关注内部利益相关者的家族企业更愿意实施积极的环保行为, 因此在做出环境管理决策时会考虑利益相关者的压力。Berrone等(2010)认为, 由家族成员担任CEO的家族企业比非家族成员担任CEO的企业具有更好的环境绩效, 这主要出于控制家族对家族声誉及其代际传承意愿的追求。吕斐斐等(2020)从家族企业行业地位的角度出发, 发现处于行业领先地位的家族企业更愿意实施绿色战略。然而这些学者仍主要从利益相关者之间的利益冲突角度出发, 忽略了企业的环保行为其实具有高度的时间敏感性(Dou等,2019), 从“时间透镜”即时间视角出发理解不同企业的环保行为就显得尤为重要。特别是近年来, 愈来愈多的学者开始关注家族企业的时间导向异质性问题(李新春和宋丽红,2013), 那么不同控制家族在时间导向这一主导逻辑上的差异如何影响企业绿色环保行为呢?这可能是解释并调和以往学者对家族企业环保行为观点不一致的突破口。

(二)家族企业长期导向的内涵及其风险二元性的特征

长期导向指企业优先考虑和选择那些在一定延后时间产生长远影响决策和行为的倾向(Lumpkin和Brigham,2011), 最初源自儒家动力学, 由Hofstede(2011)提出并将其概念化为一个具有“前瞻性”的, 培养以未来回报为导向的价值观。后来学者们将LTO这一概念逐渐应用到组织层面, 体现为组织的“基业长青”。正是这种追求企业基业长青的目标与家族跨代传承的愿望相一致, 因此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学者将LTO引入家族企业的研究中, 并将LTO作为家族企业区别于非家族企业的独特特征, 认为LTO是家族企业享有更好绩效的关键原因之一(李欣,2018)。

然而学界目前对LTO与家族企业风险承担行为的关系存在争议。有学者认为高LTO的家族企业强调风险承担(Miller等,2008), 有学者则认为高LTO的家族企业倾向风险规避(Lumpkin和 Brigham,2011)。本文认为, 造成上述冲突的原因可能在于现有研究并未区分相关风险的类型, 而LTO的家族企业应兼具风险规避和风险承担的二元性特征, 即既注重风险规避, 也倾向风险承担, 只不过他们主要规避的是脆弱性风险, 倾向承担的是可变性风险。

脆弱性风险被定义为违约概率或破产风险(March和Shapira,1987)。有很多学者认为, 家族财富在企业内的高度集中、 家族成员特有的人力资本以及保护家族遗产和公司控制权的愿望使破产对LTO家族企业更有害。因为破产不但会使高LTO的控制家族遭受經济财富的损失, 而且其关注的一些非经济收益(例如积极的社区形象和信誉、 代际传承的强烈愿望等)也将陷入危险境地, 所以与其他企业相比, 高LTO家族企业会因破产损失更多从而更倾向规避脆弱性风险。除此之外, 高LTO家族企业也同时愿意承担可变性风险, 即企业业绩波动风险(Esra和Clay,2019), 这主要源于他们为追求代际传承和基业长青等非经济目标而对核心能力所进行的长期投资(Miller等,2008)。长期投资往往需要企业承担较大风险, 特别是短期业绩波动的风险, 但LTO家族企业一般具有较强的韧性, 他们不仅会积累更多的冗余资源和耐心资本, 而且也具有较强的自控力和逆境控制感, 从而较少受到短期失利时消极情绪的侵扰, 更容易接受长期投入所带来的各种可变性风险, 因此会坚持长期投资, 以培育企业核心能力。

本文认为具有LTO的家族企业兼具脆弱性风险规避和可变性风险承担的二元性特征, 使企业在确保生存的基础上培育自身核心能力, 实现长期可持续发展。而本文仍同意Kempers等(2019)的观点, 即就这两种风险而言, LTO家族企业更倾向将重心放在避免脆弱性风险上, 毕竟企业一旦破产, 一切与企业捆绑的经济财富和非经济财富都将损失殆尽。另外, 受基业长青和代际传承愿望的强烈驱使, 虽然高LTO的家族企业会承担更高程度的可变性风险, 但这种风险承担并不是没有限度的, 毕竟过高的可变性风险也可能提升企业脆弱性风险。因此, 为实现代际传承的梦想, 高LTO的控制家族要权衡好这两种风险, 小心谨慎地为企业谋篇布局, 以实现企业和家族基业长青的伟大目标。

(三)LTO的风险二元性与家族企业的绿色创新

绿色创新是企业将环保责任主动纳入日常生产经营, 进行绿色技术、 产品、 过程等的创新, 是一种可持续发展战略(Wu等,2016)。近年来很多家族企业都开始进行绿色创新, 这可能是因为在我国大量家族企业分布在制造业, 长期依靠传统粗放型经济发展模式, 缺乏资源节约与环保意识。近年来, 为应对气候变化, 减少温室气体排放, 世界各国纷纷采取环境规制、 市场激励等创新性制度安排, 特别是我国“十一五”规划中将节能减排目标作为约束性指标, 环境规制因此从“软约束”进入“硬约束”阶段(陶锋等,2021)。此时企业若不积极寻求绿色转型, 恐怕就要直面排污费增长、 行政罚款或环境赔偿等负面后果, 这使得很多企业特别是身处污染和重点治理行业的家族企业脆弱性风险感知不断提升, 所以为规避脆弱性风险, 高LTO的家族企业会积极实施绿色创新, 形成所谓的“波特假说”——环境规制通过创新提升企业竞争力(Porter和van der Linde,1995), 诱发企业的低碳技术创新活动。

除了应对环境规制压力, 绿色创新还可以为高LTO的控制家族带来诸多长期收益。一方面, 绿色创新可以向利益相关者传达企业对环境实践的承诺, 帮助控制家族获得众多利益相关者的认可和支持(比如政府更多的税收减免和补贴), 提升家族企业的声誉资本和合法性; 另一方面, 绿色创新也可以帮助企业生产出比竞争对手更具绿色差异化的产品, 获得新的市场份额, 培养独特的绿色竞争优势。有研究表明, 高LTO的家族企业更看重自身的声誉和长期竞争优势培育(Buysse和Verbeke,2003)。因此, 虽然绿色创新投入大、 周期长, 会给家族企业的短期业绩造成一定的波动影响(企业可变性风险由此提升), 但本文认为, 高LTO的家族企业仍会为了更好地应对脆弱性风险提升以及培育长期竞争优势的需要而积极开展绿色创新。由此, 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H1: 家族企业的LTO对企业绿色创新具有正向影响。

对于绿色创新的模式分类, 许多学者把绿色创新按“流程”细化为绿色产品创新和绿色过程创新, 本文认为, 这种分类可能忽略了绿色产品和过程创新都可能经历技术跨越式突破和渐进式量化升级这两种不同难度的创新。如果忽略创新难度, 仅依据流程对绿色创新模式进行分类, 可能不利于企业管理者对不同难度创新的资源配置和相关核心能力的培育。因此, 本文将从创新难度入手, 将绿色创新划分为绿色渐进式创新和绿色突破式创新两种模式, 以进一步探讨LTO对家族企业绿色创新模式选择的影响。

绿色渐进式创新可以理解为以满足现有市场和客户为目的, 强调运用现有的绿色知识和资源, 提升已有的防污减排技术、 产品服务质量和效率的创新。绿色突破式创新是一种通过学习环保知识、 发现潜在市场机会、 实现绿色技术突破, 进而提供环境友好的新服务或新产品的创新。基于LTO风险二元性视角, 本文认为高LTO的家族企业可能更倾向绿色渐进式创新。这是因为: 绿色突破式创新会为家族企业带来更多可变性风险, 这不仅源自绿色突破式创新本身所具有的不确定性更高、 投入更多、 研发周期更长等特征会为企业带来高技术和市场风险, 而且当前我国政治与经济资源向国有企业倾斜较多, 很多家族企业都面临较强的融资约束; 同时受利他主义影响, 很多家族企业强调家族控制, 对外部专业技术人才和外部资本引入十分不足, 这导致很多家族企业一旦遭遇突破式创新风险, 就可能因财务资源匮乏、 技术人员不足等被迫中断创新, 遭受重大损失, 给企业短期业绩带来巨大压力和波动。与绿色突破式创新不同, 绿色渐进式创新与创业拼凑具有高契合度, 并具有快速、 便捷和廉价的特点(刘艳秋等,2020), 而且绿色渐进式创新的投入也具有较高弹性, 方便调整, 能更好地平衡成本与收益, 这意味着绿色渐进式创新可以更好地帮助高LTO家族企业规避脆弱性风险, 且降低可变性风险。与此同时, 高LTO家族企业更注重利益相关者的意见和诉求, 而不同利益相关者对绿色创新的观点可能存在冲突(Aragon-correa 和Sharma,2003), 可以预见高风险的突破式创新必将引发更多利益相关者的争论, 而渐进式创新导致争议的可能性则大大降低。因此本文认为, 高LTO家族企业会基于脆弱性风险规避和可变性风险承担之间的权衡而偏好绿色渐进式创新。由此, 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H2: 相对于绿色突破式创新, LTO对家族企业绿色渐进式创新具有更强的影响。

三、 研究设计

(一)样本选取与数据来源

本文选取2011 ~ 2020年A股上市家族企业为样本, 采用以下三个标准界定家族企业: ①最终控制人及其家族直接或间接持有的公司必须为公司第一大股东; ②个人或家族是最终控制人; ③控制家族对公司控制权在10%以上。与以往只计算上市公司自有专利数不同, 本文还搜集了上市公司母公司及其子公司、 合营公司、 联营公司的绿色专利获得数并加总以衡量绿色创新。其中, 绿色专利数据来源于CNRDS数据库, LTO文本数据测量则借助Wingo财经文本数据平台, 其他数据来源于CSMAR数据库。本文剔除了 ST 、 ?ST 、 金融业和数据缺失的样本, 并对所有连续变量进行了上下 1% 分位的 Winsorize 处理, 最后共获得1573家企业的9647个观测值。

(二)变量定义

1.  解释变量: 长期导向(LTO)。目前学界对LTO的测量主要采用一手和二手数据两种方法。一手数据主要是李克特量表(Dou等,2019), 但这种测量方法有时会因答复者倾向维护公司形象而产生严重主观偏见, 另外研究者调研时可能依赖的不是随机样本, 而是方便样本, 进而产生内生性、 自我选择、 遗漏变量等问题(Faccio和Lang,2002)。还有一些学者采用二手数据, 主要采用代理变量方法测量LTO。然而这种间接测量也并非严格意义上的LTO, 不能充分体现LTO的本质。本文将用文本分析法测量LTO, 主要优势有: ①文本大数据有来源多样化、 数据量增长快和高频等特征, 通过叙述性文本分析, 可以考察家族企业主深层次主观心理倾向等很难通过其他方式获得的信息; ②文本分析法从文本中获得信息的能力较强, 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避免学者的主观影响。因此, 本文将选择采用文本分析法测量家族企业LTO, 具体步骤如下:

首先, 确定LTO种子词。先借鉴Brigham和Lumpkin(2011)的英文LTO词集和Li(2010)构建文本指标的思路, 生成体现LTO的单词列表, 再利用百度、 有道以及DeepL三个权威翻译软件进行翻译, 选取每个英文词汇对应的中文翻译, 最后邀请三位家族企业管理研究学者在充分考虑LTO含义的基础上, 对翻译结果进行初步筛检, 删除词义明显不符合LTO内涵的词汇, 得到LTO指标的种子词词集。表1详细列举了LTO种子词词集(共40个)。

其次, 对LTO种子词集进行相似词扩充。在描述事物过程中, 同一特征往往会使用语义相似的不同词汇集合, 因此在确定LTO种子词词集后, 本文进行了相似词扩充。Word2Vec可以根据上下文内容将词语表示成密集的实值向量, 这些向量一起形成了词向量空间, 空间上的词向量间的距离即为词语之间的语义相似性。距离越近, 说明相似度越大, 句法越相似。本文利用Word2Vec选取每个LTO种子词相似度最高的前30个词作为相似词词集初步结果。笔者与两位家族企业管理学者共同筛选出与LTO含义相符的相似词。最终, 将种子词和相似词加总形成LTO的关键词词集, 共包含284个词汇。

最后, 计算样本企业的LTO。参考Fiordelisi等(2013)的做法, 采用284个LTO关键词词频在样本企业年度财务报告总词数的占比表示该企业本年度LTO的值。

2. 被解释变量: 绿色创新(GI)。本文采用上市公司及其母公司、 子公司、 合营公司、 联营公司的绿色专利获得数之和加1取自然对数衡量绿色创新, 记为GI。GI数值越大, 代表企业绿色创新数越多。借鉴齐绍洲等(2018)的測量方法, 分别用上述公司已授权绿色实用新型专利获得数加1取自然对数测量绿色渐进式创新(CGI), 已授权绿色发明专利获得数加1取自然对数测量绿色突破式创新(RGI)。

3.  控制变量 。参考王刚刚等(2017)的研究, 将企业规模、 资产负债率、 成长性、 现金流、 资产收益率、 董事会规模、 实际控制人拥有上市公司控制权比例、 董事长与总经理兼任情况作为控制变量, 同时控制行业和年份虚拟变量, 具体变量定义见表2。

(三)模型设计

为检验H1和H2, 设立模型(1)。考虑到LTO对企业影响具有长期效应, 故将LTO滞后三期来探讨其对企业绿色创新的影响, 采用多维固定效应模型进行估计。

Yi,t01LTOi,t-3+∑Controlsi,t+Ind+Year+εi,t  (1)

其中: 在H1中, Yi,t表示GIi,t, 即第i个企业第t期的绿色创新数。在H2中, Yi,t将分别代表CGIi,t和RGIi,t, 其中CGIi,t代表i企业第t期的绿色渐进式创新, RGIi,t则代表i企业第t期的绿色突破式创新。Ind和Year分别代表行业和年份的固定效应, εi,t为随机扰动项。

四、 实证分析

(一)描述性统计

表3为描述性统计结果。家族企业绿色创新的均值为0.631, 最小值和最大值分别为0和3.951, 说明很多家族企业都进行了绿色创新, 但不同企业实施绿色创新的差异较大, 因此基于家族企业异质性角度探讨绿色创新十分必要。另外, 家族企业绿色渐进式创新的均值为0.631, 绿色突破式创新的均值为0.268, 初步表明家族企业似乎更偏好绿色渐进式创新, 在一定程度上暗示了H2的合理性。

(二)LTO测量的有效性检验

目前, 在我国还未有运用词频占比法测量LTO的研究, 在首次利用此方法构建LTO指标后应当检验指标的有效性。本文将从内容效度、 效标效度以及结构效度三个方面对LTO的测量指标进行有效性检验。

1.  内容效度。内容效度主要检验变量的度量在多大程度上代表给定结构。参考胡楠(2020)等的方法, 本文采用以下方法检验LTO测量的内容效度。考虑到本文所采用的LTO滞后三年, 故选取2013年作为检验战略长期性的初始年份(Year0), 并将2013年所有家族企业按LTO测量值从低到高排列, 选取处于第三分位数的家族企业作为初始样本, 代表2013年LTO较高的家族企业。然后, 计算2014 ~ 2016年(Year1 ~ Year3)不同LTO家族企业占比变化情况。如果企业具有LTO, 则在2013年处于第三分位的家族企业在后续年份中也应处于较高分位, 即后续年份处于第三分位的企业数目比例不应发生太大变化。如表4所示, 在之后三年(2014 ~ 2016年)中, 原来处于2013年第三分位的企业中仍有较多企业处于第三分位。这验证了本文选取的LTO测量指标具有长期性特征, 说明长期导向内容效度的检验成立。

2.  效标效度。效标效度主要观察不同测量工具间的相关性。为检验效标效度, 借鉴以往的LTO测量方法, 选取研发投入(何轩等,2014)、 慈善捐赠(宋丽红,2012)和长期投资(李欣,2018)作为LTO的效标, 检验这三种衡量方式与文本分析下LTO指标的相关关系。表5为相关性检验结果, 可知本文所使用的LTO衡量指标与样本企业研发投入、 长期投资和慈善捐赠显著正相关(P<0.01), 这说明基于文本分析的LTO衡量工具具有较高的效标效度。

3. 結构效度。结构效度是为了观测测量工具能否有效地预测假设。基于前文论述, 本文认为家族企业的LTO具有风险二元性特征, 既重视规避脆弱性风险, 也愿意承担一定的可变性风险。所以在检验结构效度时, 首先借鉴Gentry等(2016)的研究, 将不可吸收冗余作为因变量, 因为不可吸收冗余的积累能帮助企业快速应对没有预期的紧急事态和内外部环境的负面事件, 有效降低企业破产风险(脆弱性风险)。根据表6的M1列结果, LTO在5%的水平上显著促进了家族企业组织冗余的积累, 在一定程度上暗示了高LTO的家族企业会通过冗余积累来规避脆弱性风险。另外, 基于LTO风险二元性视角, 借鉴Block和Thams(2008)的研究, 认为高LTO的家族企业比其他企业更倾向于研发投入与长期投资, 即使这些投资具有较高可变性风险。根据表6的 M2和M3列结果, LTO的系数分别为74.817(P<0.05)和1.171(P<0.01), 说明高LTO控制家族愿意进行长期投资, 以培育企业的长期优势, 即使这些投资可能为企业带来更高的可变性风险。综上, LTO测量指标也具有较高的结构效度。

(三)回归结果

根据表7 的M1列结果, LTO的系数为16.606(P<0.05), 说明LTO显著促进了家族企业绿色创新, H1获得支持。另外, 由表7 的M2和M3列结果发现LTO的系数分别为13.277(P<0.05)和11.139(P<0.01), 且13.277大于11.139, 这不仅意味着LTO对家族企业绿色渐进式创新和突破式创新均有正向影响, 进一步验证了H1的合理性, 更说明LTO对绿色渐进式创新的影响大于绿色突破式创新, 所以H2也获得了支持。实证结果证实, LTO确实会对家族企业绿色创新模式选择产生差异影响。

(四)稳健性检验

本文采用以下四种稳健性检验方法: ①更换家族企业定义。采用20%而不是10%的家族控制权作为家族企业与非家族企业的区分标准(Faccio和Lang,2002)(见表8M1 ~ M3列)。②更换解释变量的测量方法。参照胡楠等(2020)的研究, 将含有LTO的总句数在年报文本总句数中的占比替换原有LTO测量方法(见表8M4 ~ M6列)。③更换计量模型。考虑到家族企业很多相关变量并不随时间频繁变动, 标准的固定效应模型可能并不适用。因此借鉴 Gentry等(2016)的研究, 采用广义最小二乘法进行稳健性检验。④添加city控制变量。为缓解遗漏变量可能导致的内生性问题, 除已有控制变量外, 新增city控制变量, 以解决不同区位对目标变量的影响。由于篇幅限制, 表8仅列示了更换家族企业定义和更换解释变量测量方法这两种稳健性检验的结果。研究表明, 以上四种稳健性检验结果与前文保持一致, 说明本文结果非常稳健。

五、 进一步分析

上述研究揭示了LTO有利于家族企业绿色创新, 并且LTO对绿色渐进式创新的促进作用大于绿色突破式创新。那么, 在不同创新情境 即封闭式创新和开放式创新情境下, 家族企业LTO对企业绿色创新的影响是否会产生变化?LTO的风险二元性逻辑能否继续得到体现?

(一)封闭式创新情境下LTO对家族企业绿色创新的影响

有研究表明, 家族企业在实施绿色创新时也常常面临封闭式和开放式两种创新情境(高良谋和马文甲,2014)。封闭式创新指企业通过自身基础研究和应用研究创造新理念、 开发新产品, 并通过内部途径严格管理垄断技术和知识产权, 以保持核心竞争力的创新。本文认为, 基于LTO风险二元性视角, 在封闭式创新情境下, 高LTO家族企业可能更倾向实施绿色渐进式创新。这是因为企业在封闭式创新模式下是实施创新的唯一主体, 虽然能够独享技术成果和获取垄断利润, 但也需独自承担所有创新导致的可变性风险。在封闭式创新情境下企业若上马很多绿色突破式创新项目, 其承担的可变性风险会大幅提升。一旦投资失败, 资本不可逆程度高的企业将更难变现资本(解学梅等,2020), 使家族企业难以抵抗未来的不确定性, 脆弱性风险将大幅提升。而在封闭式创新情境下采用绿色渐进式创新, 不仅研发难度低、 投入资源少、 调整成本低, 还可以利用封闭创新环境带来的产权边界清晰、 知识共享风险低等优势使企业快速形成知识产权(Hojnik和Ruzzier,2016), 较好地分散和平衡封闭式创新环境带来的高可变性风险, 降低家族企业整体风险水平, 因此也更易得到高LTO家族企业的青睐。

表9是封闭式创新情境下LTO对家族企业绿色创新的影响结果。由M1 ~ M3列的结果发现, 封闭式创新情境下LTO对家族企业绿色创新、 绿色渐进式创新和绿色突破式创新均有显著促进作用(P<0.05), 且相对于绿色突破式创新, LTO在封闭式创新情境下对家族企业绿色渐进式创新的正向影响更大。四种稳健性检验的结果也十分稳健(因篇幅限制, 表9的M4 ~ M9列仅列示更换家族企业定义和解释变量测量这两种稳健性检验结果, 表10同), 很好地说明了在封闭式创新情境下, 高LTO的家族企业会更倾向选择绿色渐进式创新这一结论的稳健性。

(二)开放式创新情境下LTO对家族企业绿色创新的影响

开放式创新指企业在技术创新过程中通过打破组织边界与外部组织广泛合作, 有目的地整合内外部资源、 实现企业创新绩效的一种创新模式。绿色创新具有非路径依赖性, 需要更加复杂和多样化的知识和技能, 而单个公司内部通常不具备所有资源, 因此不少家族企业也重视与外部组织合作以成功实施绿色创新。本文认为在开放式创新情境下, 相对于绿色渐进式创新, 具有LTO的家族企业更倾向绿色突破式创新。这是因为开放式创新是一个创新全过程的开放行为, 可以发生在企业价值链任一节点, 以实现外部资源内部化和内部资源外部化目标。在这种创新情境下, 绿色技术研发所需资源和研发成果打破时空限制自由流动, 技术不确定性和市场动荡性都得到缓解, 所以在开放式创新情境下家族企业从事绿色创新的可变性和脆弱性风险均被分散和降低。这一方面将提升控制家族对未来创新结果的乐观预期, 并激励其早做长期规划和准备, 将注意力集中到企业核心能力构建的创新项目选择上; 另一方面, 开放式创新的技术和知识协同会催生家族企业自身的技术研发效应, 使控制家族更有信心和能力实施难度更高的绿色突破式创新并取得成功, 从而形成长期竞争优势, 而这正是高LTO控制家族追求的重要目标之一。然而, 尽管开放式创新优点众多, 但不断开放的组织边界也易滋生目标分歧、 利益冲突、 机会主义等合作隐患(张华等,2020), 从而产生高交易成本。而绿色渐进式创新是对已有知识的开发和改良, 以现有客户或市场为目标, 虽然风险较小, 但收益也相对有限, 可能无法弥补由开放式创新造成的高额交易成本, 所以更难获得控制家族的青睐。

表10是开放式创新情境下LTO对家族企业绿色创新的影响结果。由 M1 ~ M3列的结果可知, 开放式创新情境下LTO对家族企业绿色创新和突破式创新均有显著促进作用(P<0.05), 但LTO对绿色渐进式创新的影响并不显著。这恰好说明在开放式創新情境下, LTO对家族企业绿色突破式创新的正向影响更大。四种稳健性检验的结果也十分稳健, 很好地证明了在开放式创新情境下, 高LTO家族企业会更倾向绿色突破式创新这一结论的稳健性。

六、 研究结论与启示

本文基于2011 ~ 2020年A股上市家族企业数据, 从LTO脆弱性风险规避和可变性风险承担的二元性角度出发, 实证检验了LTO与家族企业绿色创新的内在逻辑。研究发现: LTO对家族企业绿色创新具有正向影响; 相对于绿色突破式创新, LTO对家族企业绿色渐进式创新影响更大。进一步研究发现: 在封闭式创新情境下, 高LTO家族企业更倾向绿色渐进式创新; 而在开放式创新情境下, 高LTO家族企业更偏向绿色突破式创新。

本文具有以下理论意义: 第一, 将LTO引入家族企业绿色创新研究中。基于LTO异质性的角度对家族企业绿色环保行为的差异性进行探究, 不仅验证了Dou等(2019)提出的在家族企业推行环境战略中需考虑LTO的必要性, 还使以往学者对家族企业环保行为相互冲突的论点和经验证据得以整合。第二, 为家族企业LTO的二元性研究提供了新的理论视角。通过将脆弱性风险和可变性风险引入LTO研究中, 深刻揭示家族企业LTO的二元性本质就是在可变性风险承担与脆弱性风险规避中保持一种平衡的特性, 解释并调和以往学界对LTO与企业风险承担行为关系不一致的结论。第三, 通过计算机辅助文本分析测量LTO, 为LTO的量化提供了重要参考依据。结合我国本土语境, 开发出一套适合我国情境并具有较高效度和信度的LTO语义库, 不仅有利于促进LTO的本土化研究, 也有利于促进LTO在家族企业领域研究的进一步深入。

本研究也具有一定實践意义。一方面, 对于家族企业而言, 控制家族必须意识到布局并实施绿色创新已势在必行, 因为绿色创新可以有效帮助家族企业适应日益严格的环境规制并培育未来核心能力, 有助于企业规避脆弱性风险。然而在实施绿色创新时, 建议家族企业先从难度较低的绿色渐进式创新着手, 这不仅可以降低研发成本和绿色创新失败率, 还可以规避由突破式创新造成的过高可变性风险, 有利于家族企业代际传承、 基业长青愿望的实现。另一方面, 对政府而言, 建议中央或地方政府利用税收优惠和信贷支持等措施鼓励家族企业进行绿色创新方面的投入, 降低控制家族绿色创新风险感知, 以促使更多的家族企业形成LTO主导逻辑, 追求更加长期的目标, 从而采取积极的环境战略并成为绿色创新的推动者。

本文也存在一些研究不足: 首先, 研究样本仅局限于上市家族企业, 未来研究可以尝试基于非上市家族企业数据, 探讨LTO对家族企业绿色创新行为的影响; 其次, LTO的风险二元性特征对企业绿色创新的影响是否也适用于非家族企业?基于时间导向视角, 非家族企业的环保行为也是未来值得探讨的一个有趣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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