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西周时期江淮东部地区天目山类型

郝奕翾 何晓琳

（武汉大学历史学院 湖北武汉 430072）

内容提要：江淮东部地区在西周时期的陶器以素面器为主，器物组合以鬲、盆、罐、豆、钵为主，依据典型遗址可以命名为“天目山类型”。天目山类型自西周早期延续至春秋早期，文化内涵大致稳定，各类文化因素在不同时段有着动态的变化。这一支考古学文化与周边各考古学文化有着长期密切的接触，其分布范围向西抵达滁河流域，北界大体接近淮河干流，东临黄海海岸，南抵长江，是西周时期南北文化交流的一条重要廊道。

一、引言

本文所指的江淮东部地区，南北分别抵达长江与故淮河，即现今的苏北灌溉总渠一线，东至当时的海岸线，西接安徽东部绵延的丘陵地带，这是江淮东、西部之间天然的分界线。行政区划上主要位于安徽省东部与江苏省境内。淮河平原与长江三角洲于江苏合为一体，形成中国东部沿海的一个大型平原，是沟通南北的重要廊道。

西周时期江淮东部的周边分布着各具特色的文化。周文化势力范围未跨越江淮分水岭，向西是江淮西部地区的淮夷文化区，长江以南宁镇地区的素面器也风格鲜明。在既往研究中，江淮东部地区西周时期的遗址多作为淮河流域、长江以南等区域的外缘遗存来进行归类，如长江北岸的江苏南京江浦曹王塍子、蒋城子，仪征甘草山等遗址，曾先后被归入“湖熟文化”与早期“吴文化”的附属区域内［1］，而距离江南较远的其他遗址，则多依据文献材料，被归入淮夷族群当中。

受考古学资料太少的限制，目前学界对江淮东部地区西周时期的考古学文化关注不多。基于学界既往的认识，结合近年来的考古新发现，本文尝试对江淮东部西周时期考古学文化做进一步的分析。

二、江淮东部地区西周时期考古学文化分期

根据已发掘遗址的地层关系，并参考相关调查材料，可对江淮东部地区的陶器进行综合分析。其中江苏姜堰天目山［2］、南京江浦蒋城子［3］、江浦曹王塍子［4］及仪征甘草山［5］四处遗址地层关系明确，沿用时间较长，考古学文化发展轨迹较为清晰，为分期提供了可靠的依据。

（一）典型器物分析

以上遗址出土陶器基本出自地层和灰坑，未见墓葬出土遗物。陶器按陶质可分为夹砂红褐陶、夹砂灰陶、泥质红陶、泥质黑皮陶等，其中红褐陶占比较大，可达50%以上。随着时间发展，夹砂红褐陶、硬陶及原始瓷器数量均有上升，夹砂灰陶略有下降。各器形主要演变特征如下。

1.陶鬲

素面鬲 依据口沿差异分为三型。

A 型 折沿鬲。依据形状差异分为二亚型。

Aa 型，直筒型，瘪裆，足内敛。分为三式：Ⅰ式，微侈口，沿下角约150°（图一︰1）；Ⅱ式，口沿下翻，沿下角约125°（图一︰2）；Ⅲ式，口沿继续下翻，沿下角接近90°（图一︰3）。变化趋势：口沿由微侈口逐渐下翻，沿下角渐小。

Ab 型，宽裆，足外撇。分为四式：Ⅰ式，袋足鼓出，高足尖（图一︰4）；Ⅱ式，袋足稍瘪，足尖不明显（图一︰5）；Ⅲ式，袋足更瘪，高足尖消失（图一︰6）；Ⅳ式，瘪袋足，器形趋矮胖（图一︰7）。变化趋势：袋足由鼓出逐渐变瘪，尖锥足高足尖逐渐消失，器形整体趋矮。

B 型 卷沿鬲。分为四式：Ⅰ式，肩部为直筒形，整体形态瘦长（图一︰8）；Ⅱ式，肩部微弧，器身最大径位于肩部（图一︰9）；Ⅲ式，圆肩，器身最大径稍下移（图一︰10）；Ⅳ式，鼓腹，最大径下移至腹部（图一︰11）。变化趋势：肩部由直筒形逐渐圆鼓，肩宽逐渐宽于足间距，器身最大径下移，整体器形趋宽。

图一//江淮东部地区陶器分期图（鬲）

C 型 直口鬲。分为二式：Ⅰ式，低联裆，足部高度小于整体高度的1/2（图一︰12）；Ⅱ式，高联裆，足部高度大于整体高度的1/2（图一︰13）。变化趋势：联裆渐高。

绳纹鬲 依据口沿差异分为二型。

A 型 折沿鬲。依据肩部差异分为二亚型。

Aa型，折肩（图一︰14）。

Ab 型，圆肩。分为二式：Ⅰ式，斜侈口，圆肩微弧，整体形态瘦长（图一︰15）；Ⅱ式，侈口近平，圆肩较鼓，整体形态矮胖（图一︰16）。变化趋势：沿渐下翻，肩部渐鼓，器身从瘦长趋向矮胖。

B 型 卷沿鬲。依据足部差异分为二亚型。

Ba 型，平足尖。分为二式：Ⅰ式，斜侈口，沿稍窄；圆肩（图一︰17）；Ⅱ式，侈口近平，窄沿；弧腹（图一︰18）。变化趋势：沿渐下翻，器身最大径从肩部下移至腹部。

Bb 型，尖锥足。分为三式：Ⅰ式，宽沿，圆肩微耸，器身最大径位于颈部以下（图一︰19）；Ⅱ式，沿稍窄，圆肩转折较明显，器身最大径下移（图一︰20）；Ⅲ式，沿更窄，圆肩转折不明显，器身最大径继续下移（图一︰21）。变化趋势：沿面渐窄，器身最大径下移。

2.陶盆

素面盆 依据口部差异分为二型。

A 型 敛口盆。依据沿部差异分为二亚型。

Aa 型，窄沿，唇部内侧饰多道旋纹。分为二式：Ⅰ式，圆肩微折，弧腹（图二︰1）；Ⅱ式，圆肩，腹部圆鼓（图二︰2）。变化趋势：肩部由硬折逐渐圆弧，器腹由斜弧渐圆鼓。

Ab 型，无沿，微直口，唇面水平。分为二式：Ⅰ式，折肩或圆肩微折，腹部斜弧（图二︰3）；Ⅱ式，圆肩，腹部微鼓（图二︰4）。变化趋势：肩部由折肩或圆肩微折变为圆肩，器腹由斜弧渐圆鼓。

图二//江淮东部地区陶器分期图（盆）

B 型 侈口盆。依据肩、腹部差异分为二亚型。

Ba 型，有肩，深腹。分为三式：Ⅰ式，宽沿，圆肩（图二︰5）；Ⅱ式，沿部较上式稍窄，肩部微鼓或微折（图二︰6）；Ⅲ式，沿部较上式更窄，肩部不明显（图二︰7）。变化趋势：沿渐窄，圆肩渐消失。

Bb 型，无肩，浅腹。分为二式：Ⅰ式，斜侈口（图二︰8）；Ⅱ式，侈口微敛（图二︰9）。变化趋势：侈口渐内收。

绳纹盆 依据口部差异分为二型。

A 型 敛口盆。分为二式：Ⅰ式，深弧腹，腹最大径接近口沿位置（图二︰10）；Ⅱ式，弧腹，腹最大径下移，器腹较圆鼓（图二︰11）。变化趋势：腹最大径渐下移。

B 型 侈口盆。依据肩、腹部差异分为三亚型。

Ba 型，有肩，深腹。分为三式：Ⅰ式，圆肩较直，腹斜收，器腹较深（图二︰12）；Ⅱ式，圆肩微外鼓，器腹较浅（图二︰13）；Ⅲ式，圆肩鼓出，腹弧收，器腹更浅（图二︰14）。变化趋势：肩渐鼓出，器腹渐浅。

Bb 型，无肩，深腹。分为二式：Ⅰ式，口腹部转折明显（图二︰15）；Ⅱ式，口腹部转折不明显（图二︰16）。变化趋势：口腹部转折渐消失。

Bc型，无肩，浅腹（图二︰17）。

3.陶罐

依据口部及肩、腹部形态差异分为四型。

A 型 侈口深腹罐。分为二式：Ⅰ式，沿较窄，弧腹（图三︰1）；Ⅱ式，沿较宽，腹部较上式更圆鼓（图三︰2）。变化趋势：口沿渐宽，器腹逐渐圆鼓。

B 型 侈口圆肩罐。依据腹部差异分为二亚型。

Ba 型，圆肩近折，深腹。肩部或饰旋纹，腹部饰绳纹或间断绳纹。分为五式：Ⅰ式，宽沿，口沿微内卷，肩部较直，肩腹转折明显（图三︰3）；Ⅱ式，沿更宽，内卷明显，肩部较直或微内凹，转折明显（图三︰4）；Ⅲ式，口沿同上式，肩部微突，肩腹转折较圆弧（图三︰5）；Ⅳ式，沿部较上式稍窄，外翻，圆肩微鼓（图三︰6）。变化趋势：口沿由内卷，逐渐加宽，最后变为外翻，肩腹转折渐圆鼓。

Bb 型，圆肩，浅腹。分为三式：Ⅰ式，小侈口（图三︰7）；Ⅱ式，侈口或侈口近直，器腹较上式稍加深（图三︰8）；Ⅲ式，出现直领，器腹较上式稍加深（图三︰9）。变化趋势：小侈口逐渐变为直口有领。

C 型 侈口折腹罐。窄沿，浅腹（图三︰10）。

D 型 敛口罐。分为三式：Ⅰ式，敛口倾斜角较高（图三︰11）；Ⅱ式，敛口倾斜角降低（图三︰12）；Ⅲ式，敛口内卷，罐口剖面弧度近圆形（图三︰13）。变化趋势：敛口逐渐内卷。

4.陶豆

素面豆 依据豆柄高矮差异分为二型。

A 型 矮柄豆。折腹，深盘。分为五式：Ⅰ式，直口微内斜，豆盘较浅，把较高，圈足外侈（图三︰14）；Ⅱ式，直口微外敞，把趋矮（图三︰15）；Ⅲ式，侈口，斜卷沿，把更矮（图三︰16）；Ⅳ式，侈口进一步外卷，口径趋宽，矮把（图三︰17）；Ⅴ式，整体形态类似上式，唯折腹位置出现凸棱（图三︰18）。变化趋势：口沿由内斜逐渐变为外敞，直至外卷，圈足外侈幅度逐渐减弱，器身趋矮。

B 型 高柄豆。依据口部差异分为三亚型。

Ba 型，直口，折盘。分为二式：Ⅰ式，浅豆盘，折盘转折角度较小（图三︰19）；Ⅱ式，豆盘较深，折盘转折角较大（图三︰20）。变化趋势：豆盘加深，折盘由内敛到较直。

Bb 型，敞口。分为三式：Ⅰ式，弧腹，豆柄呈喇叭口（图三︰21）；Ⅱ式，弧盘微折，盘较深，豆柄同上式（图三︰22）；Ⅲ式，斜盘，盘较浅，豆柄斜侈（图三︰23）。变化趋势：豆盘由弧变斜，深度渐浅，豆柄逐渐斜侈。

图三//江淮东部地区陶器分期图（罐、豆）

Bc 型，敛口。分为三式：Ⅰ式，口部内敛明显，豆盘斜收，整体较浅（图三︰24）；Ⅱ式，豆盘较上式稍加深，弧盘，豆柄稍变细（图三︰25）；Ⅲ式，口部内敛不明显，弧盘，圈足较上式更高更细（图三︰26）。变化趋势：敛口逐渐不明显，豆柄渐细、渐高。

绳纹豆 依据口部及豆柄差异分为二型。

A 型 敞口，豆柄较直（图三︰27）。

B 型 敛口，豆柄中部内收（图三︰28）。

5.陶钵

依据口部差异分为二型。

A 型 敞口。分为二式：Ⅰ式，从口部斜弧至底（图四︰1）；Ⅱ式，敞口近直，弧腹（图四︰2）。变化趋势：敞口逐渐变直。

B 型 敛口。分为五式：Ⅰ式，腹微鼓，体矮扁（图四︰3）；Ⅱ式，腹壁较直，体稍高（图四︰4）；Ⅲ式，腹壁弧收（图四︰5）；Ⅳ式，口敛甚，肩部转折明显，底部尖凸，体较扁（图四︰6）；Ⅴ式，腹较鼓（图四︰7）。变化趋势：器形由矮变高，再次趋矮，器腹先变斜直，后逐渐鼓出。

6.硬陶罐

全部为侈口罐，依据有无颈部分为二型。

A 型 无颈。分为四式：Ⅰ式，大口，宽沿，耸肩（图四︰8）；Ⅱ式，口缩小，沿稍窄，圆肩（图四︰9）；Ⅲ式，口较小，窄沿，圆鼓肩（图四︰10）；Ⅳ式：整体器型类上式，圆鼓肩，微上耸（图四︰11）。变化趋势：罐口渐小，沿渐窄，肩部逐渐鼓出。

B 型 束颈，颈部饰多道旋纹。分为三式：Ⅰ式，侈口近平，颈较高、较直，与口、肩衔接处转折明显（图四︰12）；Ⅱ式，斜侈口，微外卷，颈较矮（图四︰13）；Ⅲ式，侈口变宽，卷沿（图四︰14）。变化趋势：口沿逐渐加宽、外卷。

7.硬陶瓿

分为四式：Ⅰ式，侈口，耸肩，鼓腹，下腹部斜收（图四︰15）；Ⅱ式，侈口近直，圆肩，器身最大径较上式下移（图四︰16）；Ⅲ式，器身最大径较上式下移，近似鼓腹（图四︰17）；Ⅳ式，斜侈口，圆肩近折，下腹部斜收（图四︰18）。变化趋势：耸肩变为圆肩，最终圆肩近折，器身最大径逐渐下移。

8.原始瓷豆

分为三式：Ⅰ式，折盘，豆盘斜侈口较直、较高（图四︰19）；Ⅱ式，折盘，豆盘较上式稍浅、侈口微外卷（图四︰20）；Ⅲ式，折盘或微弧，豆盘更浅、侈口外卷，器身装饰凸棱（图四︰21）。变化趋势：豆盘渐浅，侈口渐外卷，最晚阶段器身出现凸棱。

图四//江淮东部地区陶器分期图（钵、硬陶罐、硬陶瓿、原始瓷豆）

（二）分期

根据遗址出土陶器等存续时间及文化内涵，可将本地区文化遗存分为六组，进而分为四期，年代自西周早期延续至春秋早期。各期层位对应关系如表一。

表一//西周时期江淮东部地区文化遗存分期表

第一期，包含第一组陶器。主要器形有鬲、盆、罐、豆、钵、硬陶罐、硬陶瓿等。多数器物有绳纹及素面两套系统，数量上也大致相当，硬陶器数量相对较少，且这一时期未见到原始瓷器。

其中Ba 型Ⅱ式与Bb 型Ⅰ式绳纹鬲分别与陕西长安张家坡西周墓地M322︰1、M382︰1 整体较相似。两类鬲器身瘦高，圆肩，足部较内敛，且Ba型Ⅰ式侈口圆肩罐也吸收了西周早期小口折肩罐的传统，张家坡陶罐M382︰2 即与之相像。张家坡M322、M382 年代为西周早期［6］。Aa 型Ⅰ式折沿素面鬲与江苏丹徒烟墩山陶鬲M2︰26 较相似，唯后者肩部稍鼓；A 型Ⅰ式矮柄素面豆及Ⅰ式硬陶瓿分别与烟墩山陶豆M2︰23、陶瓿M2︰13 较为相似，烟墩山M2年代为西周早期［7］。

综上，江淮东部地区第一期陶器年代为西周早期。

第二期，包括第二、三组陶器。本期器物种类和数量较上期都明显增加，纹饰中绳纹与素面依旧占据绝大多数，印纹硬陶种类与数量较第一期稍有增多。

第二组除继承第一期已有器形外，新出现Ab型I式素面鬲、C 型I式素面鬲、Aa 型绳纹鬲、Ab 型I 式素面盆、Bb 型I 式素面盆、Bb 型I 式罐、Ba 型I式素面豆、Bc 型I 式素面豆。第三组主要体现为部分器形的式别变化，故将二、三组设为第二期的早、晚两段。其中Ab 型Ⅰ式折沿绳纹鬲与张家坡遗址A 型IIIc 式鬲M370︰1 较为相似，整体较后者瘦高一些，张家坡M370 年代属于西周中期较早阶段［8］。Bb 型Ⅱ式卷沿绳纹鬲与安徽肥东古城吴大墩遗址T3⑤︰15 整体形态较为相似，两者均肩部微鼓，且饰有绳纹，瘪裆较明显；Ba 型Ⅱ式绳纹盆与吴大墩T3⑤︰36 较为相似，吴大墩T3⑤年代为西周中期［9］。

综上，江淮东部地区第二期陶器的年代为西周中期。

第三期，包含第四、五组陶器。本期器物大部分继承了第二期的固有器形，但一些早期器形也已消失，素面器比例明显要多于绳纹器，各类拍印纹饰也更加丰富。陶系方面，夹砂红褐陶及硬陶器较早期占有更高的比例，灰陶则相对较少。原始瓷器开始丰富起来。第四组中Aa 型绳纹鬲、Ba 型绳纹鬲、A 型绳纹盆、Bc 型绳纹盆、A 型罐、A型绳纹豆、B 型绳纹豆等都已消失，原始瓷豆在本段开始出现并不断发展。第五组器物多出现了式别变化。故将四、五组设为第三期的早、晚两段。

Aa 型绳纹鬲与安徽霍邱堰台陶鬲T0710⑦︰1较为相似，两者都具有较高的折肩；Ab 型Ⅱ式绳纹鬲与堰台T0811⑤︰3 及张家坡M262︰1 总体接近，张家坡所出陶鬲口沿翻折较平，瘪裆不明显，这两点都与Ab 型Ⅱ式绳纹鬲极为相似，但该式鬲所见截断绳纹作风明显与堰台遗址为代表的江淮西部文化因素相关；另外张家坡M304︰5 盆与Ba 型Ⅱ式侈口素面盆也基本相似，唯口沿外卷。张家坡M262 年代属于夷厉共和时期［10］，M304 年代属于宣幽时期［11］。堰台T0710⑦、T0811⑤年代为西周晚期至两周之际［12］。Bc 型Ⅱ式高柄素面豆与堰台T0911⑤︰4 整体形态一致。堰台T0911⑤年代属于西周中期偏晚至西周晚期偏早阶段［13］。

综上，江淮东部地区第三期陶器的年代为西周晚期至两周之际。

第四期，本期对应第六组陶器，基本为早期固有的器物，但陶器种类已大大减少，印纹硬陶、原始瓷器的种类与数量继续增多。Aa 型素面鬲、C型素面鬲、Ab 型绳纹鬲、Aa 型素面盆、Ab 型素面盆、Bb 型素面盆、Ba 型绳纹盆、Bb 型绳纹盆、C 型罐、素面簋都已消失。

B 型Ⅳ式卷沿素面鬲与江苏丹徒团山陶鬲T605②B︰12［14］较相似，两者腹部最大径都较低，但团山鬲足尖更加外撇。Ba 型Ⅲ式侈口素面盆与安徽含山大城墩T3③︰14 较为相似，大城墩所见盆底径更大，但肩部较直这一作风两者大致相当。大城墩T3 第3 层和团山第2B 层时代为西周晚期至春秋早期［15］。B 型Ⅴ式敛口钵与堰台遗址T1305④︰1 钵较相似，两者体型都较扁，圆腹明显，堰台遗址报告将T1305④定为春秋早中期［16］。

综上，江淮东部地区第四期陶器的年代为春秋早期。

三、文化因素分析

从上述各期的陶器特征和年代判断分析中可以发现，江淮东部地区各期器物演变有序，文化面貌一脉相承，应当属于同一类文化遗存，其所包含的文化因素主要由以下几个方面组成（图五）。

图五//江淮东部地区文化因素分类图

（一）宁镇地区文化因素

宁镇地区文化因素主要包括B 型、C 型素面鬲，Aa 型、Ab 型素面盆，Bb 型罐，A 型豆，B 型钵等，以及各类硬陶器，共占本地区陶器数量的一半左右。

以上器物可广泛见于宁镇地区的诸遗址与墓葬材料中。宁镇地区在西周至春秋时期的遗存，以素面器物占绝对优势，基本不见中原周文化因素，其器物组合包括鬲、甗、鼎、釜、豆、盘、罐、盆、钵等。张敏等学者曾将这一支考古学文化定义为“吴文化”［17］。江淮东部地区所出土的鬲、豆、罐、钵均与宁镇地区陶器相似者，其演变规律也基本一致。但相对而言，尤其是西周时期，鬲的整体形态则更加瘦长；折盘豆与敛口盆在西周早中期也具有自己的特色，且有部分陶器形态明显模拟了硬陶器作风。

这类陶器在江淮东部地区始终占据优势。同时，随着时间的发展，这类陶器的占比逐渐增加。

（二）本地文化因素

本地文化因素主要包括Aa 型、Ab 型素面鬲，A 型深腹罐，Ba 型侈口罐，D 型敛口罐，Ba、Bb 型素面豆，以及圈足盘等器形。

这组器物形态较为特殊，如直筒型鬲及侈口内卷呈盘口样式的罐等，基本不见于相邻地区，且这一类器物在本地区拥有完整的演变序列，是极具特色的一类器物，故而本文认为这组器物应属于本地区独有的文化因素，可能是参考了宁镇地区器物形态改制而得。这组器物贯穿于西周至春秋早期阶段。

（三）江淮西部文化因素

江淮西部文化因素中较为典型的有Aa 型绳纹鬲，Ba、Bb、Bc 型绳纹盆，以及各遗址零散出土的甗、盉、杯等。这类器物常见于江淮西部地区的遗址当中，以堰台、堰墩、张四墩等遗址最具代表性。

（四）中原周文化因素

中原周文化因素中包含Ab 型、Ba 型、Bb 型绳纹鬲，Ba 型素面盆及早期Ba 型罐等，这类器物与中原周文化陶器具有一定的渊源，是丰镐地区周文化中的常见器物，但形态及器形演变上略有不同。该类器物在西周早、中期较为典型，随时间发展而逐渐减少或演变为本地风格。

（五）太湖及钱塘江流域文化因素

这类文化因素包含各类原始瓷器，有罐、豆、碗等，以原始瓷豆最多。这一类文化因素来自太湖及钱塘江流域，在本地区于西周中期开始零星出现，最早见于天目山遗址，而蒋城子与甘草山遗址所见原始瓷器均见于西周晚期。这类原始瓷器数量与种类始终较少，本地生产的陶豆常模仿原始瓷豆形态，两者具有相同的演变规律。

四、试析“天目山类型”

江淮东部地区西周时期的考古学文化最主要的来源是宁镇地区的文化因素，并体现出一定程度的本地特色；其次受到江淮西部地区文化因素影响，周文化因素表现更为微弱。该地区器物组合始终以鬲、盆、罐、豆、钵为主，从西周早期素面器与绳纹器大体相当演变为以素面器为主，印纹硬陶及原始瓷器也逐渐出现，总体而言与宁镇地区器物的特征更为接近。江淮东部这一支考古学文化，或可被命名为“天目山类型”。

不同于江淮西部地区及淮河干流地区，江淮东部地区在夏商时期少有人类活动，唯西周时期略显繁荣，至春秋早期又普遍衰落，其自身风格虽贯穿始终，但并不强势。

江淮东部与宁镇地区相同器形的演变并不完全一致，器物形态也略有差异。器物组合方面，宁镇地区西周时期普遍流行的鼎、三足盘、甗、尊等器物在江淮东部较少见到。待到西周晚期至春秋早期，宁镇地区的炊器组合由鼎、鬲、甗逐渐转变为鼎、釜，江淮东部诸遗址依然保持原有的器物组合。此外，宁镇地区土墩墓葬俗亦不见于本地区，天目山及蒋城子遗址发现的竖穴土坑墓葬均围绕在房屋周围，这类居葬未分离的风俗与同时期的江淮西部地区较为相似。可见，江淮东部地区人群虽与宁镇地区人群有直接的渊源，但宁镇地区对长江以北的文化输出或曰控制力并不强势，两者保持着紧密但又相对独立的关系。

与江淮西部的交流则不相同，从相对位置而言，可见偏西的蒋城子遗址与偏东的天目山遗址在绳纹器的比例上略有差异，越靠近江淮西部，绳纹器比例越高。接近滁河上游的含山大城墩遗址也出土了更多的素面豆、钵等，相比位于皖西的六安堰墩等遗址，江淮东部所见部分周文化因素陶器，也同时具备间断绳纹这类江淮西部的文化因素。江淮东、西部的部分陶器演变趋势具有相当的一致性，可能反映了更加密集的文化交流。

将本文所建立的陶器序列与周边材料进行对比，可以了解这支考古学文化在不同时期的分布范围。

向西，根据安徽滁州何郢遗址的陶器材料［18］，并对比含山大城墩、肥东古城吴大墩，以及霍邱堰台等江淮西部地区的资料，笔者认为江淮东、西部的文化交界处大致在滁河一线。位于滁河上游北岸的何郢遗址与天目山等遗址所见陶器面貌较为相似，素面鬲、侈口盆、口沿内折呈盘口状的罐、部分豆的形态与演变都等同于前文所述四处遗址材料。含山大城墩与肥东吴大墩遗址的情况较为相似，两者都以周文化因素为主，并且保留了较多本地区晚商文化因素，如常见的绳纹分裆鬲、三角划纹簋，也可以见到少量江南地区的豆、盆类器物，可见东、西两类考古学文化在此融合、交流。再向西方，参考霍邱、六安、寿县的调查［19］及发掘材料，可见在北至淮河以南，南抵长江，江淮分水岭及巢湖以西的狭长地带，自夏商以来流行的甗形盉等本土因素始终鲜明，并与淮河以北地区的周文化和大别山以西的鄂东南地区大路铺文化有较强的联系，几乎不见江淮东部地区的文化因素。

向北，目前可以看到江苏高邮、淮安两地的材料。高邮周邶墩遗址［20］可辨认出“高领罐”及“矮领罐”与天目山、蒋城子遗址所见西周中、晚期硬陶罐较为相似，侈口，圆肩，颈部或饰多道旋纹，器身多饰方格纹、云雷纹等各类印纹，属于源自宁镇地区的文化因素。淮河以南，洪泽湖东南岸的地区［21］，可能是天目山类型分布的最北端，其西的江淮丘陵则基本不见周时期的遗存。该区域西周至春秋早期陶器多以夹砂灰陶为主，夹砂红陶的素面陶及印纹硬陶也占据一定比例，除印纹硬陶及少量素面鬲、盆以外，主要陶器器形已十分接近淮河干流以北的其他遗址。而淮河以北范围内，通过观察安徽凤阳古堆桥遗址［22］，江苏东海焦庄遗址［23］、庙墩遗址［24］等西周时期陶器，以及徐州地区调查材料［25］，未发现江淮东部地区的文化因素。

综合以上分析，本文认为江淮东部天目山类型的分布范围，向西抵达滁河流域，与江淮西部的考古学文化大致相接在滁河南岸；沿江淮分水岭向北，北界大体接近淮河干流；东临海岸；南抵长江。西周早中期，其主要分布范围在偏南的今天江苏的泰州、扬州，安徽滁州等地，西周晚期至春秋阶段，则向西、北方向扩散其影响力，随后迅速衰落（图六）。

图六//“天目山类型”分布范围及其周边考古学文化代表遗存

五、结语

从以上考古学文化分析来看，江淮东部地区在西周时期或可以划分出一种以鬲、盆、罐、豆、钵为主要组合，以素面器为重要特征的考古学文化类型。这一考古学文化在西周早、中期可见明显的周文化风格器物，江淮西部地区风格陶器亦有发现，但始终占据大宗的器物则具有鲜明的宁镇地区风格，笔者将这一类考古遗存命名为“天目山类型”。天目山类型陶器直接脱胎于宁镇地区，但却存在独特的演变规律和组合，并在吸收了周边文化因素后形成自己所独有的器形。

或许是受到考古工作的限制，江淮东部地区商时期与春秋之后的文化面貌并不明晰。目前可见，天目山类型人群在西周早期于江淮东部地区纷纷建立聚落，不断繁衍生息，并向外扩张其影响力，最终于春秋早期前后衰落，其势力范围向西北不越过江淮分水岭及淮河一线。这一区域联结了淮河以北周文化、江淮西部、宁镇地区以及太湖地区的文化因素，占据了重要的交通及文化传播路线，这一区域在西周时期突然兴起并繁荣。对江淮东部地区西周时期考古学文化的探讨，可以为研究西周王朝的中心与边疆关系提供有益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