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奇谭 一次本土动画的多元探索

贺玮

由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以下简称上美影）、哔哩哔哩联合出品，陈廖宇总导演的中式奇幻动画短片集《中国奇谭》自今年元旦开播以来一直热议不断。目前，该系列八集短片已全部播出，不同的导演、不同的故事、不同的风格，让观众看到了本土动画的多元样态。

中国式的奇幻梦境

据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厂长速达介绍，《中国奇谭》的构思缘起于2020年底，当时上美影决定为纪念2022年中国动画诞生100周年和上美影建厂65周年，同时也为了迎接中国动画新的百年策划一个项目、立足时代，做一部比较有风格、能体现上美影一贯艺术水准的片子，讲好新时代的中国故事。当时北京电影学院动画学院副教授陈廖宇也希望制作一些探索性的动画短片，双方一拍即合。

速达表示，“艺术短片本就是上美影的特色，我们的前辈曾经创作了很多情节有趣、美术精湛、音乐动人的作品。艺术短片在故事、美术等方面有很强的探索性，可以展现丰富多彩的风格，能够让上美影的创作和中国动画百花齐放。因此，我们希望这次的短片集能够延续深受观众喜爱的上美影创作风格。从这个角度出发，需要一个有很大想象空间的选题，可以包罗中国的多种文化，从时间上来说不仅限于古代或者现代，甚至可以是未来；从空间上来说，也要能有强烈的延展性。在这个大前提下，我们最终定下了‘奇谭这一主题，并将剪纸、定格、水墨等等元素融入《中国奇谭》中，用艺术探索的形式向观众呈现出现代语境下的中国动画”。

《中国奇谭》由於水、胡睿、杨木、刘毛宁、陈莲华与周小琳、徐宁、顾杨与刘旷、潘斌十位导演，分别打造了八个根植于中国传统文化的独立故事，这些故事或浪漫、或童真、或荒诞、或热血、或引人深思，它们以形态各异的艺术语言将观众带入了诡谲与绚丽并存的奇幻世界，呈现了中国传统文化艺术思想在同一个主题下的不同表达。

其中，《小妖怪的夏天》讲述了西游世界中无名小妖小野猪的“打工”故事；《鹅鹅鹅》对古典志怪小说《续齐谐记》中的《阳羡书生》进行了一次另类的再创作；《林林》取材于大兴安岭森林深处的神秘传说；《乡村巴士带走了王孩儿和神仙》用孩子的奇异幻想勾勒出一幅中国乡土变迁图景；《小满》用剪纸动画讲述了幼童小满面对“童年阴影”的内心变化；《飞鸟与鱼》虚构了一个科幻版“田螺姑娘”的故事；《小卖部》描绘了老北京胡同里隐藏的精灵世界；《玉兔》脱胎于古代神话，讲述了未来世界银河环卫队司机王小顺在返航地球途中遭遇陨石撞击迫降月球的经历。

对这部短片集来说，中国是风格，奇谭是内容。总导演陈廖宇对“奇谭”的理解也并未简单地停留在传统的“志怪”角度。陈廖宇认为，“奇谭”映射的是人们心里对于未知事物的困惑或者想象，现代人虽然科学知识增加了，却依然对世界有太多的未知。《中国奇谭》就是人们心理的一种投射，因此《中国奇谭》作品集也是纵览古今、展望未来，既有古代故事也有科幻想象。陈廖宇表示，这种短片集的形式让不同导演在同一主题下进行创作和交流，形成了一个良性竞争的合作机制和起到相互激励、促进的作用，也给观众带来了更为丰富的审美体验和对一个事物、一个问题的多角度认知，并为观众带来了一种“开盲盒”的惊喜感。

甘冒风险的探索

无论从最初的设想还是最后的结果来看，《中国奇谭》都是中国动画产业发展中一次多元化的勇敢探索。这种探索体现在美学风格、制作方式、技术应用、创作态度等方方面面。在这部短片集中，我们看到了传统二维方式绘制的中国风“浪浪山”与其中的“丑萌”小妖怪、素描与水墨融合的中式“哥特风”、CG技术制作的唯美北国风光、剪纸与古代绘画共同营造的奇异空间、“三渲二”技术带来的手绘肌理感、木偶定格动画的“玉兔”机器人……

面对不同的故事和风格，观众有赞美也有质疑。对此，陈廖宇谈道：“《中国奇谭》是一次同主题、多种风格、多种形式、带有探索性的创作，我们作为创作者，当然很希望每一集都受到观众最大程度的欢迎，但我们同时也把冒有一定风险的探索作为很重要的任务。在创作过程中，当我们内部看到某一集故事或美术风格特别好，预计它会受到更多观众的欢迎时，我们不会功利性地选择向这一集趋同，如果那样做，我们就又回到常规的动画创作当中去了。我们尊重观众的方式，是用我们自己的创作给观众提供多角度的、具有丰富可能性的观赏和审美体验。”在陈廖宇看来，尽管这样是冒着风险的，但《中国奇谭》是愿意去冒这个风险的。对于每一个具体的导演来说，他也会通过和观众的互动以及作品发表以后的反馈，去总结思考自己创作的得失，在日后的创作中去改进。

在如何表达中国特色和“奇谭”主题的问题上，《小妖怪的夏天》的导演於水在创作过程中进行了深入的思考。为了让观众从画面上、从形式感上就能看到中国的特色，於水从三个层次进行了分析：第一是要有中国符号，如对联、竹子、熊猫等；第二是视觉方面的中式审美，比如中国绘画的元素和中国艺术特有的留白处理；第三是民族性格，它体现在故事层面的，让观众看完之后，会觉得确实是和当下中国人息息相关的故事。对于“奇谭”，於水认为关键在“奇”，在《西游记》的故事中讲述孙悟空或那些大家熟知的大妖怪似乎不够“奇”，从无名小妖怪的视角出发则更加奇特有趣，也更具想象空间。基于上述思考，於水最终呈现出了一个绘画风格清新优美、故事跌宕起伏、充满喜剧色彩，并能够引起观众共鸣的作品。於水认为，《中国奇谭》让这些风格各异的动画有机会进入大众的视野，让观众有更多元的选择，或许是这个项目最大的价值。

不可否认，《中国奇谭》的某些作品仍然存在着人物单薄、故事平庸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总的来说，《中国奇谭》确是一次勇于冒险的探索，也是一次有益的多元化探索。正如陈廖宇所言：“《中国奇谭》给更多的导演提供了平台，让他们有机会完成自己作品的表达并展示给大众，至于成败，只有完成了表达之后才有机会得到反馈。”

新起点上的小惊喜

《中国奇谭》于2023年元旦开播，在中国动画新百年的起点上给了观众一个小小的惊喜。截至发稿时，《中国奇谭》在哔哩哔哩的播放量已达到2.2亿，豆瓣评分高达9.1分，相关的解读、评论、衍生创作数不胜数。这样的成功离不开上美影对出品质量的严格把控和对文化传统、艺术规律以及创作者的高度尊重。

在影片生产中，艺术质量是上美影最为看重的。据了解，上美影通过创作策划部和艺委会来对作品质量进行把控。其项目的发起来自内外两条渠道：厂内由编剧、导演等创作人员向策划创作部报选题材，向上提交创作；同时，上美影也会向外寻找一些好的剧本，或跟一些主创进行交流合作。此外，艺委会制度是整个上美影创作中一个非常有益的机制，从最初的创意策划，到整个影片的剧本写作、美术风格和画面的呈现，一直到后期成片的审核，都经过了艺委会的层层把关。

谈到此次创作成功的原因，除了上美影对影片艺术水准的严格把关，速达还总结了三个“尊重”：“第一，我们创作者要尊重和热爱自己的文化，《中国奇谭》的成功首先在于将传统文化与当下语境两种表达很好地结合起来。第二，我们要尊重创作规律，不能急功近利，对创作要有敬业的精神。这次《中国奇谭》的各位导演都是在一个非常快乐、单纯的创作状态中，因此能够将所思所想融入各自最擅长的表达方式中去。另外，我们要尊重創作者，因为创作者需要一个非常好的创作环境，要给他们提供专业方面、内容方面，以及资金、制度、法律等等方面的帮助。作品完成以后，在宣传发行、IP开发上面，我们也努力提供全方位的保障，让创作者充分发挥自己的才能。”

上美影对创作者的尊重也是让导演於水最为感动的一点，他表示：“《中国奇谭》的成功离不开出品方为导演们提供的高度宽松的创作环境。这个近乎奢侈的行为让我们看到了年轻一代观众对多元化动画风格的认同，相信这将给创作者和投资方更多的信心做多元的尝试，让中国动画产业更加开放包容。”

近年来，以互联网平台为主导的动画生产可谓娱乐性有余而艺术性不足，同质化问题也相当严重。针对这种现象，各大平台也试图作出改变，纷纷推出青年动画导演扶持计划。哔哩哔哩此次与上美影联合出品《中国奇谭》，亦是一次互联网平台与传统美术电影制片厂的强强联合，这种模式或许能为中国动画的艺术价值和商业价值找到一个契合点。在此基础上，我们期待业界更丰富、更多元的探索，也期待中国动画给观众带来更多的惊喜。

（本报记者赵墨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