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郁典雅”的维纳斯
2023-06-30李诗琪
李诗琪
桑德罗·波提切利《维纳斯的诞生》(175厘米*287.5厘米)创作于约1485年,现存于意大利佛罗伦萨乌菲齐美术馆并成为镇馆之宝。此幅布上蛋彩画打破了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教堂的大尺寸祭坛画以宗教场景题材为主,神话题材只能用于木质家具的中小幅装饰画的传统,首次在画布上绘制大尺寸神话图像作品,将维纳斯的诞生这一动态的神话故事以画作的静态方式固定下来,展现出众神各自最美的瞬间。
一、桑德罗·波提切利
桑德罗·波提切利(约1445-1510年),原名亚里桑德罗·迪·马里亚诺·菲力佩皮,15世纪末佛罗伦萨的著名画家,欧洲文艺复兴早期佛罗伦萨画派的最后一位画家,意大利肖像画的先驱者,被誉为“文艺复兴最负盛名的画家之一”。
二、维纳斯的诞生
《维纳斯的诞生》是波提切利受到洛伦佐·德·美第奇所托,为他在佛罗伦萨附近的卡斯特罗的别墅所绘制。
(一)故事背景
《荷马的阿芙洛狄忒颂诗》 (约公元前500年)描写道: “美人阿芙洛狄忒……乘着金色的贝壳……在浪涛汹涌的海面,泽费罗斯那鼓起的嘴中吹出了气息,将她传送。”古罗马神话中代表爱与美的维纳斯,她诞生于爱琴海的波涛之中,缓缓从贝壳里升起,她出生既已成年,不必经历懵懂无知的童年,也无须面对死亡将至的暮年,生来就是完美无缺的,她是人类所追求的永恒美的象征。波提切利的《维纳斯的诞生》 (图1)创作基础源于这个传说。
(二)构图设计
画作的整体呈现出柔美和谐的运动感,线条的流畅性和人物当下展现的节奏感通过细节的描绘以静态画作的形式赋予灵动的生命力。画家通过重新寻回哥特艺术的元素,发展出了一种优雅而具有装饰意味的线性风格。[1]39画中描绘了优雅的维纳斯来到塞浦路斯的场景,周围的绿树鲜花彰显出这是一个春的季節,万物复苏,新的一切重新开始。画面通过人物布局可以分为三大部分,左侧的泽费罗斯和克罗丽丝,中右侧的维纳斯,右侧的芙洛拉。
1.左侧:西风之神、花之女神——泽费罗斯和克罗丽丝
风是运载物质体和生命信息的重要媒介之一,它的运行节奏直接引导了生命体的运动节奏和存在的仪态。[2]画家在这一部分的绘制固定了整幅作品的一个运动方向,以此来塑造生命的节奏与律动,即风向与风速的界定。人格化的西风之神泽费罗斯(图2)面颊鼓起,吹起浪花,将维纳斯带上岸边,他抱着一位半披着衣服的少女,她是仙女克罗丽丝(图2),传说中她被泽费罗斯追赶拥抱亲吻后,变成了花之女神芙洛拉,意为春风吹过,春暖花开,美丽的花神由此诞生,即画面右侧身着华丽裙衫的女神(图4),左右两侧人物的构置形成了对角线上的平衡感。
2.中右:爱与美之女神——维纳斯
画中的维纳斯(图3)被安置在画面中央靠右的位置上,她置身于一片浩瀚无垠的海面上,站立于洁白的贝壳(代表着生殖与丰饶)之上,被西风神吹向岸边,海面卷起浪花与蒲穗(代表着再生与多产),洁白的四肢修长柔美,小巧的头部,腹部浑圆,金色如同阳光般夺目的卷曲秀发被吹落在一侧,她的右手遮住前胸,左手握着被风吹起的一缕长发遮住腿间,漫天飞舞的玫瑰围绕在她身侧,艳丽多刺的玫瑰以维纳斯之花著称,象征着爱情可以带来甜蜜幸福的同时也可以带着伤人的痛楚。她将重心放在左脚上,这种站姿的设立源于古典雕塑,在古希腊站姿中,叫做“旋动姿态”,维纳斯的肩膀前后错落,这让她的身体呈现出优雅的S形曲线。在整幅作品中,玫瑰上的金色花蕊,镶有金边的玫瑰花叶子与橘子树叶子,所有人物头发上的金色高光,泽费罗斯金色勾线的翅膀、贝壳上的金色纹路等无不彰显美第奇家族对画家慷慨大方的资助,这些金色的细节勾勒使整幅作品在光线的照耀下闪烁动人。
3.右侧:花之女神——芙洛拉
“我,昔日的克罗丽丝,如今,人们叫我芙洛拉。” (奥凡提奥斯《行事历》)这位雍容典雅的女神是春天、复苏的象征。画中她(图4)的脖子上佩戴者桃金娘的叶子(维纳斯的圣树),腰间佩戴着玫瑰做的腰带,裙子上装饰着矢车菊,抬手将一件被风吹起绣满春天花朵的粉色斗篷披向迎面而来的裸体维纳斯。画中芙洛拉裙子上的矢车菊呈现出鲜艳浓郁的蓝色,这是因为画家使用了一种准宝石级别的石头——天青石,他将天青石粉碎打磨制成一种名为群青的昂贵颜料[1]41。
三、 “忧郁典雅”的维纳斯
在《维纳斯的诞生》画作创作中,采用的是蛋彩画的方式,即使用鸡蛋清混合颜料绘制于木板上,蛋清的加持呈现出灰色的整体基调,使得画作的整体色调并不明艳,这也是文艺复兴时期绘画艺术的一个整体特色,灰色的基质是一种冷色调的体现,维纳斯的整体肤色也呈现出灰色的哀伤感。波提切利笔下的维纳斯并没有拥有当时所推崇的黄金比例身材,而是在身形的塑造上被拉长,使得女性整体的呈现更为柔弱纤细,在意境的营造上将她更为崇高化。她的眼神带着忧郁的疏离感(图6),周遭的实物并没有引起她的兴趣,这种情感上的转换源于画家的心境与“维纳斯”可能借鉴的原型有关。
(一)自赋细腻柔情——人文主义
文艺复兴时期,艺术的发展是多元的。新兴思潮与旧意识形态的冲突,激发了创作者们的悲剧性意识。随着自我意识的不断成长完善,个人的理想信念无法在现实世界中找到突破口,现实困境带来的无力感与自身思想情感上的进步逐渐产生差距,这种情感上的矛盾激发了创作者们的悲剧性意识。这种具有浓厚悲剧意识的创作模式给人的冲击更为直观,由此对女性形象忧郁美的刻画在文艺复兴时期取得了一定的成就。
波提切利绘画的悲剧意识是文艺复兴时期人文主义思潮和中世纪宗教神学冲突的必然结果,是时代的特征。[3]他将自身的细腻柔情赋予笔下的人物中,在他的绘画中,我们可以看到生命的郁郁而生,看到爱情的美好与苦涩,看到人生的喜乐与悲伤,这是画家生活的写照,是自我独特的审美体验。忧郁冷漠的维纳斯形象正是他内心对于这个世界的迷茫与困惑,是对当时新兴资产阶级未来不确定性的担忧。
(二)红颜薄命美人——西莫内塔
西莫内塔·韦斯普奇原名西莫内塔·卡塔内奥,是一位出生在热那亚贵族家庭的少女,传言她是一位在海边长大的姑娘,犹如维纳斯的诞生一般,绝世美貌使她成为画家笔下的缪斯女神,后被誉为文艺复兴时期最为著名的女性之一。
西莫内塔·卡塔内奥因家族安排在16岁时嫁给了出身于佛罗伦萨望族的马可·韦斯普奇,少女因其美貌颇受当时上流社会的关注,其中包括佛罗伦萨美第奇家族的洛伦佐·德·美第奇与他的弟弟朱利亚诺·德·美第奇。洛伦佐·德-美第奇将美第奇宫与美第奇别墅借给这对新人,以此用于举办婚礼与婚宴,而朱利亚诺·德·美第奇更是在骑士比武大会中将她的画像以身披戎装的雅典娜女神形象放在他高举的旗帜上,而绘制这幅画的正是当时服务于美第奇家族的桑德罗·波提切利。他第一次与西莫内塔相遇时,就被她惊艳的容貌所吸引,当被美第奇家族邀请绘制画作时,第一个想到的模特形象便是西莫内塔。可惜的是,上苍给予她绝美的容颜的同时剥夺了她的健康,這位美丽的女子在她23岁时因肺痨而过世,她的丈夫并没有因此伤心难过,继而马上再婚。
桑德罗·波提切利笔下的女性形象,最为打动人的是他赋予这些女性一种超越性,她们都那么神情专注地沉浸于自己的内心世界,让我们不由自主地感受到:画中的人物不仅是一具物质的躯壳,而且有着旺盛、充实、深邃的灵魂。[4]他的维纳斯是病态忧郁的,是疏离优雅的,在爱与美之神的加持下隐藏在人物背后的个性更容易激发起人们对她的怜惜与想象,这是画家对西莫内塔短暂生命的惋惜和对她隐藏的爱慕之情。
四、结语
桑德罗·波提切利是“一位富有诗意的画家,将故事与情感的魅力结合,将诗歌艺术的媒介与绘画的抽象媒介——线条和色彩结合起来”[5]。他在古典故事中找寻新的灵感,将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意识注入所绘制的题材中,既带有绘画艺术的直观性,又不缺乏诗歌艺术的写意性。 《维纳斯的诞生》可谓是波提切利艺术生涯的经典之作,将线描艺术带入了巅峰时期,而忧郁女性形象的创作将文艺复兴时期具有的人文精神与当下时代人的迷茫性以故事的形象加以展示,以此来获得大众的心理认同。这种特殊的美学价值,使得我们在感叹美好的同时,感受到艺术的自由与解放。
参考文献:
[1]英国DK公司编著,伟大的绘画:图解世界名画[M].李澍,译,北京:北京美术摄影出版社,2014.
[2]贾成良.论波提切利绘画与希腊艺术精神的连结——以波提切利作品《维纳斯的诞生》为例[J].大众文艺.2015 (22):89.
[3]李琳.波提切利绘画中女性形象的忧郁美[D].河南师范大学.2014: 42.
[4]波提切利、洛伦佐兄弟与佛罗伦萨最美的女人:我的柔情你永远不懂[EBIOI].(2021-05-02) [2022-07-29]. https://baijiahao. baidu. com/s?id=1698578599418227403&wfr=spider&for=pc.
[5]沃尔特·佩特.文艺复兴:艺术与诗的研究[M].张岩冰,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 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