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叔叔于勒》文本解读史述评
2023-06-29徐小静
徐小静
内容摘要:《我的叔叔于勒》是法国“短篇小说巨匠”莫泊桑的一篇短篇小说,被选入部编版语文九年级上册第四单元的小说单元。小说从上个世纪60年代开始被选入初中语文教材后,便成为初中语文小说的经典篇目。本文根据相关理论,将《我的叔叔于勒》的文本解读史划分为社会化解读、工具化解读和多元化解读。通过对这篇小说的文本解读史的研究及评价,使得对《我的叔叔于勒》及教材中其他外国文学作品的解读和教学提供一定的理论指导和迁移应用。
关键词:《我的叔叔于勒》 莫泊桑 社会化解读 工具化解读 多元化解读
莫泊桑著名的短篇小说《我的叔叔于勒》最初發表在1883年的《高卢人日报》,之后被收入莫泊桑的短篇小说集《羊脂球》。从上个世纪60年代起,《我的叔叔于勒》一度成为人教版语文教材的选篇。直至现在,其文本解读史经历了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国语文教育发展的历史变迁,是中学语文教科书中较有代表性的“定篇”。因此,通过对《我的叔叔于勒》文本解读史进行文献综述的梳理与评价,一方面希望能够丰富对《我的叔叔于勒》文本解读理论方面的深入探讨;另一方面希望能够给教师这篇小说的文本解读与教学方面带来一些帮助和启发。
一.《我的叔叔于勒》与初中语文教材
1.《我的叔叔于勒》在我国文学的接受
我国最初对《我的叔叔于勒》的接受,表现在对莫泊桑作品的接受和翻译上。1904年陈景寒翻译的《义勇军》(今译《俘虏》)开启了莫泊桑进入我国文学界的开始。50年代,对莫泊桑的作品主要是肯定,但是到了60年代至文革时期,莫泊桑及其作品就开始受到否定并逐渐消失了。之后,随着外国文学大量进入国内,莫泊桑的作品也重新出现在读者面前,开始了对其作品的重新解读。《我的叔叔于勒》这篇小说也逐渐进入了读者的视线,并被选入人教版初中语文课本中。
2.《我的叔叔于勒》在初中语文教材中的选编
莫泊桑《我的叔叔于勒》这篇课文最早被选入1961年人教社初级中学语文课本的第五册,是赵少侯的翻译。这篇小说选进教材进行了删改,主要删掉了开头和结尾约瑟夫同伴的“我”的那部分叙述,还有大量对菲利普夫妇及“我”和姐姐生活拮据的细节表现,以及童年约瑟夫对于勒直接表示同情的部分。除了删减之外,还在忠于原文的基础上对一些语句进行了微调。在这版课本中,教材编者意在引导学生理解《我的叔叔于勒》中对菲利普夫妇丑恶嘴脸的讽刺,以及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更多的体现了政治意识形态的引导和教育。
《我的叔叔于勒》在2003年6月第1版九年级上册的语文课本中有了较大的变动。编者意图通过描绘约瑟夫的少年生活,以对人生的感悟、启示和分析小说的艺术特色为主要学习目的。经过半个多世纪的教育改革和教材的不断修订和编写,时至今日,《我的叔叔于勒》仍被保留在初中语文教材中,可见其经典地位。
二.《我的叔叔于勒》文本解读史述评
上世纪五十年代至六十年代初,《我的叔叔于勒》被认为是通过对菲利普夫妇的丑态描写,揭示金钱利益下小人物丑恶的嘴脸,以此批判腐朽的资本主义社会。当时这篇小说主要的解读方向是阶级化和社会化,体现功利化的文本解读时代。六十年代,莫泊桑逐渐被歪曲和排斥。十年文革《我的叔叔于勒》在语文教材中消失了,这一时期是解读的空白期。七十年代末,学术界对《我的叔叔于勒》的解读开始聚焦到文中细致入微的描写和独特的叙述方式上。此外,在这一时期,其文本解读开始出现人道主义关怀的声音。2000年前后,《我的叔叔于勒》开始了多元化的解读。
探讨《我的叔叔于勒》多种视角的文本解读,可为我们分析这篇小说的文本解读史和其他的外国文学作品提供文本解读的理论支撑。如童庆炳《文学理论教程》提出的世界、作者、作品、读者四个视角。20世纪以来,“世界”视角在教材中文学作品的文本解读中逐渐被淡化,并且“读者”视角出现了教师和学生两个群体。与此同时,也关注到了教材编者的话语成分。这些都为我们的文本解读提供了更为丰富的理论依据。
以此理论基础来审视《我的叔叔于勒》的文本解读史,我们可将其分为社会化解读期(1961年至1986年)、工具化解读期(1987年至1999年)和多元化解读期(2000年至今)这三个阶段。1961年至1986年为解读的恢复期,这一时期对《我的叔叔于勒》的解读主要是恢复到了五六十年代的解读方向,所以将这两个时期合二为一,统称为社会化解读期,也称为主题唯一化解读时期。下文就对这三个阶段进行逐一论述。
1.社会化解读期(1961年至1986年)
1961年版的通用语文教材,《我的叔叔于勒》带着浓厚的阶级色彩首次被编选进初中语文课本中。这一时期对《我的叔叔于勒》的文本解读重点主要集中在批判资本主义社会,体现的是解读的阶级化和社会化。因此,这一时期对《我的叔叔于勒》的解读称为社会化解读期。
对《我的叔叔于勒》的专门解读,最早出现的是张志公于1964年在北京出版社出版的《阅读和欣赏》上发表的《莫泊桑的小说〈我的叔叔于勒〉》。杜光、王维昌于1978年在安徽师大学报上发表的《莫泊桑小说〈我的叔叔于勒〉》等文章。这两篇文章的解读重在咀嚼小说中的人物描写和作品中对人物内心自然流露的心理描写,侧重于《我的叔叔于勒》这部短篇小说的文学意义。
然而,这种文学性的解读很快就被当时社会要求整齐划一的思潮所代替。因此,对《我的叔叔于勒》的解读也表现出了补偏救弊的特点,开始转向意识形态化和社会化,呈现出单一的社会视角的解读。对《我的叔叔于勒》的主题解读和菲利普夫妇等人物形象的解读是唯一的、固定的,当时这篇小说唯一合法的官方解读,主要是让学生了解资本主义社会人和人之间赤裸裸的金钱关系。这主要表现在对其主题以及对菲利普夫妇等人物方面解读的一致性。
对主题解读的一致性方面,如陈钟英于1978年发表在《语文学习》上的《〈我的叔叔于勒〉的艺术技巧》中认为:“《我的叔叔于勒》揭露了资产阶级的道德堕落和资本主义社会的腐朽丑恶习气,这个主题是莫泊桑小说创作的中心主题。”小说平凡质朴的写作手法、生动曲折的故事情节、深刻的人物心理表现以及小说辛辣的讽刺等,都是为了体现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进而发掘小说蕴含的深刻社会意义。
对菲利普太太性格特征的解读,在这一时期更是表现出高度的一致性,认为她是个“尖刻泼辣,刁钻精细,能随机应变,会经营生计的小市民典型。”在对小约瑟夫的人物形象进行分析时,认为这个形象的出现是由于莫泊桑的阶级性,小约瑟夫对于勒的同情是对丑恶社会的谴责,是一种资产阶级人道主义精神的体现,但是,“由于作者在猛烈地批判资本主义社会黑暗现实的时候仍然站在资产阶级立场上,因而,这种批判是不彻底的”。
纵观这一时期对《我的叔叔于勒》的文本解读,不管是对这篇小说的主题解读,还是人物形象特征的解读,都呈现出高度的一致性。对小说唯一的解读角度集中在社会层面上,此时的文学作品单纯的成了政治的工具。对《我的叔叔于勒》解读的单一性表现在以阶级斗争为准绳,使用同一性的思维模式和话语,“资产阶级”、“社会主义”是这一时期文本解读常见的字眼。同时,教材编者对《我的叔叔于勒》在中学语文教材中的定位也是作为批判现实主义的文学作品。因此,这一时期对《我的叔叔于勒》的解读过于强化小说的思想教育功能和政治功能,而忽视了这篇小说艺术方面的技巧和文学性特征,某种程度上来说,也不利于教师的教学和学生的学习与发展。
2.工具化解读期(1987年至1999年)
从上个世纪80年代后期开始,语文学科的“工具性”渐渐成为我国中学语文教学改革主导的思想方向。它强调听说读写、语法修辞和文学知识等语文的基础知识,而淡化了语文学科的政治性和思想教育的功能,重视培养学生综合运用语言文字的能力。因此,把这一时期对《我的叔叔于勒》的解读称之为工具性解读期。
这一时期对这篇小说的解读主要有两个倾向:其一,逐渐淡化了社会化视角的解读,政治意识形态逐渐开始在文本解读中淡化;其二,在语文教学的文本解读中,逐渐偏重于语文能力的锻炼和培养,开始重点强调语文学习的工具化。
在对这篇小说的主题解读上,对《我的叔叔于勒》的资产阶级批判性开始大大地减弱。如于璩毅1994年发表的《谈莫泊桑短篇小说的社会意义》中说:如果认为《我的叔叔于勒》这篇课文只是反映了资本主义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纯粹的金钱关系,那么,这种说法确实有偏颇之嫌。这一时期的解读开始大胆突破了前一时期唯一的社会化的视角解读,开始以更加开阔的眼光来辨析作品的主题。
总的来说,这一时期对《我的叔叔于勒》的解读一定程度上体现了文学对人们思想素质而非政治思想提高的要求,也是对前一时期文本解读的创新与突破。在文本解读的视角来看,从世界和作者转向了文本,注重文本带来的能力发展,解读方向从社会化向工具化的转变,侧重语文知识的学习和学生语文能力的培养和提高,重在把这篇课文作为工具来学习语文知识,解读的重心回到了文本本身,虽然对语文学科强调单一的“工具性”功能,但相比较前一时期《我的叔叔于勒》的文本解读的述评,可以说是一个不小的进步,对教学起到了一定的积极作用。
3.多元化解读期(2000年至今)
2001年颁布试行的语文教学大纲,对语文学科性质的定位从过去的仅关注“工具性”转向了兼顾“工具性”和“人文性”的统一,对《我的叔叔于勒》的解读也逐渐丰富了起来。因此,我们把这一时期对《我的叔叔于勒》的解读称之为多元化解读期。
以2002年新教材的全国发行作为开端,这一阶段对这篇小说的解读倾向主要表现在主题解读的多元化、人道主义的主题解读、人物分析从解读重点变为非重点,作品人物的关注点从菲利普夫妇转移到了小约瑟夫身上,同时,作品中的叙述视角等叙述艺术开始得到关注,文艺学视角的解读逐渐兴盛起来。
主题解读方面,开始推翻之前单一的批判性的解读,开始从多角度对其进行主题的阐释,并逐渐上升到人性关怀和人的生命状态思考的层面上来。如王君老师2008年在《中学语文教学》上发表的《灰色小人物的灰色理想的幻灭——〈我的叔叔于勒〉的另外一种读法》,认为于勒的存在自始至终都是菲利普夫妇在灰色的生存状况下的一种无妄的希望和寄托方式,小说的主题反映的是小人物在无奈现实中的悲哀困境,體现了小人物希望凋敝的过程。这一主题的解读无疑是一种大胆的创新,让人眼前一亮。
在人物形象解读方面,在这一阶段对人物解读的作品相对减少,更多的是通过对菲利普夫妇传统解读的批判来理解主题,或者重点解读小约瑟夫的形象,意在通过他的视角来观察孩子眼中纯真的世界。如陈玉剑的《赤子情怀的沉沦世俗灵魂的救赎——〈我的叔叔于勒〉的另一种解读》、王富仁的《怎样感受人?怎样感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等。同时,还有一些论文另辟蹊径,对小说中的次要人物如女婿、姐姐等进行解读,袁开勇的《菲利普的女婿:〈我的叔叔于勒〉人物谈》、梁志辉的《小人物,大作用——〈我的叔叔于勒〉中不应忽视的“姐姐”》,这也是这一时期对《我的叔叔于勒》这篇课文创新解读的一个体现。
另外,对《我的叔叔于勒》叙事视角的解读也开始逐渐增多。如史培明的《浅谈〈我的叔叔于勒〉多重叙述视角的转换》认为小说在整体上使用了多重视角转换的方法。又如钱理群的《略说〈我的叔叔于勒〉》也关注到了叙述者、叙述视角的选择。这一时期相关文艺学理论研究也逐渐兴盛起来,这也为这篇小说及教材中其他的外国小说的解读提供了文艺学理论解读的视角和理论指导,具有丰富的理论参考和文本解读迁移应用价值。此外,还有一些专门对小说选进教材的删节问题进行研究,如张伟忠2009年在《语文建设》发表的《不该删去的开头和结尾——对〈我的叔叔于勒〉的一种解读》,对删节课文的做法持否定的态度。
通过以上对《我的叔叔于勒》解读的纵向化的阐述和评价,不难看出,学界对其文本解读取得了丰厚的研究成果。文本解读从单一走向多元,解读的内容和侧重点在不同时期也呈现出不同的特点。并且,随着时代的发展及教育改革的不断深化,对教材中《我的叔叔于勒》这样的外国文学作品篇目解读的标准依然呈现出多元化的趋势。
经典小说总是蕴含着多重含义。教师在对《我的叔叔于勒》或教材中其他的外国文学作品进行解读时应当保持足够的耐心,可参考一些名家的解读,以加强对教学解读的建构,还要不断地更新自己的文学理论知识。同时,还要立足学生的思维与学生综合能力发展的实际水平,珍视学生独特的情感体验,在立足文本的基础上去领悟作者的旨趣,并结合学生的个人生活体验,逐渐尝试应用到教材中其他的外国文学作品当中,更大程度地指导教育工作者的文本解读和教学研究。
综上所述,莫泊桑的《我的叔叔于勒》自上世纪60年代进入中学语文课本,至今已有半个多世纪,一代代的教育工作者对其进行不懈的解读和实践。从上世纪在意识形态影响下的政治化、社会化解读,到80年代的工具性解读,再到新世纪起新课标普及趋势下的多元解读,甚至是过度解读,一直到今天,关于《我的叔叔于勒》及其他外国文学作品的多维文本解读还将继续进行下去。
参考文献
[1]孙绍振.孙绍振如是解读作品[M].福建教育出版社,2007.
[2]李晓露.《我的叔叔于勒》文本解读与教学研究[D].佛山科学技术学院,2020.
[3]沈秋莹.《我的叔叔于勒》的文本解读教学研究[D].南京师范大学,2017.
[4]杨盼.《我的叔叔于勒》40年教学研究综述[J].语文教学与研究,2022(05):88-96.
[5]林建华,卢相贤.金钱万能的绝妙讽刺——读莫泊桑的短篇小说《我的叔叔于勒》[J].广西民族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1979(02):51-55.
[6]于璩毅.谈莫泊桑短篇小说的社会意义[J].贵阳师专学报(社会科学版),1994(04):19-22.
[7]王爱忠.下层人的悲歌——重读《我的叔叔于勒》、《项链》[J].文科教学,1994(02):111-114.
[8]王君.灰色小人物的灰色理想的幻灭——《我的叔叔于勒》的另外一种读法[J].中学语文教学,2008,354(12):42-44.
[9]钱理群《我的叔叔于勒》略说[J].语文建设,2008,235,236(Z1):78-80.
[10]姜毅,胡根林.趋于多元化与多样化的经典阅读——《我的叔叔于勒》综述[J].中学语文教学,2014(05):55-62.
[11]缪亚琴.是悲悯还是批判?——《我的叔叔于勒》主旨还原[J].中华活页文选(教师版),2012(11):72-74.
[12]徐晓艳.论经典篇目的完整性解读——以莫泊桑《我的叔叔于勒》为例[J].中学语文,2022(08):93-94.
(作者单位:佛山科学技术学院人文与教育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