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黄廖本教材如何体现语言文字规范化

戚晓杰 钟鼎

摘 要：黄廖本教材自其出版发行以来，影响广泛而深远，历经四十余载长盛不衰，创造了汉语教材编写的神话。本文着力探究黄廖本教材如何体现语言文字规范化。此研究对充分了解黄廖本教材编写精髓、推动汉语教材建设纵向深入具有价值与意义。

关键词：黄廖本教材；语言文字规范化；特点；贡献

黄伯荣、廖序东主编的《现代汉语》（简称“黄廖本教材”），自1979年出版发行以来，受到广泛好评与欢迎，历经四十余载长盛不衰，总发行量超过1000万册，培养了几代学子，可以说是创造了汉语教材编写的神话[1-2]。黄廖本教材是黄伯荣、廖序东二位先生及其几十位编者倾心打造出的一部教材精品，在诸多方面存善可陈，在注重语言文字规范化方面亦是如此，而这一般不为人们所关注。本文着力探究黄廖本教材如何体现语言文字规范化。此研究对充分了解黄廖本教材编写精髓、推动汉语教材建设纵向深入，无疑是有价值与意义的。

语言文字规范化是语言研究的重要内容，对于指导人们的语言实践，使之在规范、标准的道路上向前迈进，具有重要作用。黄廖本教材非常注重汉语言文字的规范化，展现了编写者的精心与着意，并由此形成一种教材风格与特色（黄伯荣曾明确指出：“高校现代汉语这门课是以讲解和推广语言文字的规范化和标准化为己任的。”[3]）。黄廖本教材对语言文字规范化内容的体现，主要表现于以下诸方面。

一、绪论部分概述语言文字规范化基本面貌

黄廖本教材在其绪论第二节“汉语规范化和推广普通话”中，分三个方面专论语言文字的规范化，以使学习者对汉语言文字规范化面貌有较为全面的认知。

首先，阐述国家对语言文字工作的重视，历史回顾语言文字规范化大事件。1954年12月国家成立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1955年有关部门召开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全国文字改革会议”和“现代汉语规范问题学术会议”。会后，依据会议精神国务院确定了“促进汉字改革、推广普通话、实现汉语规范化”的语言文字工作三大任务。经过几十年的努力，语言文字工作成绩显著，语言文字规范化成果突出。

改革开放后，为适应社会的发展，增强语言文字工作的活力，1985年12月，国务院将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改名为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简称“国家语委”），由此扩大其工作范围和行政职能。1986年1月，国家教育委员会和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联合召开全国语言文字工作会议，制定了新时期语言文字工作的方针和主要任务。其中贯彻执行国家关于语言文字工作的政策和法令，促进语言文字规范化、标准化，是其重要内容。

1997年12月，中央召开全国第二次语言文字工作会议，确定了新世纪语言文字工作的指导思想、奋斗目标和工作任务。2000年10月，《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经第九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通过，于2001年1月1日起颁布施行。这是我国历史上第一部有关语言文字的专门大法，首次确定了普通话和规范汉字作为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法律地位，为促进汉语言文字规范化提供了法律依据。

其次，阐明现代汉语规范化的内涵和现代汉语规范化的标准。“现代汉语规范化就是确立现代汉民族共同语明确的、一致的标准，并用这种标准消除语音、词汇、语法等方面存在的一些分歧，同时对它的书写符号——文字的形、音、义各个方面也要制定标准进行规范。”具体说来，现代汉语规范化的工作，就是根据汉语的历时发展规律，结合汉语的习惯用法，对普通话内部的语音、词汇、语法等各方面所存在的少数分歧和混乱现象进行研究，选择其中的一些读法或用法作为规范，并加以推广；确定其中的另一些读法或用法是不规范的、应舍弃的，从而使汉语沿着纯洁和健康的道路向前发展。

1955年召开的现代汉语规范问题学术会议，明确了现代汉语规范化的标准，即“以北京语音为标准音，以北方话为基础方言，以典范的现代白话文著作为语法规范”。针对此，黄廖本教材还从如何理解、贯彻语音、词汇、语法等方面的标准加以具体阐述。普通话的语音是“以北京语音为标准音”，但这是就整体而言，并非北京话任何一个语音成分都是普通话成分。普通话的词汇是以北方话词汇为基础的，但不是说，北方话中所有的词都可以进入普通话。普通话“以典范的现代白话文著作为语法规范”，当然要以这种著作中的一般用例而不是特殊用例作为语法的规范。

而后，着力介绍我国在推广普通话方面所做的工作与今后努力的方向。普通话是现代汉民族的共同语。《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第19条规定：“国家推广全国通用的普通话。”20世纪50年代国家确定的普通话推广工作方针是“大力提倡，重点推行，逐步普及”。由此，推广工作取得可喜成绩。80年代国家推广普通话的方针调整为“大力推广，积极普及，逐步提高”，使之更加切实。

为了有效加快普通话普及进程，提高全社会的普通話水平，中央有关部门决定，对一定范围内岗位人员进行普通话水平测试；并从1995年起，逐步实行按水平测试结果颁发普通话等级证书、持普通话等级证书上岗的制度。1997年国务院决定，自1998年起，每年9月的第三周为全国推广普通话宣传周，由此加强宣传推广普及普通话的力度。

二、教材各章理论联系实际对汉语规范化均有所体现

黄廖本教材对语言文字规范化内容的体现并不限于绪论中的概述，而是理论联系实际，各章均有所体现[4]。语音章中，声母、韵母、声调理论阐述完毕，针对不同方言区的特点，分别进行声母、韵母、声调辨正，有针对性地解决各地声母、韵母、声调发音不准的不规范问题。在语音章的最后一节，专论“语音规范化”，从“确立正音标准”“推广标准音”两方面展开论述，进一步阐述为什么要确立正音标准——因北京语音内部还存在一些分歧的现象，包括口语中的土音成分和多种原因形成的异读词，以及如何推广标准音的问题。

文字章，在充分了解文字特性，汉字起源、特点、作用，以及汉字的形体、汉字的结构、汉字的整理和标准化的基础上，设立最后一节“使用规范汉字”。提出要掌握整理过的汉字，包括掌握简化字、不用已淘汰的异体字、区分新旧字形等方面；并对《简化字总表》《第一批异体字整理表》《通用规范汉字表》等从不同方面加以阐明，方便理解与掌握。同时，从音形义三方面给出纠正写错字的具体方法，并从应注意的方面论述纠正读错字的具体方略。

词汇章，在充分阐述词汇基础知识与基本理论的基础上，于词汇章的最后一节“词汇的发展变化和词汇的规范化”中，作为核心问题之一专论“词汇的规范化”。由此不但保持了教材编写体例的统一，同时强调了词汇规范化的重要性，并提出词汇规范化应做好的四个方面的工作：一是调整词汇系统内历史传承下来的不规范现象，主要是对异形词、异序词的整

理；二是维护现有词语使用的规范；三是对吸收的方言词、外来词、古语词的规范；四是对生造词的规范。由此使问题论述深入、具体。

语法章，在全面阐述语法知识与理论的同时，充分体现语法的规范化。词类部分，作为一重要问题专论“词类的误用”，以使学习者对如何避免词类误用有清醒认识。单句部分，紧随其后，作为一节专门论述“单句语病的检查与修改”，使学习者对如何检查与修改单句语病了然于心。复句、句群部分，都作为一重要问题专论“复句语病的检查与修改”“句群语病的检查与修改”，使学习者对如何检查与修改复句、句群语病有充分认知。标点符号部分，讲述每一标点符号用法，都针对易出现的问题加以提醒，避免出现类似错误。可以说整个语法章是层层相扣，所有语法方面易出现的规范化问题都有所交代，防患于未然。

修辞章，在充分论述词语的锤炼、句式的选择、辞格等修辞内容的基础上，从诸多方面专论“修辞常见的失误与评改”，包括韵律配合不协调（包含音节不匀称、平仄不相间、押韵不和谐）、词语选用不精当（包含词语表意不确切、词语的感情色彩不相宜、词语的语体色彩不相称）、句子表意不畅达（包含句式选择不恰当、句子不简练、句子表达不连贯）、辞格运用不恰当（包含比喻不当、比拟不当、借代不当、拈连不当、夸张不当、仿词不当、对偶不当、排比不当、顶针不当等）。可以说是全面而细致，深入而直感，把修辞所应注意的问题由点到面、由表及里加以阐述，由此深化对修辞规范化的认知。

三、附录图表巧妙承载汉语言文字规范化内容

对于有些易出现规范化问题而又不便列入正文的内容，黄廖本教材则是以章节附录的形式加以呈现。纵观整部教材，附录可谓丰富，远超同类教材[4]。而这大多又与语言文字的规范化有关，又基本体现于教材上册（据我们调查，增订六版全书的节附录24个，上册23个，下册1个。章附录3个，均出现于上册，共计26个。其中与汉语言文字规范化直接相关的附录有14个，占全书总附录的54%）。为配合声母辨正，声母一节后附录有“l、n偏旁类推字对照表”“zh、ch、sh和z、c、s对照辨音字表”“f和h对照辨音字表”，方便人们类推使用，或翻检查阅。为配合韵母辨正，韵母一节后附录有“en和eng，in和ing对照辨音字表”“uen和ueng、ong对照辨音字表”“ün和iong对照辨音字表”，以为人们韵母正音提供随手可查的规范依据。为配合声调辨正，声调一节后附录有“汉语方言声调对照表”，以便人们即时查检。为求有效掌握音变规律，附录有“普通话常用含轻声的词”“普通话常用儿化词”，以为解决南方地区普遍存在的轻声、儿化问题提供便捷。文字章，附录有“常见的别字”“容易读错的字”“常见的多音字”，所选内容，都是常见、易于出现问题的，可以说掌握了这些字表的内容，语言文字运用中写错别字的问题、读错字音的问题、多音字误读的问题，都可以得到基本的解决，由此化解文字规范化运用障碍。词汇章，附录有“第一批异形词整理表”，标明每组异形词连接号前为选取的推荐字形，这对人们规范使用汉语词汇、避免异形词困扰，都是极为有益的。

对此，黄伯荣也有所总结：“在正文之外黄廖本的附录也较多，其中不少是为了纠正错误而设计。”[5]细加观察，可以发现，黄廖本教材中附录的安排与设计并非简单、随意、雷同，而是依据所附录内容而设定，多方面考虑，带有很强的针对性，方便教与学。附录多以简表形式呈现，充分发挥表格醒目、概括的作用，一目了然。声母部分的附录，均按照与韵母的配搭进行排列，韵母部分的附录，则依据和声母的拼合进行排序，由此让人有规律可循，方便检索。文字章的附录，更是精心组构。“常见的别字”为避免单字学习的抽象、单调，均给出别字出现的语境，基本表现为四音节的成语，间或有三音节、双音节的词，排列美观整齐；各词条后都列出用黑体字体现而出的正确的字，整个附录按正字的音序排列，方便查寻；同时注重学习方法指引：“学习时可遮住黑体字，进行自测，看能否认出别字。”“容易读错的字”也给出上下文，便于理解与掌握，基本表现为双音节的词语，个别表现为三音节、四音节，黑体字标明是容易读错的字；其后列出误读音和应读音，整个附录按应读音音序排列；并用加注的方式体现学习过程导引：“学习时可用纸遮住‘应读一栏，测试自己是否读错。如果读错了，就打上记号，下次再读，直到都不读错为止。”“常见的多音字”亦是周密思虑，每一多音字，都按照例字、读音、举例橫向排

列；读音体现其多音性，举例意在给出便于理解的不同读音的上下文语境，方式灵活，不拘于音节多少，可以是自由短语，也可以从解释词性入手。

四、“思考与练习”切实检验汉语规范运用能力

针对各部分基本知识与基础理论的传授，黄廖本教材注重学以致用，在其后的“思考与练习”中，充分考察学习者汉语言文字规范运用的能力，其题量之多，位居同类教材之首。语音章“思考与练习”，通过声母、韵母、声调、音变等多种题型的填写、辨读，检验学习者汉语语音的规范运用，使之更好地用普通话表情达意。题型设定丰富多样，内容也生动有趣，古今诗词、省级行政区域简称、绕口令、快板、周有光所作含有39个韵母的韵母诗等，都被广为调动，由此引发学习兴趣。

文字章“思考与练习”，通过汉字音形义的训练、检查，考察学习者繁简字认写、错别字辨析、错读字纠偏、多音字辨别的能力，规范运用汉字。题型设计灵活、多变，有偏旁的类推、繁简字的识别与转换、规范字与非规范字的鉴别、特定语境中错别字的修改、给易读错的字（包括多音字）注音等。所涉及内容也细致入微，连《简化字总表》的脚注，都加以关注，引导学习：“把《简化字总表》正文中的脚注学习一遍，并把自己容易错写、错读、错认的字记下，先组词，再反复练习几次。”有的内容还不失时机提出学习建议：“把《简化字总表》第一、二表中的繁体字默写一遍，以加深对繁体字的印象和认识汉字简化的必要性”。

词汇章“思考与练习”，注重提升学习者汉语词汇规范运用的能力。如对生造简称、生造词的辨认，规范异形词的辨别，成语中错别字的修改。利用所学语义场知识，有理据修改用词不当的语病，并由此进行拓展，在报刊书籍中寻找用词不当的现象，多角度对汉语词汇规范化进行考量。有的问题还带有启发式，如谈出对实际运用的离合词、简称是否规范的主观认识，运用歇后语应该注意什么问题，怎样看待有争议的字母词，由此培养学生的问题意识与理性思辨。

语法章“思考与练习”，配合语法内容的传授，适时检验学习者组词造句规范运用的能力。词类部分，重视实词、虚词运用方面的語病修改，并依据所学词法知识给出理论依据。单句部分，进行句型、句类方面的语病修改，并给出理由说明。在全面体现语法规范化的专节“单句语病的检查与修改”的“思考与练习”中，更是全方位、多角度训练单句的规范化运用，题型灵活多变，并传授检验病句的方法。复句、句群部分，注重复句、句群语病的修改，培养学习者句际驾驭水平。标点符号部分，通过使用不当的标点符号的修改，训练学习者标点符号的正确运用[6]。语法章“思考与练习”的题型，不少带有启发性，通过谈看法、回答“为什么”，深化对汉语语法及其规范化的认知。

修辞章“思考与练习”，通过语病修改着重训练学习者词语锤炼、句式调动、辞格等方面的规范运用，提升汉语修辞表达能力。且依据需要，详略得当，有所侧重。如在词语锤炼方面，有的考察声音，有的考察意义，声音方面还从音节配搭、平仄相间、押韵和谐等角度着眼。

五、结语

蔡元培曾把“学术”解释为“学理”和“术用”两个方面。“无学理不深刻，无术用不活络。”[7]而追求“学理”与“术用”的游刃有余，打造一部科学、实用，既可以通晓语言基本知识与基础理论，又可以用于指导汉语实践的现代汉语教材，正是黄廖本教材编写所追求的目标。黄廖本教材对语言文字规范化的注重，可以说是其教材编写理念的具体呈现。

黄廖本教材重视语言文字规范化，并将其作为主线之一，均衡而系统贯穿于教材的始终，成为教材构成的重要组成部分。讲求语言理论与实际运用相结合，把语言文字规范化与各章节理论知识的阐述自然融合，活学活用，水到渠成，并从附录设置、“思考与练习”多方呼应，立体构造，巧妙天成。对语言文字规范化知识点的选取考究，具有针对性，切实解决学习者汉语运用中所面临的问题，有的放矢，由此使学习者不但知其然而且知其所以然。所举病例典型，具有不可替代性，起有举一反三、触类旁通的作用。以上诸方面，展现的是黄廖本教材体现语言文字规范化的特点。

黄廖本教材影响广泛而深远，海外也有译本。借助其影响力以及对语言文字规范化的重视，黄廖本教材在促进汉语规范化方面，起到了积极的推进作用，由此加速了汉语言文字规范化的教育推广，使之深入人心。特别是近些年来在标点符号普遍不被看重的教育背景下，黄廖本教材依然坚守标点符号阵地，把其作为语法章的一部分融入教材，两者相辅相成，相得益彰，且重视标点符号所应注意问题的阐述与规范运用训练，这对于标点符号的规范化也起有担当效用。黄廖本教材为求与时俱进，不断倾力修订打造，共计11个版本。语言文字规范化是其每次修订所注重的内容，国家颁布的新的语言文字规范化方针政策、法律法规，黄廖本教材都能及时加以体现，在与语言文字使用者之间真正起有桥梁沟通作用。以上，体现的是黄廖本教材在推动汉语言文字规范化方面的贡献。

黄廖本教材凝聚有广大一线现代汉语教师编写者宝贵的教学经验与教育智慧。不少人评价黄廖本教材好学、好用，好在哪里？从其对语言文字规范化的倚重，似也可以回答这一问题。不可否认，黄廖本教材在体现语言文字规范化方面也存有一定的不足，这就是绪论部分对现代汉语规范化的内涵与标准的解释只限于语音、词汇、语法（等），文字规范是2001年增订三版所增加的内容；但对修辞规范没有论及，与其后修辞章的修辞规范化没有呼应。如何使修辞规范前后有机衔接，浑然天成，有待于在今后的修订中进行思考。

参考文献：

[1]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M].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1979，1981，1983，1988.

[2]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0，1996，2001，2006，2010，2017.

[3]黄伯荣.《现代汉语》课如何贯彻新时期语言文字工作的方针政策[J].语文建设，1986（4）.

[4]刘小南.浅谈黄廖本《现代汉语》的特点//《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教材出版四十周年研讨会文集[C].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21.

[5]黄伯荣.我们是怎样编写《现代汉语》教材的[J].东方论坛，2009（3）.

[6]戚晓杰.现代汉语教材编写应重视标点符号及其运用[J].中国大学教学，2020（6）.

[7]徐宏力.学理与术用[M].北京：中国城市出版社，2001.

[基金项目：2022年度重庆市语言文字科研项目（编号：YYK22205）；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项目编号：16BYY130）；国家语委“十二五”社科规划项目（编号：YB125-122）]

[责任编辑：陈立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