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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明书店与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中学语文教材

2023-06-25顾云卿

语文教学与研究(教研天地) 2023年2期

顾云卿

摘要: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开明书店选择中等教育程度的青年作为主要读者群,成为普及新文化、传播新知识的文化启蒙机构,在中小学教材的编撰与创新方面作出了重要贡献。开明书店的编辑群体在语文教材资源建设、语文教材类型探索、语文教材编制方法、文言教材编写等方面不断予以突破创新,整体上彰显出一种建设性、包容性的文化实践取向,在现代语文教育史上具有重要意义。

关键词:开明书店 中学语文教材 教材编制

中国近代以来教材事业的发展离不开出版界的鼎力投入与支持,尤其是上世纪三十年代,出版业的蓬勃兴盛成为教材研究、编制与传播的重要推动力量。在这支庞大的出版队伍里,开明书店可谓独树一帜。开明书店凭借其独特的出版风格与读者定位,再加上一支朴质笃实、沉实稳健的编辑群体,开明书店很快便脱颖而出,成为新书业中的翘楚,为三四十年代中国教育事业、尤其是中小学教材的发展与创新作出了重要贡献。曹聚仁曾称赞道:“自从开明书店登場,中国出版界,才有认真为学生着想的读物。”[1]

一、“活叶文选”和语文教材资源建设

1928年出版的《开明活叶文选》(以下简称《活叶文选》)是开明书店编辑出版中小学教科书的先声,被称作是“开明书店章锡琛先生的一个创举”[2],后发展为开明书店的三大“吃饭书”之一。其实,“活叶文选”这种编纂形式并非开明首创。早在1919年,商务印书馆就出版过《商务活叶文选》,采择多为古人名作,略加注释。由于读者认为活叶不易保存,仅出60号便宣告停止。[3]另有一种说法称活叶文选“创始于清末上海商务书馆之小学用东三省补充教材”[4]。虽非首创,但开明书店推出活叶文选却适当其时。

上世纪二十年代,各地中学语文教师深感教材的不适宜,往往仅能从中选用三五篇,就需另觅他处,有时只能全部由教师自行挑选文章,再经学校刻写油印成讲义分发给学生,而这种办法既费时费力又多错字脱句。做过中学语文教师的章锡琛敏锐地抓住这个机会,将活叶文选的设计出版作为开明书店经营与发展的一个立足点。《活叶文选》专门针对中学及以上各校学生语文科讲习或自修之用,“广收古代及现代著译之散文律语各体”,行款清楚,校对精细,“编印先后,不立一定程序,任教师或学者自由选用”[5]。

为满足不同程度读者的需求,开明书店还对“活叶文选”进行三种方式的再加工:其一,依据内容难易和文体性质,将文选分为甲、乙、丙、丁四种等级装成合册,甲等适用于初中一二年级,乙等适用于初中二三年级,丙等适用于高中一二年级,丁等适用于高中二三年级;其二,编辑“开明文选类编”,分语体文和古文两大类,语体文类有论说文、小品文、小说、文艺论和学术文,古文类有论说文、记叙文、抒情文、文论和学术文;其三,编写“注释本”,凡生僻字及疑难典故,均推源究本,详为注明,以节省师生的精力时间。《开明活叶文选注释》由张同光、宋云彬、蒋伯潜、韩楚原、王伯祥和周振甫六位先生负责。单行本总计十册,每篇均分为“题解”“作者述略”和“注释”三项,倘若选篇为译文,则于“作者述略”之后,另列“译者述略”一项。

经过这种编辑加工,开明书店成功地使“活叶文选”的受众范围和数量最大化,一经面世,便成为书店的畅销书,各校教授国文群乐采用,数年之间,风行全国,比商务、中华的课本更受欢迎。对于教师而言,《活叶文选》是他们选择教材的大型资源库,“注释本”更是他们最为得力的教学工具,不少教师还会定期去开明书店进行采购。对于学生而言,《活叶文选》为他们开启了一个五彩缤纷的文字世界和知识空间,播下一颗颗热爱阅读的种子。更重要的是,“活叶”这一灵活自由的教材编选组合形式,使书店能够在师生使用的过程中获得及时的反馈,从而对文选进行针对性调整,使其更加适合教学。

截至1931年,“活叶文选”已选文700余篇,到了1936年,开明书店陆续选印的文章更是多达1600篇,其中有不少篇目日后成为语文教材的经典佳作,古文包括庄子的《逍遥游》、陶渊明的《归园田居》、白居易的《琵琶行》、杜牧的《阿房宫赋》、范仲淹的《岳阳楼记》、袁枚的《祭妹文》等,现代文包括鲁迅的《孔乙己》《呐喊》《狂人日记》、冰心的《寄小读者》、朱自清的《背影》、叶圣陶的《古代英雄的石像》等。先河一开,效者云集。1930年以后,北新书局的《北新活叶文选》,世界书局的《世界活叶文选》,天津百城书局的《百城活叶文选》,北平书局的《高中活叶文选》,东亚书局的《东亚活叶文选》,君中书社的《活叶国文》等等相继面世,香港在五十年代以后也曾出版过类似的《友联活叶文选》,可见开明书店此举影响力之大。

二、三四十年代的开明版语文教材

三十年代前后,中学语文科尚无适用的教材,不是分量不合,便是排列的顺序颠倒,再不然,就是违背时代精神。[6]夏丏尊曾感慨道,“中学国文课程中的读物,大部分是选文”,“今天选读一篇冰心的小说,明天来一篇柳宗元的游记,再过一日来一篇《史记》列传,教师走马灯式地讲授,……这是普通学校中国文教室中的一般情形”[7]。活叶文选虽给语文教学带来自由便利,毕竟不能取代正式的语文教材,当时就有人指出其弊在于“漫无所主”[8]。为求“中小学教科用书内容之整一起见”[9],教育部于1929年颁布中小学课程标准,希望教材编写者能够有一个确切的范围,在审定时也能有准绳可循。在学校教学和部颁标准的共同要求下,编制结构稳定有序、内容丰富适用的语文教材成为此期各家书店编辑探索的焦点。

开明书店由于发行《活叶文选》大获成功,更增强了编辑出版教材的信心。1930年,开明确立了以发行中学教材和中学生课外读物为主的出版方针,时任编译所长的是夏丏尊,主持编辑工作的有叶圣陶、王伯祥等,这样的人才阵容为开明版语文教材的编撰质量提供了有力的保证。此后直至1949年,除继续发行《活叶文选》,开明书店共累计编辑出版中学语文教材11套,详情见下表。

根据《民国时期总书目·中小学教材》里的中学教材出版目录统计分析,三四十年代开明书店共出版中学教材86套,涵盖语文、数学、历史、化学、地理、音乐、物理、英语、植物学、博物、生物学、生理卫生12门学科,语文学科是开明书店教材出版的一大重镇。与诸如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这样的老牌书店相比,开明书店当然难于以量取胜,但凭借着夏丏尊、叶圣陶、陈望道、宋云彬、吕叔湘、朱自清、王伯祥等新文学、新文化界重量级人物掌舵扬帆,书店出版的语文教材自是别具一格,在语文教材的实用性、系统性和科学化方面展开了切实有益的探索。

三、开明版语文教材的特色

开明书店是当时唯一一家归知识分子所有和运营的出版社,相较于商务、中华等老牌书店,接受新文化、新思潮更为迅速,并始终坚持独立、开放、进步的文化立场。这样一种“开明风”也直接影响到开明版语文教材的编制,使其在总体上呈现出务实求进,守正创新的风格特点。

1.对传统“文话”的借用与改造

文話,与诗话和词话一样,同属中国古代文学批评的重要样式,源起于北宋,至南宋最终形成,一时之间出现了大量的散文评选、评点著作:如吕祖谦的《古文关键》、楼昉的《崇古文诀》、真德秀的《文章正宗》、谢枋得的《文章轨范》、陈骙的《文则》等等。这些文话作品,或评点文章写作之精要关键之处,或评析文章的体式和句法,或在评点的基础上提示初学者为文之道,因此,也具有指导学生阅读和写作的教育价值。

夏丏尊、叶圣陶在《文心》一书中便屡屡提及“诗话文话”之于学生读写能力养成的重要意义,之后,在为开明书店函授学校编写《开明国文讲义》(以下简称《讲义》)时,他们首次将“文话”这种传统文学批评形式纳入教材,并且创造性地将“话”的形式与文学史、文法和修辞知识嫁接起来,发展出“文学史话”和“文法修辞讲话”。

这样编写的好处首先在于,消除一般所谓“讲义体”“教科书体”的弊端,即如叶圣陶所言“人生经验的公式化跟化石化,把人的感情赶到露不得嘴脸的角落里去”,板起一副似乎理智的面孔,告诉人家一些好像同人家全不相干的事。这种抽象枯燥地呈现语文知识的毛病在《讲义》中是没有的,它们用“谈话式的体裁”,叙述关于文章写作、欣赏等方面的项目,介绍语言内部的各种要素和语言使用方面的种种规则,较之寻常的“读书法”“作文法”来,既活泼精密,又兴味十足。此外,由于编者身兼作家和教育家的多重身份,对于文章读写过程中学生可能会遭遇到的障碍预估较准,因此,凡不易了解以及要发生疑问的,编者都预为说明与解释,好像编者坐在旁边一般。更重要的是,《讲义》对传统的“文话”进行了教育学意义上的改造。针对传统文话囿于评点者的主观体验而可能会显得笼统和莫衷一是的问题,《讲义》中文话的写作尽量规避对作者、时代和作品的主观价值判断,只从文章的本身上检点客观的条件。传统文话常常是只言片语,过于依赖读者的领悟力,《讲义》对此采取祛魅式处理,围绕选文展开细致剖析,重视文章形式构造规律的探索,讲究可操作性和实践性,使文话切实可行地为教学服务。

如果说《讲义》中的“文话”尚属于因文而异、随文而论的文章批评范畴,那么《国文百八课》(以下简称《百八课》)中的“文话”则开始摆脱对“文”的依附,同文法、修辞等知识共同成为语文学科的研究对象,并在这种组合碰撞的过程中彰显了挣脱传统知识架构的力量,彼此建构起一种全新的关联,从而初步形成区别于传统的、现代语文学科知识的格局。

《百八课》以“课”为单位,对《讲义》里的29篇文话进行了增补和调整,个别篇目内容还予以细化和分解,尽量做到每课以一个关键知识点为教学目标,定位更加清晰明确。据《百八课》的72篇文话在教材中的地位、排列方式及其内容主题可以看出,“文话”实则充当了夏丏尊、叶圣陶二人建构语文学科知识框架的叙述工具,进而言之,由二位先生费心研制出来的“文话”体现着他们对语文学科性质与知识体系的思考。在他们看来,语文科和其他学科的性质不同,除了文法、修辞等部分以外,是拿不出独立固定的材料来的,只有从“文章形式”着眼去处置现成的文章,把语文学习目标侧重在形式的讨究,才可避免“漫然的瞎读”和“失去学科立场”的误读。也就是说,他们所强调的语文学科知识在形态特点上需要具备两个条件,其一是区别于其他学科的独立性,这是学科所以存在的先决条件;其二是区别于日常经验知识的稳定性,这是学科是否具备权威性和可教性、能否发挥规范性力量的前提保证。从入选的72篇“文话”来看,它们的确是经过一番剥离、提炼与组合的相对独立稳定、且内部自成一体的知识形态,即“共通的表现方式和法则”。在《百八课》出版的同时,夏、叶二位先生还先后为《中学生》的“文章偶话”栏目撰文十篇,包括《句读和段落》《开头和结尾》《句子的安排》《文章的省略》《文章中的会话》《文章的静境》《文章的动态》《所谓文气》《意念的表出》和《感慨及其发抒的法式》,这些均可视作对《百八课》“文话”系统的延续及发展。

2.对语文教材混合编制的探索

采用混合法编制语文教科书的建议早在二十年代就有人提出过:要实现语文教学的科学化,就需要注重法则的教授,而这又有赖于教科书编制的创新,即“采取现时教科书中很通行的混合法,就是把现在所谓文法读本作文等统统编辑在一书中”,“这类教科书的要旨,是以文章和法则互为经纬,两相融合,于文章中发见法则,将法则应用在文章上”。[10]这里所谓的“现时教科书”指的是英语教科书,如就在刊文当年的4月,中华书局出版了由沈彬、马润卿编辑、美国教授怀特赛德(J·Whiteside)校阅的《(新学制适用)新中学混合英语》(Correlated English for Junior Middle Schools)。该套教科书共六册,截至1939年2月,共再版十九次,可见影响之大。该书每一册都由读物、文法、会话和练习四个部分组成,“读物”为教学的核心,教师必须先范读并解释明白,然后让学生诵读、研究和讨论,务求“十分了解,琅琅上口”之后再“就读物中所见者”提出文法研究内容,以及根据读物中的材料让学生练习会话,最后布置书法、填字、翻译、造句等练习。

这种混合编制法很快就为语文学科所借鉴。1929年《初级中学国文暂行课程标准》的“教材大纲”部分就已经明确将“文法与修辞”纳入阅读教材,具体包括“文法的词性、词位、句式,修辞的组织法、藻饰法和文体的分类等”,要求“就精读的选文中采取例证和实习的材料”。30年代初期,有意识地在文选型教科书中混编入系统的语文基础知识短文,开创者是著名文学家赵景深,为显示自己这套教科书的特色,他特意在书名中加入“混合”二字。这套出版于1930年的初级中学《混合国语教科书》共有六册,第一二册侧重文法,三四册侧重作文法,五六册侧重修辞,均以知识短文的形式附于每篇课文之后,以课文为例加以说明,最后配以练习。1931年傅东华、陈望道二人合编的《国文》(1-6册)也延续了这种混合编制法。1932年9月,开明书店也出版了由王伯祥编写的《开明国文读本参考书》,较之赵编本和傅、陈二人的合编本,该套书的助读系统更加丰富,选文与语文知识的关联也更加紧密,每篇选文之后都附有解题、诠释、敷演(包括文体知识、文法、修辞、文章作法、风格及流变、文学批评和文学史概略等)、参证和习问等五个部分,“其内容之演进,悉依读本之程度”。事实上,这种内容架构和编排体例非王一人之功,而是由他和章锡琛、夏丏尊、叶圣陶等人耗时数月共同商议的结果,开明书店还为其提供大量参考书。[11]可以说,王编本是开明同人集体智慧的结晶。

两年后出版的《开明国文讲义》在继承王编本的基础上有了新的发展,尤其是对王编本的“敷演”部分予以调整,简化为“文话”“文法”“修辞”“文学史话”四个项目,并且尽量使各项内容前后连贯、眉目清楚。如果说《讲义》“形成了语文基础知识为贯穿线索、精选文篇为印证材料,二者相互配合的格局”[12],那么一年之后出版的《国文百八课》则体现出编者对于语文知识与选文之间,以及语文知识内部之间关系的再探索,或者说是对于语文学科性质与功能的再定位。《百八课》的“编辑大意”中提及“本书用分课的混合编制法”,意在区别于之前“分篇”和“分组”的编辑方式,从分篇、分组到分课,开明同人对语文教材混合编制的探索逐步深入。由于加入了“课”(或“单元”)的考量,该套教材在教学目标和重点方面显得更加明确,凸显了涵盖文章体制、写作技术、鉴赏方法等在内的“文话”的核心地位,并且由此而统领整个单元,乃至整本书的教学,代表了当时语文教材混合编制的最高水平,至今仍难以逾越。

3.国语视角下的文言教材

抗日战争爆发以后,各大书局纷遭破坏,一时间难以恢复旧观,加上政府文化机构与人员大规模内迁,西南和西北的中小学校及学生人数骤增,而书局在教科书的印刷和运输方面困难重重,大批学校面临无书可读的困境,国民党政府趁机借口“非常时期”,强令取消教科书的“审定制”,而代之以“部编制”。他们将教材改为“国定”,由教育部编选,使几大书店变为国定教本单纯的印刷和发行机构,抗战前出版业蓬勃发展的强劲势头遭到遏制。1942年,封面上印着“教育部教科用书编辑委员会编、国定中小学教科书七家联合供应处印行”的“国文”教本出版。该书完全是为配合国民党政府的政治需要而编写,罔顾选文在语言形式上的典范性,把国民党政府及其要员的一些文稿、讲话等都纳入其中。此外,该套教本的编撰用意在于“训练学生获得运用语体文或文言文叙事、说理、表情、达意之技能”,文言文比例远远超出课程标准的规定,初中第一册的文言文就已占据过半的篇幅,高中六册更是几乎被文言填满,因而一经面世就成为众矢之的。在反对“国定”国文教材的声浪中,有不少读者写信给开明书店编辑部和《中学生》杂志社,希望开明书店出面编辑出版新的國文教材,以突破教育部的封锁。编辑部几经商议研讨,确立了几条编辑要点:首先,为了矫正“国定本”提倡读古文的流弊,决定将白话和文言分开编写;其次,文言课本的选文要照顾初学者的阅读和理解能力,多选平易流畅、朴质自然的作品,绝对不能像“国定本”那样,专选古拙深奥或雕琢堆砌的诗文让读者去死背硬记。

《开明文言读本·编辑例言》里说:“我们学习文言,应该多少采取一点儿学习外国语的态度和方法,一切从根本上做起,处处注意它跟现代口语的同异。”[13]早在20年代,孟宪承也曾经表达过类似的看法:学生已经过小学六年语体文的训练,到中学学习文言文时,最重要的在于“词性上、字法句法上、文章组织上,知道语体文言究竟有怎样的差异”,教师此时若能提供几条简明的原则、详细的例证,再经适当的作文和反复的练习,语文的过渡绝非难事。[14]不过,对于刚刚离开国立东南大学继而出任母校圣约翰大学国文部主任的孟宪承来说,“语文过渡”的真正指向实为文言文读写技术的掌握,从其后文所援引的梁启超那句“文言用功愈深,语体成就愈好”可见一斑。叶圣陶等人编写文言读本的意图显然与孟宪承相去甚远。

在孙伏园看来,《开明文言读本》是“第一部完全站在国语的立场,认国语为标准的中国语文,以国语为纯粹的研究工具,从事讲解研究文言的选本”。[15]“采取学习外国语的态度和方法”,这意味着文言读本的编写可以无需追求语言知识的系统与完整,文言的学习需要建立在学生已有的语体文读写素养基础之上,并时时以此作为学习的参照。此外,在编写过程中需要注重教材选文的可理解性,内容方面要贴合学生的生活经验与兴趣,形式方面也要注意词汇不能太过生僻,文法和结构也不能过于繁杂。在编者看来,“作为一般人的表情达意的工具,文言已经逐渐让位给语体,而且这个转变不久即将完成”,也就是说,文言在社会中的语用空间渐趋狭窄,实用价值也在减弱,如果说学生的语体文读写能力的提高还可以部分借助于课外的“习得”,那么文言文的阅读能力则必须借助于课堂教学过程中的讲授学习,即“语汇与文法得一点一滴的教学,又得研究各各的用例,与白话对照,比较。经验积累得多了,才可以达到通晓的地步”。

以助读系统为例,该套教材的每篇课文之后都设置“作者及篇题”“音义”“古今语”“文法”“讨论及练习”等项目,其中“音义”和“古今语”属于词语解释,与一般教材处理注释方式不同的是,该教材对于有待解释的词语是根据它和现代语的形式及意义的差异程度分类的,例如:现代语中已经完全不用的字、人名地名、事实和制度的说明等等归入“音义”,现代语里形式略变或意义略变,还有限制地使用的字归入“古今语”,同现代语形式和意义完全相同的字则不加注释。“文法”部分则只列举和现代语存在差异的要素,包括语词的变性和活用、句子各部分的次序和句子各部分的省略三类。而对于与大多数现代语全不相同的“虚字”,读本则将其独立归置一处,分项举例说明其用法。采取以上诸种处理办法的好处在于,一方面兼顾了学习者的知识背景和既有的语言经验,另一方面以现代语为标准和参照,重新构建了文言文的教学内容框架,在简化头绪的同时也减轻了学生的学习负担。《开明文言读本》开创的这一教学内容框架,历经几十年的实践检验,一直沿用至今。

四、结语

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是现代语文教育研究成果较为丰硕,质量也较高的一个时期。自二十年代初确立语体文在现代语文教育中的合法身份之后,课程研制与教材编撰便成为语文科学理探究和实践探索的中心议题。在当时的语文教育领域,教材编制作为联结语文教育理论与日常教学实践的重要中介力量,往往驱动着时人对语文课程目标、内容及教学方法的反思与探讨,语文教材的编辑、出版与研究也因此备受社会各界关注。可以说,现代语文教育目标的确立、学科性质的探讨与语文核心知识体系的构建,都是在语文教材的编制过程中逐步摸索与展开的。基于此,开明书店在教材编制方面的不断突破与创新才具有了更加深刻的意义,并在整体上彰显出建设性、包容性的文化实践取向。值得注意的是,开明出版的语文教材在编制技术的创新和选文质量的坚守二者间保持着良好的平衡,绝不顾此失彼。编者选文不拘文白,在服务教学的前提下严选思想内容和语言文字俱佳的上乘之作供学生涵咏讽诵、体味鉴赏,旨在培育一种纯正质朴的文化趣味和独立自由的理想人格。开明同人凭借勤勉谦抑的工作态度,金针度人的教育情怀与平和持重的精神特质,筚路蓝缕,开疆拓土,既有对传统教育智慧的承继与淬厉,又能在时代发展的背景下继往开来,推陈求新,他们共同打造的“开明版教材”这一优质品牌,造福当时,流惠至今,也必将启迪后人。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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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孙伏园.中学生的文言教育——兼评《开明文言读本》[J].国文月刊,194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