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剧目移植过程中的“仿”与“化”
2023-06-25何梦莱
何梦莱
【摘 要】在不同剧种之间进行经典剧目移植搬演是中国戏曲的传统,在移植过程中必须将善“仿”和活“化”进行有机地兼容,只有做到“仿”“化”合一,才能在延续原版剧目优勢的同时突出本剧种的优势,使移植剧目焕发出新的活力。笔者以自身移植搬演《华子良·下山》的实践过程为例,谈一谈戏曲演员在剧目移植过程中的“仿”与“化”。
【关键词】剧目移植;京剧;越剧;华子良
【中图分类号】J82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4198(2023)03
在戏曲界,剧种之间进行剧目移植搬演的情况时有发生。这既是优秀剧目得以更广泛传播的一道有效途径,也是各剧种之间相互学习借鉴的一次良机。在剧目移植过程中,移植者往往会因为本剧种自身风格特征的审美需要而进行一些必要的加工转化,使之更符合该剧种的审美意趣,即所谓的“化”。然而,作为有移植价值的剧目,其本身也必然存在着许多可直接承袭沿用的内容,即所谓的“仿”。剧目移植者,只有做到善“仿”和活“化”,才能延续原版剧目的优势,并突显本剧种的优势,使移植剧目焕发出新的活力。笔者现以自身移植搬演《华子良·下山》的实践过程为例,在此粗浅地谈一谈戏曲演员在剧目移植过程中的“仿”与“化”。
一、承袭沿用,延续原版优势
无论是传承剧目,还是移植剧目,戏曲演员都应该理解透彻剧目的优势所在,明白“根”在何处,要扎往何处,才能在传承与移植过程中更好地继承原版剧目的优势,使全剧亮点突出,神韵不减。正因为深知这一点,笔者在移植搬演《华子良·下山》之前,反复观看了天津京剧院文武老生王平老师主演的京剧原版《华子良》音像资料,在观摩的过程中不断熟悉剧目,理解人物,发掘剧中的优势和亮点。虽然笔者只移植搬演了《下山》一折,准确来说,越剧《华子良·下山》移植搬演的其实还只是京剧原版《下山》一折的前半部分,但是笔者在对原版的学习过程中投眼到地仍是一个完整的剧目,在对前情后续的梳理中了解清楚情节的前因后果和人物行为的动机,从而能够在表演过程中更好地塑造华子良这一人物。
《下山》一折戏叙写的是装疯卖傻的华子良借下山买菜之机要去磁器口交通站接头,获取重庆地下党的越狱计划,他故意踩泥泞,走险路,把跟踪的人远远甩在了身后。王平老师塑造的华子良,在此处犹如一只刚刚脱笼的飞鸟,无所拘束的展翅翱翔在山野间。他对人物感的这种把握,对笔者在这一人物的塑造过程中起到了很大的启发作用,可以说笔者就是在尽最大努力承袭王平老师所展现的这种人物身上的生命质感,还原神采飞扬的华子良舞台艺术形象。这并不是简单而机械化的复刻,而是在理解的基础上对原版剧目的精神核心加以继承,从而更好地延续原版的优势特征。
简而言之,原版京剧《华子良·下山》一折在表演上最大的特征应是载歌载舞,既有生活化与程式化的统一,也有“文戏武做,武戏文唱”的文武呈现上的统一。笔者所在的绍兴市柯桥区小百花越剧艺术传习中心在三十多年的演出实践中也恰巧形成了“文戏武做,武戏文唱”的表演风格,可以说这一折戏的移植搬演对于本中心的表演创作而言有着极佳的适配性。这其实也是剧目移植者在移植搬演过程中首先要考量的因素,必须充分考虑剧种风格的适配性,剧团风格的适配性,以及演员表演风格的适配性。只有在确保剧目移植具有适配性的前提下,才有可能延续原版剧目的优势特征,而后才可言发挥本剧种的优势特征。因而,笔者在移植搬演《下山》一折时,也很好地沿用了“文戏武做,武戏文唱”的文武呈现上的统一风格,加之本中心新招的两位武打男演员配演的士兵,在扑跌、台步、身位等方面的良好配合,在承袭京剧《华子良·下山》的过程中很好地继承了原版的优势特征。此外,笔者也十分钦服王平老师在这一折戏的表演中生活化与程式化的统一,移植搬演过程中也是在尽最大的能力承袭沿用,“仿”好这一优势特征。众所周知,现代戏难演很大程度是在于缺乏合适的程式化表达,而难得的是《下山》一折在生活气息浓郁的基础上,身段动作有了很高程度的程式化提炼,特别是筐担的耍弄既展现了鲜明的人物个性,又体现了极高的艺术审美价值。要想演好这一折,巧耍筐担的表演内容是必不可少的,因而笔者在移植搬演过程中跟着原版京剧反复练习相关身段动作,一副筐担抛耍了成千上万遍,才逐渐有了得心应手的感觉,华子良这一人物舞台艺术形象也就鲜活起来了。
二、灵活转化,发挥自身优势
在当下的剧目移植搬演过程中,有一个值得我们所有戏曲人警戒的现象,那就是不顾自身的客观条件,在表演程式、舞台节奏、诉求重点上几乎都是照抄照搬。这种移植现场虽然尊重了该剧目的原创特征,保留了该剧目文化语境上的本我体现,但是在移植过程中的趋同化却给本剧种表演艺术体系的构建带来一定的损伤。
戏曲更是一门“角儿”的艺术,每一个流派、每一个剧目、每一个形象、每一个唱段都有着鲜明的个人特色。比如越剧的看家剧目《梁祝》,同样是祝英台但是每个艺术家塑造的侧重点都不一样,袁雪芬的祝英台聪慧质朴,傅全香的祝英台委婉缠绵,戚雅仙的祝英台真挚深沉,虽然各有所长却是同样经典。所以在剧目移植搬演过程中,演员一定要仔细考量自身表演的优劣势,充分发挥自身表演优势,扬长避短,将所移植剧目本身的优势“化”为更符合自身的舞台意象,使移植剧目能够更加出彩地立在舞台上。就移植《华子良》而言,虽说柔美抒情是越剧的重要风格特征,但是要塑造华子良这样一位英雄人物,其身上的阳刚气质依然是不可或缺的。原版京剧《华子良》中华子良的扮演者王平老师本身就是一名阳刚挺拔的男性演员,他在舞台上的一般动作就比较生活化,幅度不大,但是依然富有阳刚气。尤其是“下山”这段可以说载歌载舞,爬山、下坡、行走等每一个舞台意象看似随意,其实都有着自己的节奏,充满了京剧程式化的韵律感,突显人物此时此刻的心情,刻画了一个准确且丰满的华子良形象。而在女子越剧的大环境下,越剧坤生是普遍存在的一个群体,笔者作为一名身材相对瘦小的女性演员,在《华子良·下山》一折戏中若是以王平老师那样的动作幅度来塑造华子良,难免会显得阳刚气不足。因而,笔者在塑造华子良这一舞台人物艺术形象时,在吃透华子良这个人物后,我在文武老生的程式基础上,借鉴了架子花脸的功架元素,把动作幅度设计得相对大一些,把舞台节奏设计得相对硬一些,这样更能显示出华子良的阳刚。演唱的时间也没有完全遵循王平老师文武老生的声腔处理方法,而是在越剧张(桂凤)派刚健质朴、苍劲持重的基础上,融合了尹桂芳先生《屈原》中的苍劲、徐玉兰先生在《北地王》中的高亢?借鉴了声乐“刚音”和“立音”的发声技巧,并且对整段唱腔都进行了技巧化的处理,着重加强了节奏、加重了顿挫,使华子良这个人物身上的男性色彩更浓郁一些。当然,演员性别差异属于特例,在移植搬演过程中更要关注的是不同演员身上的表演技能差异,可在不损害人物塑造的前提下在唱念做打等方面的布局安排上适当地有所偏重,使之能够更好地突显演员的优势特长。其实,这也是上文所谈及的适配性,剧目的移植搬演应该是一个量脚改靴的过程,而不能削足适履。笔者有着较好的花脸表演实践基础,而华子良身上也确实可以品读出某些花脸特性,因而正如上文所述,笔者在以文武老生行当应工的基础上,在《下山》这一折表演中也适当地融入了一部分架子花脸的表演元素,既是扬己所长,也是在“化”的过程中让这一人物焕发出新的活力。
三、仿化合一,凸显剧种气质
我国的地方戏剧种大都是从民间走来,所以戲曲的剧种气质,是在一定的时代氛围、历史环境、社会条件、地域特征、风土人情等众多条件的合力下,通过几代艺术家不间断的舞台实践逐渐形成的,是这个剧种创造者思想气质、生活经验、审美情趣、艺术修养和艺术创造才能等精神特点的具体表现,具有独特性、内在性、整体性及相对稳定性的特质,这不但是地方戏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内在生命力,更是中国戏曲某一剧种从整体上区别于另一剧种的根本特征。早在20世纪50、60年代,越剧从川剧移植学习了《彩楼记》,从昆剧移植学习了《西园记》,从京剧移植学习了《十一郎》,从绍剧移植学习了《香罗带》,从调腔移植学习了《双狮宝图》,从豫剧移植了《穆桂英挂帅》等剧目,这些剧目在前辈从“仿”到“化”的搬演过程中,充分发挥了越剧剧种和演员个体的优势,经岁月积淀而成为经典剧目。
相对于京剧等其他剧种而言,越剧的红色题材剧目并不是很多,而且大都以女性英雄角色为主,所以就移植《华子良》而言供我们参考的资料很少。为了在移植《华子良》过程中保证越剧的剧种气质,我搜集了越剧舞台上各个阶段的红色剧目资料,既有尹桂芳、傅全香、王文娟、范瑞娟等前辈大家在声腔艺术上颇有建树的《江姐》《红花曲》《山花烂漫》等剧目,还有用时代视角解读英雄的《八女投江》《刑场上的婚礼》《红色浪漫》等剧目,分析完这些剧目的资料,发现越剧的“红色题材”创作呈现上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在英雄形象的塑造上,主要是突出了“情”字。抒情无疑是越剧的重要风格特征,也是越剧观众的主要审美点所在,但是我们需要注意的是,抒情性也有着不同的种类,不但可抒发男女之情的缠绵悱恻,还可以抒发劳动之情的昂扬质朴,更可以抒发革命之情的凛然无畏。因而移植搬演《华子良·下山》过程中,我就以革命情作为舞台表演的发力点,以战友情作为表演的着力点,在确保华子良人物形象不受损的前提下,对唱腔和音乐进行了更加抒情化的处理,使之与越剧的审美取向相适应。如出场时的第一句唱腔“出魔窟跨山崖秋风扑面”,本人移植搬演的越剧版适当削弱了唱腔的叙事性,而增强了唱句中的抒情性,特别是“秋风扑面”几个字适当削减了京剧原版唱法中的刚性,增强了对自由的向往和对生活的热爱的抒情化表达,从而与越剧的演唱风格更为契合,展现越剧抒情之特长。
剧目移植搬演固然有很多承袭沿用的内容,但是不能生搬硬套,而要根据剧种特征、剧团风格和演员情况等加以灵活转化,在唱念调配、身段设计和风格特征等方面加以调整,通过“仿化合一”的过程使之更好地体现剧种优势、剧团优势和演员优势,焕发出新的活力。
四、结语
剧目的移植搬演,总少不了“仿”与“化”这两个过程。“仿”是基础,也是手段,是通过承袭沿用原版内容来继承原版剧目的优势特征,使其原始价值能够更好地保存下来。而“化”既是手段,也是目的,是通过调整改变的自我转化方式来扬己所长,赋予移植剧目新的内涵与活力。总而言之,在剧目的移植扮演过程中,只有“仿”而“化”之,为我所用,才能延续原版剧目的优势,并凸显本剧种的优势,使移植剧目获得更加旺盛而鲜活的生命力。笔者结合自身移植演出《华子良·下山》这一实践过程来探讨剧目移植搬演过程中的“仿”与“化”,所谈也不过是一些比较粗浅的个人体会与认识,如有不当之处,还望同行与专家批评指正。在今后的传承、移植和新编剧目表演创作过程中,笔者也会继续努力思考,及时总结,希望在与大家的交流过程中获得更多新的进步与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