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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里的小卖部

2023-06-20潘子怡

青年文学家 2023年14期
关键词:冰棍儿小卖部盛夏

潘子怡

小卖部,就像是盛夏耀眼的阳光洒落在爬山虎的肩膀,在每个人心里都留下过一块小小的绿荫,人们走到哪里都会有关于它的记忆,只是形态各异、感触不同。

小学时,有一个老奶奶在学校门口开了家小卖部,已经有些年头儿了,里面只有一盏昏黄的灯吊在顶上,外墙的白漆掉了大半。小卖部里什么都有,如画着卡通人物的文具盒,十几种颜色的水笔,各种班主任不让买的只需要一两元钱的小零食,可以将两只小手填得满满当当,还要小心地护着,不能被从门口经过的哪位老师发现。五角钱的辣条、一元钱的小包虾片,一放学,小学生们就争先恐后地涌入拥挤的小卖部,面红耳赤地挤出来,紧紧护着怀里揣着的“宝物”,生怕谁的目光会将其夺走了。夏天的时候,小卖部的人更多,老奶奶会卖五颜六色的冰棍儿,咬一口在嘴里,舌苔都变了颜色。可我们就喜欢这一元一根的冰棍儿,酸梅味的、木瓜味的,都是冰棍儿里的销售冠军。

我父亲的生日也在夏天,小小的我思索很久也拿不定该送什么礼物。一筒油画棒,一根印着贝儿公主的铅笔,还是一包跳跳糖呢?我捏着每日发放的两元零花钱,从学校门口一路想到家门口。邻居家的小弟弟边吃冰棍儿边向我打招呼,我想,就请爸爸吃冰棍儿吧。第二天,在我的反复叮嘱下,爸爸早早来到学校门口,一放学,我便冲出校门,将他拽进了小卖部,尽管周围高高矮矮的头和肩膀快要把我们挤得人仰马翻,我还是慷慨地拿出两元钱,用着平时没有的语调,对老奶奶大声说:“奶奶,我要两根木瓜味的冰棍儿!”尽管没有人看我,我却有一种莫名的自豪感。好不容易挤出来,爸爸厚厚的镜片上已经有了雾气。我骄傲地告诉爸爸这就是我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也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大口,还没等镜片上的白雾散去,我眼尖地发现正从门口走出来的班主任,赶忙又拽着爸爸的衣袖,急急地小跑起来,边跑边喊:“快跑,快跑,班主任抓人来啦!”

于是,一个我,一个爸爸,加上两根在阳光下半融化的冰棍儿,在不宽不窄的人行道奔跑着,带着一股绝不回头的“孤勇”,躲着班主任的“追捕”。跑到学校对面,我们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爸爸镜片上的雾气散了,脸涨红了,我们相视一笑。爸爸张开嘴,舌苔已经染上了木瓜的青色,影子被盛夏的太阳拉得很长。

我们一大一小,一人一根冰棍儿,一口接着一口地咬下去,好像忘记了所有的烦恼,又或许本来就没有烦恼。

那时天很蓝,风很简单,校门口的小卖部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向任何人说出夏天的秘密。

高中时,小卖部开在学校里。它有着新刷的红色油漆,宽敞明亮,甚至可以称为“小超市”。一应俱全的零食,越来越精致漂亮的文具摆在货架上,我们穿梭在行行货架面前,比在书本间穿梭更自由。紧张的午休和晚饭时间决定了我并不能够每天都光临小卖部,即使到了小卖部,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可我依旧很享受。在这里,我为自己庆祝过成绩的进步,那时豪饮三杯奶茶,且以薯片两包与偶遇的同学共享之;在这里,我为自己如何也提不起来的数学成绩黯然神伤过,嬉闹的人群摩擦过我的肩膀,我拿起一桶藤椒牛肉方便面,渴饮“数学血”般,吃得满面油光,才恋恋不舍地和小卖部挥手告别,回到教室继续奋战。

半个天空,半个夏天的风,从小卖部吹到我眼前的试卷上,转眼便是高考前的那个夏天。

我记得那时,阳光很暖,拂得人心躁动不安。我坐在窗邊,拿着笔,在草稿本上涂画着什么。突然,一阵风袭来,夹杂着青春的闷痛,我抬眼看窗边树的变化,却发现它纹丝不动。手握笔尖戳着纸面,墨水在难懂的黑字间蔓延开。我环顾教室,有人仰着头看了眼黑板就匆忙低下,有人将厚厚的纸卷翻折了几遍,还有人回过头来,莫名地对我一笑,我也“扑哧”地笑出声来。高考前的教室很酸,有刚从小卖部气喘吁吁跑回来的汗味,有低头望着解不出的数学题,落下的无力的眼泪,还有望不到尽头的思绪被微风越吹越远,我在数不清、做不完的错题中间,已然纷乱了。

盛夏里,最后一次考试结束,怀着半分失意和怅然,我最后一次走入学校的小卖部。小学时的冰棍儿已经绝迹很久,取而代之的是有着精致包装的雪糕、冰淇淋之流。我品不出来谁的滋味更胜一筹,记忆里掉了大半白漆的小卖部却浮现在我的脑海,与眼前的砖红的小超市重重叠叠,印在我朦胧的眼前。我走在校园的小路上,有穿着校服的同学骑着单车疾驰而过,舌尖一点儿微凉的触感瞬间蔓延了,和牵起衣角的风一起,将我的青春三年永远地留在了身后沉默的小卖部里。

这一次,我依旧没有回头看那承载我三年喜怒哀乐的小卖部,我应该跟它挥手道别,可是我没有。夏天的风很沉重,迷茫而美好。在前方三五成群的欢颜笑语里,或许有泪,我和这个砖红的小卖部告了别。

后来,我离开家,上了大学,生活不好也不坏。只是平静,生机中的静而已,总归是不寂寥的。草木陌生而疏离,在校园中高低交错的教学楼间,我最先向和小卖部问好。大学的小卖部,或许本不应这么称呼,毕竟大学里的它俨然是一个大超市,生活用品一应俱全,文具倒不如高中时那么多了。白炽灯悬挂得很高,进来的人都纤声细语,轻拿轻放,谁也不会同时向一包薯片伸手,也没有谁因争抢着踏出小卖部的门而面红耳赤。

刚来这里的小卖部时已是盛夏的末尾,九月的武汉迟迟没有进入秋天。我和父母打着电话,另一只手拎着刚买的洗衣桶。晚夏的风不疾不徐地掠过我的衣领,翻起一阵簌簌的浪,或许是我心头萦绕的一点儿说不清的离愁。

好在欢笑不久也浮现了。我渐渐地与室友熟悉起来。她们都是活泼明快的女孩儿,我们会在路灯下讨论一本书,关于诗歌,关于哲学;只是很少去小卖部了—里面的物价不低,在网上购物更加方便、实惠。于是,我总穿梭于各个快递站点,拿着在网上选购的商品,三过小卖部而不入了。渐渐地,我感觉一切如常,又有哪里不尽相同,心中总是惘然。

偶然的,在一个有阳光和花香的周日,室友从校外买了一个八寸的蛋糕,邀请我们几个人一起将其“歼灭”。我欣然答应,拿起叉子,塞入了一嘴的奶油,整个口腔都被浓郁的清甜味道占领。在午后狡黠的日光中,我知道盛夏已经走远,秋虽未至,但已在路上,就如这块小小的蛋糕,轻轻地连接起我们的呼吸,我们在暮夏的残风里交谈,一点儿蛋糕的甜,一点儿熟络的热切,一些生活里让人忍俊不禁的趣事,我融入了这多维的空间,望向了一双双闪烁着的亲近的眼睛。

一个女孩儿大笑起来,我忽地发现,她的舌苔也被果酱染色,一如十年前那根两元的冰棍儿。

那天晚上,我独自去了许久未曾光顾的小卖部,发现雪糕一辈已经尽数退场。秋天是不远了,我有些怅然,然而又释怀,兴许是因木心老人的那句诗:“万头攒动,火树银花之处不必找我。如欲相见,我在各种悲喜交集处,能做的只是长途跋涉的归真返璞。”

我随盛夏越跑越远,身后的小卖部,由小变大,由近到远地消散了。因此,我曾怅惘于童真无邪之消弭,喟叹于热烈青春之流逝,感伤于盛夏乐曲之终散;却忘记回头看看,也许真正的小卖部还未消散,只是站在某段泛黄的时光里,与潮热的风相对密谈。

它告诉我盛夏未完,莫追往昔,生命多情,一时有一时之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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