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风险冲击、税收政策工具与企业风险承担
2023-06-14史番陶冶
史番 陶冶
作者简介:史番(1993—),女,山东烟台人,湖南大学经济与贸易学院博士,浙江树人学院经济与民生福祉学院讲师,研究方向:宏观经济、风险管理。
摘要:国际风险冲击对我国企业风险承担的影响效应被显著低估。为此,选取2000—2020年国际风险数据、政府税收数据与上市企业微观数据,利用MCS小样本偏差修正的SVAR模型和CMPR门槛效应模型,实证研究国际风险、税收政策工具与企业风险承担的非线性关系。研究表明:国际风险冲击平均可以解释我国企业风险承担波动的33%;国际风险的负向门槛效应长期存在,只要风险累积不超过最低门槛值,就不会对税收政策工具与企业风险承担产生显著冲击;在持续性的国际风险冲击下,税收政策工具的有效性下降,有效税率与税收补偿机制对企业风险承担的助推作用减弱,甚至产生反向推动。
关键词: 国际风险;企业风险承担;有效税率;政府补贴;税收优惠
中图分类号:F81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3-7217(2023)03-0092-10
一、引言
近年来,世界经济体系发生深刻变革,各国政府愈加重视国际风险防范机制,通过实施“自上而下”的宏观审慎政策来统筹“稳增长”与“防风险”的长期均衡。考虑到中国经济持续上升的国际影响力,政策当局提出了“推动形成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在实施高水平对外开放的同时,注重防范境外风险,促进经济平稳高质量增长。然而,在既有经验研究与实际风险管理过程中,境外风险并未得到充分重视,国际风险冲击效应被显著低估,尤其对微观企业决策的不确定性扰动极易被忽视。事实上,国际风险沖击往往会造成国内“资源积压”,通过传递“负向信号”,影响企业投资决策,从而加大“财务困境”风险概率[1]。
企业选择风险性投资项目的意愿即为企业风险承担,也称为企业风险自留。风险承担水平越高,意味着企业越倾向于选择风险高且预期净现值为正的项目,通过把握高回报率的投资机会来增强企业的长期发展潜力[2]。由于创新类投资项目通常具有风险随机性和回报长期性的典型特征,所以,很多学者直接将企业风险承担视为企业创新投资的意愿,通过提高风险承担水平,加速资本积累,促进创新发展,进而推动宏观经济增长。直观来看,国际风险冲击会降低企业风险承担。但是,异质性企业会产生风险识别与认知差异,理性决策者能够及时识别风险,通过有效利用市场竞争条件与政府政策工具积极应对风险,反而不会降低企业风险承担。
由于国际风险冲击通常伴随市场失灵问题,企业依靠自主投资难以达到风险投资的最优水平,亟需政府提供一定的外部激励。政府利用税收政策工具,对企业进行“资源供给”,支持创新投资,助推企业风险承担,因而税收政策调控的连续性与稳定性至关重要。但是,税收政策工具对企业风险承担的有效性会随时间推移而递减,也会随国际风险冲击的影响而变化[3],因而国际风险冲击下的税收政策干预对企业风险承担极有可能产生非线性影响。
由此可见,系统考察国际风险冲击、税收政策工具与企业风险承担之间的非线性关系尤为必要。但是,既有文献主要倾向于研究国际风险对企业风险承担的异质性冲击。就内部经营条件来看,企业规模[4]与治理结构[5]的差异是决定性因素,“利益趋同效应”与“管理防御效应”的交互作用,可能会导致国际风险与企业风险承担呈现倒U型关系。就外部经营环境来看,市场竞争压力[6]和融资环境[7]受国际风险冲击而动态变化,在“规避竞争效应”与“熊彼特效应”共同作用[8]下,国际风险将对企业风险承担产生非线性冲击。同时,国际风险又可细分为政治、经济、金融风险,风险的不确定性加剧了风险承担水平的不确定性[9]。
财经理论与实践(双月刊)2023年第3期2023年第3期(总第243期)
关于税收政策工具的有效性方面,既有研究从收支两端,即从税收优惠与政府补贴[10]着手进行了较为充分的研究。具体来看,税收优惠旨在引导企业化解公共风险[11],追求利益与风险承担的均衡。有效税率对企业风险承担的影响存在明显拐点,过高税负会加重企业经营成本,为调整企业过于保守的投资决策偏好,政府有必要采取一定的税收优惠为企业提供风险补偿机制,通过激励风险性项目投资[12],规避过度资源挤压,降低由现金流不确定性导致财务困境的可能性[13]。政府传递了特定的资金支持信号[14],使受惠企业有足够的动力进行风险性项目投资。随着减税政策的长期持续性实施,稳定的“政策激励”会不断提升企业的风险投资意愿与资源配置效率,进而形成助推企业风险承担的良性循环。政府补贴则是缓解企业风险投资动力不足的重要事前激励工具[15]。以风险准备金的形式为企业提供资金补贴,可以减少企业投入成本[16],通过提高边际收益率来激励风险投资意愿。政府补贴同样有政策倾向,被补贴企业可以向外界传递“认可”信号,吸引更多社会资源。但是,一旦企业过度依赖政府补贴,大量寻租行为会导致税收政策工具失效,反而不利于企业风险承担。同时,国际风险冲击加剧经济不确定性,政府面对市场信息不对称和委托代理问题,很难对被补贴企业进行有效甄别和事后监督,补贴激励机制极易被扭曲,反而会导致不利于企业风险承担的恶性循环。
通过梳理和总结既有研究成果可以发现,现有文献大多基于组织结构与市场经营条件来分析企业风险承担,或探讨政府政策工具如何通过激励机制提高风险承担,而系统研究国际风险冲击、税收政策工具与企业风险承担之间关系的研究并不多见。这就导致两个关键问题被明显忽视:一是国际风险的冲击效应被低估,尤其异质性风险对企业风险承担的影响有待深入研究;二是税收政策工具的有效性被高估,国际风险冲击下税收政策工具能否继续提高企业风险承担、是否会产生异质性与非线性影响,均需进一步论证。鉴于此,本文拟充分考虑国际风险冲击与税收政策工具的异质性特征,从非线性的视角探讨国际风险冲击对企业风险承担的影响,检验国际风险冲击下税收政策工具对企业风险承担的有效性,力求揭示国际风险对国内市场主体决策的冲击效应,为理性应对风险、合理制定调控政策提供有益依据。
二、理论分析
Domar和Musgrave开创性地运用概率分布法分析了投资市场的预期征税反应[17],为税收影响企业风险承担的相关研究奠定了理论基础。通常来说,政府税收会降低企业收益率,抑制风险规避者的投资行为。但是,如果风险规避者能够最大限度地发挥预期效用,就会选择积极利用税收政策工具,增加政府风险分担在企业预期利润中的权重。借鉴经验研究,本文主要分析有效税率与税收补偿两条政策影响机制,其中税收补偿又包括了政府补贴和税收优惠两项政策工具。由于事前激励与事后补贴存在一定的效用差异,因而政府补贴和税收优惠的交互作用伴随着特定的损益相抵规则(φ),所以,税收补偿机制往往呈现不确定性特征,进而对企业风险承担也会产生不确定性影响。
假设一个企业的决策者偏好风险规避,以概率ρ进行投资Ι,得到利润函数fg(θ),且fg(θ)>0,证明投资状态良好,企业盈利;剩余1-ρ的概率得到利润函数fb(θ),且fg(θ)<0,证明投资状态不佳,企业亏损。将包含风险承担的净税收效用函数表示为U(1-γ)(fg(θ)-Ι)=Ufg-X和U(1-γ)(fb(θ)-Ι)=Ufb+T。其中X代表企业盈利状态下,有效税率后的效用减少;T代表企业亏损状态下,享受税收优惠后的效用增加。鉴于风险规避偏好,有效税率后的效用要小于税收优惠后的效用(X 税收政策工具调整后的利润函数分别为πg=(1-γ)(fg(θ)-Ι)>0和πb=(1-φγ)(fb(θ)-Ι)<0。损益相抵规则φ即视为对企业投资亏损的税收补偿,可理解为损益相抵规则下政府提供的风险准备金:φ=1表示全额损益相抵;φ<1表示部分损益相抵;φ=0表示无法相抵,即完全没有税收补偿。充分利用税收政策工具得到的整体效用显著高于交付有效税率后的效用。φ越大,政府风险分担程度越高,税收政策工具越有效,越有利于提高企业的风险承担。为充分体现该机制,确定风险承担水平(θ)下的预期风险效用函数E(U),一阶条件FOC=E(U)θ=0,并得到关于不同损益相抵规则φ的一阶条件: 既有研究在讨论企业风险承担时,大多假设政府对企业存在持久性的无障碍风险分担机制,无论在任何时候都能发挥税收政策工具的积极作用。这在很大程度上忽略了市场投资过程中的各类风险干扰,尤其是来自国际市场的风险冲击。具体来看,企业投资决策直接或间接地受到了政治风险的影响[19],在对政府信赖度更高的国家[20],税收与预期回报率显著负相关[21]。同样,经济与金融风险也会通过削弱政府为企业提供损益相抵的能力而减小对企业风险承担的调节[3]。当宏观经济低迷时,政府受到负现金流效应的影响,对企业的税收补偿机制反而会放大经济危机的负向预算冲击[22]。为改进经验模型,更好地分析国际风险冲击下税收政策工具对企业风险承担的有效性,本文默认国际风险驱动国内风险敞口,参照The PRS Group发布的International Country Risk Guide(ICRG)预测评分系统,将国际风险细分为政治风险、经济风险与金融风险,深入探讨异质性国际风险带来的冲击效应。 当企业投资的风险敞口受到不同国际风险冲击影响时,税收政策工具发挥损益相抵功能的潜力降低,企业对税收补偿机制的预期效用减小,风险承担水平随之下降。用=σφ捕捉国际风险冲击下的损益相抵潜力,σ为国际风险系数,σ=1代表不存在风险冲击,0≤σ<1代表国际风险危及税收补偿。风险系数σ实质为损益相抵规则有效性的衰减器,根据式(1)可以得到国际风险冲击(σ<1)与损益相抵规则(φ)下的最佳风险承担(): 随着国际风险的持续冲击,σ趋于0,企业风险承担降低。同时,可以发现ddσ随税率γ升高而提高。由此可知:其一,国际风险冲击显著降低了企业风险承担;其二,国际风险冲击影响了税收政策工具的有效性,通过降低税收补偿机制损益相抵功能的潜力阻碍企业风险承担;其三,国际风险冲击对企业风险承担的影响,按不同税率γ缩小,且有效税率的提高有可能阻礙企业风险承担。综合经验研究与模型分析,我们预测国际风险冲击会降低企业风险承担,并减弱税收政策工具对企业风险承担的积极影响。政治、经济、金融风险会打破政府与企业之间的风险共担机制,有效税率与税收补偿(政府补贴和税收优惠)机制对企业风险承担的助推作用减小,甚至会产生反向推动。鉴于此,提出研究假设1和假设2。 H1国际风险冲击会减弱税收补偿机制对企业风险承担的助推作用。 H2高国际风险时期,提高税率可能会对企业风险承担产生反向推动。 三、研究设计 (一)变量说明 1. 国际风险变量。国际风险冲击研究样本涉及了146个国家/地区2000—2020年的宏观数据,涵盖了对国际政治风险(Rp)、国际经济风险(Re)与国际金融风险(Rf)的连续年度观察。其中,国际政治风险包含政府稳定性、社会经济条件、投资项目风险、国内与国外冲突、腐败问题、军事实力、宗教局势、法律秩序、种族紧张关系、民主责任及官僚主义等12项风险分类指标。国际经济风险包含通货膨胀、人均GDP、实际GDP增长率、预算平衡及经常账户五项分类风险指标。国际金融风险包含负债率、偿债率、汇率波动、利率波动及流动性风险五项分类指标。风险数据均来自ICRG预测评分系统,依照ICRG一般权重分配规范与计算方法,将所有分类指标合成综合指数(用R表示),用于衡量国际风险的大小。该指数越大,系统稳定性越强,国际风险冲击越小。为便于解释,对所有指标取相反数。 2. 企业风险承担变量。参考Bargeron等[23]的研究,用观测期内股票回报率的波动来衡量企业风险承担①。采用固定样本时间长度滚动时窗法[24]取得股票回报率波动成分,考虑到最小化数据失真问题,将时窗值设为三年,整理得到企业风险承担指标θ(R)。另外,采取资产负债率(ARt)、总资产周转率(ATRt)和资产流动性(ALt)指标作为控制变量,以评估θ(R)指数未涵盖到的风险影响效应,同样采取三年滚动标准差得到波动序列。企业层面研究样本为2000—2020年沪深A股市场上市企业,剔除了金融行业样本[25]、ST类企业样本及有关变量缺失样本,为减少异常值的干扰,对主要连续变量进行上下1%缩尾处理。数据均来自CSMAR数据库和国家统计局网站。 3. 税收政策工具调节变量。税收政策工具包含有效税率指标与税收补偿指标。有效税率指标用于衡量政府征税影响企业投资收益下降的比例,依照γ=(ρ-i)-r(1+i)/ρ估算[26]。其中,ρ为投资回报率;r为名义利率,用一年期存款基准利率表示;i为实际利率,基于数据可得性,用CPI指数作为通货膨胀率的替代指标,i=(1+r)/(1+ξ)-1。税收补偿指标包括政府补贴(φbf)和税收优惠(φaf)。政府补贴数据来源于企业样本年度报告中营业外收入的政府补助部分;税收优惠用税费返还率(各项税费返还除以税费返还与支付税费之和)测度[27],取相对值消除企业规模对风险性投资的影响。核心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见表1。 四、实证结果分析 (一)国际风险对企业风险承担的冲击效应估计 1. SVAR估计。利用式(6)、式(7)列出SVAR规则,估计国际风险冲击对企业风险承担的驱动作用。表2报告了基准情况下的方差分解结果,明确显示了未进行小样本偏差修正和已进行小样本偏差修正两种情况下,国际风险冲击对企业风险承担波动、资产负债率波动、总资产周转率波动和资产流动性波动的解释能力。 根据各项方差中位数的估计值可以发现,顺序估计和联合估计的结果得到了几乎相同的结论。就顺序估计而言,在未进行小样本偏差修正时,偏差均值约为12%,国际风险冲击平均可以解释企业风险承担波动的44.1%;在进行小样本偏差修正后,国际风险冲击的解释能力有所下降,分别解释了企业风险承担波动的33%、资产负债率波动的21.3%、总资产周转率波动的15.2%,以及资产流动性波动的21.1%。不容忽视的是,跨国面板数据绝对中位差高达20%,这意味着不同国家/地区带来的风险冲击对企业风险承担存在典型的异质性特征。 2. 稳健性检验。为进一步验证基准回归结果的稳健性,更直观地比较绝对中位差示意的异质性特征,控制一些可能影响国际风险冲击的若干因素,估计结果见表3。 由表3可见,A组显示了经济发展水平差异下的方差中位数估计。通过对以美元计价的GDP数据划分分位点(间隔0.25)完成后续估计,每个分位点分别包含了64个、53个和29个国家/地区,τ=0.75就是通常意义上的大型经济体。国际风险冲击解释企业风险承担波动、资产负债率波动、总资产周转率波动和资产流动性波动的方差份额较为接近基准估计的结果。但是,各分位点间呈现出相当大的差异,尤其是大型经济体带来的风险冲击对企业风险承担波动的解释达到了34.4%。当然这一结果并不意味着大型经济体对国内企业风险承担的绝对影响力,因为中国自身的宏观经济运行状况也足以对世界其他国家/地区产生影响。B组显示了技术发展水平差异下的方差中位数估计。根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联合国开发计划署(UNDP)、国际技术支持组织(ITSO)等机构发布的权威资料与数据,按照技术发展水平划分出29个发达经济体、21个发展中经济体与96个后发经济体。结果表明,技术发展水平差异带来的风险冲击展现了更为显著的异质性特征。技术发达群体经济金融系统稳定性更强,对我国企业风险承担波动的解释能力偏低,而技术落后群体可能对中国的投资与贸易依赖性较强,其带来的风险冲击对企业风险承担波动的解释能力更强。C组显示了进出口导向差异下的方差中位数估计。考虑到市场投资项目交易的特性,借鉴ICRG数据,对每个经济体的投资合同的可行性指标、利润汇回指标和付款延迟指标综合评估,分类得到51个出口导向经济体和95个进口导向经济体。对比发现,出口导向群体带来的风险冲击解释能力更强,方差份额高达36.3%,即外向型经济更容易传递国际风险。D组是替换企业层面变量后的估计结果。虽然方差份额减小,但是国际风险冲击依然解释了20%以上的企业风险承担波动。 3. 异质性国际风险冲击检验。将Rp、Re与Rf作为独立的国际风险指标依次进行顺序估计(见表4)。可以发现:第一,当只包含某种单一风险指标时,国际风险冲击对企业风险承担波动的贡献远低于33%。这意味着各类国际风险对企业风险承担的影响具有典型的非对称性,无论影响方向、影响程度,还是影响速度均可能存在差别,导致综合国际风险冲击效应被严重低估。第二,国际金融风险可以解释我国企业风险承担波动的27.4%,远高于国际政治风险与国际经济风险,即国际市场的负债率、偿债率、汇率波动、利率波动及流动性风险对企业风险承担的影响更为显著。 (二)国际风险冲击下税收政策工具对企业风险承担的调节效应估计 1. CMPR基准估计。将研究样本按时间维度T=20,最小横截面维度N=10进行分组,假设均质门槛和异质门槛变量参数,并设定门槛估计迭代次数为10000次。基于FPE、AIC和SC准则,报告最优滞后阶次下的模型估计结果。利用式(11)和式(12)作出的门槛效应基准估计(见表5)显示,横截面相关性CD统计量均为负值,证明通过CS-ARDL和CS-DL拓展估计后,残差项的平均成對相关性明显下降,模型参数估计稳健有效。 门槛值实质上代表了企业对风险的承受度,一旦超过特定门槛值,企业风险承担将极易受到国际风险冲击的影响。当采用综合国际风险指数(Rt)估计时,三组Sup和Ave统计量的显著性结果均拒绝了没有门槛效应的零假设,存在普遍适用的最低门槛值70%。即国际风险对企业风险承担波动存在非线性门槛效应,当国际风险冲击达到70%的临界点时,就足以刺激企业风险承担,而一旦高于80%的临界点,将显著阻碍企业风险承担。当分别考虑三组分类风险时,不存在普遍适用的最低门槛值。政治风险门槛值为80%,经济风险门槛值范围为70%~80%,金融风险门槛值为60%,这表明来自国际金融市场的风险更易对企业风险承担产生冲击,应作为主要的国际风险及时防范。政治风险的门槛值对企业风险承担波动的贡献最小,经济风险的门槛值与综合指标估计值一致。这可能由于中国作为大国开放经济体,受本币市场影响巨大,有能力在国际市场上施加影响。 2. 税收政策工具的调节效应检验。将税收政策工具纳入CS-ARDL和CS-DL拓展估计(结果见表6)。控制有效税率的情况下,国际风险门槛值被拉低,降至60%~70%,即低风险时期,有效税率不会对企业风险承担产生边际影响,而一旦进入中风险时期,将达到税率非线性影响的拐点,企业风险承担对国际风险冲击的承受力开始降低,提高税率会对企业风险决策产生反向推动,显著降低企业风险承担水平,验证了理论假说H2。控制政府补贴或控制税收优惠的情况下,企业风险承担对国际风险冲击的承受力不再置于70%~80%区间,固定于最低门槛值70%。这意味着一旦达到临界点,将不再经历风险缓冲区间,直接面临高风险投资经营环境,企业风险承担严重依赖政策工具的助推机制。即税收补偿机制对企业风险承担的助推作用随国际风险冲击的增大而减弱,从而验证了H1。 3. 稳健性检验②。(1)方案1:替换变量。对观测期内的股票回报率取对数形式,使用平滑参数为100的HP滤波进行除趋势处理以替代三年滚动标准差。同时,考虑核心变量的随机滞后顺序,报告最优滞后阶次下的CS-ARDL估计结果。该方案下,各统计量的显著性水平与表6基本一致,证明调节效应估计结果较为稳健。无论滞后阶数与估计顺序的选择如何,均可以拒绝没有门槛效应的零假设,风险临界点仍为60%和70%。(2)方案2:缩小样本。由于出口导向经济体更有可能对我国的企业风险承担产生风险冲击(参考表3中C组),所以,对51个出口导向经济体着重估计。该方案同样得到了与全样本相似的结论,Sup、Ave统计量具备较好的统计显著性。然而,国际风险的临界点被拉低至50%和60%,意味着税收政策工具对企业风险承担的非线性影响显著,一旦出口导向经济体带来的风险冲击高于60%的临界点,税收政策工具有效性将明显降低,不利于企业风险承担。(3)方案3:控制损失抵消规则φ。基于理论分析结论,同时控制政府补贴和税收优惠,将两者的交互项作为税收补偿机制的关键变量纳入CS-ARDL拓展估计。此时,国际风险的临界点同样被拉低至50%和60%,税收政策工具对企业风险承担的有效性有所减弱。因而,为实现推动企业风险承担的目标,必须有效发挥税收补偿机制,合理避免政府补贴失效和税收优惠失效的叠加影响。 (三)持续性国际风险冲击下税收政策工具对企业风险承担的长期影响估计 利用CS-DL方法进行长期估计[28,29]③,并以出口導向经济体作为研究样本重复估计来增强检验结论的说服力。另外,仍然控制损失抵消规则φ,完成稳健性检验。估计结果显示②:其一,全样本估计系数介于-1.05~0.166之间,有正值有负值,基本在1%水平下显著。表明持续性国际风险冲击下,税收政策工具对企业风险承担的调节作用具有不确定性特征:不存在门槛效应时,国际风险不会产生边际影响,税收政策工具与企业风险承担正相关,政府政策的顺利推进能够显著提高企业风险承担;存在门槛效应时,国际风险冲击开始妨碍企业风险承担,政策工具的有效性受到抑制,估计系数由正转负,有效税率与税收补偿对企业风险承担开始产生负效应,且无论门槛值如何,这种负效应长期存在。即随着国际风险持续走高,企业风险承担水平下降,税收政策工具对企业风险承担产生反向推动,从而论证了H1和H2。其二,所有估计系数中,只有1个完全不显著,出现于无门槛情形,说明门槛效应长期存在,只要持续累积的国际风险不超过最低临界点,就不会产生显著冲击。这为政府和企业防范化解国际风险,及时制定有效策略提供了反应时间和缓冲机遇。其三,控制损失抵消规则φ后,估计系数有所减小,介于-0.286~0.149之间。表明风险冲击下,税收政策工具对企业风险承担的影响力减弱,在验证理论分析结论的同时,进一步证明了政府补贴和税收优惠的叠加影响的重要性。 五、结论和启示 以上研究表明:(1)国际风险冲击平均可以解释企业风险承担波动的33%。国际金融风险作为国际风险冲击的主要形式,可以解释企业风险承担波动的27.4%。大型经济体、技术落后经济体与出口导向经济体带来的风险冲击更强。(2)国际风险冲击对企业风险承担的负向门槛效应长期存在。低风险时期(<0.7),国际风险不会对企业风险承担产生边际影响,企业投资决策不受境外风险干扰;中风险时期(0.7≤<0.8),国际风险足以影响企业风险承担,需要着重针对来自国际金融市场的风险,制定合理化方案及时规避冲击;高风险时期(≥0.8),企业投资经营环境不容乐观,更要注重政府税收政策工具对企业风险承担的调节。国际风险的负向冲击效应不会即刻爆发,只要不超过最低临界点,就不会对企业风险承担产生显著冲击。这为政府和企业合理规避风险冲击提供了绝佳的反应时间和缓冲机遇。(3)国际风险冲击抑制了税收政策工具有效性的发挥,有效税率与税收补偿机制对企业风险承担的助推作用减弱,甚至会产生反向推动,政府补贴失效和税收优惠失效的叠加影响显著拉低了企业风险承担对国际风险冲击的承受力。 由此,得到以下启示:(1)国际风险冲击对我国企业风险承担具备较强的解释力。想要提高企业的风险承担水平,实现创新驱动高质量发展的长期目标,必须重视国际风险冲击的影响力,注重对国际风险的衡量与分析,力求风险指标的综合性与多样性。(2)对国际风险的宏观调控是一项长期任务,需要珍视应对风险冲击的绝佳反应时间和缓冲机遇,密切关注各类国际风险的动态变化趋势,实时跟踪检测,及时化解系统性风险的累积,采取前瞻性的政策措施。(3)税收政策工具存在继续优化的空间。中高风险时期,需要及时调整降低企业有效税率形式的政策工具,规避税率对企业风险承担产生非线性影响的拐点。同时,政府在实施政府补贴与税收优惠政策时,要提升事前甄别与事后监督的能力,增强税收补偿机制抵御国际风险冲击的能力,确保税收政策工具对企业风险承担有效性的发挥。 注释: ① 很多学者采用观测期内企业每年度息税前利润与期末总产值的比例来衡量企业风险承担水平,即ROA波动性指标。但是,与传统的财务指标相比,股票回报率的波动不受财务报表与会计准则的约束限制,能够更加直观有效地反映资本市场不确定性导致的企业收益变动,也更符合企业风险承担代表未来盈利不确定性的基本定义。 ② 限于篇幅,具体结果未作呈现。如有需要,可联系作者。 ③ CS-DL可用于长期分析,无论回归变量外生还是内生,无论指示函数I=I(0)或I(1),长期估计均有效,且与CS-ARDL方法相比,CS-DL方法在中等长度T下具有更好的小样本性能。 参考文献: [1]Faccio M, Marchica M, Mura R. Large shareholder diversification and corporate risk-taking[J]. The Review of Financial Studies, 2011,24(11): 3601-3641. [2]John K, Litov L, Yeung B. Corporate governance and risk-taking[J]. The Journal of Finance, 2008, 63(4):1679-1728. [3]Osswald B, Sureth-Sloane C. Do country risk factors attenuate the effect of taxes on corporate risk-taking? [R]. TRR 266 Accounting for Transparency Working Paper Series, 2020. [4]Shefer D, Frenkel A. R&D, firm size and innovation: an empirical analysis[J]. Technovation, 2005, 25(1):25-32. [5]Kwon S S, Yin Q J. Executive compensation, investment opportunities and earnings management: high-tech firms versus low-tech firms[J]. Journal of Accounting, Auditing & Finance, 2006, 21(2): 119-148. [6]Bourles R, Cette G, Lopez J, et al. Do product market regulations in upstream sectors curb productivity growth? Panel data evidence for OECD countries[J]. Review of Economics and Statistics, 2013, 95(5):1750-1768. [7]Hovakimian G. Financial constraints and investment efficiency: internal capital allocation across the business cycle[J]. Journal of Financial Intermediation, 2011, 20(2):264-283. [8]Aghion P, Bloom N, Blundell R,et al. Competition and innovation: an inverted U relationship[J]. Quarterly Journal of Economics, 2005, 120(2):701-728. [9]Hassan T A, Hollander S, Van Lent L. Firm-level political risk: measurement and effects[J]. The Quarterly Journal of Economics, 2019, 134(4): 2135-2202. [10]王桂軍,张辉.促进企业创新的产业政策选择:政策工具组合视角[J].经济学动态, 2020(10):12-27. [11]刘尚希, 傅志华, 李成威, 等. 构建现代财政补贴体系理论研究[J]. 财政研究, 2019(9):3-11. [12]Zwick E, Mahon J. Tax policy and heterogeneous investment behavior[J]. The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2017,107(1): 217-248. [13]刘啟仁, 赵灿, 黄建忠. 税收优惠、供给侧改革与企业投资[J]. 管理世界, 2019, 35(1):78-96,114. [14]吴世农, 尤博, 王建勇, 等. 产业政策工具、企业投资效率与股价崩盘风险[J].管理评论, 2023,35(1):272-282. [15]唐大鹏, 李渊, 郑好, 等. 政府科技支出、财政政策工具与企业风险承担——基于公共风险视角的分析[J]. 财政研究, 2021(5):55-69. [16]吴敬静, 任宇新, 张雪琳. 新能源汽车产业链企业的研发投入、政府补贴与企业价值[J].财经理论与实践, 2022, 43(6):140-147. [17]Domar E D, Musgrave R A. Proportional income taxation and risk-taking[J]. The Quarterly Journal of Economics, 1944, 58(3):388-422. [18]Langenmayr D, Lester R. Taxation and corporate risk-taking[J]. The Accounting Review, 2018, 93(3):237-266. [19]Jong A, Kabir R, Nguyen T T. Capital structure around the world: the roles of firm- and country-specific determinants[J]. Journal of Banking & Finance, 2008, 32(9):1954-1969. [20]Kesternich I, Schnitzer M. Who is afraid of political risk? Multinational firms and their choice of capital structure[J].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Economics, 2010, 82(2):208-218. [21]Hail L, Sikes S, Wang C. Cross-country evidence on the relation between capital gains taxes, risk, and expected returns[J]. Journal of Public Economics, 2017,151:56-73. [22]Dobridge C L. Fiscal stimulus and firms: a tale of two recessions[R]. Finance and Economics Discussion Series, 2016. [23]Bargeron L L, Lehn K M, Zutter C J. Sarbanes-oxley and corporate risk-taking[J]. Journal of Accounting and Economics, 2010, 49(1):34-52. [24]Giovanni J D, Levchenko A A. Country size, international trade, and aggregate fluctuations in granular economies[J]. 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 2012, 120(6):1083-1032. [25]刘志远, 王存峰, 彭涛, 等. 政策不确定性与企业风险承担:机遇预期效应还是损失规避效应[J]. 南开管理评论, 2017(6):15-27. [26]贾俊雪. 税收激励、企业有效平均税率与企业进入[J]. 经济研究, 2014(7):94-109. [27]柳光强. 税收优惠、财政补贴政策的激励效应分析——基于信息不对称理论视角的实证研究[J].管理世界, 2016(10):62-71. [28]Alexander C, Kamiar M, Pesaran M H, et al. Is there a debt-threshold effect on output growth? [J]. The Review of Economics and Statistics, 2017, 99(1):135-150. [29]Reinhart C M, Rogoff K S. Growth in a time of debt[J].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2010, 100(2): 573-578. [30]Chudik A, Pesaran M H. Common correlated effects estimation of heterogeneous dynamic panel data models with weakly exogenous regressors[J]. Journal of Econometrics, 2015,188(2):393-420. [31]Chudik A, Mohaddes K, Pesaran M H, et al. Long-run effects in large heterogenous panel data models with cross-sectionally correlated errors[R]. Globalization and Monetary Policy Institute Working Paper, 2015. (責任编辑:墨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