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大鱼》中象征意义的解读

2023-06-09迟铄蕴

今古文创 2023年19期

关键词：华莱士象征丹尼尔

迟铄蕴

【摘要】美国作家丹尼尔·华莱士于1998年首次出版的小说《大鱼》是一部充满了象征主义色彩的作品。本文从小说本身内容入手，从私设象征、寓言象征和氛围象征三个方面对小说中指定部分的象征意义进行深入解读。

【关键词】丹尼尔·华莱士；《大鱼》；象征

【中图分类号】I7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19-0022-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19.007

小说《大鱼》是美国插画师兼作家丹尼尔·华莱士的代表作，丹尼尔·华莱士已出版五部著名长篇小说：《大鱼》《逆光》《西瓜国王》《塞巴斯迪安先生和黑人魔术师》《漫游镇的国王和王后》。他的作品从来都不循常规，总是在奇幻冒险的旅程中探寻“人类心灵的失落之地”[1]。《大鱼》这部小说以儿子威廉·布龙的视角叙述了父亲那充满了象征主义色彩的一生：父亲爱德华·布龙终其一生都想要成为一条“大鱼”，而他始终体会不到父亲讲述人生旅途中遇到的意象背后的生活态度。终于在父亲人生的最后时刻，儿子体会到了父亲口中那些奇幻事物的象征意义，父亲在儿子的见证下变成了一条“大鱼”。在英美新批评派中的象征，是指靠联想等关系提示某个或一特定精神内容的语象。[2]在《大鱼》这部小说中，不止小说中的特定内容与情节具有独特的象征意义，大鱼、爱德华林、玻璃眼珠等都具有特定的象征意义。在解读象征意义的同时，这些语象能够有助于理解作者的创作意图和作品的思想立意。

一、私设象征

所谓“私设象征”，即某一象征物由某一作者私自设定的临时的象征意义。[3]简单来说，就是在小说的特定语境中，语象被赋予了作者独特的思想感情，直接指向小说主题。在丹尼尔·华莱士的小说《大鱼》中，私设象征意味着父亲象征着大鱼只在这部小说的范围内起作用。从儿子的视角来看，父亲似乎与“大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最重要的是父亲也坚定地承认自己毕生的追求是成为大池子里的一条大鱼。私设象征其中的一种办法就是直接點明。在这里不难看出，大鱼象征着父亲的人生抱负，象征着毅力与决心。父亲在文中说道：“大池子里的一条大鱼：你能相信吗？我觉得这是我的命运。这是我的追求，我毕生的追求。”[4]如果从当时小说发生的社会背景出发再结合相关论文进行分析，父亲口中所强调的“大鱼”极有可能是当时人们纷纷追寻的“美国梦”的象征。紧接着父亲叙述了自己的人生经历，更是侧面佐证了这一点：白手起家，眼看着自己苦心经营的公司倒闭；经历了批发鲜花的失败，才开拓了进出口贸易的领域。在书中背景下的美国社会，正在经历着20世纪中后期的经济危机。“冷战”结束后，经济全球化席卷美国，新科技革命高潮使经济滞胀问题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由于战后盛行的凯恩斯主义经济政策的过度实施，以及石油危机的冲击，欧美国家在20世纪70年代陷入增长停滞和恶性通货膨胀的经济滞胀局面。[5]工业生产额和国际贸易量都急剧下降，银行、企业、商场纷纷倒闭，这也侧面证明了实体经济经营不善从而导致的结果。这一切与父亲经过“无名之地”时对应的场景一致：主街上的店铺都是空荡荡、阴森森的，橱窗都碎了。在这样急转直下的命运的池子里，父亲就像一条大鱼，经历了起起伏伏却又能乘风破浪。他凭借自己的魅力驯服巨人卡尔，拼命阻止地狱犬袭击詹妮弗·摩根，义无反顾地夺回收留他住宿的老妇人的玻璃眼珠等等就是对自己的人生有清晰的认知与定位。在小说里，“大鱼”某种程度上就象征着父亲远大的“美国梦”的一部分。“美国梦”是一个被众多美国人普遍信仰的观念。机会均等是美国梦的灵魂。聪明、勤奋与坚韧不拔是[实现]美国梦的必要条件，而幅度巨大的社会阶级纵向流动，尤其是由下层阶级至上层阶级的社会流动是美国梦表现出来的最为显著[ 的]特征。①父亲怀揣着美好的品质开辟了全新的人生道路，从再普通不过的推销员最终成为众人爱戴的企业家，这是阶级的飞跃，也是父亲的“美国梦”的阶段性实现。那些所谓的父亲所经历的生活上的苦难，都被他用把自己看成是一条“大鱼”这种象征式的方式化解了，所以最后呈现给家人们的是经过父亲美化后的生活事实。

在小说中，“缺失的手指”也是作者私设象征的体现。在无名之地，威利对爱德华说人们手上手指会缺失是因为他们想要离开此地去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只要梦想失败，他们再次回到原点，狗就会无情地咬掉他们的手指，而缺失手指的个数代表着他们试图逃跑去寻梦的次数。手指缺失的个数象征着无名之地的人们理想破灭的次数。手指指向我们身体和思维的灵敏性，表示操纵、行动。[6]手指的残缺暗示着无名之地梦想破灭的人们是残缺的，他们失去了精神方向，也不再具有实现梦想的行动能力了。人的手指从远古时期开始就被用来计数，如果说十个手指代表人生有转折的十次机会，手指个数减少了，改变命运的机会也就相应减少了。因此无名之地的人认为此地总是存在的雨水和雾气是人们“梦的残渣”。在父亲编造的半真半假的人生故事里，他是无名之地那个多余的人，所以他的人生绝不止步于此。因为父亲拥有坚定不移的人生目标和坚强的意志品质，使他丝毫不受威利与罗丝玛丽等人的言语诱惑。他认为待在无名之地不是他的宿命，不在他人生规划的范围内，所以狗并没有咬掉他的手指，相反，狗甚至帮助了父亲出逃，父亲因此“进入新世界”，有了后来赚第一桶金的遭遇。

二、寓言象征

蒋勋先生在《蒋勋说文学之美》中以奥斯卡·王尔德的《夜莺与玫瑰》为例，得出了如下结论：所谓象征主义的文学，常常用寓言或典故来书写个体的生命经验。[7]而寓言象征的主要特征是以一个不避怪诞的故事直指哲理内涵，而这个哲理内涵就是作品的主旨。[8]在小说《大鱼》中，老妇人的玻璃眼珠无疑是具有寓言象征意义的：在奥本收留爱德华·布龙的老妇人拥有具有魔力、可以看见别人命运的玻璃眼珠，只要直视这只玻璃眼珠，人们便可以看到自己的未来。玻璃材质具有透光性和高度透明的特性，因此拥有玻璃眼珠的老妇人视线可以更加深远，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小说里我父亲爱德华·布龙做出了帮老妇人寻找丢失的眼珠这个大胆并正确的决定，说明了他本人秉性善良并且有头脑的特质。他在守护眼珠的时候注视了里面的自己一天一夜，他看到了因自己做出了正确抉择的命运闪闪发光，玻璃眼珠“闪耀得就像是某个被遗忘的神灵的眼睛。”后来偷窃老妇人眼珠的所有人都付出了应有的代价，而父亲则受到老妇人玻璃眼珠的庇佑，他在奥本实现自己上大学的梦想顺风顺水，几乎没有任何阻碍，他的记忆力也同时变得超群。

寓言象征还体现在爱德华多次遇见蓝岸河中的女孩这一情节上，爱德华曾三次见到过河中的女孩：第一次象征着情欲；第二次象征着未知；第三次象征希望。作家李静睿在《死于昨日世界》里面写道：“情欲的压抑代表着人生的压抑，情欲的匮乏意味着无穷无尽的孤独。”河中的女孩第一次出现时就象征着爱德华多姿多彩的人生中的情欲浮现。当时这个女子是全身赤裸且形体优美的。从女孩满头的金发、娇小的乳房和爱德华痴迷地盯着她的身体看了好一会儿的行为来看，女孩象征着情欲无疑。弗洛伊德在《自我与本我》中提出，早期的“情欲”（sensual）倾向仍然很强烈，并隐藏在无意识里，所以在此意义上，整个原始倾向其实一直存在着。[9]

与河中的女孩一同现身的还有水中的水蝮蛇。水蝮蛇打算袭击女孩，说明水腹蛇的象征物是女孩象征物的对立面。河中的女孩象征着情欲，那么爱德华为了保护河中的女孩，选择了用衬衣将蛇盘起来的行为就象征着理智。这个行为意味着爱德华本人的理智战胜了情欲。蛇最终变成木棍这一情节就是这一想法的隐喻。

如同《失乐园》中蛇引诱亚当与夏娃一样，这里蛇与女孩的同时出现象征着生本能与死本能之间的对立冲突关系。在弗洛伊德看来，生的本能即性本能，死的本能即自我本能。性本能和情欲性欲挂钩，死的本能和自我的欲望挂钩。在父亲心中，死的本能受到了压抑，生的本能占据了上风。父亲能够忍受不去直视女孩裸体所带来的短暂满足而选择去营救处在生死边缘的她就表明这是一个由趋向死亡到延缓死亡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父亲的自我战胜了本我，超我又战胜了自我。虽然父亲的本我一度服从于了性的本能欲望，但他最终摒弃了单纯的唯乐原则，停止了对美妙肉体的迷恋。在父亲的自我的知觉行为中，他意识到了女孩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潜意识里游进河里去拯救无辜的生命。父亲的超我起到了自我观察的作用，导致一旦自我没有达到理想自我的要求（也就是父亲做人善良勇敢的道德标准），就会听到良知的谴责。这可以说是一种道德高尚的行为。

河中的女孩第二次出现的时候是在小说中的“他离开阿什兰的那天”这一章节的末尾。爱德华从无名之地逃出来后，看到了通往新世界的美丽景象，而河中的女孩在绿湖里露出水面，第一次她的出现是在白日阳光的照耀下，而第二次她却是在夜晚月光的照耀下朝我父亲挥手微笑。夜晚不仅是黑暗的，还是未知的。在莎士比亚的《麦克白》里，麦克白夫人也认为黑夜同她的欲望一样是阴沉未知的，而在未知的黑暗中，女孩的举动没有任何明确的象征意义，她没有指明爱德华的前进方向，因而爱德华的前途是未卜的。

河中的女孩第三次出现的时候是在小说中“他走上战场”这一章。作为“海精灵”战舰上的水手，他在弃船求生并悬浮在水里的时候看见了当初河中的女孩，他朝着她的方向游去。这里向他挥手的女孩是一个标志，她象征着活下来的希望。女孩带来了穿透海面的阳光，开辟了蔚蓝色的海域。获得新生的爱德华向水中的同伴们挥着手，正因为他在女孩的指引下获救了，他也代表着生的希望，因此朝他游去的同伴也就此获救。这里河中的女孩已经被神灵化了，宛如德尔菲的阿波罗神庙里的皮媞亚一样，能够预知未来，使神明显灵来指引希腊人民的方向。

三、氛围象征

氛围象征重在氛围的营造。在小说中“驯服巨人”这一章里，爱德华与巨人卡尔之间的氛围就在于环境与对话的烘托。爱德华果决勇敢地进行山地谈判与身材高大粗壮且食量异于常人的卡尔畏畏缩缩躲在山洞逃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其邋遢、无知和蛮横使巨人卡尔在这种精神气氛的烘托下就是完完全全的困难与灾难的化身。尽管巨人卡尔在某种意义上象征着爱德华实现目标的巨大阻碍，但是爱德华将自己作为祭品献给卡尔的举动却使整件事情迎来了转机，使卡尔由“炫耀般地徒手捏碎树枝”转变为“震惊到蠕虫从胡须上掉落”。这种精神上的落差更加地衬托出了爱德华的形象：善于沟通、善于思考、善于帮助他人。所以最后才会有巨人卡尔臣服于爱德华的人格魅力并且听从他的安排去成为阿什兰当地的农民，被人们所接受并自力更生的结局。

小说中另一处氛围象征体现在父亲买下幽灵镇的环节。为了获得房产契约，他与珍妮·希尔的人生有了交集。当珍妮得不到父亲爱的回应后，杂草和藤蔓包围了她的玫瑰花园，藤蔓是典型的攀缘植物，杂草又具有強大的繁殖力，因而最终将房屋整个覆盖起来，使之面目全非，仿佛散发的是珍妮的怨气。而池塘的漫溢、水蛇的繁衍、乌龟的栖息以及苔藓的密布这些片段性氛围象征无不象征着珍妮内心世界的崩溃，昔日的玫瑰花园如今对应的却是人间地狱。这里能够体现余秋雨老师所说的象征的“半透明的双层结构”：外层是珍妮的绝望与诡异事件的发生，内层却是珍妮彻底关闭了内心的心门，里面的她出不来，外面的父亲进不去，两个人的人生自此分道扬镳、再无交集。结构与人物的心理活动两相呼应。

在“女婿上门”这一章里，作者也展示了氛围象征。我母亲桑德拉在爱中长大，她的父亲为她编了许多关于她的美妙故事，外公甚至认为是母亲把月亮挂上天的，星星都是为她而许下的心愿。且我父亲描述过我外公身上一根毛发也没有。外公的马通体乌黑，只有两只蹄子上面各有一块白斑。这种种异常的现象足以充分说明父母的结合会产生怎样的轩然大波。并且，他们的婚礼并没有通知父亲母亲参加。外公的烟斗产生的烟雾就像胶着的空气般挂在父母的头顶上方。可出乎意料的是，外公没有多问，甚至和父亲谈及了自己的过往，攀谈了起来。这就无意间形成了氛围象征的落差。最终可以得知这种落差形成的原因：他们与外公在离开时互相挥手，外公“带着孩童般的快乐指向了星空”。这说明外公年事已高，关于女儿结婚了的事情早已看得不明不白，可一方面，他又指向了星空，这说明外公通过星星向女儿许下了心愿：希望女儿无论何时都能够获得美好的生活。这一切与余秋雨老师所说的“氛围象征通过具有象征意义的意境烘托，片断性地指向诗情和哲理”遥相呼应了。

四、结语

本主要是从私设象征、寓言象征和氛围象征三个方面分析了小说《大鱼》中象征意义的所在，无论是语象的象征还是内容的象征，都能够说明作者通过这部作品想要阐明的小说中父亲的性情与理想，儿子对父亲的爱与恨等等。

注释：

①转引自杜菁琳《美国梦或是美国空想？》，http：//news.xinhuanet.com/overseas/2005-02/18/content-2591866.htm.

参考文献：

[1]S-Hera.《小飞象》导演蒂姆·波顿经典电影《大鱼》原著小说作者新作，解读这届年轻人的“孤独症”！[EB/OL].https：//m.douban.com/book/review/10088923/.2019-04-04.

[2]赵毅衡.重访新批评[M].成都：四川文艺出版社，2013：121.

[3]毛翰.歌词创作学[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5：279.

[4]丹尼尔·华莱士.大鱼[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18：22.

[5]裘元伦，张敏等.欧盟国家经济改革的理论与实践[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276.

[6]米杉.梦的真相：释梦的理论与实践[M].北京：世界图书出版有限公司，2021：389.

[7]蒋勋.蒋勋说文学之美[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6：2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