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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媒介出发:重新理解交流与传播

2023-06-07陈守湖

媒体融合新观察 2023年1期
关键词:语境媒介维度

摘要

物质现象存在于传播的全过程,不同的传播物质条件,必然会生产不同的“世界”。文化和社会塑造了媒介,而媒介也反过来塑造着文化与社会。在数字时代,媒介的普泛与普惠,使人们持续地参与传播,持续地编码与解码,使传播活动成为一种日常生活化的交往。

关键词

媒介 传播 文化 社会

作者信息

陈守湖,陕西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技术对于人类的交流与传播,具有极为重要的价值,甚至具有决定性的影响。但我们也不必陷入技术决定论之中,技术也好,物质也罢,其在交流与传播活动中如何发挥作用,最终还得服从于人的主体选择。丹麦学者克劳斯·布鲁恩·延森(Klaus Bruhn Jensen)在其代表作《媒介融合》中从网络传播、大众传播、人际传播三个维度阐释了自己的媒介观。在延森看来,交流与传播是人之为人的必要条件,技术只不过是提供了中介和条件而已,并非原因。因此,在互联网和手机媒介日益繁荣的当下,传播学研究的重心应当作出转变,即从作为技术的媒介转向作为传播的实践。

一、传播的物质条件

论及传播的物质条件,很容易让人们联系到媒介的工具性。但延森认为,就传播的物质条件来说,人类其实很难对其予以掌控。人的身体就是一个“拥有普遍世界的媒介”,即使身处相同的传播物质条件,也有可能在理解、认知与交流能力上有差异。原因在于:传播能力与人的社會化和教育经历密切相关。同样,物质媒介也要经历一个社会化(编码)的过程,以适应不同的文化语境。

延森重点考察了三类媒介:作为人际交流媒介的人的身体、经典大众媒介以及数字化的信息传播技术。身体的交流与传播功能,其实一直在人类的社会化过程中发挥着关键性的作用。作为传播媒介的身体,具有生产性,也具有接收性。延森因此把身体和工具作为第一维度的媒介,他认为:正是身体及身体向工具的延伸,赋予了每个人交流与传播的能力。这种具身化的传播显然造就了人类天然的媒介秉赋。比如口语,其作为媒介的历史不仅悠久,而且在不断发展,并具有其他媒介所难企及的优势。正是基于这样的一种认知,媒介理论的研究者们对于口头文化不敢有半点轻慢,并不将其视为低级形态。只是小心翼翼地将原始的口语传播视为特定语境下的表达与事件,认为其不具备跨语境传播的表征功能。延森更倾向于将书写划入第一维度媒介。抄写尽管沉淀了知识,但在传播的意义上来说,它依赖于社会交往的多级流动,同时,特定社会的制度安排(比如受教育、阶层划分)也会阻碍书写传播的广度。

技术复制造就的大众传媒,被延森列为第二维度的媒介。他提出:印刷、报纸、电影、广播、电视等都可视为第二维度的媒介。其典型的传播特征就是一对多的传播,而非一对一的复制、存储与呈现。同时,这一类的媒介极大扩散了信息传播,而且使人类的交流与传播告别了时间和空间的限制。但延森同时指出,第二维度媒介占据主导传播地位的时代,第一维度媒介的传播并非消失了,而是融入了传播过程中。如在一些社区活动中,朗读就是一种重要的传播媒介。而在读报、读书的过程中,抄写批注这样的传播行为并不鲜见。这意味着,即使是在一对多的大众传媒时代,受众个体并非完全被动,读者同样可以成为“作者”,加入到媒介文本的生产与传播中来。

如果说,在大众传媒时代,第一维度与第二维度媒介的融合并不十分明显,且物理平台的转换也有障碍,媒介形态的区隔依然清晰。那么,数字媒介的出现,则模糊了媒介边界。文本、图像、声音等既有类型,在数字媒介时代被整合,并产生了多种表达类型。数字技术支持的媒介,就是延森所称的第三维度的媒介,如电脑、智能手机以及其他便携设备等。由此,数字技术成为当下传播的元技术,并以强大的技术动能和再媒介化实践,整合了人际传播、大众传播及网络传播。尽管数字时代的传播所要求的物质条件较之既往更为复杂,但人们对于传播的物性感知其实是在消解的。因为,技术进步使得媒介全面融入了日常生活,媒介化与再媒介化也成为了日常生活化的事件。

“物质→媒介”这样的转化何以发生?延森用可供性、嬗变性、技术动量三个概念进行了解析。可供性强调的是物质所具有的成为媒介的潜能。嬗变性关注的是传播活动中多重因素(物理、生理、心理和社会等)的影响,传播虽然基于物质载体,但同样也能重塑载体。技术动量则指的是媒介普遍存在性所带来的文化与社会实践的差异,言谈、书写、印刷等不仅曾经拥有技术动量,而且至今仍发挥着独特作用。在这个意义上来说,基于新兴技术出现的新兴媒介或许只是媒介变迁的一种形式而已。

二、元媒介与元传播

从人类的传播历史来看,技术变迁必然会带来传播形式的变革,并不断激发人类身体所具有的传播潜能。关于传播形式,延森认为至少拥有三个独有特征:其一,可控制性,这使得人类交流与传播的可能性无限扩张,哪怕是同一媒介用于交流与传播,也因主体差异呈现出不同的形式。其二,可转译性,个人与机构都持续不断地介入到形式不同的转译中来,从而使传播具有了持续性。其三,再媒介化,技术变迁会带来形式的重构,新媒介并非彻底告别旧媒介,新媒介之“新”包含着对既往媒介的再媒介化。

延森用“元传播”这一概念对媒介进行了重新阐释。元媒介的命名,特定地指向了数字媒介,数字技术的加持使得当下的媒介对于文化与社会的渗透日益增强,媒介形态的整合性亦日益提升。元传播则是任何媒介、任何传播实践中的必要构成部分,即:人类交流与传播是在不同层面上同时发生的,但传播意涵的生成需要基于一个潜在的可能性。延森认为,元传播在三个维度的媒介中都存在,并不仅仅是在数字媒介中才会发生。

人类的语言交流其实一直是在抽象的对比层次上进行的。就言谈来说,存在着元语言,亦存在着元传播,其传递的讯息都是含蓄的。如果缺乏语境(话语、物质或社会意涵等),意义就很难获得。处理信息、提取意义几乎是每一个人的天然能力,正因如此,我们很容易忽视支持这种能力的框架。这种框架的形成,既是心理学意义上的,又是社会学意义上的。在传播过程中,编码与交往关系不可或缺。凭借技术与元技术,文本传递跨越了语境,而框架也得以从不同的社会环境中抽离出来。

延森通过对体裁这一跨越媒介形态的形式来对大众传媒中的元传播进行了解析。体裁既体现为信息的传播形式,也是一种话语现象和社会现象。体裁不仅构成了诠释和交流框架,同时也包含了特定的社会行动计划。基于此,可以认为:体裁是一种具有社会功能的话语形式,承载着传播内容的性质,也体现了所维系的社会关系的类别。其实,在雅格布森、罗兰·巴特等人的语言学研究中早就涉及到这样的内容。语言与世界的关系,就是人与世界(社会)的关系。大众传媒与受众的联结并不紧密,仅仅是一种话语意义的编码与解码。意义的传递与获取,系于文本中所潜藏的框架。传受两端所领受的意涵,本质上是一种社会事实。

数字时代的元传播更为普遍。用户的元传播行为不仅包括对于框架的使用,还包括对于具体的传播元素的驾驭,比如开放式源代码的提取,以及对开放的平台基础设施的征用等。数字媒介的可供性使信息编码及关系编码变得更为频繁,意涵生成的交互性亦大大增强。用户的元传播改变了传播的行动,也生成了传播的信息(数据、轨迹)。在互联网时代,平台媒体有着广泛而深远的影响力,吸引了大量的用户参与其中,元传播在其中就发挥着关键作用。平台用户的傳播参与,不仅重置了自身的传播行为及意义,也影响了他人的传播行为及意义,同时,每一次传播记录成为平台的元数据,而人们在大多数时候浑然不觉,但元数据在商务传播与政务传播中价值重大。相较于大众传媒对于时空的物理性跨越,数字媒介几乎毫不费力地打破了时空的限制。也因此,数字媒介的普泛与普惠,使人们持续地参与到传播活动中来,也持续地编码与解码,并使传播活动持续地成为一种社会交往活动。

三、传播的二元性

媒介——文化(社会)之间的互构,是延森在《媒介融合》一书探讨的重要内容之一。行动与结构是社会科学的经典二元论,延森提出的传播二元性正是基于这一理论框架的,他从结构的二元性、文化的大分野、持续文化和停滞文化三个方面进行了论述。

从吉登斯(Anthony Giddens)的结构化理论来理解,个体行为与社会结构其实是相互建构的。作为社会学家的吉登斯较少涉及媒介与传播,但吉登斯提出的系统整合与社会整合的概念有助于我们很好地理解传播的二元性。在吉登斯的观点中,地方化的、具身化的、面对面交流活动,属于社会整合。而基于技术中介的,处于共存环境之外的、跨越了时空的社会交往,则是系统整合。就文化的形成来说,持续进行的传播是前提条件。媒介塑造了文化,同时也记录、保存了文化,文化意义理所当然地对应着相应社会结构(既往的或当下的),在这样的过程中,传播对于结构与社会的协调显而易见。数字媒介作为元媒介,兼具系统整合和社会整合的功能,因为,媒介的多样态必然会带来意义表达的多模态。

在精英主义的文化观看来,高雅文化与低俗文化之间的区隔不仅必要,而且难以弥合。但在媒介日益丰富的大众传媒时代,文化雅与俗的边界不仅变得模糊,而且呈现为伴生状态。数字媒介的出现使得这一趋势出现了新态势——文化的第二次大分野,即文化产品生产与文化传播过程的区分。延森指出,“高雅-大众的分野”将人们导向生产者的天才与个性,“生产-过程的分野”则将人们导向“作品”的功用本身,较少地强调传播中的再创造与再发展。

传播如何最终影响文化与社会,依然有待大量的实证研究,但不同的传播(媒介)造就的文化的持续或停滞,则是可以具体感知的。延森认为,持续文化与停滞文化可以作为分析的范畴,用以探悉传播实践变化的不同程度。停滞文化预示着社会交流,持续文化则塑造了社会交流,两者之间的中介因素就是传播。就传播的二元性来说,媒介技术的可供性是一个重要的决定要素,媒介技术的社会组织与规范同样至为重要。在这里,就涉及到媒介化理论的一个核心问题——媒介如何成为一种“制度”?

在延森的媒介研究中,手机媒介的移动性是一个典型案例。延森认为,语境的移动性深刻地表征了社会关系整体结构的变化程度——即语境的变化。语境与媒介一样,既是物质现象,也是非物质现象。戈夫曼曾将“自我的场域”分为三种类型:固定场域、情形场域、自我为中心的场域,手机无疑应当归入“自我为中心的场域”。但手机作为一种普遍应用的媒介,它既是以自我为中心,又是以他者为导向的。延森指出,某一个体使用手机的一天,就意味着他已经参与到自我的维持和社会的维持(自我的社会化和社会的制度化)之中。移动优先为何在当下的媒体融合中被特别强调?延森的研究能给我们以启示:移动媒介是一种基于技术、设备、社会语境、文化变迁等复杂要素的媒介,全面影响着人们的社会生活和文化参与。对传播的移动性的强调,其实就是基于新的媒介制度的传播策略调整。

参考文献:

[1]克劳斯·布鲁恩·延森.刘君 译.媒介融合:网络传播、大众传播和人际传播的三重维度[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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