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兵”下岗记

周锦

那天，班会课前的几分钟，我发现课件突然打不开了。这可是我接班以来的第一次班会课，心急如焚的我拿着优盘急忙回办公室重新拷贝课件，并叮嘱值日班长组织管理班级纪律。在返回教室的路上，我隐隐担心孩子们会不会吵个天翻地覆，会不会随便离开座位、讲小话和打闹，会不会在教室里东跑西窜，因为他们之前可都是有“前科”的 。刚走到楼梯转角处时，我看到一个小脑袋从教室后门探了出来，左看看右看看，俨然一个正在侦察“敌情”的“哨兵”！

等我走进教室，全班学生都坐得端端正正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教室如此安静，让我有些不敢相信：“同学们，表现真不错，老师不在的时候都能这么自觉、这么安静！让我们把掌声送给自己吧！”我刚说完，有几个学生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缝，脸部鼓得有点扭曲，好像憋气似的。特别是小伦，脸涨得通红。我走过去问他哪里不舒服时，没想到他“扑哧”一声大笑起来，手还不由自主地拍了一下桌子。我正纳闷时，他一脸神气地说：“老师，我刚才给大家‘放哨呢。”学生们听了，也哈哈大笑起来，我也笑了，顺势表扬了他的“坦白”。

我明白了，在小伦“哨兵”的尽职尽责下，“警报声”在我走进教室之前的那一刻就已经拉响了，所有的学生都成了“遵守纪律的好孩子”。

看着孩子们一张张心满意足的脸，我哭笑不得。直觉告诉我：“哨兵”或许已存在多时，担任“哨兵”的学生或许不止小伦一个。这节班会课，何不来个顺水推舟，就从“哨兵”的话题开始呢？

于是，我在黑板上写下了“哨兵”和“老师来了”，孩子们一看就笑了。我说：“同学们，这节班会课我们来聊一聊‘哨兵吧。”孩子们一听，个个来了精神。我问：“你们觉得‘哨兵了不起吗？”“了——不——起——！”孩子们不約而同地响亮回答道。我继续问：“怎么了不起呢？”他们一个个把手举得老高，迫不及待地回答：“‘哨兵的提前‘警报让我们更团结，‘一致对师，免受批评。”“预备铃响后，‘哨兵的一句‘老师来了，可以提醒大家迅速安静下来，调整好上课的状态。”“一句‘老师来了，可以让同学们回过神来，迅速回到自己的座位，锻炼了我们的反应能力、观察能力，提高我们收拾书桌、摆放课本的速度。”“大家赶紧安静地坐好，还可以减少老师课前管纪律的时间，同时也会给老师留下好印象，让老师开开心心地给我们上课。”“‘老师来了无论说多少次，我都相信，因为它给我一种安全感，让我没有后顾之忧。”几乎是一边倒的赞扬呀！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了。看来，课前“放哨”的情况确实由来已久了。

要想更好地引导孩子们，我得想办法了解更多关于“哨兵”的新鲜事，才好给出对策。我问道：“我们班上担任过‘哨兵的同学，请举一下手！”这下不得了，三分之二的孩子把小手“哗啦”举过头顶，那么迅速有力。“看来，同学们确实很团结呀，你们当‘哨兵是自愿的还是推选的呀？”“自愿的。”

在班级管理过程中，班干部可没有这么多自愿当的，为什么一个没有任何具体职位的“哨兵”，却如此受学生们青睐并引以为荣呢？我想，或许就像孩子们说的，“哨兵”的警报可以让他们免受老师批评，甚至获得表扬。那至少说明孩子们内心是积极向上的，对老师还是有敬畏之心的呀。这样想想，确实还不错。但是难道就任由“哨兵”一直存在下去吗？不妥。

于是，我问孩子们：“同学们，‘哨兵的出现只有好处吗？‘哨兵是否应该一直存在呢？”这一问，孩子们愣住了，沉默了。“请同学们认真想一想，待会儿来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我让孩子们分组讨论，并把小组的想法汇总，派代表发言。

过了好一会儿，轮到各小组代表发言了。

小雅代表第一小组发言：“我认为‘哨兵的存在有利有弊，好处当然是可以免受老师的批评，提高班级的凝聚力；但坏处是会让我们养成课前讲小话的不良习惯，无法提前做好课前准备，不能马上进入学习状态，而且还有种欺骗老师的感觉，有点不尊重老师。”小雅分析得挺有道理的。

小灏代表第二小组发言：“我们组认为‘哨兵不应该存在。同学们过分依赖‘哨兵，难以养成自觉自律的好习惯，会给老师一个虚假的好印象，不利于老师及时准确地评价我们。久而久之，我们身上的毛病会越来越多，很难改正。”小灏一脸认真地说完，我看到，有几个孩子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小增代表第三小组发言：“我们组认为‘哨兵偶尔客串一下，让同学们释放一下，活跃一下气氛，也是可以的。如果‘哨兵能主动管好课前纪律，提醒同学们按老师的要求准备好学习用品，对不守纪律的行为主动制止，这样会更好！”已经有人提出了建议，孩子们还是有上进心的。

小涵代表第四小组发言：“如果一直有‘哨兵站岗，老师会发现不了问题，不仅会影响隔壁班上课，而且还不利于好的班风学风的养成。有的同学一听到‘老师来了，飞快地往自己座位跑，一不小心还可能撞到别人或桌椅，不安全。”没想到班上的“飞毛腿”能从这个角度来分析，我猜他曾经就在听到‘哨声后‘跑回座位的途中被撞到过。

小可代表第五小组发言：“一个班级的文明礼貌、自我管理等不能靠表面，‘哨兵不能被看作‘英雄，而且别班的同学会用异样的眼光看我们。我们应该用自觉的行为去影响和感染周围的人，形成良好的班级氛围，让老师看到我们真实的样子，带领我们做最好的自己。”小可是班上思辨能力最强的孩子，看问题的角度果然不一样。我在心里暗自窃喜，也希望孩子们能听进去。

各个代表说得头头是道，如何权衡与总结呢？还是交给孩子们决定吧。我对孩子们说道：“同学们，‘哨兵存在的作用到底有多大，还需要大家自己斟酌。我给同学们一个月的时间去评估，到时我们再来决定吧。”我想，教育就是这样，在遇到某些教育问题的时候，不必急于强行制止，更不必急于苦口婆心地批评说教。我们可以试着放平心态，给孩子们自悟沉淀的机会，让孩子们自己去思考 、去分析、去判断、去决定，说不定孩子们就能实现自我教育、获得成长。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也时不时提前躲在楼梯转角处，试图捕捉从教室门口探出头来的“哨兵”。一个星期、两个星期，那伸出来的小脑袋越来越少了。第三个星期过去了，“哨兵”竟然一次也没出现。

机会来了，又是一次班会课，我再次组织孩子们讨论。让我欣喜的是，班长说：“老师，我们觉得‘哨兵应该‘下岗了。要维持好班级纪律不能仅靠几个人去‘放哨，大家必须一起努力，自觉自律地做好课前准备，我们班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优秀班级。”说得太好了，我问孩子们：“你们觉得呢？”学生们都表示赞同。

从那以后，“哨兵”正式下岗了，但我们班的纪律却越来越好了。

（作者单位：广东省深圳市宝安区西湾小学）

（插图：爪 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