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翻译规范理论的《德伯家的苔丝》两汉译本比较研究
2023-05-31于子淇
于子淇
【摘要】 《德伯家的苔絲》是英国作家托马斯·哈代的长篇小说,讲述了纯洁美丽的女主人公苔丝悲惨坎坷的命运故事。《德伯家的苔丝》于20世纪三十年代开始受到国内关注,至今诞生了三十多个中文译本。本文选取了张谷若和孙法理两位译者的译本,参照图里的翻译规范理论,分析初始规范、预备规范和操作规范如何影响、制约两位译者的翻译选择以及由此产生的不同译本特征。
【关键词】翻译规范;《德伯家的苔丝》;文学翻译
【中图分类号】H31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04-0090-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04.028
《德伯家的苔丝》是英国维多利亚时期批判现实主义大师托马斯·哈代(Thomas Hardy)的杰作,在世界文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自20世纪三十年代以来,《德伯家的苔丝》受到国内关注,至今已诞生了由张谷若、郑大民、孙法理、孙致礼等三十多位译者的译本。本篇论文所选的译本出自张谷若和孙法理。张谷若(1903-1994),北京大学教授,中国享有卓越声誉的文学翻译家之一,以译介哈代作品而闻名,被誉为“哈代专家”。他于20世纪三十年代成功翻译《德伯家的苔丝》和《还乡》,随后翻译了哈代“威塞克斯”系列的其余作品,他认为翻译的过程就是再创造的过程,译者要摆脱原语语言的形式束缚,用地道的译语传递原语表达的内容和意境。孙法理(1927-2021),西南大学外语系教授,著名翻译家,翻译了大量英国文学作品,已出版译著达54部之多,代表作品有《约翰王》《亨利四世》《双城记》和《苔丝》等。
本文选取《德伯家的苔丝》众多中译本中特色鲜明的张谷若译本和孙法理译本为研究对象,结合图里(Gideon Toury)的翻译规范理论,对其进行比较分析,以考察初始规范、预备规范和操作规范如何影响与制约两位译者做出不同翻译选择,并分析两个译本在词汇、句法、篇章等层面上的所形成的不同特点。
一、图里的翻译规范理论
基迪恩·图里(1942-2016),以色列特拉维夫大学教授,描述翻译学派代表人物,图里的翻译思想深受埃文·佐哈的多元系统理论和霍姆斯的描写翻译研究理论影响,图里将“规范”引入到翻译研究中来,并将其发展成翻译规范理论,后成为描写翻译研究的核心理论。图里认为“规范”是某一社会群体共享的价值或观念,如传统意义上的对与错、适当与不当,转化为在特定情况下适当而正确的行为指令,规定某些行为在某种情形下是禁止的、而某些行为又是允许的(陈奇敏,2017:24)。图里将翻译规范细分为“初始规范”(initial norms)、“预备规范”(preliminary norms)和“操作规范”(operational norms)。三个规范中,初始规范是基础,决定翻译的整体导向,如果译者以目的语的语言和文化为导向,那么满足译本的“可接受性”;如果译者以原语语言习惯为导向,那么满足译本的“充分性”。预备规范包括翻译的直接性和翻译政策,翻译的直接性指译者在翻译过程中是否进行了转译,有些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借助了第三种语言,不同文化对翻译直接性所持态度各异,有些文化肯定直接翻译、否定间接翻译;而另一些文化则更具有包容性,承认、接纳各种翻译方式(陈奇敏,2017:39)。翻译政策是指在某一特定时期,特定文化对文本类型或是个别文本进行翻译的选择偏好(Venuti,2004:61)。某一类翻译文本的选择并非译者随意为之,而是由某种翻译政策决定的;翻译政策随着文本类型和翻译发起人的不同而变化。操作规范影响翻译过程中的具体决策,操作规范包括母体规范和篇章—语言规范,母体规范涉及翻译的宏观层面,影响译文的整体布局,涉及译文的完整性、译语材料的分布状况,以及增译、省译、转换和切分等翻译技巧的使用。篇章—语言规范涉及翻译的微观层面,影响译文具体层面的用语选择,即运用哪些译语材料替换原文语言(陈奇敏,2017:39)。
二、翻译规范理论视角下《德伯家的苔丝》两汉译本的比较分析
基于图里的翻译规范理论对张谷若《德伯家的苔丝》与孙法理的《苔丝》进行比较分析,发现在初始规范制约下,两位译者的翻译倾向各有不同,在预备规范制约下两位译者选择此文本的原因各异,在操作规范制约下两位采取了不同的翻译策略和翻译方法,由此两个中译本在词汇、句法、篇章等层面呈现出不同的特征。
(一)初始规范制约下张译与孙译的翻译倾向
张谷若和孙法理的翻译都受到初始规范的制约。经过比较分析,发现张谷若倾向于目的语规范,追求译文的可接受性;孙法理倾向于原语规范,追求译文的充分性。
张谷若将Tess of the D’Urbervilles译为《德伯家的苔丝》,而孙法理将其译为《德伯维尔家的苔丝》,张把D’Urbervilles译为德伯而孙把其译为德伯维尔,汉语中的名字通常由两个或三个汉字组成,四个字组成的名字很少出现,所以张译本更符合汉语的名字风格,孙译本直接将其音译过来,保留了英文名称的痕迹和英语的语言文化特色。除了书名的翻译,两个译本在地名的翻译上也表现出译者在初始规范制约下的不同倾向性。张把“Blakemore”, “Kingsbere”,“Shaston”分别译为“布蕾谷”“王陴”“沙氏屯”,在地名后面加上“屯”“谷”,给中国读者营造出一种乡土化氛围,倾向于译文的可接受性;而孙将其译为“布莱克摩山谷”“金斯贝尔”“沙斯顿”,孙采用了音译,基本保留了英文的音节,让读者能够感受到异域色彩,注重译文的充分性。两位译者不同的翻译倾向还体现在具体的语句里,如:
“Let me put one little kiss on those holmberry lips,Tess,or even on that warmed cheek,and I’ll stop-on my honor,I will!”(Hardy,1985:96)
Zhang:苔丝,你要是让我吻一吻你那副小红樱桃嘴唇儿,再不就让我亲一亲你那片热呼呼的小脸蛋儿,我就叫马停下来。我要撒谎,就不是人(张谷若,1984:82)。 Sun:让我轻轻地吻吻你那冬青莓一样的嘴唇,苔丝,我就慢下来,要不就亲亲你那发热的脸蛋也可以——我以荣誉保证(孙法理,1998:70)。
韦氏词典对holmberry的解释是“冬青树的浆果”,呈红色。中国读者对冬青树这一植物及其果实并不熟悉,于是张谷若用模样相似且中国读者更熟悉的樱桃来代替,表现了苔丝嘴唇的水润诱人,完整传达了原文的意义。张谷若把 “on my honor”译为“我要撒谎,就不是人”,而孙法理将其译为“我以荣誉保证”,对比发现,张译本根据语境进行了意译,偏口语化,符合对话的特点,更加生动活泛;孙译本则是字对字的翻译,保留了英文的含义,但是偏生硬。
(二)预备规范制约下张谷若与孙法理的选择
图里的预备规范包括翻译政策和翻译的直接性两个方面。张谷若和孙法理均直接将《德伯家的苔丝》从英语译为汉语,不存在转译,因此两者在翻译的直接性上并无差异。不同时期的翻译政策对两者产生了不同的影响,翻译政策是指决定选择某些文本类型或某些具体文本在特定时间输入特定文化或语言的那些因素(王洪涛,王海珠,2021:112),包括宏观因素和微观因素,宏观因素指社会与文化,而微观因素指译者的主体性。对于《德伯家的苔丝》两译本来说,两种因素都对其产生影响。
就宏观的社会文化因素而言,张谷若从20世纪20年代末致力于哈代长篇小说的翻译,这一时期,新文化运动宣扬民主和科学的思想,五四运动等社会运动进一步解放人们的思想,先进知识分子领导了反对帝国主义、封建主义的运动,妇女运动兴起,女性主义思想得到进一步传播,哈代作品中的反对封建主义、女权思想受到中国译者关注,自此引入中国。与张译不同,孙译产生于20世纪90年代,自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中国开放的大门日渐打开,经济社会发展迅猛,不同文化之间的交流蓬勃发展,许多文学作品在这一时期引入中国,一些经典的文学作品吸引更多译者的注意,不断有新的译本出现,《德伯家的苔丝》便是其中之一。此外,相比于讴歌英雄主义,这一时期的文学创作和文学研究更关注小人物的生活,展现生活的复杂性和矛盾性,哈代作品恰好与这一时期的关注点不谋而合。
就微观的译者个人因素而言,张谷若译《德伯家的苔丝》是出于个人兴趣,张谷若进入到北京大学英文系学习,大学期间,他阅读了大量英文书籍,对英国文学产生了极大兴趣,他的译本建立在他对哈代生活深入且全面的理解之上。孙法理毕业于武汉大学外文系,后师从国学大师吴宓先生并在西南师范大学教授英美文学课程,他主要译介莎士比亚、狄更斯和王尔德的作品。1991年,受到译林出版社的邀请,他开始翻译《德伯家的苔丝》。
(三)操作规范制约下张译与孙译的文本特征
初始规范在三个规范中居于基础地位,在宏观上影响译者的翻译倾向,从而又在微观上影响具体翻译方法、翻译技巧的选择。就《德伯家的苔丝》而言,张谷若和孙法理的初始规范影响了各自的操作规范,即母体规范和篇章—语言规范,母体规范涉及宏观层面,包括段落的删减或重置、原文分割和添加注释等;篇章—语言规范涉及微观层面,也就是遣词造句等方面。
1.注释
《德伯家的苔丝》是维多利亚时期的文学作品,哈代根据其乡村生活经历创作了这部小说,书中有许多属于那一时代的专有名词,为了便于目的语读者理解,两位译者都遵循操作规范,对译本添加了注释,但是两译本的注释数量和内容有较大差别。根据统计,张谷若在第一章作了108个注释而孙法理作了53个注释;第二章,张谷若作了43个注释,孙法理作了15个注释。张译本对原文本的词语、俗语、重要术语、典故、引用作了详尽注释,体现出其以目的语的语言和文化习惯为导向、重视译文的可接受性的翻译倾向。孙译本对书中出现的地名、风俗、节日、文章内容进行解释,省略了一些俗语、典故的注释,相比于张译本,偏向于以原语的语言和文化习惯为导向、重视译本的充分性。
2.词汇层面
例2:“No noise, please,if ye’ll be so good,my dears;or I mid lose my licends...”(Hardy,1985:66)
张:“劳你们的驾,我的亲爱的,千万别弄出动静来。要不,衙门里就该把俺卖酒的执照取消。”(张谷若,1984:50)
孙:“嘘!嘘!不要唱得那么大声,我的好人!万一衙门里的人从这儿过,会吊销我的执照的!”(孙法理,1998:41)
“licends”意为“执照”,孙译本对其进行了直译,不了解语境的读者会产生疑惑,不知是哪方面的执照;张译本采取了异化的翻译策略,根据语境,运用了增词法,添加了“卖酒的”,进行了解释说明,更利于目的语读者的理解。
3.句法层面
原文:The village of Marlott lay amid the north-eastern undulations of the beautiful Vale of Blakemore or Blackmoor aforesaid,an engirdled and secluded region,for the most part untrodden as yet by tourist or landscape-painter,though within a four hours’ journey from London.(Hardy,1985:48)
Zhang:前面說过的那个美丽的布蕾谷或者布莱谷,是一处群山环抱、幽深僻静的地方,虽然离伦敦不过四个钟头的路程,但是它的大部分,却还不曾有过游历家和风景画家的足迹。马勒村就在它东北部那片起伏地带的中间(张谷若,1984:29)。
Sun:马洛特村坐落在前面说过的美丽的布莱克摩尔谷(或称黑原谷)东北绵亘起伏的丘陵之中,峰峦环抱,与世隔绝。这儿距离伦敦虽然不过四小时路程,它的大部分地区却还是旅游者和风景画家足迹未曾到过的(孙法理,1998:27)。张谷若调整了语序,把介绍马勒村的句子放在段末,引出下文故事发生的主要地点,有突出强调的作用,符合汉语的表达习惯,重视译文的可接受性。孙法理采用了顺序驱动的方法,把描写对象马洛村放在句首,未对语序做出改变,基本保留了原文的句子结构和特征,保证译文的充分性。
三、结语
本文以图里的翻译规范理论为依托,对《德伯家的苔丝》的两译本进行了对比研究。文章首先分析了两位译者在初始规范制约下表现出的不同翻译倾向,张译遵循目的语规范,更注重译文的可接受性;孙译遵循源语规范,更重视译文的充分性。继而分析了两位译者在预备规范制约下选择此文本的原因,宏观上,两位译者都受到各自时代的影响;微观上,张谷若出于对哈代作品的喜爱,翻译了《德伯家的苔丝》,孙法理则是受到出版社的邀请,决定翻译此书。最后分析了在操作规范制约下,两位译者采用的不同翻译方法,由此两个译本在词汇、句子和篇章层面产生了不同文本特征。初始规范、预备规范与操作规范在不同层面上影响了两位译者的翻译选择,两位译者在翻译过程中采取的翻译策略和翻译技巧各异,译文因此呈现出不同的特征。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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