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长自费260 万打造湿地保护科普基地

文︱张应松

在安徽省沿江湿地美丽的菜子湖畔，有一位77 岁的退休老村长，为了守护鸟儿们的自由乐土，倾尽积蓄自筹经费260 多万元建成占地1000平方米的全国首个功能设施一流的民间湿地宣教中心，成为安徽乃至华东最大的鸟类知识科普馆。他牵头成立的安庆市菜子湖湿地保护协会，常年护鸟救鸟，感召父老乡亲用良知栽植起永不枯萎的“芦苇荡”，给每年来菜子湖湿地“度假”的东方白鹳、白头鹤、扁嘴鸭、天鹅、鸿雁等70 余种10 万多只迁徙精灵，营造出世外桃源般的鸟类天堂！

世代护鸟借力科普

王三益自小在菜子湖畔的安庆市宜秀区罗岭镇姥山村长大。在他孩童时记忆里，村前2 万多亩滩涂水面平坦如织银波如画，与儿时伙伴荡舟湖上，遮天蔽日数千只各色鹭鸟或飞掠水面次第栖落，或梳理羽毛或引颈高歌，也把王三益的童真一起放飞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宝贝一多，不法之徒打起了歪主意。从上世纪80 年代末开始，菜子湖畔成了贪婪捕鸟者的天堂，霰弹枪的轰鸣昼夜响彻湖天一线间，鸟儿惨叫哀鸣声不绝于耳。而最令王三益触目惊心的是，被不法分子毒死的鸟儿们眼睛都是布满血丝愤怒地鼓凸着，仿佛在泣血控诉着歹徒的野蛮自私与罪恶！也就是从那时起，小小的王三益立下誓言：将来一定为保护湿地水禽有所作为！

机会来了。1995 年，经安徽省政府批准建立安庆沿江水禽生态湿地自然保护区，包括菜子湖、武昌湖等大小湖泊10 余个。而从20 世纪90年代开始，具有高中文化的王三益一直担任安庆市宜秀区罗岭镇姥山村村长，由于对湿地鸟儿一直有着特殊感情和深深眷念，他带领村干部通过开展净化湿地一系列活动，使湿地滩涂植被增多了，捕杀野鸟的人少了，一个水草丰美鱼虾成群的鸟类乐园华丽归来，每年冬天的候鸟渐渐多了，观鸟的游客也多了起来……

王三益和他的安徽菜子湖湿地宣教中心

2009 年初，王三益退休后，他一直思索着一个问题：菜子湖流域总面积1.7 万公顷，这么大的面积仅仅依靠政府管理显然力不从心，究竟采取什么样的方式保护才最全面最有效？王三益殚尽竭虑，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现有的《野生动物保护法》等法律可约束成人行为，但保护候鸟必须从娃娃抓起！何不利用现有鸟类资源，让游客在看到鸟类天堂叹为观止后，通过一个美与丑的展示平台罗列出流域沿岸规模化畜禽养殖排污、围堤造田削弱湿地功能、偷猎毒杀候鸟等不法行为，告诫人们保护鸟类人人有责，保护鸟类就是造福人类！

2009 年春，王三益看中了姥山村荒废的村部旧址，即村北边一处10多间房子围成的四合院，他以3 万元的价格买下宅基地后，开始对房子进行翻修装潢。要建立一个高标准高规格的湿地宣教中心，仅仅一个生态馆里的标本馆就要30 万元，加上配套的多媒体投影设备以及桌椅、科普读本等的添置，一个生态馆就耗资35万。好在建设方宁国的华老板允许他每年10 万分3 年付款，极大缓解了王三益资金周转难。

2013 年底，在生态馆快落成时，王三益在网上从南京、合肥、桐城等地网购活体野生动物饲养，以增强宣教馆的可观瞻性。为了增加群体免疫力，这些动物尽量选择不同养殖场购买后组合。于是，王三益四处下单打款：按50 元500 克价格花4000 多元买下4 头豪猪，1400 元1 只的孔雀订购6 只，最昂贵的天鹅4000 元1 只一次性买了4 只，300 元1 只的大雁买了20 只，还有当地渔民错误捕的野鸭，为了避免成为盘中餐，他也按照150 元1 只买了10 多只，光买这些动物就耗资5 万多元。加上与日渐涨的装潢材料费、设备费、人员工资等，很快，他每月1000 多元退休金，以及管理退役军人光荣院工资全部积蓄20 多万，再贴上2012 年以来获得媒体及官方荣誉诸如安徽卫视“全星全益”奖、安徽省“平凡人中国梦十大人物”、全国“斯巴鲁生态保护奖”、“安徽十佳环保人士”总计10多万元的奖励支持全部投了进去。

钱花光尴尬接踵至。有一次，一个乡亲送来一车水泥，卸了货对方才知道老村长最近手头紧，连忙说材料费暂时不要。可非常讲信用的王三益无奈之下硬着头皮向老伴伸手要钱。王三益的妻子2008 年做完食道癌手术，现在每年光吃药都要花费5000多块钱，两个在外地工作的女儿每月给老人500 元营养费，加上以前家里开小商店的积蓄，老伴现在有10 万元保命钱根本不让他动，所以老伴听到借钱后连连拒绝：“你忙不照顾我不要紧，你搞护鸟事业我也不反对，但钱你别打我的主意，万一我有个大病小灾的孩子不在身边，全指望它了！”老伴相濡以沫几十年，现在是个做过大手术的癌症病人，按道理作为丈夫要多多尽责，可他现在忙得像高速旋转的陀罗，根本没有时间陪伴老伴。心怀歉疚的王三益于是央求道：“老太婆，就借一次3000 块，付材料费，年底就还绝不食言。”“家里那么多年来积蓄都被你拿去了，打我救命钱主意你可好意思啊，老头子？！”“不是彻底没辙了，我怎么会惊动你，咱从来没欠过别人钱，人不都好面子嘛。”看着丈夫双手抱头蹲在墙角使劲揪发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老伴顿生怜悯，“那咱说好了，就这一这次，好借好还。”“肯定还的！”拿到钱，王三益连夜赶到送货村民家里付了材料费。老伴也知道，丈夫口头上说借，实际上这笔钱肯定是有去无回。

王三益的老伴如今养了200 多只鸡鸭，每天把产下的蛋积攒起来，等节假日孩子们开车回来带回大城市。在外工作的子女们经济条件都不错，儿子是罗岭镇中学老师，一双女儿一个是会计师一个从事软件开发，月薪少则8000 元多则60000 元，孩子们都非常乐意赞助老父的爱心事业，他们都说：“老爸要钱尽管开口，每年春节回家，看到村外湖里的鸟儿一年比一年多，我们都替您自豪！”可是，好面子的王三益知道自己从事的是光赔不赚的公益事业，无颜让孩子们把自己的血汗钱打水漂。可是，在工程过半资金匮乏当下，熟悉的乡亲都借遍了，只有找女儿们一条路了。

愁落银丝亲人给力

2014 年3 月21 日，身兼另外一个身份的安庆市宜秀区罗岭镇姥山村光荣院院长王三益，当选“2013 中国双拥年度人物”，颁奖活动在福建东南卫视举行。3 月23 日，王三益领完奖从福州坐飞机返回南京后，径直来到南京小女儿王莉家中。近期宣教馆施工紧锣密鼓资金入不敷出，王三益急得寝室难安，清廋的身子小毛病不断，头发也大把脱落。10 多年来，老岳父很少登门，这次不请自来，令在南京开一家磨具厂的女婿江平很意外，惊喜之余承诺放下手中一切事物，专程陪老人去天目湖游玩。还是女儿眼尖，父女一见面就惊问他为何带上了假发？“为了上电视做节目，老了头发掉的厉害，这样不影响安徽形象。”王莉心疼地把父亲拉进卫生间，强烈要求他去下假发看个究竟。当老人极不情愿地摘下“道具”，露出光秃秃后脑勺时，女儿心疼地掉下眼泪，“爸爸，是得了啥病让你头发掉这么厉害？”“没啥毛病，愁的。”“爸爸，妈妈病情也稳定了，你还有退休工资，我们姐弟3个日子也过得去还经常补贴你们，你究竟愁啥？”当老人磨磨蹭蹭说出自己建设宣教馆的资金缺口时，女儿埋怨道，“你每年光给候鸟买雪季应急麦子和支付护鸟巡逻队员工资就花掉好几万，我们没说啥。这几年回家过年只听说你按照自己能力搞个科普基地，不想现在瞒着我们搞了个如此大手笔，您究竟图的啥？”“当时没说搞那么大怕你们反对，现在科普设施起点都很高，既然做了就做好，所以大大超出预算。再说人生在世总要有种信仰追求，晚年总不能在牌桌酒桌前耗掉，我从小就生长在菜子湖畔，把菜子湖湿地保护好，为后世子孙谋划，这样才能让我的晚年生活充满期待！”执拗父亲的朴实肺腑之言打动了女儿，也感染了女婿。女儿明白，故乡的那片湿地不仅承载了父辈儿时的回忆，也是孕育他们这一代成长的沃土，喝菜子湖水长大的人们对这片热土的深厚感情，只有生活在芦苇荡边的人才能读懂！感念至此，女儿把求援的目光转向丈夫，“爸爸，您要多少？”“26 万。”“没问题，爸爸，钱将来有就还，没就权当我们为公益事业尽了份力。”女婿满口答应后当即从银行取出26 万元现金，还开车把老人送回安庆。今年国庆节期间，王三益准备向在苏州做软件开发的大女儿求援，借10 万元完成宣教馆的停车场、监控设施等扫尾工程。

2014 年6 月，投资100 多万的宣教中心已正式开馆。由于科普基地是公益性质不能向游客收费，王三益对前来开展社会实践活动的学生们提供农家饭菜赚取微薄利润，维持基地聘请的3 名员工每月6500 元工资支出和水电运行费用。开馆短短3 个月，就接待安徽师范大学、安庆师范大学高校学生600 多人，就餐时10 人一桌25 元每位，每桌可赚取70 元利润。资金稍稍充裕后，王三益扩大食堂规模并建设10 间移动板材质的标准客房，好让学生们在这里过夜时不睡自带帐篷，也可增加点收入。

智慧鸟爷掘金护鸟

和鸟打了多年交道的王三益深谙水鸟习性，“其实，这些鸟儿非常通人性相当有灵性，你对它好，它也会和你套近乎呢。”不久前，姥山社区对因被今夏洪水破坏的环湖大堤施工的时候，成群大雁就蹲在堆放筑路石子处几米开外的滩涂上，一点也不生分。当时工人们一边施工，一边看着大雁在他们身边漫步而过，人与鸟儿和谐相处的氛围令人感叹。王三益遂向村民们解释，大雁一般一个家族结群觅食出游。现在，品性憨厚的大雁飞落在麦地里吃草，大家看见了也不驱赶它们，所以优厚待遇下它们便与村民混熟了，胆子也大了，连农家庭院里都能看到大雁等候鸟身影，甚至出现了候鸟飞抵村民家与家禽互相争食的景象，形成了鸟与人和谐相处的生态文明动人画卷。人性荡漾温和大爱之下，被改变的不只是鸟儿。菜子湖中心的燕窝岛四面环水，唯一的居民刘之才曾是当地闻名的猎鸟高手。在老村长感召下，前年加入了护鸟巡逻队，从一名猎鸟人变为护鸟志愿者。现在，在政府安置工程实施下他虽在镇上有了新房子，但他和老伴一直住在靠风力发电的阴漏的老屋里。不为别的，就是要好好保护好这些人类朋友。前不久，有人在湖里放毒药，造成600 只鸭子死亡。刘之才发现后，立刻向公安机关报告，并及时采取措施清除毒药，防止了一起重大偷猎国家珍稀候鸟事件的发生。刘之才说，如今他最高兴的是清早推开大门，看到鸟儿们跳跃争食的场景，最难受的是看到候鸟受伤。为了给候鸟疗伤，他学会了简单的包扎手术，平时上街总是买一些消炎药回家以备应急。

付出总有回报。2014 年9 月19日，由安徽省林业厅组织的安庆市菜子湖省级湿地公园评估验收顺利结束。作为项目验收一项重要内容，王三益投资百万建设运行的中国首个民间湿地科普宣教中心深深打动了验收组成员。靠水吃水，姥山村有100 多名渔民祖祖辈辈长年在菜子湖以捕鱼为生。渔船在菜子湖上穿梭不停，渔民为了生计，捕鱼、养蟹、打草、捕杀野鸟司空见惯，对候鸟迁徙和生存构成巨大威胁。而获颁省级湿地公园牌子后，安徽省林业厅拨款600 万在湿地核心区开辟一处水草丰美的世外桃源，使渔民享受补助后洗脚上岸从事其它职业，并拔除所有围网养殖，为候鸟栖息创造更加良好环境。有远见的王三益说服村两委，在菜子湖南岸海拔170 米的姥山主峰上建立一座瞭望塔，实现水、电、路三通并上马在线监控系统，为生态观鸟旅游和全方位候鸟监测打下基础。为了让村民从保护生态环境中得到经济效益，调动大伙积极性，使保护步入良性循环，王三益的鼓动下，到2022 年，小渔村开展以观鸟为核心的乡村振兴农家乐旅游服务项目，让更多群众从护鸟中获益。目前，村里40 家星级农家乐已成规模，在短短一个冬季户均利润8 万多元。

万类霜天竞自由

宣教科普馆成立后几年间产生的社会效益和生态效益可谓硕果累累。安徽大学、安徽农业大学等高校以及各地中小学生经常来湿地开展实践活动，一些省级、国家级的官方湿地培训也慕名来到科教馆现场召开，平均每年有6 万多游客慕名前来观鸟。人多接待服务要跟上，王三益的执着打动了一位商界老友，欣然投资一个多亿在湖边建设一座能同时接待300 多人吃住的康养山庄，已经运行2 年多入住率常年居高不下。生态的发达同时还带动周边村庄开办观鸟农家乐近百户，户均年营收超过12 万元。人气的旺盛滚雪球般又带动果蔬采摘等产业，每年一度的观鸟节为姥山村乃至罗岭镇带来3000 多万元收入。到2023 年3 月，尽管受疫情影响，科普馆累计接待各类游客和社会实践学生超过20 万人，菜子湖已经成了一个八百里皖江最生动的科普大课堂和安徽最响亮的生态名片。现在，每年来菜子湖湿地“度假”的东方白鹳、白头鹤等一级国宝，以及扁嘴鸭、天鹅、鸿雁等70 余种迁徙精灵超过12万多只，约20 种鸟类达到或超过国际重要湿地规定的1%数量标准。菜子湖与鄱阳湖一样，成为长江中下游地区最大的候鸟过冬地。多年来，老人掏光积蓄得益于在苏州、南京两个白领女儿的鼎立赞助下，建馆护鸟耗资260 多万，除去申报各种政府财政支持项目及获选各级荣誉先进奖励的40 多万外，其余全是自费。可孩子们依然乐于支持老爷子的“无底洞”事业，说老父亲只要开心就成，但千万别累坏了身子。

莫道桑榆晚，夕阳别样红。不为名不为利的王三益，别看他是位花甲老农，可玩电脑、摄像机，用无人机巡湖，玩微信微博等现代社交工具毫不含糊。为了减省费用，他经常自己拍摄、编辑、制作图文并茂的湿地宣传画册、幻灯片、PPT等宣传资料。他曾在世界欧盟项目菜子湖湿地自然保护总结大会上作过一场精彩的经验交流演讲，得到了中外专家的高度赞誉，所以人们称他为“智慧鸟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