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汉语语体的程度标记词

陈羽

［摘 要］ 汉语程度标记词的类型丰富，包括理性程度标记词、语气程度标记词及通用型程度标记词；不同语体中程度标记词的语体适应性不同，科技语体偏重使用理性程度标记词，语气程度标记词更倾向于在口语语体中使用，通用型程度标记词在具体语体中使用频率有所区别。

［关键词］ 语体；程度；标记

［中图分类号］H1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2095-0292（2023）01-0087-07

标记理论最早由布拉格学派于20世纪30年代提出  ［1］（P61） ，常用于语法语义分析。本文引用的口语及书面语语料均选自笔者读博期间师生共建的封闭语料库，每种语料一律10万字，确保对比分析有可比性，语料来自现代汉语官话区。所涉标记词频均已穷尽其统计。另参照BCC语料库30亿字的微博语料，归纳分析了其程度标记词。考量了封闭语料中所有程度副词修饰的词类后发现，程度副词与形容词的关系最密切，数量多、类型丰富。

一、理性程度标记词在科技语体中的运用

理性程度标记词以部分程度副词为主，科技语体侧重于用理性程度标记词，逻辑严密叙述平实是该语体重要特点。能进入理性程度范畴的标记词不多，我们发现：

（一）“理性程度副词+性质形容词”适用于书面语体

科技体中50例理性程度副词从高到低的频次分布为：十分（17）、非常（12）、愈……愈……（9）、极其（8）、极为（4）。这些理性程度标记均修饰性质形容词，“极其、极为、愈……愈……”具有强书面性。文中例句选自师生自建的封闭语料库，部分例句选自BCC微博语料库。封闭语料库中“理性程度副词+性质形容词”在口语体中占比少于书面语体，虽出现了“非常”“十分”，但多修饰限制心理形容词，“十分”后接心理形容词共6项；书面语中“十分+性质形容词”最多，共17项：

（1）神经系统的功能活动十分复杂。

“十分”词频明显低于“很”的使用，但也选择了偏理性修饰的组合方式。科技体中有两种程度标记的非连续叠现倚变形式 ，即“越……越……”“愈……愈……”，前者为通用标记，后者仅用于科技语体：

（2）一个系统自组织功能愈强，其保持和产生新功能的能力也就愈强。

（二）双项异时比较程度副词“愈”为书面标记

典型书面语中双项异时比较程度副词“愈”共17项，在所涉典型口语语料中并未出现，书面语中有以下几种情况：

其一为“愈来愈+性质形容词”，共3例。趋向动词“来”表“随着时间的推移”语义。

（3）神经系统在进化过程中结构变得愈来愈复杂。

其二为“愈+性质形容词……愈+性质形容词”，“愈+性质形容词”在句中做谓语，共2项，前一小句“进化愈高等”与后一小句“胼胝体愈发达”语义上构成条件或顺承关系，逻辑关系紧密：

（4）进化愈高等则胼胝体愈发达。

其三为“愈+性质形容词……愈+性质形容词……愈+性质形容词”，双项异时比较程度副词“愈”出现了多达三项的层递使用：

（5）物体距眼球愈近，则达到眼球的光线的辐射程度愈大，则晶状体变凸的程度愈大。

带有语体特征的程度副词标记不是孤立使用的，一般会与其他书面或口语标记呼应，如程度词“愈”与连词“则”都具有书面性，可共现于科技体中。

其四为“愈+联系动词（是）……愈+性质形容词”，共2例：

（6）就基因的数量和种类来讲，一般愈是低等的生物愈少，愈是高等的生物愈多。

《诗·小雅》中的“忧心愈愈，是以有侮”  ［2］（P490） 其“愈愈”已有“益甚、愈益”之义。该程度标记文言色彩浓厚，在科技体中较为常见，严谨平实的科技文适合阅读不宜宣讲，使用此词并无大碍，但更通俗的副词“越”的频次更高，共26项。“越”和“愈”都有由动词向副词转化的过程，保留了动词原始义，“越”比“愈”更通用，除了其易懂之外，跟其发音开口度较大，听感明晰易交际也有关。二者共同在书面体中使用。

二、语气程度标记词在口语语体中的运用

语气程度标记词含部分程度副词、代词类的程度标记词。

（一）口语语体的程度副词标记丰富

口语程度副词标记指既有程度层级又具语气情态的程度副词标记，多现于口语体。

1.口语程度副词标记与性质形容词或心理形容词的四种组合方式

文中所列程度副词均可接形容词，形成状中结构。口语体中程度副词大多后接性质形容词或心理形容词，均为高频。接性质形容词偏于评价义，接心理形容词重主观感受。极高级程度副词“极”“非常”“無比”“万分”可置于形容词后做补语。程度副词标记组合方式丰富，出现了前置为主，后置为辅两种形式，内部又分四种类型：程度副词+性质形容词（共122项，占60.6%），程度副词+心理形容词（共71项，占35.4%），性质形容词+程度副词（共5项，占2.5%），心理形容词+程度副词（共3项，占1.5%）。本组程度副词与形容词的组合仅现于口语中，形式丰富，合计201项。而相应组合在科技语体中频次为零，四种类型均为空位。造成差异的原因将在下文展开分析。

2.语气程度标记与口语语体契合的原因

首先，口语性强的程度标记与口语具有适应性。第一种组合均为程度副词修饰性质形容词，122项程度副词频次从高到低为：

挺1（34）—挺2……的（33）—太2……了（28）—好（16）—够（3）—大（2）—顶（2）—稍微（2）—多么（1）—无比（1）

上述程度標记的强口语性制约了其分布倾向，即常现于口语语体，很少甚至不在典型书面体中出现。次高级程度副词“挺”为典型口语标记，单独出现及后接确信语气词“的”的频率共67项。极高级程度副词“好”“多么”“无比”仅限于口语中高频使用，强烈的口语情态性限制了其在书面语中的使用；“好”、“多么”在书面语中（仅限于本文封闭语料库），与谓词的组配频度均为零。“大”为程度词仅现于口语中，共15项，其中两项修饰性质形容词，如：

（7）我心情大好。

汉语对强程度的关注程度远大于弱程度  ［3］（P238） 。强口语性程度副词标记常与语气词“的”或“罢了”协调使用：

（8）我顶多是个作文尖子罢了。

其次，“程度副词+心理形容词”适用于且仅限于口语，共71项。本文程度副词“太”分“太1”“太2”，“太1”修饰其他成分时后面不接语气词“了”，“太2”出现在“太+X+了”的可嵌入程度格式标记中。程度词标记如：

很（35）-最（8）-十分（6）-太1（4）-更（4）-挺2……的（4）-挺1 （3）-好（2）

-有点（1）-太2……了（1）-够（1）-特（1）-特别（1）

口语中心理形容词如“累、压抑、闷、狠、痛快、高兴、恩爱、残忍、烦、满意、安慰、迷惘、紧张、呕心、荣幸、窝火、开心、满意、悲哀、焦急、可惜”等，这类形容词可受程度副词修饰，心理形容词蕴含程度义，但一般不会用于科技语体。口语中如：

（9）工作一天特别累。

“程度副词+心理形容词”后接语气词“了”有限定条件，即强调心态情境发生变化，“了1+2”兼表时态实现义和语气确信：

（10）家中现在应该很冷清了。

能接语气词“了”的“程度副词+心理形容词”通常可受否定词修饰，上例预设为“原来不冷清或不很冷清”，表氛围的不同。多数组合为“程度副词+心理形容词”，重描述陈述心态的程度级别：

（11）我们很荣幸！

（12）我很迷惘！

例句中句前加“*”号表该句为病句。前加“？”号表该句接受度不高。如前接否定副词，则有：

*我们不很荣幸！

*我不很迷惘！

部分心理形容词的否定性短语是缺失的，即少数心理形容词一般不能被否定副词修饰，这种缺失有两种情况，其一如“荣幸”“很荣幸”等正向语义词语，在积极交际场合中，不存在“不荣幸”“不很荣幸”的表达；其二是心理形容词的否定性程度短语缺失，如“迷惘”，有“不迷惘”，鲜见“不很迷惘”。因此部分心理形容词原有否定性预设缺失，造成了“程度副词+心理形容词”难以后接“了1+2”。所以可见：

？我们很荣幸了！

？我很迷惘了！

在特定的场合以上两句也许说得通，如前者与他人进行对比，后者强调心境变化，但口语是强调心理状态的静态描述性还是动态变化性，取决于语用功能，语料中前者占优势。“挺/够+心理形容词+的”已格式化。

再次，“性质形容词/心理形容词+程度副词”中的补语性程度标记体现了口语的丰富性。“性质形容词+程度副词”5例，标记分别为“非常、极了、无比”。“心理形容词+程度副词”3例，标记分别为“万分、非常”。

程度词“很”可作状语，亦可于“形容词+得+很”结构中作补语；“极”多现于“形容词+极”结构中；补语性程度标记另如“形容词+非常/绝顶/绝伦/万分”等，程度词后置的结构具口语典型性：

（13）烦得很！

（二）代词类程度标记

代词具有代副词的功能，程度代词“这么”后接形容词在10万字口语语料中共31例：

（14）这次为什么考这么差啊？

程度代词“那么”口语中共33例，后接形容词：

（15）我没那么傻。

10万字科技语料中未发现程度代词的例子。代词表程度义时已虚化。程度代词标记是口语程度标记组成部分，BCC语料库中，最具口语性的是微博语料库，其他如文学、报刊、科技、古汉语、学生作文等语料均偏向书面语体，以下将基于30亿字微博语料进行分析。

1.程度代词标记与程度副词标记的联系

其一，程度代词标记与程度副词标记均可修饰性质形容词。

首先，程度代词标记修饰性质形容词。“这么+形容词”口语中共有214939条语料，频次极高。程度代词“这么”后接高频性质形容词，反义义场中常见，涉及物理维度如“大/小”“多/少”“冷/热”“快/慢”“长/短”“早/晚”“远/近”“重/轻”等形容词（兼跨心理或生理感受维度），涉及评价主体特性的如“高/矮”“漂亮/丑陋”“美/丑”等，评价事物或客体性质的如“好/差”“简单/复杂”“贵/便宜”等，侧重心理感受维度的如“可爱/烦人”“厉害/无能”“好看/难看”等。“这么+形容词”多处于谓核位置，且居于句末：

（16）为什么天气这么好？

“那么+形容词”在微博语料中共207370条，低于“这么+形容词”的数量。程度代词标记“那么”后接的高频性质形容词多评价主客体或事物特性，如“美好/丑陋”“高/矮”“冷/热”“快/慢”“简单/复杂”等。

“这么”表近指，“那么”表远指，表达者用“这么+性质形容词”强调程度时，话语情境与表达主体紧密联系。程度代词前有语气副词“竟然”加以强调，也有疑问代词“怎么”“为什么”的加强作用，且句末多有感叹语气，程度代词“这么”处在一个协同表达强程度的话语情境中，预设均为近指：

（17）秋天的雨竟然下这么大！

“这么”“那么”修饰同一性质形容词时，其程度义有差异性，“这么+性质形容词”是主体在情境内所感的高程度，“那么+性质形容词”是主体在话语情境之外所感受的高程度：

（18）世界那么大。（表达者未曾去过世界的全部）

（19）外面阳光那么好。（表达者可能在室内）

除了具体的时空距离，还有心理距离和程度等级，当心理距离越大时，所感受的程度等级越大，程度代词后接形容词一般属反义义场。

从上图可见，当性质形容词表正向语义或较深维度时，与程度代词的组合频率比较高，在每一组反义组合内部，按照频率由高至低，可得以下排列：

这么大—那么大—这么小—那么小 / 这么好—那么好—那么差—这么差

那么多—这么多—那么少—这么少 / 那么长—这么长—那么短—这么短

当衡量维度不统一时，人们组合程度代词与形容词的倾向性发生游移：

这么冷—那么热—这么热—那么冷 / 那么远—那么近—这么远—这么近

当被衡量评价的事物、主客体性质的程度具有相对确定性时，即二者较易比较，程度代词多与表数量多、长度长、及正向语义的形容词组合，如“大”“好”“多”“长”。但当性质形容词内部衡量维度较模糊时，不易比较，且与主体主观感受直接相关，程度代词与其组合失去了明显的倾向性。

其次，程度副词标记修饰性质形容词。关于此类结构，前文以封闭语料库为基础已加以分析，那么在BCC語料库30亿字微博语料中，将不同类型层级的程度副词后接最高频性质形容词“大”进行归纳，发现绝对程度副词与性质形容词“大”的组合极多，共152098项，最高频程度标记从高至低依次为：很（53817）、好（51210）、太（26425）、极（7150）、有点（3662）、挺（3316）、非常（2883）、够（2048）、相当（718）、多么（646）、无比（131）、何其（36）、极其（29）、何等（27）

以上“单音节绝对程度副词+大”组合有“很大”“好大”“太大”“极大”“挺大”“够大”等组合，即“单音节绝对程度副词+大”占“绝对程度副词+大”总频的94.7%，而“双音节绝对程度副词+大”仅占所有组合的5.3%。单单格构成了双音节化的最小程度结构，听感协调。通用型程度副词如“很”占最高频次，口语性程度词如“好”“太”等都有较高频次。高量级标记很活跃，除低量级“有点”之外，均属高量级程度副词。性质形容词“大”可受不同程度副词修饰限定，由于“大”的语义蕴含程度级别，人们需要不同量级和色彩的程度标记词加以界定。

相对程度副词与性质形容词“大”在微博体中组合共173115项，程度标记频次为：最（127349）、更（14933）、越（11065）、较（9117）、特（5303）、比较（3283）、特别（1757）、更加（308）。

最高级“最”与“大”的组合最多，为典型高频。综上可见，微博体倾向于使用具有口语色彩的程度副词标记，且可组合性都很强，“程度副词+性质形容词（大）”的内部程度等级丰富；从韵律看，单音节程度副词标记与单音节“大”的组合频次最高，这说明人们更习惯用双音节组合来描摹事物程度级别，其中“单音节相对程度副词+大”占比为96.9% ，“双音节相对程度副词+大”占比为3.1% 。

程度代词标记“这么”“那么”修饰性质形容词与程度副词修饰性质形容词的差异在于，前者是虚化的不确定的程度等级，后者有相对客观的程度等级，试比较以下含程度词的短语，“天气这么热”“天气那么热”“天气很热”“天气有点热”。前二者无法比较热的程度，仅表高程度，以及时空距离的远近；后二者则程度有差异性。

其二，程度代词标记与程度副词标记均可修饰心理形容词

程度代词标记“这么”“那么”后接最高频心理形容词均为“开心”“累”，且均有对应的反义词组合，口语中“开心”为符合语体特征的高频词，前加程度代词后语义较为虚化：这么开心（1532）—那么开心（2056）、这么伤心（296）—那么伤心（428）、这么累（1229）—那么累（2587）、这么闲（300）—那么闲（214）

形容词“累”兼具心理生理层面的不适感，“这么累”有描述性叙述性，程度代词“这么”虚指了高程度义，“这么+心理形容词”具有很强的述谓性。下例中“这么累”“那么累”有情境性程度义，近指当下的“这几天”或远指刚过去的“结婚”：

（20）这几天怎么这么累！

（21）原来结婚那么累！

2.表程度的代词标记与程度副词标记的区别

程度代词标记其语义比程度副词标记语义更为虚化。代词“这么/那么+形容词”表虚化的程度。其一，部分程度代词标记无法用程度副词标记替换

√向前走，向前看，生活就这么简单。

？向前走，向前看，生活就很简单。

* 向前走，向前看，生活就太简单。

“这么”回指“向前走、向前看”，同时修饰性质形容词，改为程度副词“很”或“太”后，句义改变或逻辑不通。再如下句中“那么坚强”回指了“像仙人掌”：

√要像仙人掌那么坚强。

？要像仙人掌挺坚强。

* 要像仙人掌相当坚强。

上例中“那么”有明确的指代义，一般无法用其他程度副词代替。即程度代词标记在上下文中有回指功能时，通常无法用程度副词替换。

√第一次看到那么大的台风。

？第一次看到极大的台风。

* 第一次看到真大的台风。

上下文无明确回指对象时，虚化的程度标记“这么”“那么”也适用于虚化的回指情境，上句中“第一次看到”前提即“没有看到过更大的台风”，实际有所比较。

其二，程度代词可修饰部分状态形容词，程度副词不可修饰状态形容词。

√太阳不再那么火辣辣。

* 太阳不再非常火辣辣。

√生活没有这么笔直的路。

* 生活沒有很笔直的路。

由于程度代词具有回指功能，在状态形容词的确指语义中，可以补充出具描述性的回指成分：火辣辣—像火那么热辣，笔直—像笔这么直。状态形容词内部往往隐含着隐喻，其中的确指程度，保证了程度代词与其搭配的可能性，如“碧绿”实指“如同翡翠一般的绿色”：

（22）泡出来的茶叶还是那么碧绿。

三、通用型程度标记词在不同语体中的运用

不同语体中部分程度副词为通用型程度标记，研究发现，“通用型程度副词+性质形容词”适用于不同语体。以下以封闭语料库中10万字口语语料和10万字书面语料为基础，对比分析程度副词在不同语体中与形容词的组配情况。口语/书面语都出现的通用标记频次如：特别（18/1）、太1（49/9）、比较（38/20）、很（145/95）、相当（9/8）、绝对（1/1）、最（97/126）、最为（1/3）、稍（1/3）、越…越…（6/26）、更加（1/5）、极（3/25）、更（3/35）、较（2/47）

口语和书面语中程度副词与性质形容词组合的总频次较为接近，为374项和404项，性质形容词语体通用性较强；通用型程度副词语体普适性强，内部也有语体侧重性。从不同语体中同一程度副词内部的占比看，通用型程度副词从口语性较强到书面语较强的标记形成一个连续统：

特别—太1—比较—很—相当—绝对—最—最为—稍—越…越…—更加—极—更—较  （口语性强——→书面性强）

（一）绝对程度副词标记的通用性

首先，不同语体中通用标记功能略有差异。本组程度副词如“太1”“绝对”“极”“相当”“很”“最”“最为”“特别”“更加”“更”“比较”“较”“稍”“越……越……”等为通用标记，修饰性质形容词时多表客观陈述，口语中兼具评价义：

（23）你给我的工资太少。

（24）反正是越便宜越好。

科技语体中本组程度标记除表程度外，往往凸显了上下分句逻辑关系，还注重条件依存性：

（25）儿童年龄越小，对时间估计的准确性越差。

如把“太”删去，会改变原有条件“离得太远”，造成逻辑不通或事理上有问题：

*以同样速度运动着的物体，远的感知运动慢，近的感知运动快，离得远就看不出运动。

其次，高量级中极高级程度副词不同语体分布不同。口语语体中极高级程度副词与不同形容词的组配较为均匀，方式灵活；书面语体中限于与性质形容词组配，略有文言色彩“极”一词高频使用，适用于书面语体：

（26）电离辐射对人体的危害性极大。

再次，次高级程度副词亦有语体分布差异。“很”具有强通用性，两种语体中皆为高频词，但在组配选择上有区别，口语中“很+性质形容词”共有145项，“很+心理形容词”共35项，如：

（27）市场很活跃。

（28）她很高兴。

书面语中“很+性质形容词”占优势共95项，暂未出现与心理形容词的组配：

（29）γ射线的穿透力很强。

综上，口语中程度副词“很”与形容词的组配方式比科技语体中的丰富，数量也远超书面语。科技语体不强调心理描述性，较少出现心理形容词与程度副词组配；次高级程度副词“很”的频次远高于超量级程度副词“太”的频次，因“太”具有夸张的口语情态性主观性，“很”主客观情况下可通用。语言简单性是相对的，复杂性是绝对的  ［4］ 。

（二）相对程度副词标记的通用性

其一，多项比较副词“最”为通用标记。“最”在口语中多为“最+性质形容词”，共97项，或“最+心理形容词”共8项，书面语中均为“最+性质形容词”，达126项，书面语中组配方式不及口语丰富：

（30）生物圈是最大的生态系统。

其二，双项比较副词标记“更”偏向书面语一端。表两项事物比较的相对程度副词“更”在口语中频次不高，“更+性质形容词”仅3项如“更好”，或“更+心理形容词”仅4项如“更难受”。科技语体中“更+性质形容词”为典型组合共35项，未出现“更+心理形容词”组合，究其原因，科技文中鲜有对心理感受的描述，多为对事物性质不同程度的比较，包括抽象特质或物理维度的空间大小等因素：

（31）1986年前苏联又发射了更大的太空站“和平”号。

其三，双项比较副词“比较”其程度略弱于“更”。典型口语中双项比较程度副词的组合方式以35项“比较+性质形容词”或3项“比较+心理形容词”为主：

（32）我这也比较称心。

科技体中“比较+性质形容词”共20项，“比较”为语体通用标记，因其表达双项比较程度时，语气缓和适合口语交际情境；“比较”修饰的性质形容词具有可比较的不同程度义，即内部存在差异性：

（33）工作环境比较特殊。

其四，双向比较通用程度标记“较”偏向书面语。双项比较程度副词“较”口语语料中仅两例，均修饰性质形容词如“较差”。书面语中“较+性质形容词”高达47例：

（34）脑硬膜较厚，包围于蛛网膜外。

47例中单音节形容词有41例，如“长、高、大、多、小、厚、短、好、硬、暗、早、少、弱、微、晚、远、快”等。双音节形容词有6例：丰富、简单、明亮、精确、模糊、容易。由于双音节化需求，科技体中“较+单音节性质形容词”组合最多，“较”最早指古代卿士乘车时两旁可依靠的弯木，随着时代的迁徙，从名词虚化为副词，但两体相对比较的原始义有所保留。

其五，双项异时比较程度副词“越”为通用标记。首先，口语有两种形式，即1项“越+性质形容词1+越+性质形容词2”和5项“越+动词+越+性质形容词”：

（35）反正是越便宜越好。

“越+动词+越+性质形容词”中有3例为“越来越+性质形容词”，“来”表抽象义，即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逐渐定型化：

（36）时间越来越紧了。

双项异时比较程度副词“越”在口语中与形容词的搭配词频为6例，皆以“越……越……”的形式加以重现。

其次，科技语体中有五种形式。第一种“越来越+性质形容词”共14例如“越来越多”；

第二种如“越+性质形容词……越+性质形容词”共7例，下例中分句不能倒置，否则逻辑关系不通顺：

（37）儿童年龄越小，对时间估计的准确性越差。

第三种如“越+性质形容词……越+性质形容词……+越+性质形容词”共3例：

（38）受照射时间越长，受到的辐射剂量就越大，危害也越大。

以上三个分句间的倚变关系环环相扣，前一分句陈述事实是后一情况变化的基础，后一情况随着前一情境变化而变化。第四种如“越+性质形容词，越+动词”1例：

（39）颜色纯度越低时，越接近黑、白、灰这些无彩色系列的颜色。

第五种如“越+动词，越+性质形容词，越+动词”1例：

（40）一个人在生活中对自己的认识与评价和本人的实际情况越符合，他的社会适应能力就越强，越能把压力变成动力。

可见双项异时比较程度副词“越”在书面语中，与形容词有5种组合共26例，口语中为两种组合共6例。书面语高频使用该标记，与注重事物事理之间的递进性条件关系相关。即当A事物或情况发生递升性或递降性变化时，B事物或情况随之发生递升性或递降性变化，甚至C事物或情况也会因A、B事物或情况的影响产生程度的量变：

（41）知识经验越丰富对物体的知觉越完善，越全面。

“绝顶、绝伦、透、透顶、无比、何其、何等、万分”等程度标记在封闭语料库典型书面语中频次为零，口语中也不多见。这些极高级程度副词具有较强的文学性或文言色彩，因而通用性较低。

四、小结

综上，对比统计数据，口语中程度副词与形容词的组配方式比书面语丰富：

第一，超量级程度标记“太”偏向口语一端。含夸张情态义的“太”远比书面语中使用频率高，有“太+性质形容词”“太+心理形容词”两种形式。

第二，后置程度副词标记多出现于口语。后置用法多现于口语的高量级程度副词的极高级，如“性质形容词+无比”1项，或“性质形容词+极+了”1项，或“性质形容词+非常”3项及“心理形容词+非常”1项如“恩爱非常”。

第三，口语中次高级程度副词词频和分布均高于书面语。145项“很+性质形容词”及35项“很+心理形容词”、67项“挺+性质形容词”及7项“挺+心理形容词”、3项“够+性质形容词”及1项“够+心理形容词”皆现于口语中，这表明在口语中次高级程度副词多修饰性质形容词或心理形容词，以前者为主；典型书面语中次高级仅有95项“很+性质形容词”的单一组合，“很”作为通用标记确定无疑，其他次高级程度副词的口语情态性限制了书面语体中的使用。

第四，通用程度标记“最+性质形容词”偏向书面语体。相对程度副词中表多项比较的“最”为典型书面标记，“最+性质形容词”的组配共126项，其词频超过了口语中的使用，后者组配方式为“最+性质形容词”，共97项，或8项“最+心理形容词”。科技语体需要对比并确定事物或状况最高程度，造成最高级通用标记“最”高频使用。

第五，双项比较程度副词“更”“比较”“较”语体偏向性不同，程度较强的“更”书面语中比口语中更为高频，程度比“更”略低的“比较”为通用标记，“较”一词偏向于书面语体。

第六，双项异时比较程度副词书面语中更丰富。“越”为语体通用标记，“愈”仅现于书面语体中。科研重要内容之一就是定性定量研究，而其中的量变过程是必须面对的课题，渐变性程度副词“越”和“愈”由此成为科技语体中的高频程度标记词。

［參 考 文 献］

［1］ 特鲁别茨柯依.音位学原理［M］.杨衍春，译.广西：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

［2］刘毓庆.诗经·雅颂［M］.李蹊，译注.北京：中华书局，2011.

［3］马清华.语义的多维研究［M］.北京：语文出版社，2006.

［4］马清华，汪欣欣.何谓语言的复杂性［J］.当代修辞学，2016（3）.

An Analysis of Degree Marked Words in Chinese Style

CHEN Yu

（School of Literature and Journalism， Sanjiang University， Nanjing 210012，China）

Abstract： The types of Chinese degree markers are rich， including rational degree markers， mood degree markers and general degree markers; The adaptability of the degree markers in different styles is different. The scientific and technical style focuses on the rational degree markers， and the mood degree markers are more likely to be used in the oral style. There are differences in the frequency of the use of universal degree markers in specific styles.

Key words： style； degree； marker

［责任编辑 薄 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