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桃林(外一篇)
2023-05-30陈昌荣
一个周末的清晨,我似乎被一种久违的气息吸引,洗漱后径直走入堵河公园,一眼便看到,不,確切说是闻到了桃花的馥郁:既有水仙的素洁,又有梨花的馨香。贪婪呼吸间,一缕乡情袭上心头。
有人把工作过的地方比作是第二故乡。而我的第二故乡则是竹山县楼台乡,我曾在这里愉快地度过了六年,青春年华尽付其中。也许是人年近花甲,最近老是怀念起早年工作的地方,第二故乡的桃花总是在我梦里默默绽放。记忆中当时乡财政所的院子里有两棵大桃树,树龄比我的年龄都大,像两把大伞,覆盖了大半个院子。
早春,一幅翠绿的轻纱,似帘似幕,掩映在窗前,最让你心旷神怡的天籁是候鸟的歌声。百鸟在惠风中鸣啭,满院的绿就在春雨中拔节,两棵大桃树枝繁叶茂,如伞如盖,相距不过四五米远,枝干相拥而生、交颈而长,不乏相濡以沫、相映成趣的自然神韵。
在楼台乡工作时,我经常去的地方便是三台村观音沟,它是乡里最大最有名的桃花沟,那里的桃树成林,是村子里最有灵气的地方。路边的桃花一团团一簇簇,白里带红,最为可爱。一条小溪从沟口从西绕着东流,形成圆圆的一个滩子口。桃树林是村里老支书引种的。老支书随县农业技术员出门考察,在果园学了一手好技术。老支书种桃,边种边嫁接边扩展,品种和面积都小有规模。观音沟就成了老支书种桃和其他鲜果的主战场。老支书种桃的手艺,远近都是有名的。他还带动了村子里十多户人家种桃和葡萄。春雨醒动,满村子都是桃花的春天。
初春,那满山遍野桃花朵朵,蜂儿在林间飞舞,蝶儿在枝头驻足,林间已是热闹的场景。观音沟更是热闹了,溪边有鸭群戏水,林边有水牛吃草,林间还时不时有劳作的村民的山歌唱响:“村子东边一条牛,桃花林里一阵风,妹妹溪边来挑水,笑问一声哟,今年庄稼种不种?”花是被雨唤醒的,人是被花唤醒的。桃花如林,一切都是幸福的模样,能不放声高唱一曲?虽然那些声音有些粗犷或沙哑,但在春雨花香的滋润下,都是悦耳动听的神曲。
春天的桃花林,当然是娃儿们的天堂了。戏着春雨,伴着桃花,割草的割草,看花的看花,摔跤的摔跤,上树的上树,那都是好玩的游戏。村子里的大人娃娃都聚在观音沟桃花林,或游戏,或谈笑,迎着春雨春风,伴着桃花映红了脸的热闹,把村子闹出了好些春天的美丽景色。
初夏,人们刚刚褪去身上厚重的春装,满园的桃树硕果累累的时候,橘红色的石榴花已开得如火如荼、鲜艳夺目,还有被先人称为“生命之音”的蝉声,一长一短和风而歌;四季含香的虞美人,微启朱唇,吻你行囊。中秋时节,那一串串一团团的桂花从密压压的枝叶间探出素雅而华贵的金身,向你招手致意,轻撩行人衣襟,沁脾清香熏得行人入醉驻足,不禁张嘴轻吻它粉红的笑靥。冬日的桃花林与你一同静静地孕育来年生命的希冀,三九寒天、漫天雪花,处处可见斗雪红梅,仿佛大自然精美绝伦的造化。
这里曾是一片不毛之地,因为三台村辛劳的人们扛锄开拓、精心营造,才有四季的馨香,才有楼宇间立体的雄姿。它虽然没有大山林涛的浑厚,却有鸟啼婉转之清幽;虽然没有江河波涛奔涌,却有飞虫叽叽欢歌;你只要置身桃花树下,微风轻拂脸颊,风中不经意的低语和树木间啁啾的鸟鸣,会使你沉醉在绿色的怀抱,就像被一只柔嫩的臂轻轻地拥揽,抚摸你沉郁而烦闷的心灵,使你忘却所有的精神烦恼,放松劳顿疲惫的身心,任思绪缓缓悠悠地散开,犹如梦境。
不久,我离开了它,因工作调动进了喧嚣的县城。日子随着时光不断前行,总觉得身边缺少了什么。仅是小小的县城,人造的钢筋水泥丛林要比村上密得多,想饱眼绿福,还得爬到楼顶远眺,想在楼与楼的空隙间仰望天宇,映入你眼帘的只有“桃源洞的一线天”。当你换上职业装跨上轻骑,待忙完一天繁忙的一切,夜幕早已收回最后一抹晚霞,又寻见着天边那轮弯弯的新月。春不见呢喃家燕舞,夏不闻鼓蛙蝉儿鸣,更少了多情石榴和四季桂花香。
人们都说绿色是金,绿色是生命。我想念第二故乡那一片桃林和青绿,以及那片沉静而厚实的土地。因为它是我生命绿洲中的一部分,它曾与我共度多愁而难眠的夜,烙下我世俗风尘的人生历程,留下我四季奔波与跋涉的身影,更是楼台乡三台村兴旺发展的见证——几度春风,几度秋雨,绿景依然,花开依旧,此时,我多想再回到桃花源,观云、赏月、沐雾、浴露。
我怀念心中的那片桃林绿色!
郊外探险九华山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我们都在走路。走不同的路,能体味到不同的感受。
高山巍巍,使我想起攀登的路,我愿披荆斩棘拓一条盘山的路;大浪扬波,使我想起斗浪的路,我愿顶风破浪闯一条越海的路;山风呼啸,使我想起乡间的羊肠小道,我愿手挥锄头开一条绿色的路。当迈步在平坦如砥的大道上时,就会油然生出舒适、坦荡之感;当跋涉在崎岖的山径上时,就免不了要滋生出“路难行,行路难”的念头来。
说实在的,在我所走过的无数条路中,没有一条是自己亲自开拓出来的,总是在开拓者已开拓出的路上亦步亦趋地重复罢了。也没有体味过拓路者在“闯”路时所体味到的那种神奇的魅力。
我渴望着能亲自踏出我梦中的路,在荒漠杂乱的土地上留下一串串艰辛的脚印,为生命之旅增添几行自豪的音符。
初春的一天,我和几位朋友一起再次相约去四十公里开外攀登竹山县上庸镇九华山。拂面的晨风在此刻春的季节里仍带着冬的微寒,蒙蒙的天空,远处的山峦、林舍、原野,一切的一切都显得着迷而温柔。快到九华山脚下时,朝阳已过了山凹,雾渐渐散去,浓绿的山,已看得分明。
上九华山有两条路,一条是公路,一条是小径。我们停好车,决定兵分两路,我与两位好友决定公路、小径都不走,另辟蹊径登攀。我们像山间的小溪探寻着前进,艰难地跋涉。荆棘、树枝先用一只脚压住,瞄准地上的“路”,才敢迈出另一只脚。不时地有树枝反弹回来,碰上脑袋,不时地有带刺的树枝纠缠着衣袖裤管,将双臂、双腿划出道道“血痕”。遇到岩石和陡坡处就更难了,有一回,我未选准攀缘物和立足点,便轻举妄动,结果非但没有更上一步,反而倒退三步,从灌丛中撑起来吓得遍身冷汗。
仰望山顶,心有余而力不足;俯视远方,白云悠悠,公路如带;再瞅瞅脚下,又敢问路在何方!瞬间我似乎明白了许多,懂得了开拓、艰辛、坎坷等等。
体验了一个多小时爬山的乐趣,我们又决定改走小路。
小路多是台阶和小径。曲曲折折,鹅卵石的路面拖映在苍茫的原始林间,浓密的枝叶遮住了阳光,林间显得阴暗而潮湿。高大挺拔的松林,青翠可爱的藤蔓,伴着低低虫鸣鸟语,薄雾缭绕,恰似一幅原始森林图画。沿着小径两旁的低矮灌木下,开着春季的兰花,羸弱的花朵,淡雅的紫色,在微风里轻轻摇曳生姿。几只顽皮的蝶儿围着兰花翩翩起舞,牵动着一路的花儿纷纷飘落。落进身边的小溪里,一圈一图地旋转,转向了山脚下那条轰轰作响的河里,不知芳踪。
越往上走,树木越矮,湿气越少,地面越开阔,阳光已热辣起来,小溪里的水经过一个断层跃然成了瀑布,点点飞珠在阳光的折射下形成了一道彩虹。几间农舍点缀在半山腰上,鸡叫犬吠,豆荚花和油菜花引得粉蝶上下飞舞,几株桃花开得灿烂妖媚,时时飘下的花瓣落进门前的小河里,随着水波荡漾,使原本清澈见底的小河多了几分韵味,如临“小桥流水人家”的世外桃源仙境。向上转个弯,便是山上的茶园,嫩绿的新叶在阳光下泛着荧光,油油的,很是惹人喜爱。
走过茶园,向上经过一个有些华丽的公园接待中心,从大路的旁边走上石阶,便是一大片的竹海。挺拔的青竹,奇形怪状的青石,蜿蜒的石路中间显得光亮,而路两旁的草丛中点缀着几丛不知名的树花,零乱中误以为竹也开花了。高大的竹,笔直地伸向天空,连片的竹叶浓密地遮住了阳光。快近正午,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剪落在铺满青苔的石头上,一种说不清的诗情画意恐怕只有在郑板桥的笔下,才能表现出来。只顾抬头看挺拔高耸的翠竹,看竹叶缝隙里点点蓝天、白云、阳光,就这样不知不觉已到了九华山国家森林公园所在地。
已在那里等我们的朋友说,九华的杜鹃花开了,于是一起上山顶看花。
那花,是我们不曾想到的,一簇簇的,竟开得如此燦烂而耀眼。粉红、深红、紫红、白色,像浓墨重彩的油画,像谁在天地间尽情挥洒的喜悦。站在花丛中,我也快成了那山间的花,快乐真实地绽放,在沉默的山间装点春天,“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因为有了辛勤的耕耘,因为有了忙碌的欢歌,春,才那么生机盎然,那么蓬勃向上。我想,春的图画因为有了灵动的人才有了妩媚,春的山间也是因为有了人的劳作才有了比花的笑容和舞姿更美的风景。
历经了这番“拓路的艰辛”,我那颗曾多多少少黏附了世俗尘埃的心,便好像被汗水洗涤得坦荡了许多。平素那些荣辱、得失、嫉妒等杂念一时间全部离我远去,一个纯净了许多的我,与一望无际的天穹浑然成为一体。
快近黄昏时,我们依依不舍地下了山,这次登山的经历将成为我一生永恒的记忆。
作者简介:陈昌荣,男,系十堰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十堰日报》《农村新报》《武当风》《十堰作家》《青年文学家》《散文百家》《参花》等报刊,著有作品集《堵河风鸣》。
(责任编辑 张云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