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之道（组诗）

杨未央

黄河三角洲

黄河和渤海的对抗中，促成了

这片经验丰富的土地

鹽粒藏于泥沙，在植物的根部闪光

生态恢复工程借着月光

用独特的针线缝补上缺失的事物

马绊草、白茅、芦苇在南风中

频频致谢，柽柳扎成绿色的围墙

承受海浪的拍打，燕隼正穿过雨幕

黑线仓鼠正囤积冬粮，啄木鸟正

将它的枪口瞄准榆树上的虫洞

黄河——祖国版图上最浑浊的泪痕

在三角洲整夜收纳星辉，等待决堤入海

四面埋伏

雨水，压低了檐角的铜铃声

竹林有空谷传响之音

竹叶簌簌，我所住的小屋立刻

抵达肃杀之境，浅草低卧着

金质的镖器在暗处潜藏，这有点像

一场暗杀，我的心弦并不因此紧张

长到高处的金钱松，为埋伏四处的秋意

敞开喑哑的天幕，秋风带着荒芜之美

在林中，在青绿与枯黄之间

高颂自然之主的律条

我并非旁听之人，恰是受洗之人

山川竹林总是带着禅意，能够开化

尘世旅居之人，观照自己的内心

修身静心，独自熟习草木之道

而山川草木费尽心机

不过是，为了发动一场秋凉

司马悔桥

雪压着桥，桥压着石块

司马子微在桥上的唐朝

后悔出山，沿着雪迹返回

竹林往深处倾斜，流水从

高处滚落成溪，一声犬吠

足以使此时从内部坍塌

回到唐朝

脚步在雪粒和石板间追问

月光在清早，押中无数星辰

贵州水田

老牛在水田俯首，农夫手把犁头

翻耕结块的陈泥，沿着山坡的脊梁

禾苗将被逐级插满，青山不语

蛙鸣拆解劳作的苦，炊烟之后

月光抚慰着水田和乡间的屋瓦

在这里，你可以见证人和自然

的相守，延续最古老的契约

大地把身体的一部分交给人类保管

人类把整个生命交给土地成全

震撼赶路的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