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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万里路,追寻佛学艺术东传的足印

2023-05-30黄祺

新民周刊 2023年16期
关键词:白沙瓦陀罗龟兹

黄祺

中国新疆克孜尔石窟第81号窟东壁壁画,盘腿而坐的须大拏。

走进上海市徐汇区一幢高层建筑中的丁和工作室,记者仿佛实现了时空穿越——身后喧闹的上海消失了,瞬间来到了公元4—5世纪的古龟兹国的疆域。丁和将自己拍摄的龟兹壁画“复刻”于精心营造的“洞窟”之中,观赏者不自觉地萌生出探究千年历史的好奇心。

丁和,著名摄影师,上海市摄影家协会副主席、新疆龟兹研究院客座研究员。他用近二十年的时间,借助相机镜头,寻访从印度至中国新疆的佛学文化演变历程。在地理距离上数千公里、时间跨度两千多年的佛教东传过程中,犍陀罗艺术是一颗闪亮的明珠,至今影响着当代人的审美和艺术的发展。

2006年,记者与丁和同行,参与央视“玄奘之路”大型文化活动,循着玄奘的足迹追溯佛教东传的过程。每到一处遗迹,丁和就扛出他的大画幅摄影机,用一种“笨重”的方式记录下行程中那些普通旅行不会到达的地点,留下珍贵的资料。

丁和,著名摄影师,上海市摄影家协会副主席、新疆龟兹研究院客座研究员。

我们在巴基斯坦白沙瓦的博物馆里,见到了犍陀罗艺术顶峰时期的珍品,直观地感受到佛学神像初创时期,艺术家们对“偶像”的理解。

结束“玄奘之路”活动后,丁和将自己关注的领域进一步聚焦到龟兹壁画,而龟兹艺术明显地受到犍陀罗艺术的影响,它吸取了犍陀罗雕像中的古希腊和罗马艺术元素,又融入了当地的特色。而龟兹艺术进一步东传,逐渐演变为中国中原地区的佛学艺术风格。

丁和用他的照相机,记录下佛学艺术东传的演变史。

您是上海人,过去是企业家。是什么机缘让你注意到西域佛学艺术?

摄影是我的爱好,经营企业的时候我的愿望就是挣钱来搞摄影,后来我逐渐走上了专业道路。最初我去新疆拍楼兰故国,原因很简单,就是听到“楼兰”觉得很神秘,想要看看楼兰到底是什么样的。

中国新疆克孜尔石窟外景。

中国新疆克孜尔石窟第188号窟主室正壁上方壁画,说法图。

中国新疆克孜尔石窟第175窟西甬道内壁的壁画,供养比丘。

一次偶然的机会,史学家冯其庸先生听闻我拍楼兰并且展出,非常感兴趣,于是叫我去聊聊。冯老当时正在进行西域历史的研究,在玄奘东归课题上已经深入了多年,他也是一位摄影爱好者。

结识冯老对我的人生改变很大,他告诉我,国内好好拍西域历史的人不多,鼓励我继续钻研。冯其庸先生对我说:你不懂的地方随时来问我,如果我也不懂,我帮你找专家。

2006年踏上“玄奘之路”,当时您对犍陀罗艺术了解多少?

17年前,互联网还没有今天这样发达,大众对文化、历史的热情也不像现在这么普遍。说实话,参加“玄奘之路”前,虽然我已经尽可能寻找资料做一些功课,但对犍陀罗艺术还是很陌生的。而且中亚历史本来也是一个比较小众的学术门类,有的地名的中文音译在学术界就没有统一,我去分辨这些名字都已经糊涂了。

我们的考察团到了白沙瓦博物馆,这里收藏了大量犍陀罗时期的佛教雕像。白沙瓦位于犍陀罗艺术的核心区域,我们在博物馆逗留了几个小时,我拍摄了大量的馆藏,今天回想感到机会非常难得。

白沙瓦博物馆里的雕像给你怎样的感受?

我看到这些雕塑的第一感受,就是他们都不像我们在中国内地看到的佛像,这些雕塑带着非常明显的古希腊和罗马艺术风格。一起参加这次活动的葛剑雄教授、王邦维教授为我们做了介绍。犍陀罗艺术是佛教造像的开始,佛教从印度来到犍陀罗国的核心区域——今天的巴基斯坦东北部和阿富汗东部一带。由于这一代此前被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大帝征服,希腊雕塑技艺被带到这里,工匠们将佛学故事与希腊雕塑艺术相结合,创造了佛学神像。

后来我们继续西行到了印度鹿野苑,在那里就可以明确地看到,佛教诞生时是没有神像的,信众膜拜的只有三样东西:佛祖足印、佛塔和莲花宝座。是到了犍陀罗时期,神像才出現。

巴基斯坦白沙瓦博物馆收藏的片岩石雕《鹿野苑初转法轮》。

巴基斯坦塔克西拉遺址内的法王塔。

收藏于巴基斯坦伊斯兰堡塔克西拉博物馆内的灰泥窣堵波,出自穆赫拉穆拉杜寺院遗址。

巴基斯坦西尔卡普遗址中的圆形佛塔。

白沙瓦博物馆收藏的佛陀等身立像。

收藏于巴基斯坦伊斯兰堡塔克西拉博物馆内的灰泥窣堵波,窣堵波,音译自梵文,是源于印度的塔的一种形式。

白沙瓦博物馆内管理员与雕像同框瞬间。

后来到新疆看到龟兹石窟壁画,是不是又和在白沙瓦看到的雕像联系起来?

“玄奘之路”回来以后,我开始阅读相关的书籍,拍摄的对象也聚焦在西域的石窟壁画上,当我见到越来越多的龟兹壁画后,壁画中很多神的形象会让人感受到犍陀罗艺术对壁画的影响。

比如说犍陀罗艺术中佛陀的形象,他们面貌俊美,深目高鼻,骨感显著。头顶有肉髻,覆盖着波浪式卷发。这些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希腊文化中众神形象的绘画与雕塑。另一方面,他们身着的通肩或者袒右袈裟,裸露在外的肌肉,其劲健和饱满被着力塑造。衣饰是贴身的,凸显面料的纹理,在厚重之中打造出流线型与垂坠感。

龟兹壁画的人物绘画也处处存在犍陀罗艺术的身影,对衣服褶皱的处理使人称绝,在轻薄处甚至塑造出半透明轻薄如纱,仿佛能清晰感知其下。

这些年你投入了巨大的时间、精力去拍摄龟兹石窟壁画。龟兹壁画对于大多数人很陌生,你为什么一头扎进其中?

古龟兹国曾经繁盛一时,疆域广阔,鼎盛时期这里佛塔众多、名僧辈出,成为葱岭以南的佛教传播中心。龟兹石窟是我国开凿时间最早、年代跨度最长的石窟群,石窟群共10处,洞窟总计600余个,规模堪比阿富汗巴米扬石窟寺,并且在开凿时间上远早于敦煌莫高窟,是世界级大型石窟群之一,龟兹壁画也是西域最伟大的艺术遗存之一。

当我把目光聚焦到西域石窟壁画时,又一段缘分降临到我的面前。时任新疆师范大学教授的朱玉麒老师引荐我赴德国柏林亚洲艺术博物馆拍摄流失海外的德藏新疆壁画。这些壁画是在19世纪初,被德国皇家吐鲁番探险队分四次考察由新疆各地石窟所割取的壁画,在经历长途运输与第二次世界大战的颠沛、损毁后,幸存下来的珍宝。

博物馆内的它们,有的被搁置在成排的架子上,碎裂而模糊;有的被修复陈列在墙上,精致而壮美。这些脱离了母体的残片,在我脑海中投射出洞窟壁面的累累伤痕。它们命运飘零,堪为传奇。我暗下决心,要把它们的影像记录下来。我求见老馆长Wilibald Veit 教授,得到他的允许,对所有馆藏和展品进行自由拍摄。

2008年1月,我动身前往新疆库车等地区的多个石窟群进行拍摄。数年的艰苦拍摄和整理后,2015年《德藏新疆壁画》一书面世,2016年5月,“丝路精魂——古代龟兹石窟壁画”影像大展在中华艺术宫举办。研究人员利用物理、化学的手段抢救受损壁画。而我能做的,是把龟兹壁画更多地带入公众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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