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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美形塑下的酷儿形象

2023-05-30张强慧

今古文创 2023年6期
关键词:萨拉女性形象

【摘要】 萨拉·沃特斯是英国当代文学史上的优秀作家,纵观她的文学创作过程可以发现同性恋主题始终贯穿其中,以此为基调,沃特斯创作了一系列女性酷儿形象,这些形象因其身份的特殊性展现出独特的美学特征,具有重要的文学价值。因此在审美形塑的视野下,以沃特斯笔下的酷儿主题小说《荆棘之城》为研究对象,通過文本细读的方式分析作家笔下的酷儿形象,进一步挖掘酷儿形象的美学特征,理解作者要表达的女性主义,也可以进一步推进对萨拉·沃特斯的研究。

【关键词】萨拉·沃特斯;酷儿理论;女性形象

【中图分类号】I56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06-0010-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06.003

“酷儿”一词是对“queer”的音译,它的本意是怪异,指具有怪异倾向的一类人群,“从广泛意义上来说,‘酷儿是各种性少数人群的代称,包括男同性恋、女同性恋、双性恋者和跨性别者。”①萨拉·沃特斯是当代英国文坛备受瞩目的一位女作家,作为一名女同性恋者,她结合自己的体验创作了一系列以维多利亚时代为背景的女同性恋小说,从1998年开始,沃特斯陆续出版了以同性恋为主题的小说《轻舔丝绒》 (1998)、《灵契》(1999)和《荆棘之城》(2002),这三部小说均以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伦敦为背景,因此被称为“维多利亚三部曲”。这些作品关注到女同性恋这一边缘群体,通过女性酷儿在男性社会中的一系列经历传达出被压抑的女性体验,呈现了女同群体长期存在的身份认同困境。因此萨拉的作品强调了一种酷儿体验,在跨越性取向的书写过程中塑造了一系列女性酷儿形象,这些女性酷儿形象一方面受到男性审美影响,另一方面也体现了萨拉对女性的审美期望,具有独特的美学意义。而无论在人物形象的塑造还是在女性身份构建的尝试上,最后一部《荆棘之城》都比另两部更加成熟。

《荆棘之城》围绕瑞佛斯的三场骗局展开。在荆棘山庄教贵族小姐莫德画画的瑞佛斯听说莫德有一笔不菲的嫁妆,因此他找到了盗窃团伙里的苏联合骗婚,企图婚后将莫德关进疯人院以霸占财产,这是骗局一;但莫德长期被舅舅驱使阅读色情书籍,对男女之情厌恶至极,因此瑞佛斯意识到莫德根本不会被骗,于是改而和莫德联手,企图让苏代替莫德进入疯人院换取莫德的自由,这是骗局二;但谁也没有想到莫德和苏在相处过程中产生了感情,两人袒露内心互相合作,双双逃离禁锢,最终成功地摆脱瑞佛斯并重回庄园开始新的生活,这是骗局三。围绕这一主线,萨拉塑造了莫德和苏这样两位女性酷儿形象。

一、男性审美造就的“淑女”外观

《荆棘之城》中对女性酷儿形象的塑造主要从两方面展开,一方面是对男性审美要求下的女性外观的描写,主要从女性由服装装饰而成的外观这一角度展开。小说中出现了大量对维多利亚时期女性服装的描写,“服饰,表面上是人体的附加物,但实则远不如此。它本身既内隐着深刻的文化内涵,又完全以外显形式表现出来” ②,在《荆棘之城》中,作者极大地还原了维多利亚时期的社会风貌,将男性对女性的审美要求赋予在服饰层面上,因此在这里服饰超越了单纯的美化外观的作用,体现出更深刻的文化内涵。在《荆棘之城》中,女主角莫德的服饰具有更深层的文化意味,传达出男性社会对女性身体以及精神的压抑。

小说将背景设置在英国的维多利亚时期,那时女性无法实现经济独立,完全依附男性生存,当时著名的性学家威廉·阿克顿就提出高尚、完美的女性必须天真、纯洁、顺从,是家中的天使这样的观点。在这样的审美要求之下,女性被要求按照男性的审美期望成为“淑女”,身体塑形正是手段之一。维多利亚时期,繁复、华丽成了女性服饰的特色之一,女性服饰中大量运用蕾丝、蝴蝶结、荷叶边等元素,并使用鱼骨束腰紧勒腰部,在剪裁上也追求尽可能地突出女性身体的曲线美,这样的服饰风格旨在创造完美的女性形象,但是它们在装饰女性的同时也限制她们的行动、损害女性的健康,当女性必须依赖女仆才能穿上她那华美的衣裙时,就很难独立完成任何事了。这种服饰特点将女性禁锢成为柔弱纤细、必须依赖男性的个体,将女性培养成为符合男性审美要求的“淑女”,其实质是男性对女性审美期望的体现。萨拉·沃特斯真实再现了那一时期的社会风貌,更是将女性的服饰作为塑造女性形象、体现女性困境的重要工具来处理,因此在《荆棘之城》中服装成为男性社会禁锢女性的重要意象。小说中多次出现了对莫德这位贵族小姐的着装描写,不仅多次出现束腰、束裙等衣物,更是把手套作为囚禁莫德的男性权力的缩影进行描写。

在《荆棘之城》中,年幼的莫德被舅舅的管家从寄养的疯人院接到布莱尔庄园之后,立刻被要求按照舅舅李里先生的要求穿上符合男性审美的衣裙,当第一次穿上束腰时她感到痛苦万分,“窄小的裙子勒着我,令我呼吸困难,靴子磨着脚踝,羊毛手套扎手”③,这是“淑女”的服装带给她的第一感受,华美的外表带给内心极大的不适感。自此幼小的莫德必须每日穿着符合贵族小姐着装要求的衣服,而且只要她因不适而扔掉手套,李里先生就会用珠串抽打她的手心来施加残酷的惩罚,以要求她以后不再忘记。在舅舅长期的控制之下,莫德逐渐被驯化成了一名合格的“淑女”,不仅有窄窄的细腰、柔弱的外形,更成为完全符合男性审美要求的家中的“天使”,她严格按照舅舅的指示生活,从不离开庄园半步。小说就借苏的视角向人们展示了莫德被男性审美所塑造的“淑女”外形:“她的束腹很长,上面有铁质的骨架,而她的腰则细到病态;她的硬衬裙是以手表发条制成,衬裙和内衣则以白棉布制成……脱掉这些衣物的她,就像奶油一样的柔软光滑,也像一只脱去外壳的龙虾。”这是莫德的外形。如果说纤细的窄腰是时代的审美要求,那么柔软细嫩的手指就是舅舅的审美喜好,为了达到舅舅的审美要求,莫德从未取下过手套,她有几十副不同材质的手套,一旦染上脏污便立刻更换,因此在时代和男性审美的共同塑造下,造就了莫德这样一位具有柔弱外形的“淑女”。

沃特斯通过对莫德由服装装饰而成的外观的描写,塑造了一位维多利亚时期受到男性社会审美观念影响的柔弱“淑女”形象,她外表纤细柔弱,完全依附于舅舅生存,如苏所说,在衣裙坚硬的外壳下生活的莫德,像奶油也像失去了壳的龙虾,柔弱而又敏感,这就是前期的莫德形象——一位被男性审美塑造的“淑女”。

沃特斯将维多利亚时期女性的生存现状通过女性服饰展现出来,因此服饰就不单单具有塑造人物形象的单一作用,而具有了更深刻的文化内涵:女性被男性的审美要求塑造,以此体现男性社会对女性的压迫,进一步加强对男权社会的批判。

二、女性觉醒而来的“反叛”性格

《荆棘之城》中女性酷儿形象的第二个方面,就是她们性别意识觉醒之后而迸发出的反抗精神和反叛的性格。如上文所述,在沃特斯笔下,在男性社会中生活的女性酷儿们面临着非常艰难的生存环境,莫德从幼年开始就面临着来自舅舅的控制,她从小就被当作“图书管理员”培养,整日接触色情文学,被强迫阅读并表演色情文学的内容,在遇到苏之前,她一直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没有生命的活力。而苏是来自贼窝的女孩,在萨克斯比太太的保护下,苏并没有过多的遭受压迫,她善良、坦率,直到卷入瑞佛斯的骗局。在第二个骗局之中瑞佛斯假扮苏的丈夫将苏关进精神病院之中,这意味着当时男性利用男性权力就能轻而易举地控制女性的身体和精神世界。沃特斯在作品中让女性受到来自男性和社会的操控和规训,成为体现男性权威的工具。

从此可以发现,《荆棘之城》的女性酷儿面临着来自男性和社会现实的压迫,她们在性别意识觉醒之前严格按照社会的要求生活,可是两个人的接触却触发了彼此的生命的热情,“所有的事情都变了”,因此她们对压迫她们的社会现实进行了激烈的反抗,成了积极的反抗者。相较于“三部曲”中的另外两部,《荆棘之城》中的莫德与苏的反抗更为激烈,她们都经过了“被塑造——解构塑造——重建自我” ④的过程,最终实现了對自我身份的建构,因此,莫德和苏的恋情不仅是对自我的重新发现,同时也是对压抑、扭曲的社会进行的反抗,在一次次的反抗过程中,她们展现出了强烈的反叛精神,给女性酷儿形象增添了一抹亮色。

她们的“反叛”性格集中体现在她们的反抗过程中。莫德的反抗首先体现在对荆棘山庄的逃离,在瑞佛斯的阴谋中,她与瑞佛斯一起逃出荆棘山庄并把苏当作替代品送进疯人院,就是为了换取自由,尽管这一阴谋因陷害苏而存在道德的瑕疵,但为了摆脱生存的困境她义无反顾地做了,她希望逃出山庄之后在伦敦找到自由,过没有书本也没有束缚的生活。对荆棘山庄的逃离,喻示着她对于禁闭性的权力空间的逾越,在逃离之前莫德销毁了一直残害她的色情读物,这是全文最具爆发性的一幕,莫德用刀具划破她每日阅读的色情书籍,当她划破纸张时仿佛听到书页传来叹息之声,这一行为实际上是对长期受控制的自我的释放,也是对所有被男性禁锢的女性的救赎,莫德的这一行为象征着她们这一类边缘女性对男性中心话语权的解构,迸发出激烈的反叛精神。但是仅仅逃离禁锢她的山庄是没有用的,逃离山庄之后莫德马上陷入了更大的阴谋,陷入了另一重的控制之中,萨比克斯太太将她囚禁在小房子里,这就意味着莫德的反抗并没有完全成功,因此她开始勇敢地尝试“工作赚钱”,通过获取经济独立来建立自身的主体性。在小说结尾,莫德与苏回到山庄成了山庄的主人,走上了一条非同寻常的谋生之路——创作色情小说,至此莫德从当初依附于舅舅的色情朗读工具转变成了依靠写作色情文学为生的创作者,成为真正具有独立人格的个体,从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束缚中解脱出来。由此可以发现,莫德这位“淑女”不仅勇于向父权制社会和男性文化发起挑战,更积极地追求女性自身的独立性。

苏的反叛从一开始就具有合理性,和莫德这位贵族小姐不同,苏自小生活在贼窝,加上萨科比斯太太的保护,独特的生活环境使苏具有坦率、天真的性格,如果说莫德代表被压抑的生命力,那么苏则代表着女性原生的生命激情,因此当她被瑞佛斯关进疯人院之后就开始尝试逃离这里,她大吵大闹试图向医生论证自己并不是莫德,但却被认为她具有精神问题,她尝试用各种方法逃离这里,最终在荆棘山庄一位仆人的帮助下成功逃离了这里,和莫德汇合。因此莫德和苏这两位女性酷儿在女性意识觉醒之后迸发出强烈的女性生命力,表现出坚定、勇敢的一面,这种“反叛”现实的精神为她们增添了光辉的一笔,实际体现了作者对于女性酷儿的审美期望——同压迫女性的男权社会进行积极的反抗。

三、不断升华的道德意识

沃特斯从“淑女”外观和“反叛”性格两方面塑造了两位女性酷儿形象,在此过程中她们不断升华的道德意识一直复合其中。沃特斯在人物的设置上赋予了人物不同的道德内涵,和以往的女性形象不同,她们都不是道德上的完美者,但又不是彻头彻尾的妖妇,传统文学中“天使—妖妇”单一模式的女性形象已经不能概括沃特斯笔下的女性酷儿形象,在道德层面上她们都具有瑕疵,因此她们不再是男性期望的家中的“天使”,但她们也绝不是道德彻底败坏的“妖妇”,在对自我认知不断深化的过程中,她们的道德品质不断升华。通过道德规范和不同人物在不同时期的道德选择之间的冲突,沃特斯将莫德和苏道德完善过程展现在读者面前,同时也让这两位女性酷儿的形象更加饱满,充满人性的光辉。

莫德和苏在最初都具有道德上的瑕疵,她们因各自的目的卷入了瑞佛斯的骗局之中。苏原本无意加入这场骗婚,但是在金钱和完成萨科比斯太太任务的双重诱惑之下,她无奈答应,随着情节的发展,苏意识到莫德是个“好女孩”,但是为了完成养母萨科比斯太太的任务,也为了真正完成一件事给萨科比斯太太看看,尽管在此过程中她常常受到内心的谴责,她依旧按照计划对莫德进行欺骗。莫德同样如此,她与瑞佛斯合谋将苏关进疯人院顶替自己,一开始也是出于为自己换取自由的目的,尽管需要牺牲另一个无辜的女孩。她们二人各自怀有不同的目的,做出了不同的道德选择。但是她们又并非彻底的无情者,苏并没有完全被金钱蒙蔽双眼,她从最初就认为瑞佛斯的计划是一个残酷又卑鄙的诡计,只是出于向萨比克斯太太证明自己能力的想法参与到这次骗局当中。莫德在实施自己的计划后也并没有为自己逃离山庄而感到如释重负,当她配合瑞佛斯将苏送进疯人院时,她感到“心都碎了”,随之陷入了内心的煎熬,因此她决定离开伦敦,甚至不惜回到荆棘山庄,也要找到苏,而苏在明白一切真相后,也放下曾经的仇恨逐渐谅解了莫德,并重新踏上寻找莫德的道路。在作品中,莫德和苏在这样一场惊天大阴谋的洗礼中历经种种磨难,逐渐从天真变得成熟,二人原先受遮蔽的道德意识逐渐挣脱束缚,不断升华。

沃特斯通过不同视角的叙述将莫德与苏的道德瑕疵呈现给读者,让她们在内心的矛盾与冲突中经历道德的历练,最终实现人性的复归,小说结尾,苏用宽容代替了背叛和仇恨,莫德也回到禁锢她的荆棘山庄从事创作,用文字表达对苏的情感、抒写自己的心声,完成了对自身的道德救赎。正是她们道德意识不断升华的过程,使沃特斯笔下的两位女性形象变得真正立体、生动起来,富有更迷人的魅力。

总的来说,《荆棘之城》中萨拉·沃特斯塑造了维多利亚时期两位受到父权文化禁锢和压抑的女性形象,她们在男性社会中没有个体独立性,在物质和精神上都受到禁锢和压迫,但是她们没有甘于成长为符合男性审美的“天使”,而是勇于反抗,敢于向社会禁忌挑战,努力摆脱社会的压迫并积极构建自身的主体性,在性格中展现出坚强、勇敢、自立的一面,成为具有主体独立意识的女性形象。另一方面,沃特斯笔下的女性形象超越了传统文学中女性非天使即妖妇的单一形象特点,她们都存在道德的瑕疵,但在此过程中,她们在内心冲突中不断完善、升华自身的道德意识,使这一形象展现出独特的光彩。

注释:

①邹杨兰:《酷儿理论视角下身体符号在当代艺术中的应用研究》,四川美术学院2021年硕士学位论文。

②郭珊珊:《英国维多利亚时期中上层妇女时尚文化研究》,云南大学2016年博士学位论文。

③萨拉·沃特斯著,林玉葳译:《荆棘之城》,百花洲文艺出版社2009年版。

④张澎树:《论〈荆棘之城〉对“阁楼上的疯女人”模式的解构和重写》,《新乡学院学报》2020年第10期。

参考文献:

[1]邹杨兰.酷儿理论视角下身体符号在当代艺术中的应用研究[D].四川美术学院,2021.

[2]郭珊珊.英国维多利亚时期中上层妇女时尚文化研究[D].云南大学,2016.

[3]萨拉·沃特斯.荆棘之城[M].林玉葳译.南昌:百花洲文艺出版社,2009.

[4]张澎树.论《荆棘之城》对“阁楼上的疯女人”模式的解构与重写[J].新乡学院学报,2020,37(10).

作者简介:

张强慧,女,汉族,山东临沂人,山西师范大学,中国语言文学专业,研究方向: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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