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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工智能文学的本质探究

2023-05-30夏雪

今古文创 2023年7期

【摘要】 “人工智能文学”是以“机器”为创作主体模拟人类情感,运用数据和算法,排章造句书写的文学产品。为了更好探究人工智能文学的本质,为文学发展建构新的里程碑,因此本文研究在算法主义与文学审美的对话与博弈之中,以文艺学角度分析传统文学与人工智能文学在创造主体的差异、文学话语蕴藉的潜在含义和作用、文学审美境界“艺术与人生”“时代与革命”的碰撞和全新融合以及二者如何影响大众文化中人们思想的建构与解构。

【关键词】人工智能文学;文学审美;文学本质;算法主义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07-0050-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07.015

在时代裂变的大环境下,人工智能随之兴起和发展,渐渐融入了文学领域。传统文学是创造主体“人”利用主观能动性写境或者造境,而人工智能文学则是“以人工智能程序为写作主体,模仿人类写作的行为和机制,自动或者半自动地生成文学作品”。传统文学顺沿着历史脉络发展,坐享“既得利益”也被人们普遍接受,但许多问题存在于二者本质性的差异之中,人工智能文学作为一种全新的创作模式,同时也为文学艺术带来了新的命题和研究方向,解构着审美主体,又不断启发着社会建构新的文学批判和文学理论。

在文学领域内,人工智能作为一种技术手段,可以改变文学艺术的生产方式和文学作品的范式,但它仅仅是经过算法,分析模拟人类情感创造出的产品,与文学审美中具有原真性的艺术作品有本质上的差异。一方面,人类渴望人工智能作为人类技术的产物利用语言体系机械性、随机性地创造产品,以此开阔新的文学领域;另一方面,技术革新的突破不足以满足人类给予人工智能文学独一无二创造性的期待视野。因此,算法主义与文学审美之间不得不进行时代性的对话与博弈。

一、文学创作主体——“机器”与“生气”

艾布拉姆斯基在《镜与灯——浪漫主义文论及批评传统》中指出文学四要素:作家、作品、读者、世界,而在人工智能文学产品中的“机器”地位置换为作家后,给予了文学创造一种全新的执笔者角度。微软亚洲研究院研发的人工智能程序“小冰”,在学习了519位中国现代诗人的上万首诗作之后,写作并出版了诗集《阳光失了玻璃窗》。清华大学研发的诗歌写作程序“九歌”,则能够生成集句诗、近体诗、藏头诗、现代诗等不同体式的诗歌。但是对于“机器”而言,算法是大脑,算力是肌体,大数据是其成长的养分。它们只是通过特定的行为模式将一种形式投射到另一种形式上,无法在意识形态上凝聚沉淀,产生复杂的精神活动,开拓融合成新的思想。

唐·司空图《二十四诗品·精神》:“生气远出,不著死灰。”此中所含“生气”也就是活力、生命力的发展。在文学创作中,传统的执笔者都是具有思想、能动性和创作性的“人”。他們拥有独一无二的思维方式和人生阅历,对于风花雪月的感伤,对于时代衰落的愤慨,都别致地显现在文学作品之中。这种“生”是一种存在的感知,对于人生的思考和凝视。而“气”包裹着“生”达到主客体的自然合二为一、物我相忘的境界。王勃所作《滕王阁序》中“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被人们广为传唱,如果时间慢一点或快一些,如果王勃没有登上滕王阁,这一切也就不复存在。赫拉克利特的“流变说”认为人无法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这也更加肯定的“人”的不断变化,”生气“与之伴随的人生状态。因此“机器”难以超越“生气”,二者之间存在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从文学批判的角度来细致地分析创作主体,孟子提出的知人论世有效地指出作品与作者的关系。知人论世中存在的“人”处于特殊的时代背景,拥有强烈的主观情感与写作意图,书写出的作品不得不带上一定的主观色彩,甚至暗藏着意识形态。创造主体客观的书写与后人对于经典文本客观的评价都因为主体的特殊性存在着问题。而“机器”主体的存在,类似于法国罗兰巴特:作者已死观点,拥有解构主义的色彩。它脱离了执笔者与作品的联系,独立于时代的洪流,清晰的看待客观事物,理性地处理、整理、分析大数据,从而创造出割裂式的产品,它比“人”更具有创作所需要的理性与无功利性。“机械”在这方面独特的空白优势,利用第三人称上帝视角书写“历史”也即将作为一种全新的时代挑战,在文学活动中展露拳脚。

二、文学话语蕴藉——“情志离间”与“情志统一”

文学的话语蕴藉,对于读者具有特殊的共情作用,恰到好处的运用言意关系,创造含蓄的言外之意,达到”情志统一“的理想状态。鲁迅在《秋夜》的开头曾说:“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这种陌生化的话语实际上建构了一种语境,一种氛围。读者进入到话语体系当中会感受到有一种直面而来的孤单、零落感。这同时也是人工智能文学无法创造的语言体系,它无法与作品、读者共情,因此难以开拓新的语言表达方式。话语蕴藉更有表达上的“小”中蓄“大”,刘亮程《寒风吹彻》中“落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我们不能全部看见。”这是作为执笔者“人”经过构思和语言加工形成的话语,是个体对于文学世界的凝望,对于生命的感悟。而“机器”只有自然语言处理,简而言之,第一,它是将人类语言数字化,从字符变为数字,接着进行统计,通过“词向量”的形式,使文字得以表达呈现;第二,人工神经网络通过不断训练缩小处理的误差,完善算法,提高输出结果的准确率。也因为没有“人”独有的共情力,疏离了世界对于个体的关照。

《毛诗大序》中的“情志统一”就是说感情受到激发,就会发言成诗,而诗歌抒发这种感情,表达心中的意志。在文学活动中,“人”更能达到情志统一的状态,也更符合发乎情止乎礼的情感规范。“情”是感情情绪,具有个人性,是人的感性认识,包含喜怒哀乐之情。“志”则是意志怀抱,具有社会性,是理性思考,包含个人政教礼义得失。从文艺美学的角度来说,有限制的抒情也很合乎创作的辩证规律。

而“机械”在文学话语蕴藉中,只能利用大规模的数据来剖析读者的心理状态,找到普遍的心理规律,给文本进行抒情性的加工,从而达到一种“交互”的过程。当艺术变得科学,是一种新思维方式的转变,但也使艺术能够被更加精确的观察,消解了文学语言中为了艺术而华而不实的功利性装饰,解构了人们对于艺术光晕的膜拜价值。人工智能“情志离间”的直接性,赤裸裸的拉近了读者对于文学世界的感召,不再神秘和玄幻,而是一种机械性生产。

但文学、艺术作品,本身就是人的劳动和技术的产物,文学、艺术品与技术不是对立的,它们需要更多的交互和博弈,以一种全新的高度存在于文学话语蕴藉当中。

三、文学审美境界——“艺术与人生”与

“时代与革命”

王国维先生“境界说”有两方面所指,一是指向艺术,与意境理论大同小异,二是指向人生,独特的感悟与体验。《人間词话》(六):“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此意在强调情绪在人生百态中的幻化作用,与“机器”不同的是,文学很大程度上并不依赖逻辑、储备和模式,而取决于感悟力和创作经验,这也恰恰是人类独有的本领,因此,人能更好运用智慧,进入审美直观的境界。

有言: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

第一境界要对艺术有广泛的学习和了解,熟悉各种不同的文体和风格的作家风格,体会不同的创作经验,这是自我消耗与积累的过程。而“机器”第一阶段是运算智能阶段,也就是在最开始诞生基础理论的阶段,这个阶段奠定了人工智能技术发展的基本规则。并且,在这个阶段的人工智能,具备了存储和运算的能力,而且也拥有了最基本的开发工具,这是算法时代赋予人工智能的特性。

第二境界要刻苦地进行具体地创作实践,决心下一番苦功夫,虽然体质减弱,精力耗尽、在所不惜。创作主体“人”在此境界必受到身心地极大折磨,孜孜不倦地寻找与世界的沟通方式,在磨炼中逐渐形成优质的品性,修身养性,更好地了解生命的真谛。而“机器”无法体会到“消耗”“失去”的代价,它通过复杂的代码逐层更新,逐层替代“自我”,通过理论形成知识。

第三境界就是怀抱超功利性的纯真之心进入文学创作自由的国度。这循序渐进的过程就是“艺术与人生”的表现。艺术世界通过不同方向的合力,创作构思、结构、风格、灵感、意识等等来塑造理念中本真的状态,人生好似也是同样,时代、历史、视野、思维方式等等的纵横相交宣誓生命的真谛。艺术与人生,彼此激烈碰撞写意出两个不同世界,再逐渐温柔融合塑造一个全新的境界。这就是“人”可以达到生命的高度。同时,时代发展下衍生的人工智能无疑是自然科学的产物,它虽然无法用历史维度宏观看待文明的发展方向,但它可以利用技术革新打破常规固执理念所要求的美。人类在有限的时空中进行活动,我们的大脑、身体,以及学习能力都存在上限,客观世界与理念世界都有许多触碰到,或者还未触碰的问题和现象,人工智能在未来服务于人类的同时也激励着我们的创新能力和审美领域,把艺术和人生都在时代与革新下变得多元、开发、融合,这是时代的使命和诉求,也是文学界的革新。

四、文学大众文化——“建构生活”与“解构思想”

本雅明认为借助传统文化很难找到自己的理论武器,所以在《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中他另起炉灶发明了一种全新的话语符号为自己的思想铺路,由于机械复制时代已经破坏了原有的存在方式,改变了大众与艺术的关系,这是时代潮流,因此只能接受使大众文化合法化,此中少了许多精英主义的味道,一些被遮蔽或使其被迫沉默的问题由此显现,透露出平民生活的人情味和多样性。

王国维先生《人间词话》“隔”与“不隔”审美逻辑也揭示了算法主义与文学审美对大众文化产生不同形式的原因。王国维先生认为“不隔”就是诉诸感性思维,以情动人,以景感人,陶、谢之诗浑然天成、平淡自然。语言质朴容易进入审美直观,这是通过语言“建构生活”。而“不隔”更诉诸理性,以理服人,以智动人,颜延之的诗“谢家池上”“江淹浦畔”堆砌典故,使大众无法顺利带入审美直观,形容一种断崖式的割裂状态。人工智能文学也存在同样的问题,它利用了碎片化的语言,导入和分析,使得大众更加与时代产生了距离感,我们通过一个“模拟人类情感”的工具,了解人类情感,琢磨人的心理状态,这种行为的变异,消解了人类珍贵的情绪价值。

2017年5月27日,“阿尔法狗”与年轻有为的中国棋手柯洁迎来终局对决,在历经约3个半小时的对弈后,柯洁投子认输,执黑的“AlphaGo”中盘获胜。至此,人机大战2.0结束,柯洁在与AlphaGo的三番棋全部告负。AlphaGo用两个神经网络大脑——策略网络和估值网络,像人类棋手一样判断当前局面,推断未来局面。策略网络主要是用来生成落子策略的,它会根据输入棋盘当前的一个状态,预测人类下一步棋会下在哪儿,提出最符合人类思维的几种可行的下法。而估值网络会为各个可行的下法评估整个盘面的情况,然后给出一个“胜率”通过反复如上过程推演出“胜率”最高的走法。但是,给出最优解并不是下棋最初的目的和最后的结果,人工智能不仅在一步一步模拟人类思想,更是在解构人类思想,把连贯的思维方式拆分成不同的零件,拼合成完美的人偶。柯洁在比赛结束后落泪发问:下棋的快乐原来在于小时候和伙伴们一起讨论棋局,现在每一步都有最优解了,我不知道下棋或者说生活的意义在哪里。

在资本驱使下,算法主义同样可以解构作家写作能力,写作风格,学习他们的创造模式,抓住流量密码,只创作普遍大众想看的引起情感共鸣,而不去在意是否大众真的需要,或者是否真的有价值。继而文学在这个世界就失去了文学性,算法主义以另一种方式解构了大众的思维方式,又深刻地迫使他们接受自己所处的境地,并且这也是潜在的,无形的意识形态的建构。时代轨迹无法避免趋向利益社会,人工智能文学需要以另一种维度超越人类思维,延伸文明进化的旅途。

在算法主义中,文学以一种人工制造的方式重塑“世界”,建构了所需的世界观和物质世界,来呼应灵光凋谢,这又是否是资本营造虚假的外壳,打造的文学幻境?人们思考人工智能文学,是否能让人们进入它的内心世界,是否我们无法进行真实的“交互”,仅仅把他们当成时代生产下的产物,但如果进入了交互状态,人们又如何避免产生膜拜主义继而成为生产资料下时代的犧牲品。

文学的大众文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人们需要走走停停,不断地建构解构又重构,呈现螺旋式上升的动态运动。文明与科技永远是时代的命题,历史与未来的纵横,理性与感性的交织,主体和客体的统一,才能更好地让人们了解艺术、文学、人生。

综上所述,在算法主义与文学审美的对话和博弈中,人工智能文学的发展顺应着自然科学和时代的诉求但却无法避免人类天然对于不可知事物的害怕和抵抗。在现阶段人工智能也未达到相对成熟的状态,盲目地应用于文学,一定程度上会戕害艺术的创造力和文学历史长期沉淀的独特性。相对的,人类也需要理解和接受人工智能文学所带来前所未有的全新化书写模式,客观看待“人类中心主义论”的本质和内容,解除潜在内心中的桎梏,以宏观性的角度研究人工智能文学未来的发展趋势。尽管人工智能文学的前路漫漫,但人类也不应该具有一票否决权,时代下的产物必然有它诞生出的理由,人们只有更好地理解和运用,艺术才会在不断的发展中通向真理的殿堂,文明才会拥有实质性的革新和百年之巨变。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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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夏雪,女,汉族,江苏苏州人,长春光华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2020级本科生,研究方向:文艺学。(指导教师:房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