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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女” 与“厌女”

2023-05-30卢明洛

今古文创 2023年7期

卢明洛

【摘要】 日本新锐“社会派”推理作家叶真中显的长篇推理小说《绝叫》涉及诸多社会问题,讲述主人公铃木阳子四十年的人生经历,原本平庸的她为了生存不断堕落,乃至黑化成为“恶女”。阳子化身“恶女”和整个日本社会的“厌女”氛围不无关系。本文主要从母亲的“厌女症”表象、丈夫对妻子的“厌女症”表象、职场上的“厌女症”表象三个方面,分析《绝叫》中的“厌女症”。阳子的个人悲剧根源在于日本社会。而阳子最终化身“恶女”绝境逢生,有一番动人心魄的感染力:即便在烂泥中摸爬滚打,也将命运牢牢攥在自己掌心。

【关键词】厌女症;恶女;“社会派”推理小说;叶真中显

【中图分类号】I31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07-0022-04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07.007

一、引言

2015年,日本新銳“社会派”推理作家叶真中显发表了长篇推理小说《绝叫》(『絶叫』,光文社),讲述了女主人公铃木阳子在平庸表象之下的跌宕而罪恶的人生。小说涉及了诸多社会问题,如重男轻女现象、校园霸凌、家庭暴力、职场潜规则、高利贷、婚内出轨、灰色产业(红灯区)、社会边缘化的贫穷问题、游走在法律边缘的黑恶势力、骗保等等,引人深思。

小说以三线并行的结构展开叙事,其一为“Will Palace国分寺”单身公寓内发生的被饲养的猫吞食掉尸体的不明死亡案,致使刑事科的奥贯绫乃展开了对死者铃木阳子身世的调查,逐步发现了隐藏在“孤独死”假象背后的诸多秘密;其二为以第二人称的叙述视角讲述的,有关铃木阳子四十年的人生经历,展现了原本平庸的她为了生存而不断堕落乃至黑化的全过程;其三则是事件相关人员在警方问询是留下的供述材料,起到了对以上两条线索完善和补充的作用。30个章节交替地展示绫乃和阳子在整个事件推进过程中的叙事视角。通过阳子半生的沉浮,作者描绘了在日本泡沫经济破灭下的小人物悲剧,以及她为了生存所做出的努力、反抗和绝望的叫喊。

二、《绝叫》中的“社会性”

提及推理小说,首先浮现在脑海中的往往是重重的诡计和谜团,才智多谋的侦探通过对已知信息抽丝剥茧地分析,以解开复杂的犯罪技巧和搜寻犯人为中心,找出“谁是凶手”的答案。但认识案件真相显然不是社会派推理小说的唯一目的,社会派推理弱化了本格推理的部分,从真实阴暗的故事情节当中认识社会真实发展情况,对于犯罪动机以及其背后的社会性的追问,进而完成自我反思,才是社会派推理小说更重要的目的。很多推理小说轻视犯罪动机,单向度地把犯罪动机归因于金钱、情爱等个人因素,极大削减了推理小说的魅力。而《绝叫》让人震撼的原因之一或许是因为,阳子的犯罪动机,并非什么贪欲,不过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姚佳在《浅析小说日剧〈绝叫〉中阳子悲剧的原因》中将阳子悲剧的原因归纳为了三个要素:1.扭曲的原生家庭;2.病态的社会环境;3.软弱而放纵的性格。[1]然而,归纳原因并不能解决问题,让人反而有压抑的疲惫感。即使是属于个人原因的第三条,也都是在家庭和社会背景下产生的。

无能为力——这不仅是《绝叫》这本书,而是许多社会派推理小说揭示真相后都会留下的余味。即使阅读到书本的最末章,案件的谜团揭晓,但是问题的答案依然不知所踪。中国推理作家陆烨华曾在访谈节目中,说过“思考来思考去,那个‘唉’这个东西就是很标准的社会派小说会留给读者的”[2]。小说的标题叫作《绝叫》,女主人公的人生好像长久被一种蛮力掰扯着,伴随着发自肺腑的“绝叫”,阳子走上了犯罪的道路。而她的犯罪引人思考:到底是什么样的社会制度,导致了这样的犯罪?

这部兼具文学表达和社会担当的作品出版后,不少人认为叶真中显可以和东野圭吾相提并论,但是笔者认为,叶真中显的潜力不容小觑。应该说,《绝叫》绝非仅仅是一部推理小说,而更像日本1989年经济大崩溃后社会底层的“百鬼夜行”。在畸形的社会中,一切都变得怪异而扭曲。甚至,作为故事侦破案件者的女警官奧贯绫乃本人,也扮演着受害者的角色,甚至会去佩服作为杀人者的阳子。这正是一种对现实的反讽。

三、《绝叫》中的“厌女症”

(一)母亲的 “厌女症”表象

在第一条主线中,作者用第二人称的叙事视角追忆了死者铃木阳子的童年和青年时光,以及她的堕落之路。从阳子出生之日起,她就因为是女孩而被自己的母亲妙子所厌恶,而长大后的阳子一直卑微地渴望得到他人的真正关注和认可,从而使前路越陷越深。

在弟弟未出生时,阳子曾有短暂的幸福时光:被父母带去庙会玩耍,并得到了六指大叔赠送的金鱼。在庙会温暖灯光下亮红色的可爱金鱼,在家中的日光灯照射下却显得穷酸不起眼。正像阳子在家的生活,日常遭受漠视。

生下了弟弟小纯后,母亲的偏爱更是一览无余。阳子的名字是胡乱取的女婴中最普遍的名字,而小纯的名字是母亲反复推敲的;阳子因为尿布罹病被母亲嫌弃,而小纯的体弱多病也被当作了疼爱的理由。小纯患有发展障碍,性格难以相处,在学校被人霸凌,最终留下遗书自杀。然而,母亲不愿意相信小纯自杀,甚至把责任归咎到她没那么疼爱的女儿头上。

但是,用重男轻女来概括这对母女的关系是偏颇的,因为读者读下去就会发现,其实妙子也并非真心爱着自己的儿子。小纯不在人世之后,反而更加方便了母亲任意捏造出自己的理想的儿子的形象。小纯代表了妙子作为女性无法实现的理想:能够读书,出人头地。作者借由女警官的支线道出“她总会透过孩子看到自己。她无法忍受自己。”[3]作为压迫者的母亲妙子之所以成为女儿的施害者,其实也是因为她本人,就是家庭和时代乃至整个社会的牺牲者。

在同名电视剧中,阳子离开家乡时,曾想询问母亲,却没有说出口:“母亲,你为什么讨厌我?”这个问题,恐怕妙子自己也很难回答。从小擅长读书的妙子屈服于当时的价值观,放弃考公立名校,而是选择考上家政女校。结婚后就辞职,妙子经营着外人看来幸福美满的家庭,但实际上家庭地位卑微。尽管妙子把“幸福”二字挂在嘴边,但是真正幸福之人怎么会需要这种口头上的反复言说,来确认自己是否幸福呢?正是因为这种价值观都是社会、家庭强加给她的,为了不在这样的价值观下自我扭曲,只好通过增加重复的次数,来强行接受。

所谓厌女症(misogyny),指的是在父权制背景下,人类社会对女性“根深蒂固的诋毁、诽镑和虐待”“对女性毫无根据的恐惧和痛恨”。[4]正是因为同样身为女性,所以才会那么厌恶自己的女儿。

阳子长大之后,父亲因为欠债抛下了阳子母女,就在阳子想着怎样养活母亲的时候,母亲淡淡地说她已经找好退路了,她去找哥哥住,让阳子自己照顾好自己。而在很久之后,妙子被哥哥赶出家门,无法生计的时候,前来看望母亲的阳子衣着光鲜,提出可以赡养母亲的时候,母亲并没有欣喜,反而更加冷言冷语。

上野千鹤子在《厌女:日本的女性嫌恶》中提出:“假如女兒得到了幸福,母亲会为女儿感到高兴吗?”[5]妙子对小时候的阳子毫无要求,并非开明,而是一种漠视和蔑视。如果儿子能有所作为,母亲无须与之竞争,性别起到了缓冲作为,所以能为之骄傲。但是母亲对于女儿的成就,却怀着复杂的心情,因为同为女性,母亲无法为自己找到借口。但即使母亲可以为自己辩解,成功的毕竟是女儿,不是自己。长大后的女儿,渐渐懂得更多,母亲的形象变得粗鄙可怜。女儿不希望自己活成母亲的样子,对婚姻诚然也并不抱什么期待,只不过也不清楚自己的出路究竟在哪里。

(二)丈夫对妻子的“厌女症”表象

阳子母亲口口声声中的幸福生活的表象之下,其实是丈夫的婚内出轨,婚内强奸,对家务和子女教育的不管不顾,和最终不负责任地卷款离家。丈夫忙于工作,很少能见到一面,不要说分担家务,儿子受到欺凌的事情更是一概不知。家庭主妇的价值难以被量化,而丈夫理所当然地认为是靠着自己工资养活一家人。即使去风俗行业,也自认只是工作后的消遣。被丈夫婚内强奸的母亲,让偷窥的阳子联想到死去的金鱼。尽管母亲曾经将女儿盖章定论为不起眼的弱小金鱼,但是实际上自己也是一条弱小的金鱼。母亲对女儿是施暴者,但同时自己也臣服于更强的权力,即自己的丈夫。

而阳子的第一次婚姻是自由恋爱,但是还是以对方的出轨离婚收场。阳子的第一任丈夫山崎的出轨,向我们展示了那个时代日本的男女婚姻规定上面的差异。日本《民法》规定,男性可在一段婚姻结束后,立即开始新的婚姻,女性结束婚姻关系后,半年内不得再婚。山崎婚内出轨漫画助理,并使对方怀孕。山崎的父母不远万里前来向阳子磕头,希望阳子能和自己儿子离婚。对于男方父母来说,儿媳最大的功能就是作为生育机器,不能生育的阳子就被抛弃了。

此外,女警官绫乃身上也存在“厌女”思想,她明明拥有一个正直善良的丈夫,自己也很想当一个好妻子、好妈妈,却还是失败了。归根结底,是因为绫乃头脑里有一个“贤妻良母”的模板,而当自己无法嵌入这个模板时,就产生了自我厌恶感。作为文化理想的母亲的这种女性的刻板印象,实际上也是一种根深蒂固的自我厌恶的“厌女”。绫乃坚持离婚,被父亲辱骂“你这个女儿丢尽了我的脸” [6]。绫乃也是原生家庭和社会“厌女”的受害者。

(三)职场上的“厌女症”

阳子的相貌算不上漂亮,但是也不丑。走上社会以后,她本来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过上平凡而幸福的生活,但是她却因为恋情和工作的失意,渐渐地走上了邪路。她的第二份工作是保险推销员,在业绩的高压和同行的竞争下,她只好通过一些非常规的手段拉拢客户,还和上司芳贺发生了不正当关系。

这样的行为固然是遭人唾弃的,但充满缺憾的原生家庭让阳子渴望关爱,而芳贺所给予的正是阳子缺乏的关爱。芳贺的手段是先给下属贴上“废物”的标签,再鼓励,并洗脑。中圈套的并非只有阳子一人,而实际社会中类似事件也并不少。塑造这样的女性角色,让读者怒其不争又有后劲发凉之感。阳子通过打人情牌,买业绩和陪睡提高了保险业绩,赚了很多钱,却也不去存款,而是购买了各种奢侈品来装扮自己。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社会凝视下对女性的外貌要求。

之后,阳子由于陪睡和给自己买业绩的事情暴露,被保险公司辞退。因为高债累累,不得不做起了皮肉生意。作为应召女郎,要在网页上输入个人数据,不过这些数据都掺了水分。作者借书中的人物道出了男性凝视下的女性形象,多数男性对女性的身材、外貌、年龄都非常苛刻。而且这些前来买春的男子总是对阳子进行道德说教,可以说是十分的讽刺。

四、“恶女”的隐喻性

“社会派推理故事中的罪犯大都是普通人,他们本性并非完全邪恶,而是由于特殊的社会境遇或一时嗔痴而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7]犯下一系列罪行的阳子原本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女孩。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中,原生家庭对阳子漠不关心、嘲笑讥讽以及树倒猢狲散的态度,让平凡的阳子前往了她向往的东京,在东京这个到处都是肮脏的沼泽地带,她被命运被动地、毫无自觉的、走一步算一步地走向了地狱的最深处。多段恋情的失败、工作的失意、对金钱的渴望,让铃木阳子在地狱的火海里越陷越深,直到万劫不复。从受害者,杀人工具,到最后主动策划杀人案件,抢夺神代的金钱逃出生天,重新展开新的人生,阳子俨然已经成为“恶女”形象。但这样的转变,按照书中化身小纯的鬼魂形象说来,却是“一种自然现象”。[8]

在艺术语境下,善与恶并不是简单的二元对立的关系。日本社会派推理小说中不乏恶女的形象,如东野圭吾笔下《白夜行》中的唐泽雪穗,《幻夜》里的新海美冬,《圣女的救济》里面的真柴绫音。当然,松本清张笔下也有恶女的故事,最为人熟知的就是《黑色皮革手册》里的原口元子。然而这些故事中的恶女,或许除了《幻夜》中的美冬,几乎没有一个是真正的赢家。正是因为他们在社会生活中是彻头彻尾的输家,才会被迫走上恶女的道路。

倔江珠喜认为,“日语中的‘恶’有‘活力’‘强大’的意思。如果恶女不是充满力量的话无法在男性社会活下来。” [9]推理小说总是在追究凶手的杀人动机,而阳子化身恶女的动机,不过是为了活下去。阳子第一次产生杀人的念头,是在做应召小姐的时候结识了牛郎怜司,怜司失去工作后两人同居,结果沉迷酒精的怜司对阳子频频家暴。不杀死怜司的话自己可能就被杀死,不作恶的话自己可能被恶人杀死。阳子从弱者到恶女的转变并不是突兀的。

“有些女人为了逃离不合理的掌控,不惜杀死男方。虽然杀人于法不容,但有些人的确已走投无路,若不先下手为强,恐怕必死无疑。”[10]与社会科学最明显的不同,文学的意义就在于它是审美的、艺术的。“恶女”形象的美学意义不仅在于它对特殊审美形态的表现,更在于对人性深刻诠释。阳子不得不为了生存作恶。“一个圆形人物必能在令人信服的方式下给人以新奇之感。”[11]阳子作为恶女的形象塑造是非常立体的。

五、金鱼的意象隐喻

金鱼是贯穿全小说阳子线的重要意象。文中关于金鱼有几个很重要的前后呼应。第一是阳子在五岁那年夏天的庙会,碰到了一位好心的六指大叔。大叔送了阳子一条小金鱼,然后阳子看到了大叔的六根手指,这与许多年后阳子遇到给了阳子第二个生命的,与当年送金鱼给阳子的店主拥有同样的“太阁大人一样”[12]的六根手指的神代相遇,埋下了伏笔。

金鱼是平凡且一直游在肮脏的水缸里的,生死让人浑然不在意的宠物鱼。在《绝叫》中,金鱼代表着深陷漩涡里的弱者阳子。小金鱼在带回家后不到五天就死了,阳子想将金鱼好好安葬,却跑来一只野猫叼食了金鱼。而替身“阳子”的结局,也是被杀死后放在房间里被十一只猫咪分食掉尸体。应该说也是一个前后呼应。

金鱼是作为死去弟弟小纯的鬼魂出现的,这种非现实的情节,在以写实著称的“社会派”小说中并不多见,可以说是作者的一次可喜的尝试。在阳子的心中,弟弟虽然讨厌,但也是极为聪明出色的,会将内心的想法展现出来的,必须是灵魂在自己体内化为金鱼的弟弟小纯。因为她渴求拥有像小纯一样聪明的头脑,父母的关爱。所以每当危机、机会来临时金鱼都会出现,將藏在内心深处的想法告诉阳子。

遇到神代的阳子正好是被他强奸时差点被掐死好不容易活过来的她,注意到了他的手指,也注意到他曾杀过人。店主是给了她“一条命”的人,神代则是将上一条被人宰割的命的阳子杀死,在他手下活下来的是渴望自由,渴望自由选择,渴望拥有避风港的阳子。二人都是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作者将神代与店主之间的联系从六根手指和相同的话用一句话一个行动说明了出来。

六、逃出生天的“恶女”

女主一步一步随波逐流,沿着生活的污水沟顺流而下,底线像山体滑坡一样崩塌,会有点后颈发凉和心有戚戚:被动接受生活给予的一切,并找理由说服自己这就是自己想要的,是多容易陷入的一个生活状态。很多人把《绝叫》称之为暗黑版的《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同样是以主角的死亡为开端,抽丝剥茧般地倒叙回顾主角的一生——不被父母爱的童年、挫败的情感历程、平凡无聊的工作生活、不断被生活毒打的跌落、失去控制的人生、卑微与渺小的挣扎……

但是读到最后,才发现原来第二人称的叙事手法并非作者炫技,也不仅仅是让人更容易带入叙事,更是为反转做铺垫,让读者在全知视角中依旧产生了死角和无法预料。作为后现代叙事技巧的一种表现,第二人称叙述者有其存在的意义。在泥沙俱下的重重逆境中,阳子上演了一场逆境重生,金蝉脱壳的好戏。即,死去的其实并非阳子本人,而是阳子当应召女郎时候的同事橘瑾,无父无母的孤女橘瑾只有一条脐带能证明身份。去除母亲妙子,拿到橘瑾脐带,将同事橘瑾伪装成自己的身份杀死。在整本书持续的压抑和阴暗后,主角迎来了朝霞与曙光。

阳子为了获得新身份,必须杀死自己的母亲,而在紧紧扼住母亲的脖子时,阳子却脱口而出了无数句“谢谢”,代表了女儿与母亲的和解。母亲既是压迫者,也是牺牲者。这也是弑母为何如此艰难的原因。阳子活了下来,尽管她的命运是如此的坎坷,在故事的最后,得到活下来的机会时,还是那么的喜悦,即使生处泥泞,强烈的求生的意志还是令人动容。

在小说的第十四章,有一个很容易被忽略掉的细节:女警官奥贯绫乃遇到的那个开着“Cafe Miss Violet”的店长“Miss Violet”,其实就是盗用了“橘堇”身份并且用从神代那里抢夺来的金钱整容的真正的铃木阳子,至于线索——Violet为紫罗兰(即堇)之意,而文章前后也多次提到“紫色的花”。也就是说,女警官和铃木阳子其实早已有正面交锋。在大晴天出生的阳子,没有得到过太阳般温暖的爱和关怀,不断追寻的港湾也都是吞噬了她希望的巨浪。在无数次的打击过后,阳子绝望地明白,不如做一轮孤傲冰冷的月亮。而阳子,也终于为自己打造了一个“避风港”。

“一旦确定了犯罪嫌疑人就代表了案件的终结。”[13]可是即使到了最后,原本被作者牵着鼻子走的读者终于恍然大悟知晓了真相,却走进了另一个迷雾。因为,阳子人生中的那么多问题,似乎都是无解的。现实不是虚构的小说或者戏剧,不存在“梦想或现实”的二分法。而脚踏实地在这里显得也并没有用处,因为地面下的泥土也是松散易碎。但是,平凡的阳子化身“恶女”,即便在烂泥中摸爬滚打,最终也要将命运牢牢攥在自己掌心。这样的力量感,是让读者很难不为之动容的。

七、结语

作为“社会派”推理小说,《绝叫》并不以烧脑的推理探案为卖点,反而一开始就把案子的结局展现给读者。“社会派”推理小说的魅力或许也在于此。它让我们知道,个人的命运是可以被某些事物决定的,个体的答案也是可以被高智商的那些人给出的,但是,由时间提出的问题,只能由时间来回答。这部小说通过描述女主人公半生的沉浮,映射了对日本社会四十年的问题浓缩。这部小说延续着作者直面社会问题的创作理念,在注视着受害者和加害者的目光当中,透露着作者对社会的悲悯。

出生在“厌女症”根植太深的世界,女性的成长路程危机四伏,稍有不慎就可能万劫不复。阳子化身“恶女”,和整个日本社会的“厌女”氛围无不关系。阳子的个人悲剧根源在于日本社会。但是即使在烂泥中摸爬滚打,也要牢牢地将命运攥在自己的掌心,用自己的双手打造避风港。罪恶的源头积重难返,但是,就像书中最后一次金鱼出现说的话一样,“人不是因为战斗争取自由,而是人生来自由,所以才要战斗;人生来自由,所以才要活下去……这是一个无法选择的世界,可是你拥有无限的选择”[14]。作为一种自然现象的集合体,万事万物的结局早已命中注定,神眼中的世界可能只是一条单行道,人类渺小而无能为力,无法预知万事万物的结局,但是换个角度就是,在人类面前,任何事都未成定局。

参考文献:

[1]姚佳.浅析小说日剧《绝叫》中阳子悲剧的原因[J].艺术科技,2019,32(09):105-106.

[2]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Qh411W7C3?spm_id_from=333.999.0.0

[3]葉真中显.绝叫[M].林佩瑾译.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20:407.

[4]汪民安.文化研究关键字[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428.

[5]上野千鹤子.厌女:日本的女性嫌恶[M].王兰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15:126.

[6]叶真中显.绝叫[M].林佩瑾译.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20:396.

[7]张净雨.日本推理电影改编中的视觉性与社会性[J].当代电影,2017,(09):49-54.

[8]叶真中显.绝叫[M].林佩瑾译.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20:55.

[9]堀江珠喜.お嬢様と悪女:比較文学的に考える[J].女性学講演会,2013,(3):83.

[10]叶真中显.绝叫[M].林佩瑾译.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20:324.

[11]福斯特.小说面面观[M].李文彬译.台北:志文出版社,1985:68.

[12]叶真中显.绝叫[M].林佩瑾译.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20:318.

[13]叶真中显.死亡护理师[M].代珂译.成都:四川文艺出版社,2020:242-243.

[14]叶真中显.绝叫[M].林佩瑾译.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20:3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