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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哈顿“贵族宝妈圈”的生活密码

2023-05-29薛玉凤许燕南

世界文化 2023年4期
关键词:贵妇宝妈东区

薛玉凤 许燕南

“人类是理性动物”,却往往做出非理性甚至是非常愚蠢的决策。美国当代女作家、人类学家薇妮斯蒂·马丁(Wednesday Martin)在其回忆录《我是个妈妈,我需要铂金包》(Primates of Park Avenue,2015)中记录的正是理性的她为了儿子的前途,在纽约超级富豪聚居的曼哈顿上东区所经历的6年非理性生活,以及她从人类学角度对身边“贵族宝妈”疯狂生活的观察与研究,读后令人感慨万千。

马丁在密歇根小镇长大,从小受喜欢人类学与社会学的母亲影响,20多岁时搬到纽约并攻读了耶鲁大学文化研究与比较文学博士学位,毕业后为杂志写稿、当外包编辑,也在学校做兼职教师。她35岁时嫁给了一个土生土长的纽约人。9·11事件后已有身孕的马丁与丈夫搬到了上东区,经过艰苦卓绝的努力奋斗,她终于成为一位标准的上东区宝妈。可她早就受够了上东区的“非人折磨”,6年后果断搬离了那个无数人艳羡的贵族聚居区。

苛刻的阶层分化

在外人看来,上东区居民个个富可敌国,有着用不尽的财富、权力、人脉和资源,但马丁却很快发现自己一下子掉入了一个阶层感极重的地方——连超级富豪也分三六九等。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曾为了爬到更高的阶层而失去理性”,上东区宝妈尤其如此。

上东区的阶层划分表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如住房、学校、服饰、管家、度假等,有一整套独特的办法“建立阶层制度,让每个人乖乖待在该待的地方”。即使是已在纽约生活10多年的马丁也开始关注自己在“在等级结构中的位置”,希望得到尊重。无论买房还是孩子入托,甚或在派对上,她都会被问及一大堆问题,有些还相当私密,包括她和她先生从事什么工作、哪里人、毕业于哪所学校以及有多少财产……目的就是确认她的社会阶层,这让马丁觉得像被剥光衣服般尴尬难堪。

上东区宝妈们除了照顾培养好孩子、保持好自己的身材容貌,还得负责打理家中的一切,包括房屋买卖或租赁。而丈夫只需在签合同的时候出现并拍板交钱。初来乍到的马丁为了找一个栖息之地精疲力竭、受尽凌辱,充分感受到了贵族区的阶层感。购房是上东区给马丁的第一个下马威,使她几近崩溃,尽管她与丈夫都是妥妥的中年高级白领,具备相当的经济基础。马丁跟随高价聘请的房屋中介所考察的每一栋建筑都尽显“高大上”,但却要求支付巨额首付款,而且购买者必须证明自己的流动资产至少是房价的3~5倍,甚至是10倍。这种“购屋申请过程”是马丁“遇到过的最羞辱人的入会仪式”,但曼哈顿人就是靠房子来划分社会阶层的,从租房人到业主要跨越一个巨大的鸿沟,而普通业主与豪宅业主更有着天壤之别。

上东区的女人们每次出门都像参加一次服饰妆容大赛,而皮包是“重中之重”。为了买到几乎不可能到手的限量版名牌包,宝妈们手段用尽,不达目的不罢休。一向不关注奢侈品的马丁之所以突然迷恋起昂贵的限量版爱马仕铂金包,是因为有一天一位贵妇在空荡荡的人行道上对着她横冲直撞,气势汹汹地把她逼到路边。她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才明白那女人手上有一个醒目的铂金包。于是马丁开始用人类学的视角研究上东区宝妈的独特世界,发现这种莫名其妙的“奢侈包侵犯事件”每天都在无数次地上演。她终于意识到铂金包是上东区贵妇必不可少的“武器”,意识到“我是个妈妈,我需要铂金包”,“铂金包就像一个符号,代表着人上人的地位,特别是对于女人来说,铂金包意味着终极的身份地位”。意识到“危险”的马丁产生了融入上东区宝妈圈的强烈意愿。

为了支撑门面,上东区宝妈们不得不为自己及家人的全身名牌一掷千金,执着地追求限量版奢侈品,支付昂贵的私立学校学费,雇佣管家,等等。维持这些基本的体面已经令她们投入重金,家里只好能省则省。在阶层决定一切的上东区,她们的人生目标似乎就是永无穷尽地追求这些东西。

上东区的孩子平时出入有司机和保姆陪同,去富豪云集的海滩度假搭乘直升机。对此马丁虽不以為然,但最终还是渐渐地入乡随俗。为了给孩子找玩伴,她一次次地忍受被无视的耻辱,想方设法融入这个极其排外的宝妈集体,“希望被他人认可、喜欢”。颇具讽刺意味的是,就在她一筹莫展之时,最终帮助她和儿子摆脱孤立窘境的,竟是一个所有宝妈都挖空心思想要攀附的最高阶层的宝爸,他对她的一次主动搭讪,令她眼界大开又如释重负。

随着马丁一点点融入上东区的贵族世界,她开始慢慢“破解贵妇的文化密码”,发现贵妇们也有等级之分:贵妇、有钱贵妇和超有钱贵妇。各阶层贵妇们“明争暗斗”,为追求完美而几近变态。

变态的完美追求

上东区女人通过昂贵的服饰和疯狂的健身让自己变得更完美——完美的衣服架子,完美的社交对象,完美的性感女人。尽管很多事不需要她们亲力亲为,但她们需要处理各种麻烦又复杂的关系。她们的生活“令人匪夷所思”,“个个都经过千锤百炼的考验”,因为对于她们来说,“丢脸等于丢掉灵魂”。

完美脸蛋与魔鬼身材是上东区宝妈永不懈怠的追求。当精心的打扮和修饰不足以使她们看起来完美无缺时,便会动用一切手段进行美丽升级,哪怕在本已僵硬的脸上继续打肉毒杆菌,哪怕“冒着感染、致残甚至死亡的风险”接受整容手术。

除了“动刀”,魔鬼般的锻炼也是上东区宝妈们的每日必修课。无论孕前、孕后甚至在孕期,她们必须保持“没有多余脂肪,有三头肌、平坦小腹,还有抵抗地心引力的结实屁股”的身材;也依旧踩着细高跟走进时髦餐厅,参加晚宴和慈善活动,一直到午夜。怀孕在上东区实际上也是一场比赛,比谁怀着孕依旧美艳动人、光鲜靓丽,谁最遵守严苛的审美标准。早在婚前,马丁的新陈代谢功能就被纽约大都市生活的巨大压力所干扰,失眠且消瘦,怀二宝时害喜厉害,更是瘦成了皮包骨。没想到她反而成了宝妈们艳羡的对象,根本不考虑这畸形审美背后的健康代价。

经历购房的千辛万苦和孩子入托的百般蹂躏后,“瘦子”马丁也不知不觉地开始在各方面追求完美。她在收费昂贵的健身中心忍着剧痛咬牙征服那些高难度的瑜伽动作,用57分钟时间摒除一切杂念,与世隔绝。对于这群疯魔般的宝妈来说,“身体是拿来健身和不断雕塑的,永远有改善的空间,永远不能休息和松懈,只要还撑得住,就得自强不息,夙夜匪懈”。

“除了要当最美丽的孕妇,也得当最美丽的母亲,不管孩子是刚出生,还是3岁大、7岁大、10岁大,通通都一样”。母凭子贵,孩子是上东区宝妈们的最大底气与资本,也是她们留住丈夫的最大筹码。她们也在不知不觉中消费着孩子,拿孩子的学校与成就互相炫耀攀比。这就是上东区宝妈遵从的“丛林法则”,每位母亲不仅自己力争完美,而且还要培养出最完美的孩子——请专家为孩子精心打扮,给他们最好的食物,送他们进顶级贵族学校,挥金如土。如此这般,才“造就”了用数不清的金钱堆出来的近乎完美的上东区超人母子。

为了让儿子进入全纽约最好的托儿所,马丁托关系找熟人,在申请表上填写年仅两岁的宝宝有哪些特长与优势、是哪种类型的学习者等荒唐信息,经历了无数次“面试征选”和苛刻的入托考试,简直是步步惊心。当初马丁和丈夫之所以搬离下城区,是因为附近9·11事件遗址的废墟“依旧以各种方式提醒我们人祸的恐怖——糟糕的室内空气质量、永无止境的焦虑,以及随时涌上心头的伤感”,“在世界令人感到危机四伏、纽约随时可能土崩瓦解的时刻”,马丁夫妇需要多一点安全感;同时为了让儿子能有个“更好的童年”,他们希望搬到一个好学区,还得离父母和哥哥一家人近些,相互有个照应。没想到现实中的上东区比下城区更“恐怖”,更令人“焦虑”,因此只能选择再次逃离。

如影随形的焦虑

马丁通过沉浸式体验和调查发现,纽约上东区宝妈与其他“灵长类妈妈”的生活无异,“都在被同样的恐惧、不安和欲望牢牢控制”,内心充满焦虑;而超有钱、超苗条、超光鲜的上东区宝妈们的焦虑甚至严重到大多要靠药物和酒精维持睡眠的程度。

为达到完美境界,宝妈们无论对自己还是对孩子都异常苛刻,无数时间与精力的投入令她们身心俱疲,“承受着不能踏错一步的巨大压力……许多人濒临崩溃。为了对抗压力,有的投入酒精的怀抱,有的服用各式药物,有的则搭乘私人飞机和女性友人前往拉斯维加斯、圣巴斯岛或巴黎‘放松一下”。

她们看似自发的完美追求背后隐藏着诸多不得已的苦衷。一是上东区的男性不仅稀缺而且个个腰缠万贯,他们不轻易选择伴侣,当然更换伴侣或找情人也是轻而易举。这就意味着上东区宝妈们虽已脱颖而出,并且有孩子加持,却仍担心自己魅力、能力不足而被丈夫抛弃。二是曾经受过高等教育甚至是硕士或博士学历的宝妈们,一下子变成了全职太太,没有独立的经济来源,一切都被攥在丈夫手中。因此她们必须是完美妻子、完美母亲,才能从丈夫那里获得肯定与“奖励”,自然也就无时无刻不被焦虑与危机感所包围。除了守住财富与地位,她们还极度渴望进入更高阶层,为此她们忙于交际,疲惫不堪。她们焦虑的背后是男女的不平等、金钱的诱惑以及虚荣心作祟,也是上东区染缸般的独特社会生态。

作为人类学家,马丁深知“人科动物要是没有归属感,不能真正融入群体,就会迷失自我”。“带着新生儿加入新群体的雌性灵长类动物”,性命尤其堪忧,正像初来乍到的马丁多次被骚扰、被孤立的遭遇。然而当马丁历尽艰辛,终于得到丈夫买给她的铂金包后,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得到随身“武器”的满足与欣慰,而是怀疑它是假货,不敢相信自己也能够“拥有别人想拥有却无法拥有的东西”。

马丁的最初目标是融入那群趾高气扬的上东区宝妈当中,而又“不陷入她们的焦虑与疯狂,也不想卷进她们的钩心斗角。她想让自己和孩子在这个有时不太友善的世界里站稳脚跟,保持理性”,但在那样一个明争暗斗、压力爆表的世界,想独善其身简直是痴心妄想。自成一个小圈子的上东区宝妈们有自己的游戏规则和生活风格,有独特的四季迁徙模式,有一套不同于常人的信念、野心与行事方法。马丁之所以能够融入其中,除了自身的魅力与智慧,很大程度上靠的是运气。

曼哈顿富豪多,孩子也多,孩子生得越多说明你越有钱。随着人口的增长,两种供给越来越吃紧:一是住房,二是私立学校。在上东区变异的生态中,无法把孩子送进贵族学校“就跟被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逮到一样恐怖”。马丁自己有一個“生活步调缓慢又相当传统的童年”,在亲朋好友与邻居的“集体养育”下长大;而她的纽约宝宝却在曼哈顿闹市区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初为人母的她唯恐对孩子照顾不周,而孩子长大一点后又开始为其漫长的学业殚精竭虑。“在上东区当母亲是一种不成功便成仁的高风险职业”,成功或失败的责任都在她们身上。

马丁深知上东区宝妈的生活有“多荒谬、多极端、多好笑、多疯狂”,却还是逐渐被同化而失去理性,失去纯粹研究者的客观立场。好在当她成功融入宝妈小圈子、探明她们变态的文化密码后,又果断离开了那个“一切都不符合逻辑,没有一件事顺理成章,凡事都无法以常理判断”的上东区,回归普通人的生活,回归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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