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氏治伤思想从“血气不和”论治骨质疏松症*
2023-05-27李志远周敏杰曾湘骏李杰华黄崇博
李志远,周敏杰,曾湘骏,李杰华,黄崇博
广州市正骨医院 广东广州 510045
骨质疏松症(osteoporosis,OP)是一种以人体骨量低下,骨组织细微结构破坏,以致骨的脆性增加,容易出现骨折为特征的全身性骨病[1]。OP的诊治涉及骨科、内分泌科、妇产科、老年科等多科室,需多学科协作治疗,在当前专科发展越来越精细的趋势下,OP反而得不到相应的重视。以往无论是居民或医生大多认为OP是一种自然退化疾病,对其重视程度不高[2-4]。在骨科临床中,很多患者出现脆性骨折后才得以明确诊断,且骨质疏松性骨折的治疗率较低[5],以致出现再次骨折甚至多次骨折。在黄氏治伤思想指导下,从“血气不和”论治OP,通过“调和血气”以达人体整体平衡来治疗OP,在前期临床观察中可见良好的效果,这使OP患者获益,也体现了中医药诊治骨伤科疾病的作用。
黄氏治伤思想源流
黄氏治伤思想源于祖国医学骨伤科经典医籍,尤其注重临床实践,在诊疗过程中对经典理论进行运用后再认识及完善而逐步形成,对骨折、筋伤、骨病均有深入的认识及独特见解。黄氏治伤思想的逐步完善历经几代人的不懈努力,始于广东省名中医黄敏老先生。黄老先生钻研中医经典古籍,取其精华者,并拜学岭南多位名医,纳众家之长,长期坚持临床,勤于归纳总结,初步形成一套对筋骨疾病的治病思路和方法,是为黄氏治伤思想雏形。后传长子黄崇侠教授、次子广东省名中医黄崇博教授,黄氏治伤思想得以继承发扬,黄氏第二代传人积极结合现代医学技术开展骨科临床研究,不断丰富、完善其新内涵。继传第三代、第四代生徒,从形成至今一直以其确切疗效造福骨伤科患者。黄氏治伤思想指导下已总结的临床成果,有由广东科技出版社出版的《黄氏治伤丛书——黄氏正骨手法荟萃》[6]《黄氏治伤丛书——黄氏理伤手法荟萃》[7]《黄氏治伤丛书——黄氏筋伤针法荟萃》[8]。黄氏治伤思想中“伤”,意指“骨伤”、“筋伤”,“骨伤”又可进一步分为“骨折伤”、“骨病伤”。黄氏治伤思想主要包含三个方面:黄氏正骨、黄氏理伤、黄氏治骨。黄氏正骨是针对骨折的治疗,以黄氏正骨手法整复保守治疗为主,以手法整复内固定手术为辅;黄氏理伤是针对筋伤的治疗,以黄氏理伤手法对筋伤疾病进行治筋理伤以达筋复伤愈;黄氏治骨是针对骨病的治疗,以黄氏中药经验方内服、外洗、外敷、物理治疗等一整套方案进行辨证论治。
骨质疏松现代研究概况
随着我国老龄化进程,人均寿命提高,OP患者人群日益庞大,人民群众对自身健康的关注及社会医疗资源的保障,OP日益得到认识与重视,越来越多患者能主动接受OP筛查及规范化治疗,从而降低脆性骨折风险。我国政府部门也对OP逐渐重视,2018年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公布了我国首个OP流行病学调查结果显示[9]:我国居民50岁以上人群OP患病率为19.2%,其中50岁以上女性患病率为32.1%,高于同龄男性的6%,而65岁以上女性OP患病率达到51.6%,由此可见OP 已成为我国中老年人群的重要健康问题,也亟需社会各方的相互配合应对,其中医务工作者责无旁贷。如何更充分、深入地认识OP,从其病因病机、诊断治疗、预防康复、健康管理、医患合作、社会家庭协作等方面更好诊治本病,需要医生的积极思考及方法探索。中西医均对OP诊治开展大量研究,也相应通过西药[10-11]、中药[12-13]、针灸[14-15]等方法治疗OP及脆性骨折。我院专门设立骨质疏松症专科为OP患者提供专业的诊疗,同时在中医药方面对OP进行更深入研究[16-17]。目前国内很多专家对OP的治疗有不同的思考及主张,有学者根据自身临床研究提出相关分型[18-19],也有行业协会专家组讨论形成诊疗指导方案[20-21]等,中医大多认为OP发病与肾虚、脾虚、血瘀相关。黄氏也认可OP与上述因素相关,这也是中医很多疾病的证候表现,但在这些证候中,人体的血气变化是其发病更根本的物质体现,也即肾、脾、肝等相关脏腑的病理变化最终主要是通过血、气这两种最基本物质的形式而发生,这值得同行们进一步讨论。
骨质疏松“血气不和”理论渊源及病机
中医学认为:人体可分为“形”与“神”两部分。“形”指精、气、血、津液,是人体的基本物质。“神”是人体生命活动的主宰。《灵枢·本藏》曰:“人之血气精神者,所以奉生而周于性命者也”,可见人的血、气、精、神是维持人体正常生理活动的基本要素。伴随着“生、长、壮、老、已”的生命自然发展规律,人体的血、气等生命基本物质也存在着生发、充盈、亏虚、消亡等过程,这也决定着人体健康、疾病等不同身体状态。对于OP人群,除部分继发性发病及少数青少年特发性发病以外,大多数OP患者为中老年人,且随着人体增龄而发生率逐渐升高,可见OP本质上是一种退行性疾病,其发病主因是由于人体衰老出现血、气、精、津液等机能减退而产生的一系列症状。黄氏认为:人体四种基本物质中,与OP发病相关者为精、气、血,而精作为“构成人体的本原”,一般也是泛指气或专指气中的精粹部分,同时,“精血同源”,因此血、气是OP发病的两大基础、直接因素。《素问·调经论篇》曰:“人之所有者,血与气耳”,“气为血之帅、血为气之母”,血、气之间互根互用,“血气调和”则可维持人体正常机能,“血气不和”则可导致疾病的发生,故《素问·调经论篇》曰:“血气不和,百病乃变化而生”,OP亦不例外。
《景岳全书·血证》曰:“人有阴阳,即为血气。阳主气,故气全则神旺;阴主血,故血盛则形强。人生所赖,唯斯而已”,可见血与气对于人体的特殊、基础作用。黄氏认为,OP发病关键在于“血”与“气”两个要素,血行脉中,气循脉外,血气推动及濡养全身四肢关节,“血气调和”则筋强、骨坚、肉壮,“血气不和”则筋骨肉皆痿。“和”者,《说文解字·口部》曰:“和,相应也”,其本义为和谐、协调。“血气不和”即为血、气两者不和谐、不协调。临床上OP的最典型表现是疼痛、脊柱变形及骨折,其中除骨折需立即按照相关诊疗常规处置外,大多时候要先解除OP患者的疼痛问题。疼痛,中医学认为,“不通则痛”“不荣则痛”,黄氏宗于此理论,认为OP骨痛病机亦是“血气不通则痛”“血气不荣则痛”。脊柱出现驼背、侧弯等畸形,也可从“血气不通致病”及“血气不荣致病”方面理解、分析。
黄氏认为:从OP概念上看,主要强调骨骼的改变及出现骨折后果,但从临床上看,OP患者不仅是骨骼的密度、强度等下降,也伴随着肌力、肌张力下降,关节韧带松弛等功能减退情况,按照中医的观点,OP不仅是“骨痿”,也有“肉痿”“筋痿”。肾主骨、脾主肉、肝主筋,随着人体衰老进程,肾脾肝生化不足,骨肉筋功能减退,也逐渐出现OP相关症状。肾藏精、肝藏血、脾化气,OP发病主要与肾精、肝血、脾气相关。《张氏医通·诸血门》曰:“精不泄,归精于肝而化清血”,可见精可化血,肾精充盈,则血液化生有源,肝亦有所藏,脾亦有所统;反之,肾精不足,则血液生化无源,精亏则血虚,肝无所藏,脾无所统,全身筋骨肉等失去濡养,发为痿证。《素问·阴阳应象大论篇》曰:“精化为气”,精为气化生的本源,精足则气化生有源,一身之气充盛则可推动和调节人体脏腑经络、形体官窍等的正常生理活动;反之,肾精不足则精亏气衰,四肢百骸失其濡养,发为痿证。
从“血气不和”论治OP,可初步梳理一个思维过程,如图1。正如图例所示,第一,可从脾、肾、肝三脏入手,脾化气、肾藏精、肝藏血。脾与肾之间,“脾为后天之本”,运化水谷,化生血气,有赖于肾的促进;“肾为先天之本”,藏精化气生血,也赖于脾的补充,先后天之本,相互资生转化。肝与肾之间,“肝肾同源”,肝血化生有源、充盈,有赖于肾精的资助;肾精充足、荣盛,也赖于肝血的滋养,因此也有“精血同源”之说。第二,围绕人体最基础的两大要素——血、气的“不通”及“不荣”两种“血气不和”表现形式,具体为“血气不荣致痿”和“血气不通致痿”,且“血气不通”引起的经络、脉管等循行不畅,进而导致筋骨肉失去血气的濡养而出现“不荣致痿”,最终产生OP所表现的一系列临床症状。当然,在以“血气不和”为主线论治OP时,我们也应当注意,血、气的生成、生理功能的体现、病理上的影响等方面,不仅仅只有脾、肾、肝三脏起到作用,例如肺吸入自然清气形成宗气,“肺主一身之气”的运行,“肺朝百脉”,“肺主治节”等,体现肺对血气的作用。“奉心化赤”,“心主血脉”,《素问·六节藏象论》曰:“心者……其充在血脉”等,也体现了心对血气的影响。精,除上述化血、化气以外,也有直接的濡养筋、骨、肉的作用,精生髓,髓充养骨骼则健壮、充养肌肉则丰盈、充养筋则韧有力,反之则不荣致痿。
“调和血气”论治骨质疏松
《素问·上古天真论篇第一》曰:“女子七岁,肾气盛,齿更发长……四七,筋骨坚,发长极,身体盛壮。五七,阳明脉衰,面始焦,发始堕……七七,任脉虚,太冲脉衰少,天癸竭,地道不通,故形坏而无子也”,“丈夫八岁,肾气实,发长齿更……三八,肾气平均,筋骨劲强,故真牙生而长极……五八,肾气衰,发堕齿槁”。可见无论男女,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步经历“长、壮、老”的过程,且这个过程中主要因“血气”的盛衰而引起和体现。黄氏认为:这是人体整个生命过程(包括生理、病理)的规律,我们要深入认识并把握这个规律,无论从预防养生方面,或者治疗疾病方面均具有指导意义,且要特别重视其中蕴含的“血气”关键作用。
黄氏认为:从“调和血气”论治OP,可大致分为“未病”及“已病”两个阶段,每个阶段也可以有程度的轻重差异。在“未病”阶段,主要指人体处于“血气调和状态”和“血气偏颇但未致病状态”。在血气调和状态,血气生化有源、运行流畅,能正常发挥其推动、濡养作用,维持人体各项生理机能的运作。这是一种状态评估,且不是通过人体血气的多寡来量化判断。我们要注意个体化差异,也即不同个体之间,有高矮胖瘦、性别差异、年龄不同等差异,个体维持正常生理机能所需的“血气”量不同,只要其血气生化、循行、功能等可满足自身需求即可认为状态正常。血气偏颇但未致病状态,指人体血气的生化稍不足、血气的循行稍阻滞、血气的濡养筋骨肉作用稍不够,但均为程度轻微尚在机体可自身调节范围,未影响机体正常生理功能的运行,也未出现临床不适症状。“未病”阶段的调理,主要是针对血气偏颇但未致病状态的“血气调和”,这更应纳入养生保健的范畴,而不是疾病治疗范畴。可从日常作息、运动、饮食等方面注意调摄,一是避免耗伤血气,如《素问·宣明五气篇》曰:“久视伤血,久卧伤气,久坐伤肉,久立伤骨,久行伤筋”,如外感六淫、内伤七情等伤血耗气;二是养护机体血气,《素问·上古天真论篇》曰:“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阴阳,和于术数,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故能形与神俱,而尽终其天年,度百岁乃去”,这是养生的基本原则,效仿之可保人体血气调和、颐养天年,其中内涵也体现了现代医学OP防治中强调的规律作息、适当运动、增加日晒、钙剂维生素D等营养补充一系列措施。对于OP的“未病”阶段的“血气调和”,意义在于以期达到《素问·四气调神大论篇》中“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减少或避免OP发病的目的。
OP的“已病”阶段,也即机体因“血气不和”、筋骨肉失养致痿,应当包括现代医学定义的骨量减少、骨质疏松、严重骨质疏松等不同程度。《医学源流论》曰:“病之始生浅,则易治;久而深入,则难治”。因此,需及早调和人体血气,要“既病防变”,从现代医学方面分析,主要有三个阶段干预目标:一是减缓骨量减少患者发展至骨质疏松;二是尽量避免OP患者出现首次脆性骨折;三是尽量避免OP患者出现二次、多次脆性骨折。“调和血气”,目的为“血气和”,而重在“调”。张介宾《景岳全书》曰:“夫所谓调者,调其不调之谓也。凡气有不正,皆赖调和,如邪气在表,散即调也;邪气在里,行即调也……由是类推,凡寒之、热之、温之、清之……正者正之,假者反之,必清必静,各安其气,则无病不除,是皆调气之大法也。”调气如此,调血亦如此。OP的“调和血气”可从几个层次进行论治。
第一,从血气本身层面“调和”。OP的病机是“血气不通”及“血气不荣”致病,因此,“血气不通”者治疗当以理气活血为主,“血气不荣”者治疗当以补益气血为主,其他有兼夹证者,辨证论治。
第二,从“肝脾调和”层面调和血气。肝藏血、脾化气,肝脾调和则血气调和。肝血充足,疏泄有度,血量正常,脾气健旺,生血有源,摄血有权,气血才能循行正常。肝属木,脾属土,木克土,如一方不足或太过,出现“木旺乘土”、“木虚土侮”等均可导致“血气不和”而致痿。
第三,从“治病求本”层面调和血气。人有先后天之本,肾为先天之本,脾为后天之本。张介宾《景岳全书》曰:“人始生,本乎精血之源,人之既生,由乎水谷之养。非精血无以立形体之基,非水谷无以成形体之壮,精血之司在命门,水谷之司在脾胃,本赖先天为之主,而精血之海又必赖后天为之资。”因此,治病求本,调和脾肾,亦可调和血气治痿。
综上所述,黄氏创新提出从“血气不和”来论治OP,这是一个新的角度分析,为OP的防治提供一个新的思路。临床上,注重“血气”要素,以“调和血气”为要,同时,在辨证论治下,根据患者具体证候采用补肾、健脾、活血治疗,佐以“调和血气”药物,以助其效,可多获良效。当然,作为一种认识创新与临证经验,是为一家之言,有待更多同道在临床中应用印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