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的电影改编
2023-05-26张钰爽
张钰爽
内容摘要:2005年徐静蕾导演将茨威格先生于1992创作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这一小说改编为电影搬上了荧幕。主人公形象的变异原因和变异方式目前学术界研究较少,本文将从媒介转换、叙述语调和价值立场等角度评述电影的改编,为学界提供参考。
关键词:《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创作主体 性别转换 变异
茨威格于1881年出生在奥地利维也纳的一个富商家庭,在家庭的熏陶下,茨威格从小喜爱文学艺术。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奥德失败告终,自1919年后茨威格长期隐居在萨尔茨堡,埋头写作。《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发表于1922年,来信内容是一位痴情少女的绝笔。
这封信是一位陌生女子在经历心爱儿子离世之后,在生命的最后向作家袒露了自己的爱慕之情。导演徐静蕾对文本进行了时代背景的更换,从女性视角重新改编文本,在2005年将文本搬上了荧幕。影视作品的文学再创作,就是将文艺与电影两种不同的文艺形态进行媒体交流。导演将故事置身于抗战的背景下,电影略去了较多文本卑微的细节,对其简化处理,主要突出女性独立意识。
一.创作主体的形象变异
(一)小说角色形象
从时代背景分析,茨威格在小说中将陌生女人的时代建立在与他同时代的二十世纪初期,在文本中为我们展现了当时欧洲女性的生存环境,茨威格笔下的陌生女人是一个非常卑微,带有一丝讨好意味的形象。即使在少女时期她在喜欢作家的路上做出了一些努力与改变,比如她会努力的学习功课,从最开始的成绩平平变成班级里的第一名;比如因为作家喜欢看书,她就会看很多的书——包括作家自己写的书;比如说会以一种非常强大的令人惊讶的毅力练起钢琴,这种毅力令母亲都很错愕。作者潜意识中认为的女性的爱情是这样的,作者深受男权社会的影响,陌生女人是作为一个没有自我的父权制文化的产物而诞生。即使茨威格先生善于写细腻的女性心理,但是作为男性作家在描写女性方面仍有不可逾越的鸿沟。在他写作的过程中依然体现出来的态度是女性是离不开男性的,身为一个女子仍然需要依赖男性,而女性具有牺牲精神仍是社会最重要的美德。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小说从一个男人的角度出发,展现了作者对一个陌生女人的怜悯;在徐静蕾的作品中,《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电影展现了一种与以往完全不同的叙述角度和人物刻画。徐静蕾在创作改变后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电影,从女性视角异化了原男性创作者的爱情观。
电影版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与其说是一部纯粹的爱情电影,不如说是一段女性从追求爱到成长的历程。一个陌生女子对一个作家的爱情,看似疯狂、不顾一切,其实并没有什么低贱卑微之处。主人公很清楚,这个男人不喜欢被自己的情感所羁绊,也不希望他受到什么麻烦和压迫,她有着女人的脆弱,也有着对爱情的无能为力,也有着寻常女人无法企及的成熟与强大,这是一个非常令人敬佩的女人。在一定程度上,一个陌生女性对作家的情感,不再只是单纯的恋爱,更多地是一种单纯的追求,这是她一生唯一的目标。而陌生女人就是从爱情中感觉到生活的真谛,并且在自己的爱情中获得了自己的价值。
(二)性别转换视角下的电影化异变
(1)整体形象的再创作
从接受美学的观点来看,作者在创作文本时心中的陌生女人形象异于创作出来所呈现给读者的形象,而导演将文本进行改编再创作后的陌生女人形象和演绎形象亦有所不同。《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的文学属性,不是自发独立存在,它意识的实现靠读者具体化,陌生女人的形象也在一次次接受过程中发生了变化。小说与电影的塑造出的女性形象有明显的差异。
电影中导演将时代的背景设定为20世纪的30年代,在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把女主定位为21世纪的新时代女性,赋予了“陌生女人”的丰富内涵:敢于追求独立与自由,具有更为广阔的心灵空间。她不愿依附别人,选择了自食其力,这种思想内涵同时引起了现代关注观众的共鸣。有学者认为:“改编实际上是一种个人的创作行为,是以改编者的当代眼光对原著作品的重新阐释与再创造,在对原著保持一定程度忠实的基础上融入改编者对于作品的独特感受与认识。”[1]徐静蕾导演将小说进行了改编,伴随着琵琶语的调音为观众呈现了一个独立自主、努力生活、敢爱敢恨的立体的女主人公形象。
(2)删减“卑微”叙述
影片刪去了陌生女人一系列卑微的行为,如:“我观察你,观察你的习惯,观察到你这儿来的人。”“所以我上楼的时候,总是把书包皮压在那个补钉上,吓得直哆嗦。”“我去吻你的手摸过的门把手,捡了一个你进门之前扔掉的雪茄烟头,在我心目中它是神圣的,因为你的嘴唇在上面接触过。”[2]这些卑微的细节在电影中都未体现,包括文本描写的“陌生女人”在分娩前经受的屈辱与苦难,导演也以战争大背景虚化了,这就使得陌生女子免遭在那个充满呻吟、狂笑和惨叫的产房里成为被人观赏和研究的命运。
笔者认为徐静蕾改编的电影是一部“女性书写”的电影。这部电影并不仅仅反映女主人公成长的经历和男主的感情线,更重要的是徐静蕾导演是以女性视角对陌生女人的形象进行了解读,积极进行了审美再创作。当然,笔者认为这部改编成功的电影虽然突显了女性意识,但并非反映着女性主义的理念或已构成了女性主义电影。
(3)女性创作者的爱情观变异
徐静蕾的影片中不乏关于爱的叙述。在她的爱情电影中,“徐静蕾在塑造妇女主体性上有自己的一条道路,她的电影中,妇女的个性化并没有在一个单独的空间里完成,而是通过与男人的交往来完成。她认为,只有这样,女人们才能认识自己,并真正地长大。因此,在她的电影作品中,男人和女人虽然脱离了互相了解熟悉的方式,但仍然存在着相互依赖的状态,而男人在电影中也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有时候还会推动剧情的发展。在影片《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可以看出,男主角对于女主人公的人生发展有着巨大的作用,不同个性的女主人公在追求某件事情时,会在最后作出彼此不同的决定,这就造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戏剧结果和艺术冲突表现。
二.创作手法变异
(一)小说文本叙述特点
乔纳森·卡勒:“任何叙述都有一个叙述者,无论这个叙述者是否被明确认定。因为每一个故事的中心问题就是隐含的叙述者和它所讲述的故事之间”。与法国作家布莱蒙所主张的小说叙述者是“故事的积极创造者”和“虚构者”相比,笔者更认同卡勒主张的“叙述者”就是“被“隐藏作者”创造的“小说”的世界。作者茨威格先生是生活在现实中的人,是作品的创造者;陌生女人作为文本的主人公,即讲述故事的人,是故事的讲述者,包括R先生都是作者茨威格先生想象出来的产物。
小说是通过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进行叙述的,叙述者毋庸置疑是女主人公,听故事的人是R先生。文本从R先生读这封信的视角开始,陌生女人为第一人称叙述者。作为接受主体的读者群体而言,更具亲切和代入感。在《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文本叙述者作为全部话语的发出者成为了代替隐含作者直接露面的最高层次叙述人。这一切都是基于R先生打开这封信以此展开叙述,自始至终都是R先生把握着全部故事情节的发展。
(二)电影的叙事风格
(1)倒叙
电影采用倒叙手法,以琵琶语为背景音调铺陈叙述。《琵琶语》忧伤凄美的旋律如同一段模模糊糊的影像,就像男主看完信后脑海中对女主的记忆一样断断续续,构不成一个图形。故事发生于1948年深冬的北平。一名作家(姜文饰演)在41岁生日那天收到了一封厚厚的信,一边吃面,一边打开了信。这封信写自一个临死的女人,讲述了一个缠绵的爱情故事。至此,女主人公开始叙述,“你,从来也没有认识过我。”
(2)环境异构
荧幕中多面性的人物和多面化的环境赋予了小说文本解读的空间。情感是审美活动的心理基础,徐静蕾导演通过对于女性的建构而间接反应并作用于现实世界。导演将故事的背景放在了战争大环境下,影片采用插叙的叙述方式,以黄调的画面呈现出年代感与老旧感,镜头通过多种线索连聚在一起,画面唯美而忧伤。这些线索中不仅仅有白玫瑰,有特写的面部镜头,还有咬了一口的苹果等。在这部电影里,从女性的视角切入,完成了跨时空,跨文化和跨性别的转变。在电影中,徐静蕾导演将话语权交还给了陌生女子。一些情节描述很难用电影化的画面来描述,而精神描述则是通过人物的行动状况来体现,从而构建起一种以女人的感情为主要内容的美学客体,从而引起观众的共鸣。
三.价值立场的变异
(一)小说作者的价值观
诚然,陌生女人作为一个叙述者,其中所描写的R先生有作家茨威格的个性经历和个性特征。然而,把它当作一种虚拟的描写对象,并不能与作者的真实形象相提并论。隐喻作家是作家的理想替代者,它与小说中的陌生女性共同存在,但它的隐喻是被读者所构建,是对作品的解读和理解。所以有些学者认为文中的R先生即是茨威格先生本身这一说法是有失偏颇的。笔者认为,隐含作者区别于现实作家,但与现实作家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茨威格在自传中曾谈及自己的价值观,把思想自由看的比生命还重要。所以他在塑造“陌生女人”这一形象时给予充分自由,不委身于任何人。也正因此,茨威格作品的人物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勇气和清高。除这位坚强的陌生女人形象外,茨威格在同期小说《热带癫狂症患者》塑造的富商太太充满理智、自尊、自爱。当德国医生因法律和私欲表示富商太太只有委身于他才可帮助堕胎,她对他回以鄙夷的长笑。R先生即是茨威格对自己的镜像对照,是他本人现实人格的理想化建构。通过作者的生平及经历,笔者将R先生与茨威格本人进行了比照。茨威格早年的感情经历与R先生极为相似。
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期间,茨威格作为年轻有为的青年作家,身边围绕着很多崇拜的女性,风流韵事必不可少。小说开篇便将女主人公放在一个很凄凉的位置,“我的孩子昨天去世了—为挽救这个幼小娇嫩的生命,我同死神足足搏斗了三天三夜。”作者所处的时代是男权文化极度盛行,在本我和自我的关照下,作者的超我人格先后经历了对封建道德的背离与回归。
(二)徐静蕾的价值重构
刘勰在《文心雕龙·体赋》中曾提出“文如其人”的观念,无独有偶,孟子所提出的“吾善养吾浩然之气”亦是对作家理想建构的重申。弗洛伊德曾在“白日梦”理论中指出:“幻想的动力是在得到满足的愿望,每一次幻想就是一个愿望的履行,它与使人不满足现实有关联”。导演徐静蕾以女性立场表现出对爱情、婚姻的强烈质疑,传达给观众的理念是每个人都是自我完整的生命个体。如同在《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陌生女人追求的是个人世界的完整,无论对方给予的条件如何都要拥有完整的自我。改编后的影片,更多的是表达当代人的审美观和价值观。”[3]
徐静蕾在接受采访时说:“事后再看这部小说,我忽然发现,这位陌生女人并不悲惨,事实上,她是一个非常坚强的人;与她一比,这个男人就惨多了。”这就是徐静蕾拍摄本片的目的。即便如此,影片中的女性对作者的执着,从第一次见面到死亡,都没有任何变化。这是一个外表看起来很强大的女人,但实际上却是一位对生活、对感情退让、隐忍的女人。《一个陌生女人来信》里的那个陌生的女人,她试图从过去的枷锁中挣脱出来,但是当她开始新的生活时,她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这也可以理解为一个陌生的女子对“成长”的彻底抗拒,在过往中徘徊,不愿离去。
(三)价值差异形成的探索
(1)时代背景跃迁
1914年一战爆发;1918年,一战以奥德失败告终。一戰的影响对茨威格的影响是巨大的,1919年后他便长期隐居萨尔茨堡,埋头写作。世界大战冲洗的欧洲在安全的表象下隐藏着动荡不安,如物资的困乏、生存环境的压抑、人际关系的异化等。这个文本之所以伟大在笔者看来是因为茨威格描述的不单是爱情故事,而是一个孤单缺爱的孩子一辈子没有摆脱自卑讨好的心理,他将陌生穷养女孩的心理和一生的孤单无助全面呈现出来。这种小人物形象式的挣扎是当时破碎生态环境下大批情绪沦落者的真实写照。
《名著的影视改编》指出:“改变的目的……更侧重于传达原著的一种精神,实则是改编者所代表的一个时代,一个社会、一个民族对原著精神实质的理解。电影中导演将时代的背景设定为20世纪的30年代,R先生从未认识过这位陌生女子,一直到信的结尾都未想起这名陌生女子,这显然超乎情理,体现了文学的一种追求—文本呈现的荒诞性。[4]女子以一种不抱希望,低三下四,曲意逢迎且热情奔放的爱情爱着R先生的一生,但R先生一无所知,象征了世界大战期间人类心灵的隔膜,同时折射出生活情理的荒诞性。
(2)女性意识的觉醒具象化
徐静蕾的影片或多或少都是以女性对独立、自由的执著和渴望来展示她们的自我身份和自我实现。但是在影片中,也有一些女性出于社会、个人等方面的需要,在一定程度上违背了徐静蕾对女性意识的覺醒表达,同时也揭示了人们在面对命运和现实时的无奈,在追求梦想、追求爱情的同时,引起观众对爱情的更多思考。
在人物刻画上,徐静蕾化解了一些“英雄主义”的主流爱情片,她将影片的花花公子和不负责任的一面完全暴露在了所有人的眼前,让这部影片的男主角变成了女性的爱情陪衬,突出了她倔强的性格和内心深处的深情。这种对比式的角色塑造,既消除了男主角在主流镜像世界中的角色,又实现了女性在观察男性时的自我建构,并用温柔的方式构筑出女性自身的话语与之相应的女性自身的影像世界。”但是,在这部爱情影片中,女性的形象还是略显单薄,虽然角色前后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但是其个性却并未发生太大的改变。但他的性格虽然没有那么强烈,但也充满了对自由独立的渴望,同时也有着一种传统女子的柔弱,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也可视为徐静蕾影片中的一种特殊的女性角色。
从电影改编的角度,我们可以看出,女性创作人对文学的影响。“故事层”中的角色塑造、“话语层”叙事角度、叙事声音的选取,都因男女作者的性别体验与性别身份的不同而呈现出不同的面貌。当然,除了性别之外,我们还要注意到不同的社会和文化背景对“再创造”的影响。
徐静蕾的“新瓶装新酒”,其目的不在于单纯个性,而在于从女性意识出发,同时表现特定的社会时代背景下的女性命运;同时也反映了新世纪初中国民众的审美意识与价值观。通过对“文本接受”和“再创造”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出:女性意识和时代背景是影响这部作品创作差异的关键因素。
参考文献
[1]傅守祥,李馨.跨媒介的艺术对话与文化沟通——从《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看电影与小说的文本互动[J].美育学刊,2011(4):94.
[2]斯蒂芬·茨威格.一个陌生女的来信[M].高中甫,韩耀成,译.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18.
[3]赵凤翔,房莉.名著的影视改编[M].北京: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1999:55.
[4]刘笑.电影《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的女性意识[D].天津:天津师范大学,2020.
(作者单位:武汉轻工大学人文与传媒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