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君木序跋考释
2023-05-24唐燮军
唐燮军,曾 强
冯君木序跋考释
唐燮军,曾 强
(宁波大学 人文学院,浙江 宁波 315211)
载于《回风堂文》卷1中冯君木的九篇序跋,皆作于其从新学向国学回归的过程中,或洋溢着对其挚友怀才不遇的深切同情,或受托推介而疑似刻意回避其评述对象的结构性缺陷,或藉以阐述他对史书编纂体裁的新见解,或是致敬川人词学成就的捉刀代笔之作。无论写作旨趣如何,这些序跋都是考察冯君木文学理论、史学观念的第一手资料。
冯君木;序跋;文学理论;史学观念
慈溪人冯鸿墀(1874-1931),字阶青,一字君木[1]377,30岁后改名“幵”[2]222。冯氏生前仕至丽水县学训导,既尝被《清稗类钞》作者徐珂尊为全国范围内20余位古文名家之一[3],也曾被前“国史馆”列为《国史拟传》的传主[4]。见载于《回风堂文》卷1的《悔复堂集序》《寒庄文集题词》《浮碧山馆骈文跋》《莼乡诗集序》《叶蜺仙遗稿序》《定海县志叙》《向仲坚词序》《三程词题辞》《朱稺谷翁自撰年谱第一叙》等9篇序跋,是对冯君木部分交友状况的真实记录,都撰成于冯氏从拥抱新学到回归国学的过程中。但既有的研究成果,如《近代上海诗学系年初编》,将冯氏诗作置于特定地域的文学流变之中,藉以呈现其内在价值与学术影响[5],或像《晚清民初学者冯幵及其未刊抄本〈秋辛词〉》那样,着眼于挖掘相关文本的史料价值与文学主张[6]222,却皆未尝加以征引。是以不揣谫陋,择取其中四篇,略加考释,冀以深化对冯君木文学理论、史学观念的了解和理解。
一、《悔复堂集序》考释
应启墀(1872-1914),字叔申,清才卓荦,工诗词,与冯君木并称“溪上二隽”[7]。自光绪十四年(1888)九月相识以来,两人在时常切磋诗词的过程中,成为“腹中所欲言,手写子能到。子有窈窕心,我亦穿其窍”的知交[7]。也因此,属值民国三年(1914)四月应氏病笃,冯君木遂被委以整理遗作的重任,并在应氏病逝后的大半年内,克服体弱多病、财物被窃等各种困难,最终在民国四年(1915)八月,从应叔申遗作中选编为《悔复堂集》二卷,而其《悔复堂集序》也就撰成于此际:
《悔复堂集》二卷,慈溪应启墀叔申撰。叔申天才闳俊,劲出横贯,不可羁勒。年未三十,渐趋韬敛,厌薄少作,十九捐弃,夙昔雅自矜尚,凡所撰属,不轻眂人。病亟,余往省视,叔申泫然曰:“吾生平文章造诣,自信宜不止此。零蕴奇绪,流落人间,甚无谓也,不如毁之,毋俾遗憾!”余流涕尉荐,且锐以编孴自任……叔申既逝,余搜其遗箧,得稿寸许,亟思删次,用践宿诺……写定,得诗若干首,文若干首,合为二卷,俟付杀青……叔申冥搜孤造,穷极微茫,中年夭阏,寿不酬志,要其成就已超常伦,虽单弦孑唱,声响寂寥,而特珠片玉,光气自越。平生久要,期无旷负,后死有责,所尽止是,掩卷喟然,可以伤心矣。[8]①
从中不难发现,冯氏此序以情见长,在同情应氏怀才不遇而又英年早逝的基调下,既交代《悔复堂集》的编纂缘起,又说明其卷帙不丰的原因。也因此,该序对应叔申诗文特征的概括,明显不如冯氏早期所作《夫须诗话》的评判:“叔申好苦吟,一字未安,恒至申旦不寐,奇辞单调,雅自矜惜。尝夸语余:‘文章之事,当质千秋,得失寸心,无戾毫黍。与为枚速,宁为马迟,飞华骋藻,惟群子能,余勿为也。’故其所作,张皇幽眇,穷极微芒,选声结体,分刌悉协,时流洪笔,诚走且僵矣。”[9]133
在编定《悔复堂集》之后,冯君木不但将应叔申所作的“联语数十耦”,“择其尤,录入《脞记》中”[10],而且为刊布《悔复堂集》,曾经四处筹集出版资金,只是未能如愿而已。于是,时当冯君木病故,受托为之整理遗作的陈训正(1872-1943),既将冯氏所有诗文分纂为《正集》《外集》两部分,又将《悔复堂诗文》(当系冯君木编定的二卷本《悔复堂集》)、俞因《妇学斋词》及朱炎复遗作,附录于全书之末:
因属君子胥取君诗文诸稿,循所识而写定之,为《正集》,其辞未至而义不可不存者为《外集》,皆君意也。君夫人俞因《妇学斋词》,友人应启墀《悔复堂诗文》,皆君所欲刊而未能者,因附君集后。君有弟子朱威明炎复,为古文谨严有师法,先君五月旅卒于京师,文散失无多,存为附刊如干篇,傥亦君之所取乎……二十一年三月陈训正叙。[11]
但实际上,1941年初王个簃(1897-1988)等人在主持刊印《回风堂诗文集》时,不但弃用了陈训正的整理本,更以“各稿经乱,猝难检集”[12]为托词,断然剔除《悔复堂集》与朱炎复的传世诗文。其结果,便是二卷本的《悔复堂集》,不但缩减为一卷本的《悔复堂诗》,而且最终与姚贞伯《寥阳馆诗草》合刻于1942年9月。
二、《定海县志叙》考释
在冯君木的早期友朋中,陈训正(字屺怀)不但诗才最为奇特,且其经世致用意识也最为强烈而持久,既尝在清末协助宁波知府喻兆蕃(1862-1920)推广新式学堂,也曾以同盟会宁波支部副会长兼宁波保安会副会长的身份,全程参与辛亥宁波光复之役,时至1923年春,又在没有任何经历和经验的情况下主持编纂《定海县志》。
陈训正主要从两个向度推进《定海县志》的编纂工作,一是在主要参考钱淦《宝山县续志》的基础上分工合作,此则陈氏本人言之甚明:“体裁节目,大半依据近刊宝山县钱《志》……而参之以马君瀛之主张。《物产志》《方俗志》亦马君手定。图事则施君皋之力为多。列岛及盐场各项调查,得之于沈君椿年。审校之事复一委诸马君。”[13]二是通过邀请名家作序、刊登广告等方式加以大力宣传,例如《申报》1925年12月10日第3版《新编〈定海县志〉预约广告》云:“本县志为慈溪陈天婴、定海马涯民两先生所编纂……体例崭新,图表精详,地方文化嬗进之迹具见于兹……朱强村、况蕙风、冯君木、柳翼谋诸先生,咸称为空前硕著,非虚誉也。顷已用聚珍板仿宋字排印,装成六巨册,定价每部六元,预约四元,五部以上九折,十部以上八折,预约十五年二月底截止,三月底出书。”[14]187
正是在这种背景下,冯君木应邀为作《定海县志叙》。冯氏此序,大体上可分为两个部分。前一部分有云:
志乘之作,羽翼惇史。外史所领,司会所掌,輶使所采,胥于是隶焉。开物成务,其揆一也。革政已还,民义昭彰,遘会既殊,取涂宜广。先正耆彦,互立科条,大抵统于一尊,畸于文胜,伦脊虽具,祛发盖鲜,必执墨守之见,以驭纷纶之局,斯又通人之蔽也。定海悬峙海东,山海之气,郁为才秀,遗文前献,灼然足征。顾自改厅为县,绵历星纪,风政推暨,非复旧贯。澄荡拘牵,更定阡陌,钩稽往复,归于翔实。非夫通方博赡、特立独行之君子,其孰能宏斯业乎![15]433
这一部分的亮点,显然并不在于针砭前代方志弊病(“畸于文胜”“必执墨守之见”)、论证重修定海县志的必要性,而是它称方志乃“正史”羽翼的这一定位,以及它对方志起源(外史所领)、职掌(司会所掌)、史料构成(輶使所采)的这类认知,在方志学的学科化进程中都是颇有意义的理论探索。后一部分,则主要通过与前代名志的比较,彰显《定海县志》繁简得体、与时俱进的叙事特征:
举凡文化之升降,治理之消长,民生之荣悴,风俗之隆污,疆域之沿革,财赋之息耗,物产之丰啬,部罗州次,体用赅备,识大识小,咸有统绪……每览曩史,于州闾文物,动举概较盈虚之数,无征不信,阐往昭来,要惟方志,矧在今世,时制迁贸,蕲向日新,民彝物曲,都关闳恉,造端于变动,而立极于光明。后有作者,其诸亦乐取乎是欤?[15]433
冯君木此一评判,固远胜于柳诒徵(1880-1956)所谓的“虽区区一地之志,驭以龙门、夹漈之识……义据通深,摅词述事,兼以笃雅,盖所谓损益得中、质文交胜者也。世有君子,当就是求史裁矣”[16]168,却也存在着比较明显的缺陷,那就是未能像余绍宋(1883-1949)从正反两个层面加以评判:“黄誉赠《定海县志》,陈屺怀所作也,检阅一过,体例颇好,《舆地志》中‘列岛’‘洋港’‘潮流’诸表、《鱼盐志》中诸表甚佳,《方俗志》中方言编亦不恶,《人物志》最差,然此志在新出诸志中亦杰出之作矣。”[17]921
三、《朱穉谷翁自撰年谱第一叙》考释
冯君木生前,曾有三个时段予史学以特别关注。一是19世纪90年代,冯氏当时如同绝大多数传统文人,将史学当作经世工具,创作了诸如《应醉吾传》之类的史传[18]3119;二是在1914年前后,《夫须阁随笔》对古今人物、中外历史、社会风俗、学术思潮的评述,即其典型例证[19];三是在1920年夏接受沙孟海(1900-1992)为入室弟子后,基于日常教学需要,或者通过比较《史》《汉》,告诫沙氏在学习道路上必须脚踏实地:“《史记》如飞,《汉书》如走。论其文字,《汉书》自不及《史记》,而学之必当以《汉书》为正宗。舍走而求飞,鲜有不颠且坠者。”[2]9或者采用类似于佛家偈语的表达方式,点评汉唐之际的七部“正史”及其作者:
四史中各具面目,不相雷同。吾尝各以两字评之,《史记》曰妙远,《汉书》曰通赡,《后汉书》曰雅整,《三国志》曰精能。四史而外,更能参以《宋书》之凝谧,《南》《北史》之疏隽,叙事文得此,高矣,美矣,蔑以加矣……龙门,神品也;扶风,精品也;蔚宗,雅品也;承祚,能品也;沈隐侯、李延寿,皆隽品也。[2]158-159
诸如此者,非但令人耳目一新,更予沙孟海以深刻影响,以至于沙氏即便在研讨金石学时,也往往基于历史学的逻辑思维,习惯于做全面考察、系统梳理,《兰沙馆日录》1929年11月2日条所云,即其显例:“盖历代金石学者各为一方面之研究,不相统摄,或则徒披遗文,欣然自足,或则雠校异同,无所发明。此数百人者,太半无经史根柢,如石家锦障,夸耀富有而已,本不能与之语学。”[2]1265
在阅读、教学、写作的过程中,冯君木或刻意崇尚春秋笔法,效仿《汉书·外戚传》对京师童谣的记载,以“见当时民生迫蹙之象”,“用刺今之为政者”[20];或倾向于认为史家坚守“他者”身份,不但是能否直书的关键,更是编纂体例是否成熟的标志[2]11。相比较而言,大抵定稿于1924年的《朱穉谷翁自撰年谱第一叙》,无疑是冯君木传世诗文中最具史学理论况味的作品,其词云:
史有体,曰纪传,曰编年。史有别,曰国曰方,曰家曰人。年谱者,人史也。人史而编年者也,或人撰,或自次……自次年谱,奚自昉?曰:昉之孔子。孔子不云乎:“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循年岁递嬗之迹,证行能渐进之序,片言赅括,而毕生之本末具焉。近世学者若钱竹汀、瞿木夫、张月霄辈,皆自谱其年其事,皆躬行实践之事……萧山朱穉谷翁,以明经大师取重乡闾……迹翁所为,大率澹于处己,勇于为人,道德既孚,而感被之情著,将非所谓儒效者欤?甲子之岁,翁年七十,叔子酇卿以翁自次年谱属叙……家乘详于方志,方志详于国史,取之虽简,储之必繁。然则是谱也,下以增家乘之故实,中以资方志之征信,上以备国史之要删,细大不遗,要有待于后人之论定,而非马、班之自叙成书最举大要者比矣。[8]
由此可知,冯氏此序乃应朱酇卿(1885-1969)之请,为其父朱穉谷自撰年谱而作;既效仿当年龚自珍为阮文达六十岁年谱作序之先例而名曰《第一叙》,又在序文中纵论史学观念。平情而论,该序对自撰年谱性质和功用的界定,尤其断言孔子自述乃自撰年谱之嚆矢的论断,无疑突破了当时学界内外的固有认识框架,具有不容低估的史学价值。但与此同时,该序对“方志”的定位与冯君木《定海县志叙》“志乘之作,羽翼惇史”的判断,又显然自相矛盾,特别是它将年谱、家乘、方志、国史视作整个国史编纂系统的四个层级,这种理解看似新颖,却也折射出冯氏明显缺乏编纂史志的经验。
四、《向仲坚词序》考释
光绪十七年(1891),姚寿祁(1872-1938)作《题君木〈秋弦词〉》,内称“湖海飘零载酒船,钿筝离思托《秋弦》。可怜弱岁冯当世,落拓词场已五年”[21]1。据此推算,可知冯君木至少从1886年起就已涉足词坛。也就在填词过程中,冯君木逐渐形成了诸如“词有北宋、南宋之派别,北宋词比于文章,犹如归震川,南宋犹如曾湘乡”[2]267之类的认知。尤其是在1921年11月底,“因改定删《叶霓仙词》”[2]267而再度致趣其中后,不但与词学大师况蕙风(1859-1926)过从甚密并结为儿女亲家,且其填词功力得到况氏《餐樱庑漫笔》的充分肯定:“余尝语炎复,惜君木不填词,设与余同嗜者,则雨窗剪烛,何异四印斋夜话时矣。曩彊村朱先生近四十始为词,半唐老人实染擩之,比者以词名冠绝当世矣,兰荃径香,引人易入。它日之君木,安知不为今日之彊村耶。”[22]424进而通过况氏,又得以结识“以廷试第四人,官至礼部侍郎,填词与蕙风先生齐名”[2]801-802的朱彊村(1857-1931)。
四川双流人向迪琮(1889-1969),字仲坚,号流溪。从1912年起,向氏历任内务部土木司水利科科长、扬子江技术委员会书记长、北平永定河堵口工程处处长、电车公司常务董事、行政院参议、天津海河工程局局长等职,并在从政之余,致力于词学创作且造诣较深,先后撰成《柳溪长短句》《柳溪词话》等书。历观冯君木、向迪琮的人生轨迹,两者之间未见有任何交集,但无论是顾名思义,抑或从其所述内容来看,见录于《回风堂文》的《向仲坚词序》,显然就是冯氏为《柳溪长短句》所撰写的序言:
盖蜀自唐、五代、宋世巳来,词流之所宣发,事物感触,容有不同,而深沈委宛,称其山川,则无不同也。双流向君仲坚,以瑰詄之才,当波荡之会,南浮江浙,北极辽燕,家世蝉嫣,著闻蜀中,而栖皇涂路……其词清峻婉密,若吐若茹,虽植体先宋,要其深情奥思,实时时有夔巫间峰回峡转、纡曲幽邃之意……君持志也洁,称物也芳,庶通比兴之旨,用申柔厚之教。空江无人,参差谁思?序君是词,盖不觉感音而叹矣。[8]
尽管向、冯生前并无任何交集,但从《柳溪长短句》的内部结构来看,内有两文尤其值得关注(表1),一是位于书末的向仲坚《柳溪长短句跋》,自称其书稿实乃朱彊村所删定:“右旧稿《柳溪长短句》一卷,始戊午,迄于己巳,为时十有二年,得词百五十余首。丙寅、丁卯间,邵次公、乔大壮同客故都,共相商榷,计汰存百二十余首。彊村翁复为删定,都凡百有九首……昔人谓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则是书之刻,或亦慰情良胜焉尔。己巳冬月,柳溪自记。”[23]547二是卷首朱孝臧《柳溪长短句序》,倘若将之与冯君木《向仲坚词序》相比对,不难发现两者的最大差异,就在于其文末是否缀有“己巳孟夏之月,归安朱孝臧”11字。据此足以认定《向仲坚词序》原是民国十八年(1929)四月,以朱彊村的名义,而由冯君木代笔,专为向仲坚《柳溪长短句》所作的书序。
表1 己巳冬双流向氏刻本《柳溪长短句》的内部结构
考《庸庵文编·凡例》有云:“近来诸家刻集,有代作者或不入集,或注‘代’字于题下,竟不知所代为何人。古人于代作之文皆入集,如昌黎有《代张籍与李浙东书》,东坡有《代张方平谏用兵书》,皆于题中标出所代之人。”[24]7《回风堂文》虽未标明代谁而作,却也符合历代别集的传统作法。
五、余论
在时代洪流的裹挟下,冯君木既尝对西洋新知表现出浓厚兴趣,也曾努力尝试运用新兴的白话文进行文史创作;譬如《刺时》,就是针对彼时“标举新说,缘饰臆解”之丑行,特“赋诗刺之,以见新学之真相固自有在,而非顽固保守者,所得借口而诋諆也”[25];又如其所创作的小说《一饭难》,运用春秋笔法,严厉抨击当时慈溪个别学者忘恩负义、欺师灭祖的恶劣行径:
识者曰:“少年是子,老叟是父。”识者又曰:“少年是教员。”木居士曰:“此吾慈溪事,篇中所摹写,皆实状,无虚构者。慈溪以孝乡称,不幸学界中产此枭獍。吾草此篇,吾心痛。”铁头陀曰:“小儿已得好榜样。”[26]
至如《论民众运动》,更是用明白晓畅的文字,号召“被压迫的民众们,重新负起革命的责任,团结起来,扯毁《辛丑条约》的卖身契,挣断这条锁链,解放中国全民族,完成我们历史的使命”[27]。诸如此者,充分实证了郑逸梅有关“旧诗人冯君木间亦作白话诗”的追忆[28]232。
然则此类诗文,量少且质不甚高。于是,非惟时人更推重其古文词,就连冯氏本人也大步后退,成为20世纪20年代甬上反对新文化的旗手。亦惟其如此,冯君木不但被聘为上海钱业公会修能学社的社长,而且被经历过类似反复的鄞县人张美翊(1857-1924)视为同道中人:“得夷弟函,知贵社教法乃与鄙见符合。此时方知经书之宜读,从前亦尝主张废经,不料祸至此也。”[29]344进而言之,从积极拥抱新知到向国学回归,这不仅仅只是冯君木、张美翊等清末民初浙东知识分子的个人悲剧,更是近代中国社会转型失败的一个缩影。
① 1942年余姚黄立钧刊本《悔复堂诗》卷首冯君木《序》,不但将“《悔复堂集》二卷”“写定,得诗若干首,文若干首,合为二卷”改为“《悔复堂诗》一卷”“得诗六十九首,词四首,合为一卷”,而且在文末补入“民国四年乙卯八月,冯幵”10个字。又,引文中“()”内文字为《悔复堂集序》原文,“[ ]”内文字系《悔复堂诗》相应文字,两相比较,后者更为合理。
[1] 顾廷龙. 清代朱卷集成: 第400册[M]. 台北: 成文出版社, 1992.
[2] 洪廷彦. 沙孟海全集: 日记卷[M]. 杭州: 西泠印社出版社,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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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冯君木. 回风堂诗: 卷二[M]//回风堂诗文集. 上海: 中华书局, 1941.
[8] 冯君木. 回风堂文: 卷一[M]//回风堂诗文集. 上海: 中华书局, 1941.
[9] 冯君木. 夫须诗话[M]//王培军, 庄际虹, 校辑. 校辑民权素诗话廿一种. 南京: 凤凰出版社, 2016.
[10]应叔申. 悔复堂诗[M]. 余姚黄立钧刊本. 慈溪: 慈溪市图书馆藏. 1942.
[11]陈训正. 回风堂诗文集叙[J]. 国风半月刊, 1932(7): 56-57.
[12]王贤. 跋[M]//冯君木. 回风堂诗文集. 上海: 中华书局, 1941.
[13]陈训正. 定海县志序目[J]. 浙江省立图书馆馆刊, 1934(4): 15-26.
[14]《申报》编写组. 申报影印本: 219[M]. 上海: 上海书店, 1983.
[15]冯君木. 定海县志叙[M]//中国地方志集成: 浙江府县志辑: 第38辑. 上海: 上海书店, 19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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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沈粹芬, 等. 清文汇: 丁集[M]. 北京: 北京出版社, 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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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冯君木. 回风堂诗: 卷五[M]//回风堂诗文集. 上海: 中华书局, 1941.
[21]姚寿祁. 寥阳馆诗草[M]. 余姚黄立钧刊本. 慈溪: 慈溪市图书馆藏. 1942.
[22]《申报》编写组. 申报影印本: 209[M]. 上海: 上海书店, 19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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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薛福成. 庸庵文编[M]//续修四库全书: 1562.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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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冯君木. 一饭难[J]. 精武杂志, 1924(46): 8-10.
[27]君木. 论民众运动[J]. 上海邮工月刊, 1928(3): 1-5.
[28]郑逸梅. 艺林散叶[M]. 修订版. 哈尔滨: 北方文学出版社, 2019.
[29]侯学书. 张美翊手札考释注评[M]. 北京: 文物出版社, 2020.
An Examination and Interpretation of the Preface and Postscript by Feng Junmu
TANG Xie-jun, ZENG Qiang
(Faculty of Humanities and Media, Ningbo University, Ningbo 315211, China)
The nine prefaces and postscripts that have survived to this day were all written during Feng Junmu’s return from the new learning to the traditional learning. These prefaces and postscripts contain deep sympathy for his dear friend’s unrecognized talents, or possibly it was a deliberate avoidance of structural flaws of his commentary out of commission, or it showed his new insights into the genre of history books, and the ghostwriting to pay tribute to achievements of Sichuan people’s Ci studies. No matter what purposes they were, these prefaces and postscripts are first-hand materials for examining Feng Junmu’s literary theories and historical ideas.
Feng Junmu, preface and postscript, literary theories, historical ideas
K29
A
1001 - 5124(2023)03 - 0034 - 06
2022-09-20
浙江省宁波市委宣传部项目“《浙江文史记忆丛书》宁波市江北区分册编撰”(HS2020000106)
唐燮军(1972-),男,浙江宁波人,教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历史文献学。E-mail: txj518@163.com
(责任编辑 周 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