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服务基层的年轻人

刘成婧

2023年，各地迎来历史最大规模联考。有统计显示，各地报名2月25日公务员招录考试的考生总数超过520万。而在此前的2023年国考报名中，仅招录一人的国家税务总局青海省税务局行政执法员岗位，报名人数高达6764人，其中6002人通过审核，竞争比达到6002：1。

继2022年高校毕业生规模首次突破千万大关后，今年是又一个高校毕业生超千万的就业年，2023届全国高校毕业生预计达到1158万人，同比增加82万人。随着就业压力增加，不少毕业生希望走上稳定的公务员岗位或进入事业单位。

“卷起来了。”无论参加的是公务员招录考试，还是事业单位招聘考试，“卷”是考生们对入编的一致感受。为了减小竞争压力，一些年轻人试着另辟蹊径，通过各类项目进入基层，一边工作一边等待入编的机会。

他们为什么去基层？

“当时是想先找一份工作，听说社区工作者考编有优惠政策，我就先去考社区工作者了。”2021年毕业的杨霄告诉廉政瞭望·官察室记者，自己本科毕业之初，对未来的职业规划并不足够清晰，有什么招考都会去试一试，成为社区工作者也有几分凑巧。

考研失败后，杨霄回到家乡，参加了面向应届生的事业单位招聘考试。那次考试规定前3名可以进入面试，而她突击复习10天后考了第8名。此后不久，她注意到当地正在招聘社区工作者，当地社区工作者在符合一定条件后可以优先获得编制，或在考试中享受政策优惠。杨霄觉得这是个入编的机会，于是通过考试后很快入职，成为河北廊坊市广阳区的一名社区工作者。

杨霄介绍，作为社区工作者，在工作满5年后可以参加当地事业单位定向招聘考试，这类考试只面向社区工作者开放，竞争相对较小。

一名考上“三支一扶”（支农、支教、支医和扶贫工作）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除了社区工作者，大学生志愿服务西部计划（以下简称“西部计划”）、农村义务教育阶段学校教师特设岗位计划（以下简称“特岗教师”）、“三支一扶”计划等项目也常进入应届毕业生的视野。

他表示，大部分地区专科生可报“三支一扶”，有些地区还接纳往届生，年龄条件最宽放到30岁。除了支教、支医以及水利等专门岗位有专业限制，大部分岗位不限专业。

周义方、周祖灵都曾是西部计划志愿者，在毕业季，她们经学校宣传了解到西部计划的各种政策优惠后，就积极报名了。周义方告诉记者，自己在补录阶段接到线上面试邀请，通过后顺利成为志愿者。

西部计划官方网站介绍，从2003年起，团中央、教育部、财政部、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联合实施大学生志愿服务西部计划，每年招募一定数量的普通高等学校应届毕业生或在读研究生，到西部基层开展为期1至3年的志愿服务。服务期满2年且考核合格的志愿者，均可享受国家公务员考试的有关优惠政策。

周祖灵参加的是西部某省开展的西部计划地方专项，她告诉记者，按当地要求，考核合格的西部计划志愿者在参加事业单位考试时可按服务年限加分，一年加2分，最多服务3年。此外，一些乡镇事业单位也会面向西部计划志愿者等服务基层项目人员进行定向考录，但这些事业单位通常会规定5至7年的服务期，晋升渠道相对受限。

与西部计划类似，特岗教师、“三支一扶”项目人员在考编过程中也可以享受相应加分政策。记者梳理信息发现，加分优势更多体现在事业单位招聘考试中，目前各类项目人员参加公务员考试时可以加分的情况较少。除了加分，特岗教师、“三支一扶”项目人员也可以参加竞争较小的定向考录。此外，根据不同地方的政策，各项目人员服务期满后，部分表现优异者还可能获得经考核直接转入正式编制的机会。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为基层服务的情怀也是促使年轻人参加各类服务项目的重要因素。广东工业大学2021届毕业生梁丹枫在学校宣传中接触到“三支一扶”项目，查阅资料深入了解后，他认为这是新时代青年实现自我价值的一种体现。“我想利用自身所学到的各方面知识助力农村发展，帮助农民提高生活水平，在实现自己个人价值的同时实现社会价值。”到广东省茂名市茂南区高山镇服务后，他很快加入了驻镇帮镇扶村工作队，深入农村工作。

在“跳板上”成长

除了社区工作者，“三支一扶”、特岗教师、西部计划都有1至3年不等的服务期限。服务期满后，能以考核方式直接转编的人员比例并不高，未能顺利转编的就需要另谋出路。因此，对大多数人而言，这些项目只是暂时过渡，但多名受访者仍向记者表示，自己收获颇丰。

“辛苦吗？辛苦，我也不想被晒黑，我也不想一上午下来衣服都湿透，但是每个居民都乐呵呵地请你进家里坐一坐喝口水，我又觉得，这些汗水不算什么。”在某知名網络问答社区中，一名自称通过“三支一扶”计划于2021年入职河南某县城扶贫岗的答主讲述，夏季炎热，以前做扶贫登记工作时不能让居民们排队登记，只能由工作人员挨家挨户上门询问。尽管辛苦，却也值得。

“辛苦”与“值得与否”是几乎每个受访者都会谈及的话题。

2018年从英语专业毕业后，重庆人曾静曾在教培行业短暂工作过一段时间，但因工作不稳定，她决心考编。复习时间有限，她选择了特岗教师考试，顺利“上岸”，成为重庆市丰都县下辖的一所乡村学校的教师。

乡村的交通不如城市便利。曾静回忆，自己每次从学校回城里父母家，都要坐四个小时大巴，“四个小时里，大巴车会上坡下坡，而且车里空气不流通，我有时甚至会呼吸不畅或者呕吐，非常不习惯。”

曾静坦言，自己报考特岗教师仅仅是因为需要一份稳定、简单的工作。但在乡村学校教学的过程中，情怀与理想逐渐在她心中生发。“家长跟我交流的时候都会讲今天干了哪些农活，这些农事随四季变化，在这种人与自然的联结中，我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一种根源性的东西。作为乡村教师，应当在乡土教育中找寻到乡土的文化根源，再把自己融入其中，成为乡村建设的一分子。”

周义方在街道办党政办公室工作，她对工作环境适应得很快，但工作的忙碌程度有点超乎她的想象。周义方描述，党政办公室的工作较为繁琐，小到收发文件，大到组织会议活动，都是工作任务。由于事情太多、太杂，她经常加班，起初还会因工作而焦虑。

“党政办公室虽然是最忙的一个办公室，但也是最锻炼人的。”周义方说，自己曾撰写一份报告材料，稿子在分管领导的指导下前前后后反复改了五六遍，才最终签发。她表示，自己平时写材料的机会不多，但通过这一次，已经对公文写作有了较深的认识。

“领导知道我们西部计划志愿者都是大学刚毕业的新人，所以很宽容，也很有耐心。如果我出了错，他们也不会怪我，而是细心地给我纠正。除了业务上的指导，领导们也会鼓励我们做好职业规划，好好思考自己的发展方向。”

记者了解到，“周义方们”的工作内容与公务员、事业单位工作人员的工作基本一致，意义不仅在于其带来的各项考编优惠政策，也在于其为他们提供了一个提前熟悉工作的机会。

有人入编，有人离开

某基层服务项目县区负责人张斐认为，这样的工作是一份经历，也是一段旅程。一名刚毕业的大学生志愿者，最初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只是按照家人的要求参加西部计划。到地方服务时，她参加团委组织的线上直播活动，“硬着头皮上阵，现学现用”，活动的成功极大鼓舞了她学习的信心，她的直播技能也越来越纯熟，服务期满离岗后，逐步成为一名新媒体主播。

特岗教师曾静很喜欢这份工作，三年后通过考核，順利转为正式编制，随后考调入城。杨霄如今仍是一名社区工作者，她并不打算走“晋升—转编”的渠道，也不准备等服务满5年再享受加分政策，这两年，她一直一边工作，一边积极备考。离顺利入编最近的一次是这次省考，她取得面试第2名的成绩，但那个岗位只招1人。在各类社交平台上，参与基层项目的年轻人也分享着自己的经历，有的“三支一扶”人员服务期满经考核顺利转编，也有人受到原服务单位赏识，以第三方劳务派遣或临时聘用形式留下，作为编外人员继续工作。

周祖灵在今年6月将完成自己的三年志愿服务，她说，自己高中时就曾立志成为一名基层公务员，为此大学选择的也是公共事业管理专业。但她参加西部计划之后，发现自己并不喜欢公务员的工作内容，也不喜欢体制内的工作氛围，于是决定改变就业方向，等服务期满后参加企业招聘，尝试做一名销售。

周义方如今已经成为一名教师，她只服务了一年。服务的上半年，她在熟悉工作的同时也意识到，必须尽早规划好自己的未来。她一直想做一名教师，于是在下半年积极备考，利用早晚空闲和午休时间“刷题”，一年期满后不再继续参加志愿服务，全职备考。

再次报考教师岗位时，周义方向相关部门提交了自己的西部计划加分材料，却被告知“现在要服务满两年才能享受加分政策”。幸运的是，虽然没有加分，她也顺利考上了。

“回头看那段时光，虽然当时我很忙、很焦虑，但也有很多收获。现在我在学校除了教学工作，也被安排撰写文稿等行政工作，这与我参加西部计划时的经历有很大关系。”周义方说。

“用一年不长的时间，做一件终身难忘的事。”张斐向记者介绍了西部计划的标语。在她看来，志愿者经过西部计划的锻炼，进入体制后会对相应的工作和人事环境更加熟悉。但这不是西部计划的全部，最重要的是，参加志愿服务的年轻人应当在这段时间里踏踏实实为地方作出贡献，并真正有所收获。（文中张斐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