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译英策略与方法（十三）

汉语中有一些常见且颇有特点的结构。因为有特点，所以在翻译过程中的引导性，或者是干扰性较强，容易造成定式思维，一看到某种结构，就会采用较为固定的译法。这一篇我们谈谈中文的“的”字结构。“的”在汉语中属于结构助词，帮助形成修饰结构，其用法大体有两种情况。一是用在代词、形容词或名词后面修饰一个名词，例如“我们的学校”“雄伟的山峰”“委员会的成员”等等。另一种是用动词短语修饰一个名词，例如“公司的员工培训采取了以老带新、以新促老的策略”。第一种是词汇修饰手段，是任何语言中都有的，没有什么特别的。但第二种情况，用动词短语修饰一个名词，在翻译中却经常造成困惑。

用动词短语修饰一个名词，这只是语法形式上的一个表现。从另外一个角度看，也可以说是在动词短语或者一个描述之后加一个范畴词，以表示前面动作或行为的性质或特点，如“……的问题”“……的状态”“……的情况”“……的原则”等。由于这样一种前置修饰的特点，我们会经常看到这样的翻译：“the issue of…”“the situation of…”“the principle of…”等等。只根据词汇的排列或语法的结构进行翻译，势必会限制翻译的思路，英文中出现过于重复和相似的结构。另外，由于在of之后还要放入一个用动名词引导的短语，短语如果较长，有时也会造成句子臃肿的感觉。接下来我们看看这样的结构都有哪些灵活的处理方法。

例1：我们完成了将伤员送往医院的任务。

这句话里显然有两个信息，第一个信息“我们完成了任务”和第二个信息“将伤员送往医院”实际上是同位关系。英文的介词of经常用来表示同位关系，因此可以按照原文的结构，采用对应的方式处理：

We have completed the task of taking the wounded to the hospital.

但是如果把中文的信息重新组织一下，同样的意思也可以有几种不同的表述方式：

① 我们把伤员送到了医院。

② 我们完成了任务，把伤员送到了医院。

③ 我们把伤员送到医院，任务完成了。

这些例句说明一个问题，即中文和英文一样，结构上都有一定的灵活性。但在做翻译的时候，源语的原始结构往往产生较大的引导作用，使得译者较多地关注源语的表形结构，试图在形式上与源语保持一致，从而造成定式思维。

如果能从意思的角度去理解原文，这句话显然可以有好几种不同的表述方式。一是简单地将实质性的内容翻译出来，“任务”是一个范畴词，对前面的行为作补充说明，不一定必须翻译出来：

We have taken the wounded to the hospital.

但是如果不想漏掉“任務”这个信息，除of结构外，还可以采用其他方法。例如：

①We have completed our mission， which was to take the wounded to the hospital.

②We have completed our mission， having taken the wounded to the hospital.

③Our mission was to take the wounded to the hospital， and we did it.

④Our mission was completed when we took the wounded to the hospital.

译入语的灵活性取决于对中文的理解和对英文句子结构的掌握。基本上来说，就是在充分理解原文各信息之间语义关系的基础上，对信息的分布重新组合，打破原文单纯用词或短语作名词修饰语的结构。

例2：我们的生活中应该坚持量入为出的原则。

“……的原则”这样的结构，也有一个同位关系，英文比较常见的对应结构是the principle of，但是按照字面对应地翻译则显得有些僵硬。“原则”虽然可以简单地翻译为principle，但在许多情况下，“原则”并非都必须与principle对应，可以根据具体的语境选择适当的用词。这句话里面的“原则”，也可以理解为生活中应该奉行的准则，或者简单地说是应该做到的事情。因此，除了the principle of，也可以这样说：

①We must make sure that we live within our means.

②One life principle we need to follow is to live within our means.

再看另外一个有“原则”的句子：这次航班座位的分配采用先来后到的原则。这里的“原则”应该是一个分配方法或规定的意思，不一定必须使用“…the principle of...”这样的结构，可以说：Seats on this flight will be assigned on a first come， first served basis.

例3：一些企业的发展面临设备老化、产品滞销的挑战。

和前面几个例句一样，这里“的”字前后信息也有同位关系，可以按照比较对应的方式采用“…challenge of…”这样的结构：

The development of some businesses is facing challenges of aging equipment and loads of products that do not sell.

也可以再简化一些，将“发展”删除，直接用“企业”作主语：

Some businesses are facing challenges of aging equipment and loads of products that do not sell.

英文将原文中的表述“设备老化、产品滞销”翻译为名词短语，使得整个结构的搭配简洁明了。当然，把中文的前置修饰结构拆开，采用不同的表述方式也是可能的，例如：

①Some businesses are facing challenges in their growth as their machines are aging and their products are not selling.

②Some businesses find themselves in a difficult situation where their equipment is aging and their products are not selling.

例4：公司的员工培训采用了以老带新、以新促老的策略。

这是上面第一段提到的例句，两个信息之间也是同位语的关系，也可以用“… the strategy of…”这样的结构表述，但这样后面的动名词结构略微有些长。可以探索其他方式，例如：

The strategy the company has adopted in its staff training program is that the more experienced provide mentorship to the young， who in turn may also share their insights with the senior staff.

将strategy放在前面，后面对其进行描述。另外也可以省略“策略”，直接描述培训计划的方式：

The company is implementing a staff training program where the more experienced provide mentorship to the young， who in turn may also share their insights with the senior staff.

例5：我们目前的工作要围绕精准扶贫、振兴乡村的大局。

遇到这样的句子结构，只要对后面的范畴词有个确切的理解，常常可以化解翻译中的困难。例如这里的“大局”，可以理解为首要的工作或者目标，没有必要严格对应地翻译为“…big picture of…”，范畴词可译，也可不译。这句话缺乏一个上下文，但可以考虑两种情况翻译。如果指的是工作的规划，可以说：

We must plan our work in the context of poverty alleviation and rural development.

如果指的是我们工作的进行，则可以说：

Whatever we do， we do it for the purpose of poverty alleviation and rural development.

或者再简单点：

We must spend most of our time working on poverty alleviation and rural development.

例6：在推動城市化之前，我们首先要回答要什么样的城市化、城市化如何实现的重要问题。

这句话看起来比较简单，大多数译者应该不会直接采用“…answer the question of...”这样的结构翻译。“问题”这个范畴词也是属于可译可不译的情况，取决于语言表述的适当性。

①Before anything happens， we need to know what kind of urbanization we need， and how to achieve it.

②Before we start to promote urbanization， we need to answer one important question： what kind of urbanization we need， and how to achieve it.（用冒号表示同位关系。）

例7：我已经到了只记得过去，记不住现在的年龄。

这句话里面，“的”字前后的信息已经不是同位关系，而是前者说明后者的特点，后者表明前者的范畴。如果不是同位关系，应该不宜采用of这样的结构，可以采用其他的方法表示信息之间的衔接关系。可以尝试这样处理：

①At my age， I tend to forget what has just happened but could still remember things from many years ago.

②I am of an age when I could recount stories from a long time ago but could not remember what has just happened.

③I am getting old. I can tell things from years ago， but just cant remember what has just happened.

例8：我们公司的重组到了爬坡过坎，实现最终目标的关键阶段。

这句话与上一句的情况类似，“的”字前后的信息不是同位关系。中文句子的前置修饰特点给翻译造成的最大干扰就是引导译者过多关注修饰与被修饰的关系，在形式上将这种关系体现出来，因此会机械地翻译为“…the stage of overcoming difficulties and…”。从语法角度来说，这样翻译没有什么问题，但从表述方法和习惯上来看，还是受原文结构影响较大。可以抛开语法的形式，从语义逻辑关系的角度探索一下。我们可以把句子的两个主要信息分开处理，第一是公司的重组到了关键阶段，第二是这个阶段的特点，要爬坡过坎。英文中可以采用不同的方法表述两个信息之间的关系，不一定必须要用of结构：

①We are now at a critical stage in corporate restructuring as we work against all odds to achieve our final goal.

②We are now at a critical stage in corporate restructuring where we are working hard to overcome difficulties in order to achieve the final goal.

最后需要说明一点，这里提出的各种译法的例句，只是说明在某些情况下可以这样处理，并不是唯一的答案。基本的原则是要根据具体的语境进行判断。这些例句也充分说明，结构的灵活性取决于对源语语义关系的理解。只顾句子的语法表形结构，就很容易卡在“…of…”这样一个结构上。倒不是说这个结构完全不能用。of与名词词组搭配，表示直接的同位关系，也是很简洁的表述方法。但如果后面跟着一个动名词“…of doing something”，有时候会显得臃肿。如果因为受定式思维的影响，这种句子结构出现频率过高，则会造成句子结构贫乏，让译文有种僵硬的感觉。

鲍川运 美国明德大学蒙特雷国际研究学院高级翻译学院教授，本刊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