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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粮库”:粮食增产稳产功能拓展与可能证据

2023-05-17彭万勇王刚毅谷继建

关键词:粮库耕地粮食

彭万勇 王刚毅 谷继建

1. 重庆文理学院,重庆 402160;2. 东北农业大学,黑龙江 哈尔滨 150030;3. 重庆交通职业学院,重庆 402247

《范子计然》有云:“五谷者,万民之命,国之重宝。”从古至今,粮食问题始终是治国安邦头等大事,粮食安全是国家安全的重要基础,粮食事关国运民生。尽管2022 年全国粮食总产量13 730.6 亿斤,粮食产量连续8 年稳定在1.3 万亿斤以上,但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的,“我国粮食供求紧平衡的格局没有改变,结构性矛盾刚着手解决,总量不足问题又重新凸显”[1]。农业生产不合理耕作、非科学添加所导致的耕地地力下降尚未得到根本解决,同时耕地“非农化”“非粮化”现象仍屡禁不止,严重影响坚守18 亿亩耕地红线目标落实。资源约束趋紧导致的粮食供需结构矛盾揭示出粮食增产稳产根基仍不牢固,粮食安全之弦始终绷紧。

尽管“牢牢把住粮食安全主动权”是国家粮食生产的主流思想与政策导向,但着眼于未来仍有进一步增量提质空间,尤其在耕地红线约束极限与人们对美好生活向往的压力下,如何把中国人的饭碗牢牢端在自己手中始终是一个亟待回应的重大战略问题。本文通过对既有粮食增产稳产进路及大食物观的分析,探讨粮食供求紧平衡格局下森林“粮库”多元功能、多重价值平衡开发的必要性及其重构与拓展的策略选择,希望增进对森林“粮库”重要论述、“两山”理论、共同富裕关联性的理解。

一、粮食增产稳产既有进路:基本主张及评论

粮食增产稳产路径探索,业界既有进路可以概括为数量型、质量型、制度型三种选择,协同构建起国家粮食安全保障。

(一)“非农化,非粮化”粮食数量安全路径

粮为政首,地为粮基。第三次全国国土调查数据显示,截至2021 年8 月,全国耕地面积为19.179 亿亩[2],较“二调”数据减少了1.13 亿亩,全国耕地数量刚性递减态势明显。粮食数量安全必须以一定耕地面积为基础,耕地面积持续刚性递减势必影响粮食安全。习近平总书记反复强调要像保护大熊猫那样保护耕地,“耕地不能‘非农化’、粮田不能‘非粮化’”。似乎有一种可能,耕地“非农化”“非粮化”是社会经济发展的应然现象,但针对人多地少国情引致的粮食安全问题,及其叠加的国运民生战略问题,有学者认为应强化耕地占补平衡,建立耕地“全要素”保护制度[3]。黄祖辉等基于全国耕地基本情况及其“非农化”“非粮化”演变特征,认为既要助力粮农降本增效,也要深挖科技潜力,推动耕地“三位一体”保护[4]。另有学者从“非粮化”法律规制的视角提出应以国家干预理论为核心,以赋权、限权、激励的设计思路为导向,构建防止“非粮化”的法律制度[5]。罗必良等则认为保障粮食安全有必要进一步改进农业的种植结构与生产布局,发展多样化、专业化的生产性服务组织[6]。既有研究对粮食数量安全问题予以系统性关照,并渐次从粮食数量战术问题的关注转向对粮食安全战略问题的关注,正致力于全方位夯实粮食安全根基的理论构建。

(二)“藏粮于地,藏粮于技”粮食质量安全路径

据《2021 中国生态环境状况公报》显示,全国耕地质量平均等级为4.76 等,其中一至三等、四至六等和七至十等耕地面积分别占耕地总面积的31.24%、46.81%和21.95%[7]。该公报揭示我国耕地以中低等耕地为主(合计68.76%),耕地土壤地力不高。一般而言,粮食质量安全与耕地土壤质量及耕作水平呈正相关,学界关于粮食质量安全路径的探讨更多聚焦于此:一类观点认为既要高质量打好农业面源污染防治攻坚战,也要因地制宜科学确定土壤治理方案,强化土壤综合防治能力及体系建设[8-9];另一类观点侧重于耕作技术研究,强调要以高标准农田建设为重点,广泛集成、创新保护性耕作技术,构建用地养地相结合的绿色种植制度[10-12]。当然,“藏粮于地,藏粮于技”是粮食质量安全问题的两个方面,因此更多研究将两方面结合起来探讨,提出建设针对不同区域和不同耕地质量的保护措施与地力提升技术模式[13],制定农业科技发展长期规划,形成耕地保护与利用“一张图”[14]。学者对“两藏”的详细分析,整体上有助于粮食增产稳产,但研究进路仍有发展空间,如耕地质量与耕作技术水平同向提升的耦合还有很多内容可供发掘,尤其是全面发展颠覆性农业技术,加强在基础研究和前沿领域的前瞻性布局,围绕关键核心技术集中资源,加强“两藏”联合攻关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三)“农地规模经营,服务规模经营”粮食制度安全路径

最低收购价、产粮大县奖励、耕地地力保护补贴及高标准农田建设形成了多维立体粮食支持政策体系,有力保障了国家粮食安全。此外,以“规模经营”为主线梳理国家粮食支持政策脉络,亦可清晰呈现制度迭代关系。国际经验表明,农地流转集中及其规模化经营是国际农业发展的基本趋势,因此促进农地流转集中以推进农业规模经营,已成为中国农业政策重要内容[15]。从《农村土地承包法》首次将土地承包经营权流转上升为法律,到2014年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引导农村土地经营权有序流转发展农业适度规模经营的意见》,再到2021 年农业农村部修订出台《农村土地经营权流转管理办法》,党的二十大进一步提出“鼓励依法自愿有偿转让”,放活土地经营权贯穿端稳端牢中国人饭碗始终,顶层设计成效显著:截至2021 年底,全国家庭承包耕地流转面积已超过5.55亿亩[16]。诚然,推进农地流转意义重大,但农地流转的“差序格局”可能持续加大“非粮化”压力[17],同时既有农业规模经济研究普遍忽视了农业分工问题[15],进而粮食领域确保农业经济增长的决定力量有待进一步探究,由此,基于规模经济理论的粮食增产稳产研究逐渐导向“服务规模经营”。实践中,党的十八大以来,农业社会化服务被提至全新高度,不仅中央一号文件连年对此有新表述新部署,《新型农业经营主体和服务主体高质量发展规划(2020—2022 年)》也对加强农业社会化服务及其体系建设作了详细安排,2021年全国人大审议通过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 年远景目标纲要》也明确提出“……健全农业专业化社会化服务体系”,党的二十大报告再次提出发展社会化服务。以此观之,粮食生产顶层设计的战略思路正在或已然从以土地流转为主要抓手的土地规模经营,转向以强化社会化服务为重点的服务规模经营,粮食增产稳产制度迭代明显。

经过多年研究与实践,我国粮食增产稳产形成了“数量—质量—政策”研究及实践框架,对构建高水平粮食安全保障体系意义重大。但由于粮食供求结构紧平衡的格局尚未取得实质性改变,加之资源约束趋紧、种粮效益不高、“粮财倒挂”乃至国际地缘政治冲突引发的粮食安全隐患等问题叠加影响,粮食增产稳产仍然是一个迫切需要回答的重大战略问题,因此需要及时开展反思性研究与开拓性探索,在更多样化的粮食增产稳产路径探索中持续深化全方位夯实粮食安全根基相关认识。

二、从粮食到食物:一个未来粮食安全图景

粮食是人类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基础,解决好十几亿人口的吃饭问题,保障国家粮食安全,是我国农业发展的头等大事,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也只有守住这条底线,中国式农业现代化才会有坚实的根基和强大的产业推进力。

(一)粮食安全:增长的极限与可能的选择

2009 年世界粮食安全首脑会议上,粮食质量安全被定义为,“所有人在任何时候都能通过物质、社会和经济手段获得充足、安全和有营养的食物,满足膳食需要和食物偏好,过上积极和健康的生活”[18]。但据联合国粮农组织、国际农业发展基金及世界粮食计划署等组织联合发布的《2022年世界粮食安全和营养状况》报告显示,2021年全球受饥饿影响的人数已达8.28亿人,较2020年增加约4 600万人[19]。这表明,全世界实现2030年消除饥饿的目标仍有很长的路要走。尽管我国粮食总产量连续八年保持在1.3万亿斤以上,但外部环境复杂多变导致的经济下行压力不断加大,加之国民对“吃得好”需求升级,保障国家粮食安全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和风险,尤其在粮食生产供给存在关键技术受制约和种业“卡脖子”、耕地数量紧缺和质量降低、水资源短缺和利用低效等短板和弱项[3]叠加影响下,如何用占世界9%的耕地和6%的淡水资源,继续“养活”并创造性“养好”全世界近1/5 的人口,决定了我国粮食供求将长期处于紧平衡状态。基于此,积极应对从“吃饱”到“吃好”消费需求转型升级,既要挖掘并释放耕地潜在生产能力,更要调查、收集、集成大食物获取资源,尤其面向非耕地空间资源拓展,将动物蛋白、热量生产从耕地资源向整个国土资源拓展,如面积几近耕地面积两倍的森林资源,即具备保障国家粮食安全的能力和可持续发展空间:一方面可以利用现有森林资源全方位、多途径开发森林绿色食物资源和食物品种,满足居民膳食消费转型升级需求,另一方面可以结合本地资源特色与目标市场需求,大力发展林下经济,助推乡村振兴、创新驱动、区域协调发展等重大国家战略实施。

(二)重新认识“粮食”:基于大食物观的反思

历史上,先秦将粮食划分为稻、黍、稷、麦、菽“五谷”,1994 年后我国把粮食分为小麦、大米、玉米、大豆及其他五大类。据《现代汉语词典》释义,“粮食”乃供食用的谷物、豆类和薯类统称。联合国粮食及农业组织对“粮食”的定义包括麦类、稻谷、粗粮三大类谷物,因此狭义的“粮食”单指禾本科作物种子,广义的“粮食”还包括马铃薯等植物可供食用的根或茎。其实,基于“大食物观”视角,无论“粮食”的定义还是其分类,均可归属狭义范畴,更广义的“粮食”应该向森林要食物,向草原要食物,向江河湖海要食物,向设施农业要食物。

2022 年两会期间,习近平总书记就树立大食物观作了全面系统的论述,指出要在保护好生态环境的前提下,从耕地资源向整个国土资源拓展,形成同市场需求相适应、同资源环境承载力相匹配的现代农业生产结构和区域布局,要全方位、多途径开发食物资源,丰富食物品种,实现各类食物供求平衡,更好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多元化的食物消费需求。大食物观拓展了传统的粮食边界,也拓展了粮食生产的资源边界:一方面,树立大食物观,既要统筹规划人体必需的碳水化合物、油脂和蛋白质等主要营养素的生产供给,在美味多元、安全优质、营养健康等层面不断满足国民膳食消费需求,同时也要改变过往“以粮为纲”的观念,统筹兼顾生态文明、乡村振兴、粮食安全,在更可持续发展层面夯实国家发展基础;另一方面,要从供需精准度更高层面及资源渠道更广维度全面把握粮食安全。其新内涵有三:一是对象从“粮食”拓展到“食物”;二是生产资源从耕地拓展到全方位、多途径的食物资源;三是关注领域从侧重生产环节到注重“科研—投入—生产—流通—消费”全产业链食品安全[20]。

应当看到,在全球粮食安全形势严峻及我国粮食供求结构紧平衡格局尚未取得实质性改变情况下,“大食物观”既顺应了人民群众对食物需求的变化趋势,更好地满足了其对美好生活的需要,也拓展了传统粮食边界、开阔了粮食安全问题解决思路,因此大食物观是对现有粮食安全内容的丰富与更新,不仅体现了经济社会的进步,也为粮食安全的公共政策提供了更大的空间[21],对粮食生产转型提出了新要求:一是保障目标上,要从聚焦单一的“保数量”向突出多元的“保数量”“保多样”“保质量”“保热量”“保蛋白”拓展;二是保障范围上,要从重点保“米袋子”向保“菜篮子”“油瓶子”“肉盘子”“奶箱子”“果盒子”“糖罐子”拓展;三是保障资源上,要从耕地资源向整个国土资源拓展,从传统农作物和禽畜资源向更丰富的生物资源拓展[3]。

三、森林“粮库”:粮食增产稳产的“第四条道路”

中国地域广阔、地形复杂多样、生物多样性丰富,境内森林、草原、湿地等自然形态众多,然而全国耕地面积却仅占国土总面积的12.5%,耕地资源的有限性为粮食增产稳产带来了困难,但若基于大食物观及自然资源多功能性的视角,似乎又不乏粮食增产稳产的“第四条道路”。

(一)森林“粮库”重要论述:内涵及外延

森林具有提供林产品、涵养水源、土壤保持、气体调节、净化环境、养分循环、娱乐文化和维持生物多样性等生态系统功能和生态经济价值。早在1989 年宁德工作期间,习近平同志就提出了“森林是水库、钱库、粮库”论述,构建起了森林“四库”重要论述的雏形。2022 年3 月30 日在参加首都义务植树活动时,习近平总书记首次系统提出森林“四库”重要论述,形成了对林业综合发展理论与实践的科学总结,进一步完整阐述和发展了“两山”理论,构建起了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两山”理论—习近平森林“四库”重要论述理论体系,为学界深耕林业生态文明理论,重构林业价值体系指明了方向。习近平森林“四库”之“粮库”重大论述,是习近平总书记多年来对“农业—林业”综合发展理论与实践的科学总结,是习近平经济思想、生态文明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和具体体现。习近平森林“粮库”重要论述从新时代、新征程全方位夯实国家粮食安全根基的高度,深刻阐释了在更高基点上实现粮食增产稳产新突破的目标任务、实践要求,对把饭碗牢牢端在自己手上作出了新的战略部署。

当前,我国粮食供求紧平衡格局没有改变。如何全方位夯实粮食安全基础,把国人饭碗端稳端牢,习近平总书记曾作出重要指示,“必须实施以我为主、立足国内、确保产能、适度进口、科技支撑的国家粮食安全战略”“要着力解决农业发展中存在的深层次矛盾和问题,重点从农产品结构、抗风险能力、农业现代化水平上发力”[22]。其中,如何立足国内资源?如何确保粮食产能增产稳产?如何构建多元化农产品结构?如何增强抗风险能力以夯实粮食安全之基?成为实现“谷物基本自给、口粮绝对安全”目标任务必须解决的重大战略问题。毫无疑问,习近平森林“粮库”重要论述的提出,精准回答了上述问题,具有很强的指导性、针对性,既是深入推进国家粮食安全战略的根本遵循,更借此赋予了全方位夯实粮食安全的根本效能。其作用有三方面:一是有助于扩大食物来源,破解食物供需紧平衡。大食物观下,森林“粮库”使食物生产资源从单一耕地向全方位拓展,2.2亿公顷森林资源极大地拓宽了人民群众食物消费多元化实现的迂回空间,构建起“宜林则林”食物开发体系,以及同市场需求相适应、同森林资源环境承载力相匹配的森林“粮库”现代农业生产结构和区域布局,如林下木本粮油产业经济体系的建设、林下养殖采集加工体系的健全、森林食品绿色供应链的完善等。二是有助于调整食物生产结构,增强多元化需求供给能力。2020 年全国农业总产值为71 748.2 亿元,林业总产值为5 961.6 亿元,虽然森林面积为耕地面积的1.8 倍,但农业总产值却是林业总产值的12 倍,农业与林业生产结构不合理性突出。大食物观下,调整农业与林业内部各生产部门的组成及其相互关系,最大可能平衡粮食生产“资源面积”与“资源产值”,可以扭转“以粮为纲”的食物生产结构,赋予森林(林业)保障国家粮食安全重大功能,建立健全大国绿色粮仓,全面提升国家食物供给能力。三是有助于丰富食物多样性,增强食物抗风险能力。在谷物粮食产品之外,森林“粮库”不仅能提供丰富的木本食物(如板栗、茅栗、榛子、栎类果实),还能供给各类木本油料(如油茶、元宝枫、核桃、油橄榄、山桐子)。这些森林食物富含人体所需的多种营养成分,可以满足身体碳水化合物(糖类)、脂肪和蛋白质需要,是膳食消费更科学营养的有力支撑。目前我国森林中仅木本植物就有8 000多种,全国以森林种植、养殖、采集等为主的林下经济年产值已超过9 000 亿元[23]。因此,科学地向森林要食物,包括木本粮油、森林药材、森林药食植物、森林蔬菜、森林微生物、木本坚果、木本香料等在内的食用林产品,将极大地丰富国民食谱,改善膳食结构、促进营养均衡,提高生活水平。

(二)森林“粮库”功能拓展:从木质林产品到非木质生态食物

我国木材产业发展历史悠久,历来是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支撑,但森林资源有限及正确处理绿水青山和金山银山关系的内在要求,表明木质林产品是一种典型的森林资源约束型产品,过度开发会影响森林生态系统的稳定、物种的多样性,甚至给气候环境带来负面影响。由此可见,转型森林资源开发利用方式急迫且意义重大,生产实践中协调开发森林资源生产功能、休闲娱乐功能、生态系统功能深刻影响着产业发展,森林资源开发正在从单一木质林产品开发向木质林产品与非木质林产品协同多维开发转型。其中,2021 年我国木材产量为11 589 万立方米,而同期全国各类经济林产品年总产量超过2 亿吨,较2020 年1.99 亿吨产量显著增加。进一步的森林资源非木质林产品开发已在康养旅游、生态涵养、食物开发等多领域同步推进,森林“粮库”就是非木质生态林产品森林食物获取的功能集合。

从“吃得饱”到“吃得好”再到“吃出健康”,伴随国民膳食消费结构的变化,在森林资源从木质林产品向非木质林产品转型过程中,森林“粮库”功能实现了从无到有的突破,并正在经历从弱到强的跨越,以及从突破到跨越的迭代升级,这些无不是森林“粮库”对国家粮食数量、质量及营养安全保障功能的拓展。

1.基于“吃得饱”的粮食数量安全保障功能拓展。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20年全国粮食总产量为13 390亿斤,全国居民人均粮食(原粮)消费量为141.2千克[24],全国人口141 212万人,全国全年口粮消费总量为3 987.5 亿斤,再加上饲料、工业、种子用粮需求,2020 年粮食紧平衡问题突出,2021、2022年全国粮食紧平衡格局并未得以实质性改变,即便我国粮食产量连续八年保持在1.3万亿斤以上,粮食紧平衡可能依旧是一个长期的存在。中国农业科学院《中国农业展望报告(2022—2031)》预测,未来十年我国粮食紧平衡状态依然存在,但将有所缓解。

当前,随着城镇化的加速推进,我国耕地资源约束加剧,如何基于有限耕地切实保障14 亿人口粮绝对安全,一方面需要继续深挖19 亿亩耕地产能,夯实粮食安全根基,另一方面更需要从单一耕地资源向全域国土资源拓展要粮食。这其中,大力发展森林“粮库”,向森林要食物是破解粮食紧平衡格局、保障国人始终“吃得饱”的一个重要抓手。森林是“粮库”,不仅能提供山野菜、木本油料、林果、林饮、香料等众多食物,而且保障了农田免受风蚀沙埋、改善农田小气候,确保粮食增产稳产。据《全国林下经济发展指南(2021—2030 年)》数据显示,截至2019 年底,全国林下经济经营和利用面积达6亿亩,林下经济总产值达9 563亿元,并提出到2030年林下经济经营和利用林地总面积达到7 亿亩,实现林下经济总产值1.3 万亿元,国家林下经济示范基地达到1 000家[25]。森林“粮库”粮食数量保障功能可见一斑。可以预见,随着科学、立体、综合、多维地向森林要食物技术及模式集成创新,森林“粮库”对食物数量安全的保障和调控能力将得到前所未有的开发,始终端稳端牢中国人饭碗的能力将更强大与可持续。

2.基于“吃得好”的粮食质量安全保障功能拓展。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居民食物消费结构经历了由植物纤维消费为主向动物蛋白质与脂肪及高级植物纤维兼重的升级,居民消费需求也从数量满足向质量兼顾转变[26],农产品消费需求从“吃得饱”向“吃得好”快速转变,显示出需求侧对优质农产品多元化、个性化的消费需求显著增多[27],表征出人们膳食消费对“吃得好”的关注成为主流趋势。其中谷物消费下降,肉类水产蔬菜消费的增长尤为明显,如2013—2020 年全国居民人均粮食消费量从148.7 千克下降到141.2 千克,人均食用植物油消费量从12 千克下降到9.8 千克,同期人均水产品消费量从10.4 千克增长到13.9 千克,蔬菜及食用菌消费量从97.5 千克增长到103.7 千克[24]。可见,在中国人食物消费结构升级和消费方式深刻转变背景下,如何确保人民群众膳食消费“吃得好”,以及如何保障人民群众食物消费“吃得好”可持续,无疑又是一个迫切需要回答的重大战略问题。

森林每公顷面积上的生物总产量可达100~400 吨干重,约为农田或草本植物群落的20~100倍[28],森林中多种多样的木本植物蕴藏着丰富的食物来源,其不仅可以守住“米袋子”,更可以协调保障“菜篮子”“油瓶子”“肉盘子”“奶箱子”“果盒子”“糖罐子”,森林“粮库”保障“吃得好”亦优势突出。一方面,森林“粮库”食物的多样性和丰富性能最大程度满足人民群众对“吃得好”的需求变化,尤其在人们膳食结构主食越来越不“主”、副食越来越不“副”趋势下更具靶向精准的张力;另一方面,森林“粮库”食物质量安全资源承载力强。我国现有林地42.6 亿亩,森林面积33 亿亩,其中生态公益林18.6 亿亩,商品林14.4 亿亩,丰富的林地资源为林下经济产业发展提供了广阔空间,不仅林粮、林菌、林药、林菜、林果、林下养殖等森林食品开发利用空间巨大,构筑了人民群众“吃得好”天然保障,而且具有强大的粮食质量安全资源承载力,显著增强了对“吃得好”的可持续弹力支持,更拓展了森林“粮库”粮食质量安全保障功能。

3.基于“吃出健康”的食物营养保障功能拓展。“吃得饱”消费趋势下,我国居民膳食结构以植物性食物为主,“吃得好”消费趋势下,居民膳食消费以畜肉类和油脂消费为主,从“吃得饱”到“吃得好”,膳食消费由植物性纤维类食物转向肉禽类油脂性食物,膳食消费逐渐“富营养化”,其结果导致居民面临突出的营养问题:一是不健康生活方式普遍存在,二是超重肥胖问题不断凸显,慢性病患病/发病率呈上升趋势[29]。基于此,食物保障如何赋予人们营养摄取均衡性?“吃出健康”在国家粮食安全保障体系下如何实现?又是国家粮食安全问题面临的新挑战。

“吃出健康”,首要条件是食物数量及类型丰富多样,其次是食物内含人体必需营养物质均衡全面,投影到粮食生产实践中就必须协同守好“米袋子”“菜篮子”“油瓶子”“肉盘子”“奶箱子”“果盒子”“糖罐子”等。以目前粮食紧平衡格局观之,有限的耕地难以持续保障14亿中国人食物营养均衡转型升级需求,向森林要食物成为粮食增产稳产应然之举。森林“粮库”从耕地到林地,实现了粮食生产获取从耕地资源到森林资源国土空间面积的拓展,其倍数级赋予了粮食增产稳产资源禀赋,突破了耕地红线增长极限;更进一步地,森林“粮库”从单一木质林产品到多元非木质生态林产品的拓展,不仅增加了食物数量,更重要的是丰富了食物品种及品类,并在很大程度上提升了食物生态价值,在食物营养健康均衡可持续纬度上夯实了粮食安全根基。2020 年我国森林食品中的干果类产品供给量占我国粮食总量的1.87%,木本粮油类的供给量是油料产量的2.38%,各类经济林产品总量约19 970.12 万吨[30],这些食物丰富的淀粉、单糖、低聚糖、蛋白质等营养物质,能满足人体碳水化合物、脂肪、蛋白质需要,森林“粮库”为人们食物来源多样化及膳食营养均衡提供了重要保障,构建了膳食营养均衡“吃出健康”根基。

四、粮食增产稳产“第四条道路”:可能证据的辨析

一方面,人多地少的国情及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警醒我们必须全方位夯实粮食安全根基,另一方面,全方位夯实粮食安全根基必须是更高水平、更深层次的拓展,表征为既要着眼于“地、技、利、义”[31]攻坚克难协调发展,也要着眼于整个国土资源向山水林田湖草沙拓展,构建与市场与消费需求相适应,同资源与环境承载力相匹配的中国式粮食安全根基,形成更加多元化的食物获取途径。本文将向森林要食物的可能模式称之为森林“粮库”,是不同于“数量型”“质量型”“制度型”粮食增产稳产路径的“第四条道路”。其基本特征就是通过大食物观融入、森林功能拓展、现代生产要素与组织方式引入,从而做到青山常在永续利用、粮食满仓永续发展。三个事实及其动向决定了向森林要食物,大力发展森林“粮库”道路的必然性及可能性。

(一)膳食耕地足迹重要变化与可能空间

历史经验表明,人们食物需求总量的增加及其消费结构的变化,会给耕地资源可持续利用带来压力,膳食与耕地资源之间存在相关关系。膳食耕地足迹是一种描述人们膳食结构中各类食物在生产过程中所占用耕地面积的方法,借助膳食耕地足迹可清晰揭示人们膳食消费与耕地资源情况关系。余慧容、杜鹏飞基于膳食营养分析、耕地足迹方法研究表明,2030 年中高能理想膳食模型的耕地需求量将超过现在的12 493.4 亿平方米(18.74 亿亩),高能量理想膳食模型的耕地需求量将超过中国现有耕地面积(19.179亿亩)(见表1)[32]。

表1 城乡居民膳食变迁趋势及其对耕地的影响

此外,辛良杰等将居民消耗的主要食品转化为原粮测算结果揭示了2030年粮食安全隐忧:2030年居民人均粮食需求总量为554.1千克,国民粮食总消耗量为79 953 万吨[33]。应当看到,如果2030年粮食产量继续恒定在2022 年68 653 万吨水平,2030 年中国粮食供需紧平衡恐将更为紧张,尤其随着人们膳食消费需求的升级,2030 年后人们膳食能量需求将进一步提高,高能量食物数量的增加,与之对应的耕地需求数量也将进一步增加,如何解决耕地增长极限到了关键时期。因此,大力发展森林“粮库”向森林要食物,将食物来源渠道从耕地资源向森林资源拓展,根源于国家粮食安全保障的需要。

(二)森林“粮库”资源禀赋考察

我国现有林地42.6 亿亩,森林面积33 亿亩,丰富的林地资源为森林“粮库”发展提供了广阔空间,同时丰富的生物多样性孕育了种类繁多的生物资源,这为向森林要食物夯实了物质基础。据统计,森林“粮库”语境下,我国森林粮食资源有500余种,其中有木本100 多种,具体可分为淀粉类、糖料类、蛋白质类,如板栗、葛根、柿子、枣树、腰果、马尾松等。森林蔬菜资源有700 余种,分属63科,最常见的有192种,其中草本蔬菜植物有110种,如鱼腥草、马齿苋等;藤本蔬菜植物有12 种,如野豌豆;木本蔬菜植物有70 种,如香椿、刺槐。此外,黑木耳、鸡腿菇、羊肚菇、猴头菇、松乳菇等80 余种食用菌不仅味美,有的还具有治病防病保健功效。森林饮料资源有100余种,如花类饮料植物金银花、杭菊;果类饮料植物咖啡、罗汉果;叶类饮料植物茶树、绞股蓝;根茎类饮料植物甘草、牛奶树等。但目前除茶叶、咖啡等少数资源已被开发利用外,大量饮料资源尚未开发利用,其资源价值巨大。森林药材植物资源有5 136 种,如板蓝根、白芍、知母、三七、益母草。另有林栖药用野生动物资源532种,丰富且具有道地性的中药材成就了博大精深的中医,成为千百年来守护炎黄儿女健康的瑰宝。森林蜜源资源有9 857 种,分属110 科394 属,诸如刺槐、元宝枫、白牛槭、糖槭,其中近100种蜜源植物知名度较高,糖槭、白牛槭、色木槭原汁含糖为3.4%~7.2%,爬墙虎原汁含糖甚至高达8.5%~10.4%,而且多是易被人体直接吸收的果糖、葡萄糖、甘露糖。森林油料植物资源有400 余种,含油率均在15%以上,其中有80 余种含油率在50%以上(如油茶、油桐、油橄榄、核桃),尤其红松籽仁出油率高达70.84%,富含人体所需的脂肪酸(油酸、亚油酸和亚麻酸)、蛋白质、碳水化合物、维生素A、维生素B1、B2、维生素E 等。森林香料资源有400 余种,主要集中在芸香科、八角科、樟科、木兰等科,如根茎类香料姜、菖蒲;茎叶类香料月桂、五味子;花类香料桂花、菊花;果实类香料花椒、柠檬;种子类香料八角、茴香;树皮类香料桂皮等。此外,还有较高饲用价值的针叶乔木6 科30 属200 余种,阔叶乔木仅杨柳科就有100 种以上,可供饲用的竹类植物约19 属41种,灌木类仅锦鸡儿属就有72种。木质藤本饲用资源也较丰富,如野兔、昆虫等森林肉食资源(见图1)[34-37]。

图1 森林“粮库”资源

我国广袤的森林蕴藏着种类繁多的蔬菜、粮食、油料、水果、饮料、药材、蜂品、香料、坚果、肉类、茶叶等森林食物资源,在数量丰富度及种类多样性两个层面赋予了森林“粮库”开发基础,是为粮食供求紧平衡格局破题的重要路径。同时鉴于森林食物来源的原生态、无污染特点,森林食物健康、安全特性尤为显著,其所能给予人们的膳食消费对美好生活需要功能同样明显,因此森林食物备受消费者青睐,甚至成为健康营养膳食消费新潮流。综上,丰富多样的食物资源不仅赋予了森林“粮库”巨大可开发经济价值,森林“粮库”功能拓展更具政治、经济、社会多重价值,切实保障了国家粮食数量安全、质量安全、营养安全。

(三)森林“粮库”面积与产值的双量齐增:以林下经济为例

毋庸置疑,保障国家粮食安全需要扩大粮食生产源头,其中多渠道利用森林资源,多途径开发森林食物资源,及至科学合理布局森林木质与非木质产业结构,有助于全方位夯实国家粮食安全根基。丰富的森林“粮库”资源禀赋创造了巨大的产量和价值,不仅拓宽了农副产品来源,更好地满足了人民群众日益多元化的食物消费需求,而且对全方位夯实国家粮食安全根基具有重大现实意义。

依据自然生态环境资源禀赋,在山林地区发展的林下经济是森林“粮库”的重要组成部分。据《全国林下经济发展指南(2021—2030 年)》,截至2019 年底,全国林下经济经营和利用林地面积达6亿亩,林下经济总产值达9 563 亿元。一方面,林下经济助力脱贫增收成效显著,已经成为林农发家致富的重要方式;另一方面,林下经济已然成为森林“粮库”功能开发支柱产业,并随着“向森林要食物”实践的推进,林下经济具有的“粮库”功能,及其夯实国家粮食安全根基的地域性、系统性、持续性、多样性和不可替代性特点将得到进一步彰显。

综合《中国统计年鉴》《国家林业和草原局统计年鉴》《全国林下经济发展指南(2021—2030 年)》及国家林业与草原局网站数据,截至2013 年底全国经济林种植面积为5.6 亿亩,2019 年达到6 亿亩,2021年为6.23亿亩,并计划到2025年增长至6.5亿亩,2030年达到7亿亩,其保障国家粮油安全、服务国家战略能力呈持续增强态势。此外,2012—2021 年林下经济产值数据更直观揭示了其“粮库”功能潜质和巨大的发展空间(见图2)。

图2 2012—2021年林下经济产业产值

从“粮食紧平衡长期存在”到“森林食物资源天赋异禀”再到“林下经济可圈可点”,一条清晰的脉络表明:森林“粮库”应时应需而生且食物功能拓展大有可为,不仅对于国家粮食数量安全,而且对于国家粮食质量安全的保障力可能更为突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需要全方位夯实国家粮食安全根基,大力发展森林“粮库”则是根基的根基。当前及今后一个时期内,粮食生产既要深挖19 亿亩耕地的食物供给潜能,更要以产业生态化及生态产业化科学向森林要食物,中国人的饭碗才会在多渠道、多元化食物拓展中端得更稳、更牢。

五、结论

历史经验表明,保障国家粮食安全不仅是一个经济问题,也是民生问题,更是政治问题。从中长期来看,深耕现有耕地面积,我国粮食供求紧平衡格局似乎难以改变。如何突破土地资源约束全方位夯实国家粮食安全根基?需要着眼全域国土资源开发粮食增产稳产功能,需要跳出“一亩三分地”而“宜林则林,宜粮则粮”。森林是巨大的人类食物宝库,自古就赋予了人类发展所需的食物来源,因此无论是基于粮食紧平衡的考量,还是基于丰富膳食结构均衡营养供给的视角,开发森林“粮库”功能价值均意义重大。森林“粮库”是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森林“四库”重要论述的一个方面,以之为指导大力发展森林“粮库”有助于提高粮食综合生产能力,保障食物品种多样、来源广泛、生产持续、供需平衡,让食物供给量更足、质更优、结构更佳,在更高层面更广维度全方位多途径夯实国家粮食安全根基,永续端稳端牢端好中国人饭碗。

基于森林食物资源功能的多元性、种类的多样性、可获得的持续性,及其营养富含的全面性,森林“粮库”巨大的发展空间,生动诠释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科学内涵。开发森林“粮库”功能价值、夯实国家粮食安全根基,既要保障可获得食物的数量安全与质量安全,更要确保森林食物获得的可持续性,因此科学向森林要食物不是简单的战术问题,而是更高层次的战略问题,做到生态产业化、产业生态化,具体而言既要革新食物观念认知,也要采用技术模式集成创新,更要培养人才推广技术,还要政策引导与市场培育多措并举:一是培育科学认知,要建立基于大食物观的森林“粮库”国民“食育”教育体系,树立正确营养观,学习健康饮食知识,提升食物选择能力,养成健康饮食行为,同时有效引导科学向森林要食物认知,深度践行“两山”理论。二是深耕技术研发,要构建基于生态文明思想的森林“粮库”良种良法良技开发体系,既要发展森林“粮库”颠覆性农业技术,也要加强向森林要食物在基础研究和前沿领域的前瞻性布局,更要围绕森林“绿色粮仓”关键核心技术集中资源,加强联合攻关。三是健全顶层设计,要编制森林“粮库”发展规划并制定完善的激励政策,出台森林“粮库”支持政策,明确合理的森林“粮库”目标,制定森林“粮库”增产稳产时间表,并对其发展路径作出具体安排。四是激发市场活力,运用市场运行机制、区域合作机制、协调约束机制、联动治理机制,构建中国式农业现代化与国家粮食安全耦合的森林“粮库”发展战略体系,尤其要延伸森林食品产业链及相关产业协同发展,形成森林“粮库”上中下游产业的联动效应。五是着力人才培养与技术推广,要加强森林“粮库”功能开发各领域人才培养与实用技术推广,尤其要在林农高职院校建立健全人才培养体系,培育并引导一大批职业林农服务森林“粮库”功能开发,同时要进一步完善林业技术推广体系,提高林农对森林“粮库”的认知水平及生产实践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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