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歌行:致大好河山
2023-05-15徐俊国
徐俊国
植树节:致晶莹之心
我爱你,受过苦。
我爱露水,这瞬间蒸发的觉悟。
倘若,我能荣获一颗
晶莹之心,哦,
——这露水的世,也是世。
“浮世三千,吾爱有三,
一为日,二为月,三为卿。”
植树节,我陪你走过的麒麟坡,
散落的秒针在发芽。
终此一生,为了荣获
一颗晶莹之心,
我垂挂于三个地方:
一是芭蕉叶,
二是羔羊的睫毛,
三是你颤抖的笔尖。
短歌行:致大好河山
古井旁。塔松乃披鳞之躯体。
一颗心,高悬头项,
皎洁了千年。
这依然是,我愿意化身为
布谷的缘由。
青苔,石壁。斑驳的题字。
大好山河,到处是秀才哭过的遗迹。
顺着藤蔓往上走,
碰到一串果实,在灌浆。
这依然是,我热爱旧风景的
新證据。
四周阒寂。我慢慢矮下去,
变老。老得再快一些,
让死亡也追不上。
老鹳草:致世界蜜蜂日
老鹳草的蒴果,
看起来像鹳鸟的长嘴,
整个5月,都在无声地啄。
世界如螺如蚌,
有什么可啄的呢?
5月20日是世界蜜蜂日,
养蜂人却越来越少。
酿蜜的事,已在写作中
沦落为乡愁。
世界如泣如诉,
有什么可写的呢?
老鹳草的细梗,
朝南的一侧,被阳光喜欢过。
酿蜜的缺憾,写作的阵痛,
乡愁的饮鸩止渴,
我深深感叹过。
蜜与苦:致灵魂的诚实度
语言之蜜,修辞之苦。
哪一次写作中的
以身试毒,不是在考验
灵魂的诚实度?
我用一个月的时间,
观察一对喜鹊结婚,筑巢,育雏,
也用一秒的崩塌,去猜度
人心的粗鄙,爱的错愕。
我微笑成灰,为了去弥合。
背对世间日和月,
我火中取栗,
试着去抚慰。
桑葚熟了:致热泪盈眶
桑葚熟了。我的心情仍停留在
金银花从白到黄的颓败之中。
围着枇杷树和橘子树慢跑,
跑到全身酥软,像新婚第二天的枕头。
幽闭多日,一直在思考,
如何从苦涩的苟且中
提取一点乐趣,
春天已被宣告结束。
当我重获热泪盈眶的权利,
啄木鸟背过它的脸颊,
继续敲敲打打。
它忙于降低脑震荡的风险,
并不正面回应我对它的敬意。
而我脱离现实太久,已经
不配再向任何人
发出提问。
热爱:致人的局限
什么时候,散步
缩小为上帝视角下
蝼蚁的挪动,我
对渺小的理解,
就更加恳切。
一个螳螂卵,可以
孵化几百只小生命。
我捧着它们去葡萄架下放生,
它们便拥有了
蓝天的蓝,无垠的无。
忽大忽小地往返于
上帝和蝼蚁,昆虫和无垠之间,
我对自身的局限,产生了
更加悲凉的
热爱。
普罗大众:致漏斗状的花冠
偏爱荫蔽荒坡,不嫌弃
水沟湿地。早熟禾是植物界的
普罗大众。
它赶在万物葳蕤之前,
悄然完成开花、结籽的
命运。每年,
一想起它们,我心戚戚。
五月,春天早已
收拾完残局,
夏天正忙于深化
生命的意义。
我偏爱荒僻小路,
那些记忆中的崎岖,
曾落满凌霄、夹竹桃的花冠。
它们都是漏斗状,让我
不忍下脚。它们,
太像警钟长鸣的钟了。
鹤骨、古琴和土豆:致早春
早春,心有薄雪。
世界清寂,死掉的东西,
还没以青草的形式重新回来。
有人埋金银财宝,有人种树,
我在枯松下,埋鹤骨,
顺便把一张古琴也埋在土里。
环顾四周,日新月异,
我还是喜欢:不古。
“古琴一样的块茎,
能长出琴声吗?”
我掂了掂手里的土豆,
落日试了试地平线的弯曲。
(选自《草堂》2022年第12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