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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屿樵客《儿科醒》儿科疾病诊治思想探骊

2023-05-13杨钰潇赵琼和中浚林英王丽张肖瑾

成都中医药大学学报 2023年5期
关键词:表里调护元气

杨钰潇,赵琼▲,和中浚,林英,王丽,张肖瑾

(1.成都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临床医学院,四川 成都 610075;2.成都中医药大学,四川 成都 610075)

《儿科醒》[1]是清代医家芝屿樵客承其师华阳山人所作的一部中医儿科专著,初刻于清嘉庆十八年(1813)。醒者醒悟也,其意在于告诫习幼医者应扼儿科之要领,常醒而不惑。全书共十二论,除总论外,其余各论分别从诊治、辨证、纠弊、痘疹治疗等角度论述,体现了芝屿樵客四诊合参,明诊断、慎用药、保元气、顾脾胃、重调护等中医儿科学术思想及其针砭时弊、悲天悯人的高尚医德,全书内容简明,观点鲜明,论述透彻,多有灼见,读来令人警醒。笔者拟从此书出发,探析芝屿樵客治疗儿科疾病的经验及其学术思想。

1 四诊合参,辨证精当

儿科古称“哑科”,自古以来,众多医家皆以望诊为小儿诊病之主要凭据,正如钱乙《小儿药证直诀·序》[2]内就指出“……小儿脉微难见,医为持脉,又多惊啼,而不得其审,其难二也……其骨气未成,形声未正,悲啼喜笑,变态不常,其难三也……小儿多未能言,言亦未足取信,其难四也……”,后世诸多儿科医家皆认为小儿诊病切诊、闻诊、问诊难以施行,而独注重于望诊,故取证多有偏颇。望闻问切为中医学的基本取证方法,四诊综合运用,方能确保诊断的正确性。芝屿樵客认为正是因为小儿“言语不通、病情难识”,所以诊断时更应该望闻问切四诊合参,“盖望其形色,则有以知其邪正之盛衰,审其声音,则有以别其禀赋之强弱,询其向背,则有以识其性情之好恶,察其脉息,则有以明其表里之寒热。苟能细心求之,则表里寒热虚实,皆得其真,用药自无不当”,只有四诊合参,用心辨证,方能确保施法用方无虞,即“合四者以决之,庶无误人于夭札也”。

在辨证时,芝屿樵客坚持小儿之病,最重要的是辨明表、里、寒、热、虚、实,其著作《儿科醒》在诊治论之后以此六者立论,可见其重要地位。其中芝屿樵客认为表里尤为重要,他在《儿科醒·凡例》中提出“治病莫要于辨寒热虚实,而小儿之病亦只惟表里二症而已,果能于表里症中辨出寒热虚实,则自是高手。”在临证时,芝屿樵客坚持优先辨明表证与里证,再于表里证之不同中辨明寒热虚实之不同,分别因证施法用方,皆能随手奏效。如在《儿科醒·治痘论第十一》中,他将痘疮分为表虚、表实、表寒、表热、里虚、里实、里寒、里热八个不同的见证,并分别于每个见证内详细论述主治之法[3],同时还因时制宜,例如在论述痘疮表实证时,若病于“冬月寒胜之时”,宜用“人参败毒散”进行治疗,而“时令暄热”则宜用“升麻葛根汤”,如果时值“不寒不热,天气温和”,则可以用“柴归饮”治疗。除此之外,芝屿樵客仍不偏废中医儿科特色鲜明的脏腑辨证,如在《儿科醒·实论第八》中,若患儿出现“目直大叫,项急烦闷”,此为“肝之实”的表现,可以用“泻青丸、抑肝散”等治疗,若患儿“筋急血燥,抽搐劲强,斜视目瞪”,则为“肝之虚”,治疗可用“地黄丸”,若“叫哭发热,饮水而搐”,则为“心之实”,方用“导赤散,泻心汤”,若“惊惕不安”,属于“心之虚”,可用“秘旨安神丸”治疗等。凡此种种,皆体现出了芝屿樵客明确的辨证思路和力求精准的辨证目标。

2 用药审慎,保护元气

芝屿樵客认为小儿之所以称为“芽儿”,是因为小儿“如草木之萌芽,其一点方生之气甚微”,加之当今之世与上古之时气运不同,另一方面,今时之人不明养护,“以酒为浆,以妄为常,醉以入房,以欲竭其精,以耗散其真,不知持满,不时御神”[4],其身体禀赋更大不如前人,故用药不宜大剂、药性不宜过于攻伐,他主张处方用药时“宁勿药,毋过剂,宁轻毋重,毋偏寒,毋偏热,毋过散,毋过攻”。通过缜密的四诊取证,精确辨证后,方可处以方药,如此才可以称为一名合格的医生,他引经据典,告诫行医者一定要“辨之明而见之确”,否则小儿脏腑娇嫩、易受药物偏性影响,一旦用错药,便成坏证、死证,导致“变症蜂起而不可救”。另外,他也鼓励医者如遇轻症或自己辨之不明、见之不确的病时,宁可不施以方药,也不要“试之以无妄之药”,从而导致病儿“任医冤杀,束手待毙,底于死亡”。对于无法接受“勿药”处置的病儿家属,芝屿樵客还提出了相应的解决办法:“用汤浸蒸饼令软,丸作白丸,给其妻妾(外家),以为真药,服之以听天命,最为上药。”

芝屿樵客通过比对古今气运,人情习俗,得出后世之人“元气渐薄,风俗烦偷,人情穿凿,名利有不时之扰,嗜欲多无厌之求”,而今人禀赋较之更显微薄,如此男女交媾,两精相搏,所产小儿禀赋更虚,元气愈薄,故其在生长过程中尤为需要顾护元气,一方面为医者不可妄用攻伐,徒伤元气,“须遵《内经》邪之所凑,其气必虚之训,时以保护元气为主”。他认为小儿之病,实者唯有“表里食积”三者,而“若禀赋素虚,或病患已久,或过服克伐之剂,皆当作虚症施治”,虚者远远多于实者,即使辨为实证,亦“邪气实耳,非元气有余之谓”,其治疗时“应表应下之药,皆当作小剂,少少与之,要在中病即止,不可过剂,务宜顾定元气”,无论虚实,用药皆宜稳当,不可伤及元气。另一方面,病儿家属也应该注意,不能听信愚医恶习,任由攻伐,又“禁绝其饮食……绝其胃气”,令儿愈虚,“底于死亡”。

3 顾护脾胃,注重调护

小儿生机蓬勃、发育迅速,充身之气血全赖后天之脾胃化生;小儿患病,更需气血充养,方能排邪愈疾;小儿之病,又多关乎脾胃,故芝屿樵客认为医者诊治时无论表里虚实皆当顾护脾胃,这一思想处处体现在他的处方用药里:对于四时感冒,他用方中多以人参、茯苓、白术等健脾护胃;对于便秘等里实之证,他用调胃承气汤、四顺清凉饮等“急下以救胃中津液”;对于虚寒等症,更当“急宜温补脾胃为要”。此外,对于儿科诸多病症如伤食、吐泻、痘疹、惊风、痫症等,芝屿樵客认为皆可从脾胃论治,治疗时也处处体现“顾护脾胃”的观点。有研究发现《儿科醒》中组方核心药物是甘草、人参、当归、白芍药、白术、生姜、茯苓等,其中即含有补脾益气的四君子汤,从另一方面印证了芝屿樵客注重顾护脾胃的理念[5]。

对于小儿疾病,芝屿樵客非常注重调护,他在《儿科醒·治痘论·顺逆》中提出了影响疾病转归的七犯五慎,“七犯”即“一不忌口味生冷滑腻……二先曾泄泻,里虚不能托毒出外出,三过服表药,或不避风寒……四饵凉药,及妄用攻里之剂……五秽气所触……六生人辄至,及僧尼孝服,七犯房室(屋)……”,是影响小儿疾病转归的七种不当行为,“五慎”即“一谨避风寒,二身常和暖,寒则添衣,热则减去,务得中和,毋令太过不及,三节饮食,大忌西瓜柿橘菱角水蜜等冷物……及肥肉油腻……务使脾胃充实……四大便稠,饮食调和,不致泄泻……五按法调理,补气血,顾脾胃,避风寒,节饮食,毋妄汗,毋妄下”,是五个小儿病后调护须注意的生活饮食习惯。在《儿科醒·治痘论》内,他提出种痘后对小儿应“避寒热,慎饮食……种痘之家,房中最要洁净,切忌冲犯,宜明亮,不宜幽暗……(勿)病人秽恶气,新丧殗秽气……勿令生人及僧尼孝服人辄入”等宜忌调护,如此细腻全面的调护方案,对如今的临床仍有积极的指导意义。

4 力纠时弊,德艺双馨

芝屿樵客生于清时,具体生卒年不详,而按其所说,当时儿科界存在诸多旧说恶习,“不知始自何人……相习成风,流祸无已。愚夫愚妇,溺于其说,至死不悟,为婴儿之大患”,他对于这种情况非常痛心,并因此决心著写《儿科醒》一书,“欲效忠告之良谋,用救方今之恶习”,书中对当世医者与病家诸多于病儿不合理、不正确的认知与做法大加批判,并提出改正之法,颇为用心良苦。例如对于当时医家诊治时独取望诊,“置闻问切三者于不讲”,更有甚者“不独望闻问切四者不知,抑且置虚寒二症于不问”,芝屿樵客直指其弊,倡导大家“以望闻问切四者为纲,以揭明表里寒热虚实六者之要”,并且对于辨证能力较差之人,他认为可先辨明表里二证,再以此为纲,“于表里症中辨出寒热虚实”,如此循序渐进地进行学习,极具指导意义;对于惊风,他认为古今之人多不知其所以然,往往将“《内经》所谓大惊猝恐之症”,伤风发搐,伤食发搐,潮热发搐,将见痘疹发搐,太阳病变痉,以及天钓,内钓,痫症等症与惊风混为一谈,“以及体虚非风之类,不知皆属极虚之症,动以惊风为名,辄投开关镇坠之品,致使真气益虚,邪反内陷,死亡相继,何生民之不幸,若此其甚也”。他提出“小儿形气未充,易生恐怖,又何尝无惊吓之症”“但当以惊吓二字立名,不当以惊风二字目之矣”,其治疗也当“急宜收复神气为要”。这种主要从病因角度出发来认识惊风病名,虽然不无道理,但存在一定的片面性,尚需结合患儿证候特点及病机特点来全面加以认识。至于提及其他诸多发搐之症,认为其病因病机皆与惊风有异,治法亦各不相同,这种认识或有偏激之处,应引起读者注意。针对当时“有病宜饿”的说法,芝屿樵客也提出了严厉的批评,《素问·玉机真脏论篇》[4]记载“有胃气则生,无胃气则死”,小儿处于生长发育的关键时期,未患病时就已很依赖脾胃的运化功能,一旦患病,更易伤及脾胃,故芝屿樵客认为无论表里虚实皆当顾护脾胃,而禁饮食无疑是无尤伤胃,脾胃一伤,后天生化无源,正气更虚,病益笃危,禁饮食实不可取也。

自古以来,独有医术者难成大家。唐代名医孙思邈针对行医者提出了“大医精诚”的要求,认为医者不仅要具备精湛的医术,亦要有高尚的品德修养。《儿科醒》一书中,芝屿樵客力纠时医弊习,针对痘疹一证,更是力倡“种痘”一法,并以身作则,在博爱堂择请“种师”“广为贫家儿女种痘”,活儿无数。对于贫苦之家来种痘者,芝屿樵客也会给予一些生活物质上的帮助。由此可见,芝屿樵客不仅医术精湛,也有悲天悯人之心怀,德术双馨,可谓良医也。

5 临床医案

徐某,男,4个月,1978-03-13初诊。其母代述:患儿出生33 d时不明原因突然“抽风”,双目上窜,口唇嘬动,口吐泡沫,手足震颤,去当地医院儿科急诊,疑为“低钙惊厥”,遂补钙剂,在输液过程中,抽搐仍间歇发作,持续18 h停止后查血钙为10 mg/dL,入院第5天突然又抽,症状同前,但持续时间则长达36 h,复查血钙为8.7 mg/dL,遂又补钙、吸氧、静脉滴注细胞色素C、辅酶A、红霉素等,住院29 d出院,其间曾输血2次。出院至今虽未抽风,但其先兆症状睡易惊惕明显,曾服“惊风丸”“金耗子屎”等药无效,故来我院,要求中药治疗。现症:食少便溏,大便时努挣,便色时青带风泡黏液,吐舌流涎,前囟稍凹,睡卧露睛易惊,面白舌淡,舌尖微红,苔白,指纹左淡青在风关,右沉。综上所述,诊断为慢惊风,辨证为土虚木乘,兼夹风热。治法:抑木扶土,佐以祛风清热。方用加味六君子汤:潞党参10 g,炒白术6 g,茯苓6 g,陈皮5 g,法半夏5 g,蝉蜕5 g,牡蛎6 g,防风3 g,黄连1.5 g,甘草3 g。嘱冷水浸泡30 min后,先中火后小火煎煮2次,共取汁60 mL,分4次喂服。

1978-03-30复诊:服上方3剂,大便排出较多风泡,诸症悉减,鉴于胃纳不佳,消化不良,守方加炒麦芽5 g,继服3剂后食欲转佳,夜卧合眼,睡眠不惊,唯尚流涎,遂改香砂六君子加益智仁3剂,调治而愈。(胡天成主任医师医案[6])

按:本例患儿突发抽搐,经中西医治疗后抽风缓解,但仍留有诸多症状,患儿虽无明显受惊史,但睡中易惊惕症状明显,故诊断为“慢惊风”;患儿发病全程无明显表邪之征,就诊时食少便溏,大便努挣,囟门凹下,睡卧露睛,面白舌淡,苔白指纹左淡右沉,为一派脾胃虚弱之象,即芝屿樵客所谓“虚寒败症”是也,此病本于虚,脏腑亏损已极,故已无抽搐,即使抽搐亦无力,而便色时青,带风泡黏液,指纹左青,已见肝木乘土之象,肝风夹热犯脾,故患儿可见吐舌流涎、睡卧易惊;治疗则以温补脾胃为要,全程以六君子汤为基础,方中党参、茯苓、白术、甘草补脾益气,建运中州,脾虚每多痰湿,用陈皮、半夏燥湿化痰以运脾,佐以防风、蝉蜕、牡蛎、黄连祛风清热,抑木扶土,而黄连仅用1.5 g,防止苦寒败伤脾胃也。

6 结语

自古皆以小儿为医科之至难,至仲阳尤言其难也,芝屿樵客则认为若能“扼其要领,则亦何难之有”,他结合自己的临证经验,总结出取证四诊合参,先辨表里,再于表里中辨明寒热虚实的辨证诊断原则,临床颇为实用;对于小儿,他认为应当谨慎用药,提出“宁勿药,毋过剂”的观点,认为用药调护要顾护脾胃,保护元气,极具指导意义;对于种种旧说陋习,他勇于针砭时弊,提出新的见解,师古不泥古;作为一名医者,他心怀慈悲,力畅种痘法,扶助积贫积弱之家,医德高尚。是书体现了芝屿樵客四诊合参,明诊断、慎用药、保元气、顾脾胃、重调护等学术思想及其针砭时弊、悲天悯人的高尚医德,对临床具有很好的指导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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