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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舟竞渡中的先贤崇拜渊源及演变

2023-05-12李艺萌李传印

体育研究与教育 2023年6期
关键词:曹娥水神龙舟竞渡

李艺萌,李传印

闻一多先生早在《端午考》中就推测端午起源于吴越的龙图腾祭,认为龙舟竞渡、包粽子等习俗皆是长江下游吴越民族祭祀活动的重要内容。后来众多学者在此基础上深入研究,认为端午节与龙舟竞渡均起源于先民对水神的祭祀。(1)刘晓峰:《端午节与水神信仰——保存于日本典籍中有关端午节起源的一则重要史料》,《民俗研究》2007年第1期;潘年英:《赛龙舟习俗的原始意义考》,《中南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2年第2期。以上两位学者都认为端午习俗源于祭祀水神。但历代民间谈及龙舟竞渡之源时,却普遍认为竞渡是为纪念屈原等先贤,而且这种先贤崇拜思想代替了神灵崇拜已深深植根于民众脑海里。笔者从民俗角度,对先贤崇拜取代神灵崇拜的原因加以探讨,并进而研究龙舟竞渡中的先贤崇拜形成过程及文化内涵,以期为龙舟竞渡的研究提供参考。

1 龙舟竞渡中先贤崇拜的对象

龙舟竞渡起源于纪念屈原之说在中国历史上流传甚广,虽然此说法已经遭到当今学界的广泛质疑,但从中可看出龙舟竞渡在萌芽及演变过程中对历史人物的附会。这种附会现象也是古人先贤崇拜心理的体现。除了附会屈原跳江自尽,民间还流传着纪念其他人物的传说。通过整理相关文献,与龙舟竞渡有关的人物还有曹娥、伍子胥、勾践等人。以下就这几位主要人物,笔者分析探究他们与龙舟竞渡的渊源。

1.1 屈原

龙舟竞渡源于纪念屈原的传说最早可推至魏晋南北朝时期。流传至今日,赛龙舟与屈原的结合已密不可分。《荆楚岁时记》里,杜公赡注曰:“五月五日竞渡,俗为屈原投汨罗日。伤其死,故并命舟楫以拯之。”[1]《隋书·地理志》也说:“屈原以五月望日赴汨罗,士人追至洞庭不见。不见,湖大船小,莫得济者,乃歌曰‘何由得渡湖?’因尔鼓櫂争归,竞会亭上,习以相传,为竞渡之戏。”[2]唐人虞世南《北堂书钞》引晋《抱朴字》曰:“屈原投汨罗之日,人并命舟楫以迎之,至今以为竞渡。”[3]世人皆认为屈原五月五日投汨罗江而亡,端午节的竞渡、包粽子、系五色线等习俗皆是为纪念屈原而生。但早在隋朝,就有人对此持怀疑态度。杜台卿在其《玉烛宝典》中说:“世谓屈沉汨罗之日,并楫拯之……夏至水泉跃,或因开怀娱目,乘水临风,为一时之赏,非必拯溺。”[4]屈原何时投水,史无明文。明指屈原投水于五月五日者,都是地方的风俗志或民间传说,且现存史料中最早提及“竞渡”二字的三国《诸葛丞相集》,也未曾提及与屈原有关。这都表示屈原五月五日投江自杀,乃后世对端午相关传说的附会与添加。

1.2 曹娥

关于曹娥的传说,《后汉书·列女传》云:“孝女曹娥者,会稽上虞人也。父盱,能弦歌,为巫祝。汉安二年五月五日,于县江溯涛婆娑迎神,溺死,不得尸骸。娥年十四,乃沿江号哭,昼夜不绝声,旬有七日,遂投江而死。”[5]曹娥之父为巫祝,在五月五日迎神时不幸溺死,且找不到尸骸。曹娥沿江哭泣寻找,七日后亦投江而亡。文中记载五月五日“于县江溯涛婆娑迎神”,可知当时五月五日有迎水神的习俗。由于此习俗而导致曹盱溺死的悲剧,间接使得曹娥投江而亡。故曹娥之所以与龙舟竞渡有关,乃缘于五月五日的日期。

荆楚地区民间关于曹娥的传说非常盛行。在县志里即提到赛龙舟时要塑曹娥像。《古今图书集成·岁功典》引《云梦志》云:“五月五日赛龙舟,因邑河水浅,作旱龙,缚竹为之,剪五色绫缎为鳞甲,设层楼飞阁于其脊,缀以翡翠文锦,中塑忠臣,孝女曹娥,俗称娥为游江女娘,及瘟司、水神像。”[6]云梦为屈原故乡,然而其地在端午赛龙舟时,除祭祀屈原外,连曹娥、瘟司、水神并祭。可见在龙舟竞渡起源的传说中,曹娥已占有一席之地。在后来的民间传说流传过程中,甚至把伍子胥与曹娥说成父女关系。传说讲到:曹娥会在五月五日这天,架舟迎潮,拜见父君。使两个原本独立的事件成为一个综合的整体。[7]可见传说故事是会随历史递嬗、附加而演变的。民间由于曹娥的孝行而把其与龙舟竞渡联结在一起,事实上她与龙舟竞渡的形成无关。

1.3 伍子胥

《荆楚岁时记》杜公赡注:“按,五月五日竞渡,俗为屈原投汨罗日。伤其死,故并命舟楫以拯之……邯郸淳曹娥碑云:‘五月五日,时迎伍君,逆涛而上,为水所淹。’斯又东吴之俗事,事在子胥,不关屈平也。’〈越地传〉云:‘起于越王勾践。不可详矣。’”[1]《荆楚岁时记》中提到了三种在五月五日竞渡的原因。第一种是为了纪念屈原,在前文已论述。第二种竞渡的起源是源于吴地人民在五月五日迎接钱塘江潮神伍子胥。为何吴地人民要在五月五日迎潮神伍子胥?根据《史记·伍子胥列传》所云:“吴王闻之大怒,乃取子胥尸,盛以鸱夷革,浮之江中。吴人怜之,为立祠于江上,因命曰胥山。”[8]《吴郡志》亦曰:“吴王既杀子胥,盛以鸱夷,投诸江。〈史记〉谓吴人为立祠于江上,号曰胥山……后世乃以子胥为湖神,谓浙江之涛,子胥所作。又以杭之吴山为子胥祠。”[9]以上记载的是伍子胥被吴王夫差赐死,尸首被投入江中。吴地人民有感于子胥忠谏爱国,于是在他被投尸的江边为他立祠祭祀。后来传说衍生为伍子胥为涛神。在《中国民间故事集成·浙江卷》中有记载一则“涨潮神与退潮神”的传说:“伍子胥自杀那天,刚好是农历八月十八。他早上自杀,不到傍午,吴王便令手下人用一张马皮把他的尸体裹起来,扔进江里……伍子胥的尸首突然跃起,朝天吐了一口长长的怨气。这口气把潮水吹得白浪翻滚,声如雷鸣,好像万马奔腾。吓得夫差没命地逃回‘姑苏台’去了。所以人们便把伍子胥称为‘涨潮神’。”[10]文中提到了伍子胥为涨潮神与当地观潮、迎潮的活动,但时间却在农历八月,与《荆楚岁时记》所载有所出入。这点恰好也能佐证伍子胥真实的死亡时间无所稽考。钱江潮自古以来被视为天下奇观,至今仍为浙江省每年之盛事,而民间传说常将风景名胜与当地历史传说人物联系一起,故伍子胥在吴地被认为死于农历八月十八或在浙江被认为死于五月五日的说法,可能系伍子胥为两地相争的历史名人,所以将其附会于当地习俗。以此观之,对伍子胥的纪念习俗应当产生于当地开展竞渡活动之后。

1.4 越王勾践

陈元靓《岁时广记》引《越地传》云:“五月五日竞渡,俗为屈原投汨罗日……又越地传云,竞渡起于越王勾践。盖断发文身之俗,习水而好战者也。”[11]《古今图书集成》引《事物原始·端午》:“越地传云,竞渡之事起于越王勾践,今龙舟也。”[12]清代张尔岐《蒿庵闲话》:“竞渡始于勾践,见越地传,习水报吴,讬于戏耳。”[13]以上叙述内容为:越王勾践在吴国战败后,一心想要报仇雪恨,而在吴越地区的战争中,水战是决定成败的关键因素,因此训练水军为复仇之要项。为了不被吴王夫差发现,勾践便借嬉戏之由以掩人耳目。以上文献皆引《越地传》:“竞渡之事,起于越王勾践。”以试图解释越地竞渡的由来。《越地传》现已亡佚,但从《太平御览》所存《越地传》:“越人为竞渡,有轻薄少年各尚其勇,为鹜没之戏。有至水底,然后鱼跃而出。”[1]中,并未发现越王勾践之事的条文,故事实如何已难考据。且现有史料仅能说明越地的竞渡习俗是由于越王勾践操练水师所引发的,没有根据认为竞渡习俗是起源于越王勾践。

整理以上诸说可以发现,“龙舟”“竞渡”“端午”三个要素在史籍中所载时间不一,并非同时形成。三者是各自发展、交融后才形成接近今日端午龙舟竞渡的节日风俗。一个全国性风俗的形成,时间、活动内容、目的缺一不可,需要的时间也并非寥寥数年,因此不能以“龙舟竞渡”风俗最终形成的样貌去做它的推源,只能比较其中某一要素与纪念人物的风俗形成时间之远近。仅就“竞渡”一事,必须认识到竞渡是一项活动、娱乐项目,甚至是一种祭祀。它可以在独立地区,不受他人或集团影响而产生。越地如此,楚地如此,黄河流域、云贵高原湖泊地区亦复如此。甚至可以说,凡早期人类居住的水域内,都可以是孕育游戏性竞渡的场所。龙舟竞渡之活动内容,因为民情风俗,各地并不相同。如学者刘秉果所云,龙舟竞渡不是由一个地区向四方传播。只要是有水域的地区即有可能发展出竞渡之活动,因此各地根据当地的地理环境与人文风俗上的差异,便形成了当地龙舟竞渡起源的传说、龙舟的外貌、划船的姿势,以及比赛的时间。[14]由此可见,在出现了“竞渡”项目之后,先民才将其与历史先贤附会一起,但“龙舟”与“纪念先贤”出现时序的先后已难以考究。

2 先贤崇拜的成型——先贤形象与水神崇拜的耦合

由前文可知,无论是纪念屈原、曹娥、伍子胥、勾践,都有一个共同点——是属于南方地区的传说。由此可以看出,龙舟竞渡的风俗,极可能源于华南地区。某习俗的出现,一定是因当地的地理环境与民情风俗,因此“龙舟竞渡”一词,最重要的应该是“舟”。华南地区多河流,水运方便。河流是南方地区赖以生存的自然资源,而“舟”更是南方地区常见的交通工具。在此环境,不能忽略“河流”与“舟”在南方地区人们日常生活里的重要性。

中国人很早就在祭祀山川。殷墟卜辞中有这样的记录:“甲子卜,燔河、岳,有从雨?”“求于河年,有雨?”“求年于岳,兹有大雨。”[15]《礼记·祭法》:“山林川谷丘陵能出云,为风雨,见怪物,皆曰神。”[16]《尚书·吕刑》:“禹平水土,主名山川。”[16]《史记·封禅书》“及秦并天下,令祠官所常奉天地名山大川鬼神可得而序也。”[8]可看出对山神、水神的崇拜由来已久,而且山神、水神一开始并不细分,只是对自然现象的祭祀。[17]随着人类活动范围的扩大,以及对雨落成河等自然循环现象的深入认知,原本人们对水神的崇拜只是基于对山川的一个泛神观念,至后期水神开始得到独立的地位,并由水神逐渐分化出河神、海神。[18]由此可推出几个观念:其一,中国的泛灵信仰使得先民会去崇拜未知的自然力量;其二,河神、海神的概念得以独立,是因地理环境的影响。华南地区是多丘陵、江河的水乡泽国。河流虽是赖以生存的自然资源,但是雨量变化导致河水泛滥或旱灾,皆是人民所恐惧却又无法阻止的天灾。正因为原始社会中水乡一带的人民受到自然灾害的威胁,在万物有灵的思想产生后,人们会神灵化生活中息息相关并至关重要的自然物——河,尊奉它为本地的保护神并崇拜它、敬畏它、祭祀它,目的是希望族人能得到神灵的庇佑。同时,由于华南地区山河交错的地理环境,人们的居住区域常被划分为一个个相对独立并封闭的空间,各族群的人会视本地的自然物为神,因此不同地区会诞生出名称不同、性格不同的神灵。如《九歌》中所载的湘君、湘夫人为楚地的河神,《搜神记》中所载的河伯为吴地的河神。由此可知,先民所崇拜的神灵是会随着社会发展不断细化,并与当地特色不断结合的。

刘铁梁先生认为“民间口承传说固然不是信史,但它是心史,严格的说是民众心态史的信史”(2)引自刘铁梁在第五届山东民俗学年会上的讲话。,民间传说反映了当地民众真实的生活经历与历史感情。观察后世竞渡活动所崇拜的先贤对象,可发现他们都曾保护了当地百姓的利益。屈原、伍子胥都曾是为民兴利除弊的良官;曹娥之父为部落中引领族人的大祭司;勾践是保卫国土的帝王。这些“偶像”都曾让人们安居乐业,远离灾祸之苦,但这些偶像死去时,人们安定的生活被打破,当下的境遇与过去的回忆之间带来的强烈落差感,会使得人们进一步美化自己所肯定的人或事,而让英雄神灵化便是常见的美化手段。[19]正如张仁善先生所说:“在中国古代,众多的神祇都是由人们想象塑造出来的。他们认为神祇能直接服务于世俗生活,是世俗特殊人物的转世或化身,具有现实性和功利性。当民众在社会生活中需要得到某种庇佑时,可以随时拟造一个神来。”[20]正因在中国古人眼中,“人”与“神”之间没有明确的界限,于是这些先贤的形象与华南地区最广泛信奉的“水神”相贴合。人们希望这些英雄能拥有“水神”般的巨大神威,成为后世的“保护神”。

在竞渡活动与先贤水神相贴合后,后期龙神意象的加入,进一步加剧了先贤形象的神化和民众的崇拜思想。虽然今日端午竞渡之船普遍确是龙舟,但早期竞渡之船可能是鸟形之船。《荆楚岁时记》载:“(五日)是日竞渡。”隋人杜公赡注云:“舸舟取其轻利,谓之飞凫。一自以为水车,一自以为水马。”[1]凫是水鸟,并非现今的龙舟。可见至少在隋代,端午竞渡不一定限用龙舟。所谓的飞凫指的是鸟型的船舟。关于鸟型的船舟在其他文献中多有记载。如《淮南子·本经训》:“龙舟鹢首,浮吹以娱。”高诱注:“鹢,大鸟也。画其像着船头,故日鹢首。”[21]《文选》所录张衡《西京赋》:“浮鹢首,翳云芝”。三国吴人薛综注曰:“船头象鹢鸟,厌水神,故天子乘之。”[22]《方言》:“或谓之艗艏”。郭璞注:“鹢,鸟名。今江东贵人船前作青雀,是其像。”[23]《晋书·王濬传》:“濬乃作大船连舫……又画鹢首怪兽于船首,以惧江神。”[24]从上述可看出将舟船装饰成鸟型的原因是希望鹢鸟能御水患、震慑水神。为何鹢鸟能有此能力?船行于水上时,有时会因风浪导致翻覆。在古人看来,这是水神作祟的结果。而鹢鸟是一种水鸟,形体如鹭,能高飞,又因为是候鸟,所以有遇风不避、方向感卓越的特性。古人把知水性的鹢鸟请到船上,除了希望船的航速能像鸟一样迅速,还希望鹢能帮助船夫不致迷失方向。后随着佛教的传入,加之龙在中国自古备受尊崇的地位。中国对龙的崇拜与“龙王”“四海龙王”相结合,使龙神与水神的关联更加深刻。因此人们依龙形做龙舟,划行于水域,即是期望水神保佑平安。由于龙神较之鹢鸟在民众心中地位更高,于是龙形之船逐渐取代鸟形之船成为竞渡用船。竞渡活动也因此更具神圣性。虽舟的外形不同,但就出发点来说,都是为了“求安”,这与人们崇拜先贤以祈福的心理不谋而合。于是“龙舟竞渡”与“先贤崇拜”两个要素间不断融合,逐渐发展成为开展龙舟竞渡是为纪念先贤之风气。

3 龙舟竞渡中先贤崇拜的世俗性演变

民俗文化需要有两大基本功能:其一是对社会秩序的规范,其二是对个人身心的调节。这也是其能在后世得到广泛认可的基本条件。[25]

3.1 官方的介入——规范世道的手段

利用民俗引导百姓思想,维护封建统治秩序,自古以来都是统治阶级教化百姓的有效手段。高丙中先生曾说:“国家可以运用暴力工具捣毁民间仪式的场所和道具,也可以通过特定知识和规范的灌输促使受众自动放弃这些仪式。”[26]同样,统治阶级也可以通过兴修祠堂、出台政策等方式来让受众接受并自觉推广这些仪式,来扩大特定信仰的影响范围。通过观察竞渡习俗中群众所崇拜的对象,可以发现他们或是忠贞大义的官员、将军,或是恪守妇道的模范女性。他们都是完美契合封建道德规范的楷模,可以被用来作为官方意识形态的“代言人”,因此针对他们的官方祭祀活动在各代并不少见。宋代是“龙舟竞渡”与“先贤崇拜”的高速发展期。宋代官方不仅好祭水神,屈原、曹娥等相继被封为清烈公、灵孝夫人,祠庙被载入国家祀典并享受官方祭祀的待遇,而且宋代官方大力支持各地展开龙舟竞渡活动。《宋史·祀志》载:“(宋太宗)幸金明池御龙舟观习水战。又雍熙二年四月丙申幸,四年四月丁未,幸观水嬉,因习射。又九月丙寅,因登水心殿射。淳化二年三月乙卯,幸御水心殿观水嬉。又淳化三年三月庚申,幸金明池观水嬉,命为竞渡之戏。”[27]皇帝会亲临大型龙舟比赛现场观看,“幸金明池观水戏,扬旗鸣鼓,分左右翼,植木系彩,以为标识。方舟疾进,先至者赐之”[27]。这些大型龙舟比赛仗势也十分豪华,不仅会在赛道上进行装饰,而且会给予得胜者丰富的奖励。

得到官方的认可不仅使得龙舟竞渡拥有了合法性,从而得到保护并被推广,还可以让这些被祭祀的先贤在当地众多“人物水神”中“杀出重围”,在本地信仰体系中占据主导地位。

3.2 公众的参与——个体情感的调节

来自统治阶级的强力政策可以保障相关活动的顺利进行,但一项民俗如果要保障其后漫长岁月里长盛不衰,并不断被丰富,其本身也必须具有满足社会文化生活及民众心理的需求。

马林诺夫斯基曾指出:“功能总是意味着满足需要,从最简单的吃喝行为到神圣的仪式活动都是如此。”[28]龙舟竞渡的娱乐性能让其成为人们排解压力或宣泄情感的一种有效手段。早在唐朝,龙舟竞渡的娱乐功能就已得到极大开发。唐人张建封《竞渡歌》将端午节里龙舟竞渡的喧嚣场景描绘出来:“五月五日天晴明,杨花绕江啼晓莺。使君未出郡斋外,江上早闻齐和声。使君出时皆有准,马前已被红旗引。两岸罗衣破晕香,银钗照日如霜刃。鼓声三下红旗开,两龙跃出浮水来。棹影斡波飞万剑,鼓声劈浪鸣千雷。鼓声渐急标将近,两龙望标目如瞬。坡上人呼霹雳惊,竿头彩挂虹蜺量。前船抢水已得标,后船失势空挥桡。疮眉血首争不定,输岸一朋心似烧。只将输赢分罚赏,两岸十舟五来往。须臾戏罢各东西,竞脱文身请书上。吾今细观竞渡儿,何殊当路权相持。不思得岸各休去,会到摧车折楫时。”[29]从这首《竞渡歌》可看出几点:其一,确定最晚至唐代,端午节龙舟竞渡之形态已固定;其二,竞渡的性质从原本的祭祀仪式转变成娱乐性质,与现今龙舟竞渡的样貌已很接近。可知唐代是龙舟竞渡功能的转变时期。竞渡逐渐从祭祀、避祸、禳灾的神秘氛围中释放出来,逐渐转变为竞技性娱乐为主的节日活动。究其原因,一方面由于经济繁荣,人民生活相对稳定,节日的娱乐性更被人们所重视;另一方面,竞渡活动受到官府的支持鼓励,竞渡活动也更鼎盛。从《竞渡歌》里也可看出比赛竞争激烈,甚至斗得“疮眉血首”,而诗中提到的“标”,即是锦标。可看出竞技娱乐的成分渐增,深刻影响了后代龙舟竞渡的活动,也导致竞渡中的先贤崇拜思想能随着民俗的发展在更大范围内被更有效地传播。

4 结语

通过探讨龙舟竞渡习俗中先贤崇拜的形成及演变过程,发现这种思想的起源与当地的社会文化密不可分。龙舟竞渡起源于人物之说因地区而相异。楚人认为是起于屈原,越人认为经于勾践,吴人则认为是源于伍子胥与曹娥。这些并不统一的认知间接透露出纪念人物之说主要是各地百姓根据当地历史文化附会而成的结果。由于华南地区是依水而兴的文明,对水的敬畏之情衍生出根深蒂固的水神崇拜信仰,但随着社会发展,竞渡祭神的原始意义渐渐被人所遗忘,而先贤们德行垂范的品德及功绩又引发了后人的无限追思,于是先贤的形象与水神崇拜产生耦合。后来在龙神文化及百姓求安心理的影响下不断被神化,成为被纪念的对象。由于龙舟竞渡在后世发展过程中,满足了民众娱乐心理并得到了官方推动,于是迅速成为全国共同的习俗。与龙舟竞渡相伴而生的先贤崇拜文化也在此背景下得以广泛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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