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塞内加尔到冈比亚
2023-05-11袁江磊
从西非贝宁出发,骑行回国路上的第107天,我途经了塞内加尔。
塞内加尔西部靠近大西洋,受到潮汐与撒哈拉风暴的双重影响,一路上的土地大多是盐碱地,让人觉得有些灰头土脸。在乡下,当地居民有的赶着驴车、马车,有的面朝黄土背朝天,每日在田间重复相同的工作;在城里,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集市上充斥着当地产的瓜果蔬菜,以及来自遥远中国的日用品……
在冈比亚,我前前后后只待了四个小时,却花费了近100元人民币在办理出入境手续上。这次短暂的冈比亚之旅,心酸又好笑。
12月下旬的某天,我骑行到了塞内加尔的考拉克。
原本经过考拉克,直接向西骑行100余公里,便可以到达塞内加尔首都达喀尔。但为了经过心心念念的冈比亚,我还是选择向南骑行,横穿冈比亚,准备去塞内加尔南部一探究竟。
当天晚上,正当我如往常一样在周围寻找露营场地时,猛然发现路边一面土墙上有“中国水电”四个大字,于是我便厚着脸皮进去,询问能否借个地方留宿。不出意外,我成功了。中国水电的工作人员,我的本家袁哥在厨房煮了面条,还配上一碟牛肉,让我得以美滋滋地吃上了晚餐,睡上了好觉。出门在外,一路上萍水相逢很多中国同胞,为我骑行的经历增添了诸多闪闪发亮的温暖瞬间。
第二天,告别中国水电营地,没多久我便抵达达塞-冈边境。于是,之前骑行过程中那无比熟悉的一幕又开始上演:由于我在别的地方已经被拒签一次,有了教训,所以这次我先到冈比亚边检签证处确认自己是否可以入境。得到准确答复后,才返回塞内加尔边检办理出境手续。但等我再次来到冈比亚边检处,拿出护照给签证官后,问题又随之而来。可能是因为冈比亚大选临近,他们始终坚持中国人进入冈比亚的签证需要“澄清信”才能办理,没有的话只能给我一个通行章,并只允许我在当天沿着指定路线进出冈比亚。无计可施的我,只能妥协。
从地图上看,冈比亚就像一把插入塞内加尔腹部的匕首,“撕裂”了塞内加尔——包括首都达喀尔在内的大部分地区和南部卡萨芒斯地区,因冈比亚不能首尾相连。在这样的情况下,从塞内加尔北部前往南部,要是绕开冈比亚,需要多走700公里的路程。
说起塞内加尔和冈比亚,他们本来就是一个国家,由于种种原因在历史上多次分分合合。15世纪,欧洲多国陆续开启大航海时代,世界上的许多未知国家被发现,身处西非的塞内加尔也在其中。随着法国人的到来,塞内加尔开始被殖民。后来英国人也来了,他们抢占了如今冈比亚的地盘。自那时候起,塞内加尔就被欧洲的殖民者分裂为两地。但彼时他们还不是完全独立的两个国家,而是两个殖民地。二战结束后,由于英、法两国都在战争中遭受到了重创,加上世界各殖民地独立浪潮掀起,塞内加尔和冈比亚也从英法的统治中独立出来,成为了两个独立自主的国家,正式开启了各自的发展之路。
抛开历史不谈,我继续骑行前往旅程中第八个非洲国家——冈比亚。由于横贯冈比亚全境的母亲河——冈比亚河上还未建成通车的公路桥,行人和车辆必须通过摆渡船才能来往两岸。我从冈比亚北部入境,自然也要渡河前往南部。在我抵达渡口前,数十辆卡车已经等候在路旁,这些卡车里装的大多是塞内加尔的进口物资,需要排队办理手续。而我呢?一辆自行车,很快便登上了渡轮,十几分钟后,就抵达了南岸。
在冈比亚,我前前后后只待了四个小时,却花费了近100元人民币在办理出入境手续上。这次短暂的冈比亚之旅,心酸又好笑。
正当我放下行李,在小朋友家的院子里煮饭时,当地官员带着警察气冲冲地闯了进来,好像认定我有问题似的。我尝试解释,却被他们无情打断。随后,他们开始检查我包里的所有物件,包括护照上的各种签证和出入境章。
横穿冈比亚进入塞内加尔的卡萨芒斯地区后,夜色渐晚,我开始寻找合适的露营地。这时,一个小朋友跟着我的自行车跑了起来,我看他对我很好奇,便问前方是否有村子。在得到肯定回答,以及了解到他所居住的村子离这里不远后,我决定去他家过夜。
推车进入村子,小朋友和妇女们围着我,相互低声细语说着一些我不太了解的事情。不知道是我多嘴说了句“我在边境遇到了一些困难,他们不给我签证”,还是距离首都较远的卡萨芒斯地区形势严峻的缘故,某个村民竟对我此行的目的起疑,悄悄打电话给警察局。
正当我放下行李,在小朋友家的院子里煮饭时,当地官员带着警察气冲冲地闯了进来,好像认定我有问题似的。我尝试解释,却被他们无情打断。随后,他们开始检查我包里的所有物件,包括护照上的各种签证和出入境章。再三确认证件没有问题后,他们对我说:“这些是我们的工作,你要理解”。我回答道:“我理解,但是你们确实打扰到我了”。
虚惊一场。当晚我在院子里的泥屋过夜,只是我能感觉到这家人被吓得不轻,带我进来的小孩也有点手足无措。
第二天起来,离开这个叫SINTHIOU(辛西奥)的村子,我决定前往卡萨芒斯首府——济金绍尔。一路上,景象发生了变化,冈比河北岸的光秃秃被南岸的绿油油取代,尽管南岸大多数土地是盐碱地,但这里的植被生长旺盛。
一路上,我发现很多当地人在售卖一种像椰子的东西,这种东西是我骑行八个非洲国家以来第一次见,一串一串的,表皮大部分为黑色,夹杂着一点金黄色。怀着好奇心,我凑上前询问,原来这是产自热带的糖棕果。糖棕果一般有3~4个腔,用刀劈开后,果肉就像果冻似的,供人拿勺子舀出来食用。花上3元人民币,大妈帮我劈开十几个糖棕果,足有3公斤,作为我骑行路上绝佳的能量补充剂。
进入济金绍尔的最后一段路,路面由水泥砖块铺成,平整严密,路两边红树林连成一片,时不时还能看到树枝桠上歇息的鸟儿,和谐的画面令人心情大好。
济金绍尔是塞内加尔西南部最大城市,卡萨芒斯河穿城而过,向西流淌60公里后平静地汇入大西洋。这里有航空站和客运码头供人们来往达喀尔,也有具有一定的初级工业能力的渔业工厂。济金绍尔的街头虽显老旧却很安静,街道设计带有法式风格,路上时不时有欧洲人开着车闲逛。由于塞内加尔也被葡萄牙人占据过一段时间,这里还留存了一些葡式建筑。
出生海边的我,对海鲜情有獨钟,便前往码头买了一些螃蟹,打算在酒店里白灼。尽管大多数情况我会露宿野外或者借宿村民家,但是一旦进入城市,我就住进酒店,少了一份新奇,却多了一份舒适。
我还试图到桥上航拍整座城市,也正是在那时,我遇见了菲利普,于是另一段故事开始了。
菲利普是当地酒吧的驻唱歌手,但看得出来他过得一般,音乐这条道路只是给了他最低的生活保障。他带我来到他曾经跳舞的地方——济金绍尔的电影院,这个地方已经荒废很久了。回忆起以前的往事,他眼泛泪光,说:“我不懂现在的社会,不了解现在的年轻人,好好的艺术与音乐,为什么会荒废至此。”物是人非,可能很多人都经历过,只是我们不愿意面对罢了。
12月末的济金绍尔街头布置起中国产的霓虹灯,预示着元旦到来了。我在异国他乡的骑行路上度过新年,内心五味杂陈。
半夜零时许,村里的渔民便驾船出海,前往五十公里外的海域捕鱼。当天早上九点钟,渔船陆续归来,整个渔村便沸腾起来,扛着渔网、网兜的大叔们站在船上铲鱼,年轻人则顶着塑料筐,在搁浅的渔船和熏鱼场之间来回穿梭。
济金绍尔之后的行程,我原本打算再往西南骑行半天,前往西非最著名的度假小镇Cap Skirring(斯基灵角)。那里有西非最美的沙滩,也是西非沿岸最佳冲浪胜地。不过,菲利普极力推荐我前往北边的卡丰廷。考虑到卡丰廷和我计划的达喀尔行程顺路,我就过去了。
抵达卡丰廷后,我经过沙滩上的渔村,准备前往沙滩度假村,但因为沙子填满了去度假村的道路,自行车踩起来比较费力,车轮还容易打滑,我只得推着车前进。刚过渔村,我就被右手边碧蓝的海水和光洁的沙滩吸引了。正巧路边有一家面朝大海的民宿,我便上前询问,最终以每晚110元人民币的价格住下。偶尔度假式的旅行对我来说十分重要,它会为我之后的旅程蓄满能量。
在卡丰廷的两天,我见识了骑行以来最美的画面。
半夜零时许,村里的渔民便驾船出海,前往五十公里外的海域捕鱼。当天早上九点钟,渔船陆续归来,整个渔村便沸腾起来,扛着渔网、网兜的大叔们站在船上铲鱼,年轻人则顶着塑料筐,在搁浅的渔船和熏鱼场之间来回穿梭。这些年轻人头顶的塑料筐里,装有足足40公斤渔获,但他们依然健步如飞,忙着去顶下一个塑料筐。我一开始不太理解他们的行为,但通过了解发现,这些年轻人每完成一次装卸,便可以得到4元人民币,他们头上顶着的,是生活的重量。奔跑使得塑料筐里的渔获往往会掉出一些,于是专门有人游到船边捡鱼,一上午也收获颇丰。
我还注意到,比起西非其他国家,塞内加尔农村的房子明显建设得更好,这大概跟人们的勤劳脱不了干系。当然,忙活的不仅仅是人,鹈鹕等水鸟也来凑热闹,捡拾被人落下的鱼,有时候还会俯冲扎进海里捕食。
海里的场面热闹,岸上的场面也十分盛大。我刚认识的朋友Mbouye带着我进了他们的晒场。晒场的工作人员很大一部分都是四五十岁的阿姨,她们每天被煙熏,被火燎,双手也因长期被盐水浸泡而皲裂。Mbouye向我详细介绍各类渔获的加工方式。我没听懂的部分,他还叫阿姨演示给我看。因为阿姨们的努力,晒场上的腌鱼和熏鱼密密麻麻,估计有数十吨。但这些鱼的批发价格不高,按照不同大小和品种,大概在3~8元人民币一公斤。
(编辑 陈珂玲)
作者简介
袁江磊
2014-2016年贝宁孔子学院志愿者教师;2016-2017年,从非洲贝宁单骑骑行回中国,途径亚非洲17国;2017至今,旅居西非数国,创立野好西非旅行,开拓西非撒哈拉及萨赫勒地区小众旅行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