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80 岁外婆拍摄时尚大片：留住时光 爱在当下

文 本刊记者 陈群 通讯员 钱君 龚妍

沈梦晨站在油菜花田里，眼前连接成片的绚烂花海掩映着儿子和外婆的身影——那一刻，她仿佛看见了外婆与年幼时的自己。现实与记忆交错，她举起相机，蓝天白云与金黄花田间，定格此刻时光。

这是沈梦晨第一次将镜头对准外婆。作为摄影爱好者，之前她不定期在各大平台分享作品和拍摄经验，反响平平。但外婆的照片一经发出，意外收获了很多点赞，有网友留言评论：“我的奶奶和外婆都不在了，好想她们。希望你多拍外婆，爱在当下。”

“每一个时刻都不可复制”

苏州市吴中区甪直镇，蔷薇花墙边，顾金花时而看花，时而看镜头，每换一个动作，沈梦晨都会鼓励她：“外婆，真好看！”

沈梦晨说，上小学之前，她由外婆照顾，那时院子里有一棵大树，边上有一条小河，祖孙相伴的惬意时光是她难以忘却的童年记忆。一年前，她在网络上发布了一组“外婆系列”的照片，看到网友留言后，她决定用照片记录外婆生活的点点滴滴，“我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孩子，外婆却老了。趁外婆还在，多留下一些美好回忆。”

平日，外婆穿旧衣衫，短发上别着发卡，以红绳点缀。拍照时，为了服饰与拍摄的风景相衬，她俩会一起研究穿搭风格。虽然出镜的都是外婆穿了很多年的旧衣服，但让沈梦晨没想到的是，这种自在又真实的表现形式倒成了照片的出彩之处。

“夏天去拍荷花，我帮外婆选了一件白色上衣，衣服上的图案像莲子一样。”在祖孙俩的配合下，照片里的外婆头顶荷叶，笑容清澈，尽管衣衫陈旧，但干净清爽，与周边环境相得益彰。在农场拍摄小羊的照片时，考虑到纯白的搭配会和小羊自身颜色冲突，所以外婆特地套了一件棕色的马甲外套做点缀。见到此景，沈梦晨直言外婆“越来越时髦了”。

虽然外婆面对镜头时有自己独特的魅力，优雅的、轻柔的、有氛围感的，但为了让外婆呈现出生活中最真实的自然状态，沈梦晨一般都会选择时机进行抓拍。“有一次拍外婆吹泡泡，她因为戴着假牙，觉得不好意思，我逗她说不会把你的假牙吹出来的，她当时超级开心。”沈梦晨说，外婆和蔼温柔，说话轻声细语，脸上总挂着淡淡的笑，但那几次拍摄的效果，让她感觉外婆也和孩子一样调皮可爱。

外婆80 岁生日时，沈梦晨准备了写着数字“8”和数字“0”的气球，让外婆举着拍照，留作纪念。没想到那天风大，直接将气球吹跑了，沈梦晨的儿子立刻撒开脚丫去追，外婆看着他，笑得格外灿烂。

田园风格的照片拍多了，沈梦晨想进行一些改变，“有人会把老人拍得很酷，我也想尝试，但是外婆的条件可能有些局限。”几番思索之下，沈梦晨开始手工制作“月亮灯”——外婆坐在斜坡上，围着头巾，手里抱着月亮，光亮与阴影间，颇有科幻大片之感，“我做的月亮，让外婆上了海报”。

洗衣服、包粽子、抓小羊、看月亮……几组照片一经发布，外婆成了街坊四邻口中的“网红”。顾金花提到这些有些羞涩，但沈梦晨很骄傲，因为拍摄时的欢乐时光，时常在她的心里泛起涟漪：“可爱的、慈祥的、劳作的，这些都是外婆生命中不可复制的时刻，我有幸可以陪她一起经历。”

“爱是缺憾的圆满”

为外婆拍摄的第一组照片发布后，沈梦晨很惊讶会受到欢迎。

“笑着笑着就哭了，我想奶奶了。”“我的姥姥也和图上的外婆一样，性子温柔，面容姣好，但她已经走了。”“我外婆刚过93 岁生日，回家就安排给她拍照。”……“很多人关注我为外婆拍照这件事，各个平台有上万条评论。”沈梦晨说，她仔细翻阅留言，感受到惋惜、羡慕和动力，每一条都很正能量，甚至有人说“希望我老了以后也是这样一位可爱的老奶奶”。

这让沈梦晨备受感动，把留言读给外婆听，并告诉外婆，很多人喜欢她的照片。外婆有些难以置信，未放在心上，直到有次在甪直古镇拍摄时，一位游客认出了外婆，连说“我认识你”。那天，外婆感到很意外，但她的开心也让人肉眼可见。

走红之后，亲戚朋友在网络上看到了外婆的照片，告诉沈梦晨，他们觉得照片拍得特别好看，他们很骄傲。一些外地网友留言，希望沈梦晨能去为他们的爷爷奶奶拍一组照片。沈梦晨说，她给自己的定位是“很懒，但为了完成一件事会努力去做”，目前的打算仍旧是慢慢记录外婆的生活点滴，并不想运营网络账号，以免其成为生活的负担。但是如果有需要，她愿意为更多的老人拍摄照片。

“我回来定居之后，经常有空来陪外婆。外婆说她觉得自己很幸福，很有福气，因为她周围的很多老年人身边都没有年轻人的身影，有时候看到外婆觉得羡慕。”沈梦晨说，很多拍摄的场景里，她的潜意识会把儿子当成小时候的自己，把对外婆的爱与依恋在照片中体现出来，有些场景也会想去弥补幼时的遗憾，“外婆在古镇上拍摄的那组照片，其实是还原我小时候和外婆在一起的场景。现在外婆老了，我也会陪伴她，就像我小时候她陪着我一样。”

沈梦晨说，如果说之前只是随手记录外婆的日常生活，但看到网友留言后，她才惊觉自己很幸福，“人生会有缺憾，但有爱，就是圆满。希望我们都能爱在当下，不留遗憾。”

“老了也很好看”

拍摄外婆之前，沈梦晨曾将镜头对准与繁华都市景象并不关联的不起眼的事物。陪伴在外婆身边后，她的镜头里开始出现一些老人的身影，孤独的、朴素的、生涩的，那些藏在背后的故事与生活，常常在不经意间让她有所触动。

“一开始带外婆出去拍照，有一些老人会和我说，年纪大了就不要拍照了，不好看。”沈梦晨说，在她周围，很多老年人没有社交和娱乐，他们很难找到自己的价值和兴趣。而他们大多不想面对镜头，一方面是他们很少有机会拍照，有局促感与紧张感；另一方面则是他们有“偶像包袱”，自我暗示“老了，不好看了”，存在抗拒心理。

有一次，沈梦晨带外婆出去拍照，借用了一位奶奶的道具。沈梦晨主动提出为奶奶拍几张照片，但被拒绝了。那位奶奶告诉她：“不是我不喜欢你拍，而是我现在很瘦，拍出来不好看。”至于以后的遗照，她想请人将中年时候的照片放大，虽然模糊，但那时“至少能看得过去”。

沈梦晨说，最初外婆面对镜头时也很拘束，如果周围没有老邻居就很放得开，有其他人就会害羞。但后来随着拍照的次数越来越多，外婆镜头感越来越强，人也越来越自信。有人在新闻上看到外婆的照片，觉得很好看，所以一开始表示抗拒的老人也同意沈梦晨为他们拍照片。

“现在我在拍外婆的邻居们，大概拍了二三十位老人的照片。”为了让他们减少紧张感，拍摄时，沈梦晨会拉上外婆一起去，“外婆和他们聊得来，讲着讲着就笑了，我趁机抓拍，照片不至于太严肃板正。”

沈梦晨的邻居奶奶，经常穿着蓝色大褂站在贴着红色春联的黑色大门前，衣服虽然有些旧，但沈梦晨认为此情此景“非常有感觉”。“我要给她拍照，她有点难为情，因为她只剩一颗牙齿了。我说一颗牙齿笑起来多可爱呀，她一下就笑了。”沈梦晨说，那张照片很有感染力，打印出来送给了邻居奶奶，她很喜欢。

由于进门就拍，不梳头发、不换衣服，不给老人们反应的机会，沈梦晨常常自嘲这是“就地取材”，但自然的、淳朴的生活影像，恰恰在证实沈梦晨“老了也很好看”的观点——很多老人在她的镜头下看到了不一样的自己。

“之前看到一个评论说，很多亲人早早就走了，对于他们的记忆会慢慢变得模糊，所以经常会遗憾没有留存一些影像资料。我特别有触动，后来我就把社交平台的简介改为——‘我有一个80 岁的外婆，也有一个6 岁的儿子，长期分享温暖和美好’。”沈梦晨说，“外婆的照片能引起大家的共鸣，最核心的点其实就在于珍贵的亲情。”接下来，她会继续记录外婆的生活，带外婆领略四时风光，同时，她还制定了为999 位老人拍摄照片的计划，让更多老人“留住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