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情汉子
2023-04-20吴海涛
吴海涛
腊月二十八是双堂镇的大集,这是年前最后的集日,赶集的人特别多,集市上也特别热闹,而最热闹的地方要数炮市,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卖炮人吵架似的叫卖声、讨价还价的嘈杂声,混在一起、响成一片。
“哎——咱炮是好炮,五角钱一挂、一元两挂,五十头、一百头的都有!”
“哎——真金不怕火炼,好货不怕试验。快来买呀!”
炮市西头,一个洪亮的嗓音把整个炮市镇住了:“哎——咱炮是电光炮,响不响你问问炮!电光炮,放电光,白天赛过大太阳,黑夜明过圆月亮,照得院里亮堂堂。迎新年,新气象,炮响过年喜洋洋……胆小的捂上耳朵,害怕的离远点儿,怕贵千万别买,放啦!”突然,一挂一百头的鞭炮噼里啪啦响起来,亮光闪烁,四处弥漫着硝烟的味道。炮声一停,人们哈哈笑着,潮水一样向那里涌去。那里停放着一辆拖拉机,后面的拖斗里装满了各色各样的花炮,上面罩着棉被。站在拖斗里的两人,一人接钱、一人交货,忙得不可开交。那位年轻的叫卖者,高高地站在拖拉机的驾驶座上,手拿一根竹竿,竹竿上挑着一挂花花绿绿的鞭炮,看见生意兴隆,得意地笑着。
他放了一挂又一挂,吆喝完一套又一套,那嗓音像锣一般响。不一会儿,脸上的汗水和硝烟的黑灰混合在一起,成了一个大花脸。那些无心买炮的也被吸引过来看热闹,望着他那作怪的傻样子,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年轻的叫卖者当时只有二十多岁,他就是老田家的田大栓。
他家住村东边,父亲叫田宝珠,人称老田头,是村里的学问人,讲得一口《三国演义》,更是十里八乡配制炮药的好把式。过去生孩子不好活,田宝珠家的前两胎都因病夭折,第三胎生下后,为了能留住,田宝珠便为孩子取名叫“大栓”。
英俊帅气的大栓是一个痴情的汉子。田家当年在村里也算是书香之家,大栓长得精神,村里上门提亲的自然很多。也不知道大栓哪来的一股倔强劲儿,说一个不行,再说一个也不行。眼看大栓二十八九了,还没有订婚,田宝珠虽然着急,但又左右不了儿子。一年春节,田宝珠给自家门口写了一副这样的对联,上联是“庄稼歉收年年种”,下联是“媳妇不娶天天相”,横批“婚姻自主”。有一天,又有人上门说亲了,这次和以往不一样,来人是田宝珠的干闺女张秀芹,她要给干哥哥说媒,这可把老田头高兴坏了!他抿嘴偷偷笑,心想这次准成。可怎么也没想到,大栓还是不愿意,一个劲儿地摇头。这下老田头可真急了,死活要问出个究竟,便让大栓的母亲问儿子为什么不愿意谈对象。大栓回答说:“我想娶我干妹妹。”
一句话让田家炸开了锅!
秀芹因为小时候没奶吃,被寄养在老田家。大栓只比秀芹大八个月,后来两个孩子一起玩着长大,直到八岁时邻村老张家才把女兒接回去。因为是在老田家长大,所以秀芹总会跑回来玩耍,老田家对秀芹也特别喜欢,便把她认作干女儿。后来,孩子们渐渐长大,秀芹就像走亲戚一样时常回来,有活干活,没活就帮着田大娘做饭。老田家就像对亲闺女一样对待秀芹,老田头夸闺女的话更是时常挂在嘴边。后来,鞭炮成了老田家发家致富的法宝,每年入冬,老田家就开始忙活,干闺女秀芹也就成了好帮手。
大栓和秀芹在一起干活,日子久了,大栓便对秀芹产生了爱意。有多少次,在送秀芹回去的路上,大栓都想要表白,但话到嘴边又咽下。他们是兄妹,他只能将这份爱慕之情搁在心底。因为心里装着秀芹,大栓推掉了一次次的相亲。大栓的爱深深地埋藏在心里多年,要不是这次秀芹来提亲,他也不会敞开心扉。然而,话一出口就像引爆了炸弹一样,老田头怒不可遏,认为这是门风不正、道德败坏,更是书香门第的不雅之举。他坚决不同意儿子和秀芹的事,并转告秀芹的父亲,赶快找个好人家把女儿给嫁了,以后不要再踏进老田家的门!从此,老田家和老张家也就断了这门干亲。
大栓爱情的火焰熄灭了,任何人在他面前都不能提女人的事,如提,他就像疯狗一样发飙。就这样,再没人上门提亲。如今大栓已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身体依然健壮,黑红的脸上依旧神采奕奕,但爱情的火焰始终没能复燃。父母已先后离世,他也早已习惯单身的生活。
由于生产安全和环保问题,他家的鞭炮制作在十年前就已停止了,但制作烟花爆竹的工艺成了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