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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景颇族文学女性意识形成原因分析
——以玛波(沙红英)小说创作为中心

2023-04-18陈巧英林明彦

德宏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 2023年4期
关键词:景颇族文学民族

陈巧英 林明彦

(德宏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云南 芒市 678400)

一、选题和研究的意义

世界是由男女两性共同组成的。女性文学的兴起是文学界一个不可或缺的补充。现代中国女性文学发展大体经历三个时期。第一个时期是20 世纪初五四时期,这一时期作家投身个性解放时代潮流,更多关注女性觉醒并争取女权,如冰心、凌叔华、庐隐等。第二个时期是20 世纪中期40 年代到70 年代全民投身社会运动时期,作家更多关注女性经济独立、政治参与,彰显女性在民族解放斗争,在社会生产中的劳动价值、人生价值。如苏靑的《结婚十年》,茹志鹃的《百合花》、杨沫的《青春之歌》、丁玲《太阳照在桑干河上》等。第三个时期是上个世纪80 年代至今,中国进入改革开放、市场经济,经济全球化进程浪潮时期,女性写作进入价值多元化时期。一些作家关注女性返归自我,突出女性特征,聚焦私人空间,尝试个人化写作、身体写作,探索女性内心隐秘独特的生理体验、心理体验。一些作家则立足于现实生活土壤,从政治制度、经济领域、文化层面、心理建构等多维视角,关注女性对政治经济文化施加的影响和作用,探索女性生存意义和生命出口,关注女性在时代变迁、文化建构、改善民生疾苦方面的奋斗和实践,如王安忆、铁凝等作家。景颇族作家沙红英的小说创作属于后者,上个世纪80 年代景颇族文学作家群在当代文坛崛起,她便是这些作家群中的一位。作为一名女性作家,她关注景颇族女性群体命运,把女性问题作为一个普遍性社会问题来看,并将之放到历史和文化大环境中去审视。考察沙红英小说中的女性意识,不仅能够还原女性文学创作多样性丰富性图景,推动景颇族女性文学研究浮出历史地表,建构中华民族和谐共存的女性文学生态环境,也可从中考察现代教育机制、期刊杂志、党的妇女解放思想在边疆少数民族地区是如何作用并内化到女性作家的审美体验和生命体验中,考察在历史转折发生时候,国家认同、民族认同、性别认同如何嵌入到个体生命之中,影响并且作用于个体生命生存和发展,进而影响文学创作。

二、什么是女性意识

女性意识是女性文学的核心概念。1981 年朱虹在《美国当前的妇女文学》(《美国女作家作品选序》) 提出妇女意识概念,她认为妇女意识是妇女研究的中心概念。后来这一术语进入文学批评领域。1986 年钱荫愉在《她们自己的文学—妇女文学散论》从男性两性所处的社会地位考察女性意识,提出“文学中的妇女意识是妇女作为女性角色,自觉地去考虑与男子所处的不同的地位。”王富仁从性别的自然属性社会属性角度界定女性意识,她在《谈女性文学—钱红编《庐隐集外》序说:“所谓女性意识就是我认为它一方面源于女性特有的生理和心理机制,在体验和感受外部世界时候有着自己独特的方式和角度,这实际上是性别意意识,它更多地属于自然属性的范畴,另一方面又与人类社会的发展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不同社会历史阶段决定着妇女意识发展的不同的历史内容”。1991 年乐黛云从社会、自然、文化层面,在《中国女性意识的觉醒》 指出女性意识包括三个层面,第一是社会层面,从社会阶级结构看女性所受的压迫及其反抗的觉醒;第二是自然层面,从女性生理特点研究女性自我,如周期,生育受孕等特殊经验;第三文化层面,以男性为参照,了解女性在精神文化方面的独特处境,从女性角度探讨探讨以男性为中心的主流文化之外的女性所创造的边缘文化及其所包含的非主流的世界观,感受方式和叙事方法,强调女性反抗精神和独立意识。

综上所述,女性意识是女性文学中最重要的,也是女性文学中最有特色的地方。它是女性作为主体在客观世界中的地位作用和价值的自觉认知,女性能自觉地意识到并履行自己的历史使命社会责任人生义务,她又能清楚的知道自身特点,并以独特的方式参与到社会生活中,肯定和实现自己的社会价值和人生需求,其中也凝聚着女性的自我反思和文化批判。

三、当代景颇族作家女性意识形成的原因

沙红英,中国境内景颇族第一位女作家,用汉语和本民族语言进行双语创作,成果丰硕。1982 年小说短篇小说处女作《瑞丽江之泪》荣获“云南省少数民族文学优秀创作奖”,2005年短篇小说《鸽血红》获2023 年度边疆奖,长篇小说《异母兄弟》《罗孔扎定》分别在1987年,2008 年荣获全国少数民族创作“骏马奖”。中篇小说《村官来电》2013 年荣获滇西文学奖。1989 年家族自传式长篇小说《诺若》在1989 年全国少数民族文学评奖中获得特别奖。除了文学创造外,她在文学生产领域、文化传播领域也发挥着重要的作用。1991 任《文蚌》主编,承担了组稿、选稿、编稿、版面设计、校对、发行等工作。1992 年3 月获云南省新闻出版社颁发的优秀作品编辑奖和知识之窗栏目奖,《文蚌》刊物获得园丁奖。此为,还担任景颇族文学学会副会长,德宏州作家协会主席职务,任第五届云南省政协委员、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会理事,积极参政议政,为中华民族文化建设贡献才能和智慧。

对这样一位杰出的景颇族当代文学史上第一位女性作家,笔者除了关注她的创作成就外,更关注的是边疆民族地区的景颇族女性作家,在成为一名作家之前,之后经历了什么,体验了什么。这些经历和体验是如何影响到她的创作素材选取,影响到作品中女性形象的塑造,成为了知名作家之后,她又是如何权衡事业与家庭之间的权重?作为跨境民族中的一员她又是如何处理国家认同和民族认同的关系?如何缝合社会性别与男女平等之间的缝隙?一言以概之,就是作家的女性意识是如何生成的,作家的女性意识在她生命行程中发挥着产生了怎样的影响,这些影响又对其文学创作活动产生怎样的作用?

(一)边疆民族地区现代学校的建立、民族教育文化的普及为女性意识的萌发提供了契机

沙红英,(1959 年09 月24---)年出生于盈江县太平镇龙盆村蛮棒社木瓦卡村,一个景颇族集聚地村庄。景颇族大多居住在1500—2000米的山区,那里气候温和,雨量充沛,但高山阻隔,交通极不便利,村寨距离县城太平大约有17-18 公里,公路不通,要去往县城,全靠双脚徒步。童年的她去赶集,走得困乏,由大人背着来回走了两天行程。夜间投宿陌生人家,路途遥遥,给童年的她带来陌生和不适。但看到兄长去县城读书,看到他们带回来的小画书,她非常羡慕,不畏山路慢慢,要求读书,父母说等她长大了就让她去读书。她为了证明自己长大,更加努力地做家务,将猪草切得飞快,每天完成大人指定的工作量舂一箩筐谷子。在未入学前她就能煮7-8 个人吃的饭。

出于对知识文化的渴求,入学前,她就已经在母亲的教育下学习了景颇文,用学会的文字拼读《圣经,》跟父亲学习二弦琴、三弦琴、笛子、土良等民族传统乐器。1968 年她和三哥及妹妹一起背着油盐柴米和被褥到学校报到。整个学校从山里来住校读书的就只有他们兄妹三个人。住宿的床是用课桌拼搭起的,厨房是用抗战时期的碉堡改造的。求学的条件很艰苦。尽管条件艰苦但是为了读书已经是举全家之能,尽学校之力了。

她艰难的求学经历见证了党和政府在边疆民族地区改善教育环境的艰巨性和曲折性,见证了边疆民族地区的经济发展与人民精神文化需求的不平衡性、矛盾性。解放前德宏景颇族地区虽然有“教会合一”的小学校,但是土司的限制、山官制度的封闭,教会学校难以扩张,普通百姓的子女无缘学校。1950 年春,德宏全境解放,党和政府十分重视民族教育,建立学校,景颇族子女才有入学读书的机会和条件。1951 年春,云南省人民政府制定了《民族教育计划》,帮助景颇族发展教育。选派一批青年教师到景颇山寨创办学校,开办食宿包干学校,两包两免,即包吃包住包零花,免书费免文具费。1953 年景颇族地区的学校发展到30 余所,在校生900 余人。1952 年10 月在潞西县和盈江县创办了路西民族中学和盈江民族中学。有学生两个班,78 人,其中景颇族学生13 人。1953 年7 月建立自治州后,成立文教科,下设民族教育股,专员职责是研究民族教育发展、办学形式和原则,编审民族文字教材,研究和推行双语教学。这些举措为景颇族子弟进入中小学创造了机会和条件。但是景颇族学校教育发展是曲折的。语言的障碍,教学方式和内容不适应边疆民族教学和生产所需,导致辍学率增高。1958 年受大跃进之风影响,各地创办社办小学,浮夸之风招致办学质量下降,学员再次流失。1963 年10 月云南省召开第二次民族工作会议,传达教育部表彰瑞丽等嘎景颇族小学办学模式。景颇族学校教育再次走上新的轨道。1965 年就读公办学校的景颇族青少年大增,1965 年在校学生达到600 多人。但是文革期间盛行的批判“民族落后论”、边疆特殊论,取消扶持民族小学和扶持民族教育措施,撤销民族教育研究机构和民族文字教材编译机构,民族语文也停止了。在沙红英求学时期,适逢景颇族学校教育遭受空前劫难之时。1968 秋年,她和妹妹把景颇族名字改为沙红英、沙红星,跟着三哥到盈江太平读书。那个年代二哥曾经扛着红旗,率领带着红袖章的年轻人来到家里,把景颇族文书籍全部堆在大院里烧了,把父亲埋葬土罐里的《圣经》、大铓锣、长刀、长矛、铜钱、腰鼓和银元都收出来交给大队,说这些东西是牛鬼蛇神。父母含泪无奈看到一辈子的积蓄消失殆尽。去读书时父亲用大手紧握她的小手交代“听老师的话,好好念书,带好妹妹”。当他们进入学校“经过细沙的院场,穿过大青树、油脂松、咖啡树的林荫小道,来到一间有两扇木门的房前。三哥打开锁,里面很宽敞,房间没有隔墙,有两张桌子和一张竹笆床。三哥把桌子拼在一块说:你们就睡在桌子上吧。” 住宿条件极其简陋,但她依然高兴很乐观,因为家里的竹笆床已经睡厌,能在木桌上睡觉感觉很新鲜。后来哥哥因读书困难兴趣减退,逃学辍学;妹妹身体患重病,休学停业,她便只能一个人独孤求学。读书时教师课堂提问,她感受到因语言隔阂交流障碍引发的课堂尴尬,感受到独处的寂寞,在孤独寂寞中寄情于身边的弱小生灵,与夜间偷吃粮食、睡梦中叮咬脚丫的老鼠结伴,与河边捉来喂养在瓶中的小鱼为友,人性的善良淳朴让她对自然生灵保持敬畏,对弱小的生命持有悲悯情怀。读书期间为获取生活资源学习资源,曾她随族人到缅甸夺棚街做买卖,目睹背米途中生产的妇女生育之苦,耳闻缅甸内乱机枪鸣响。这些经历为在她的文学创作提供了生活素材,成为《异国买碗记》中情节来源。关注女性、尤其是跨境民族女性生存困境,成为她的作品题材选取中与众不同的地方。读书期间形成的强烈的求知欲望,对知识和文明的向往,也成为她作品中女性形象的突出特征。儿童长篇小说《背孩子的女孩》中的女孩的形象映射着作者强烈的读书愿望和迫切改变自身环境的诉求。

与同时代的汉族同学相比,她早慧而且富有担当精神。小小年纪便是家庭的重要劳动力,从小就参与到家务劳动中,为家庭的生存、发展做出自力所能及的贡献,找猪草切猪草,烧火煮饭、踩碓舂米、照看弟妹,这集中体现了景颇族劳动人民的勤劳刚毅的民族精神和纯朴的家风家庭伦理。《村官来电》 中的女村官形象集中地体现了景颇族人民的这种优良传统。作者的这份责任心后来转换为对工作的恪尽职守,对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和保护,对民族文化建设的高度自觉。

读书环境的艰苦,求学机会的不易,让她加倍珍惜这得来不易的读书机会,她磨练出豁达的情怀,进取乐观的人生态度,耐得孤独、耐得寂寞。又于孤独寂寞中养成无拘无束、海阔天空、冥思苦想的思考方法,磨练了写作之人需要具备的能耐。读书期间校园受到文革读书无用思潮的冲击,义务劳动频繁导致学业受阻,但是她见针插缝,广泛涉猎积累知识拓宽视野。从小人书中,从劳动间隙老师讲述的《水浒传》《三国演义》《红楼梦》《西游记》文学片段,从班级同学中传看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红岩》,从参军哥哥邮递的《大刀记》《青春之歌》,从留宿的缅甸过客赠送的国内还是禁唱的邓丽君的歌本等书籍中汲取养分,在表姐工作的图书馆畅游书海。找不到新书,便一遍又一遍阅读同一本书籍,这些阅读为其后来的创作提供思想启迪和艺术积淀。她的作品中起伏跌宕的情节设置受到古典文学章回小说作品情节设置的影响。尤其是小说的结尾,往往在最紧张最动人的高潮部分戛然而止,给读者留下很多想象的空间和悬念。《翡翠虫》 《鸽血红》 的结尾都具有这种艺术效果。

求学期间语文老师的嘉奖激发了她浓厚的写作兴趣。作文不断被语文老师当作范文朗读,从而赢得其他民族同学的认可、接纳,写作上的成就不仅激发了学习兴趣,同时也为她更好地融入到各民族的人际交往创造条件。学校求学的经历和生活体验,为她的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素材和情感体验,也为后来的写作积淀了技能训练。她的小说《冲出圈套》描绘了景颇族少女迈迈在爱情与学业之间的徘徊,以及冲破谣言,重返学校的心路历程。当她选择放弃学校求学时,校长亲自到家里做家访,“迈迈是我校的尖子生,少数民族有这样的好学生真不容易,她回来你们好好劝劝她……如果家里有困难我们再给她添一些奖学金也不成问题。”小说的结尾是:“迈迈从车上冲下来,就好像冲出圈套。前面的路宽大起来,校长也正好追了上来。她越走越快,学校近了,那当当的钟声也越来越响,她和校长也加快了脚步,小跑着向学校走去”。

总之,边疆民族地区现代学校的建立、民族教育文化的普及为其女性意识的萌发提供了契机。她的作品总是将目光聚焦在现实生活中女性面临的社会问题。爱情自由的争取,求知欲望的满足,事业发展与个人幸福追求的两难选择,妇女在时代发展与乡村振兴中发挥的作用,这些都是她作品关注的主题。正如张承源在评论她的作品时所说:“玛波的小说带着一般女性作者的细腻特点,这表现在她的笔法和某种感情色彩上。她的小说大都反映当代景颇族女青年的某些切身关心的问题,如婚姻、伦理、道德观念,舒展个性争取平等和抵制陋习等。她比较敏感地关注活动中过来的民族女青年的理想、信念和对前途的追求。”

(二)景颇族社会民间口头文学为女性意识的萌发提供了思想文化资源

景颇族祖先发源于“木转省腊崩”景颇语,意为“天然平坦的山”,其祖先发源地是青藏高原,他们的祖先与藏族祖先一同居住在青藏高原,学界普遍认为她属于狄羌族群后裔,语言是汉藏语系藏缅语族。为对抗恶劣的自然环境,避开战乱的困扰,寻找美丽的家园,他们不断迁徙,沿着金沙江、澜沧江、怒江,恩迈立江,梅丽开江沿途迁徙。由于没有文字,便通过口口相传、服饰、目脑示栋等记载自己的历史文化。他们有口口相传的史诗《目脑载瓦》、神话传说、民间故事、歌谣、谚语、情歌。在祭祀、结婚、盖新房、或是葬礼等活动中都有董萨传唱,以此追述先祖业绩,追溯民族历史渊源。

20 世纪50 年代出于民族识别的现实需要,民族地区的社会发展需要,中国民间文学工作者大会提出开展少数民族民间文学调查、收集。此后对少数民族文学的收集与整理,一直成为边疆文学文化的重要任务。在景颇族文学收集过程中,催生了一批景颇族文化人,他们既是景颇族文化的传播者、翻译者、收集者,又是景颇族知名学者和知名作家。比如李向前、朵示拥汤、晨宏等。作家沙红英也是自己一边进行创作作品,一边收集民间文学作品,承担景颇族文学刊物主编。沙红英收集整理的《锦绣织成的地方》,就是景颇族的地方风物传说的代表作品。母亲为了让孩子逃离艰难的生活环境,用毕生经历编织了美丽的锦绣,并鼓励三个孩子离开家园,去找寻那美丽的锦绣织成的地方。她的前两个孩子因为怕吃苦和贪恋钱财,都没有找到那地方,后来她的第三个孩子终于找到了那锦绣织成的地方。原因是第三个儿子的志向、孝顺打动了天上太阳国的女儿,并在她的帮助下找到那地方,他们一起开拓幸福美好的生活。这个传说,诗意地展现了景颇族人民翻山越岭从青藏高原南迁的历史,彰显了景颇族人民寻找美丽家园的坚定信念以及追寻过程中的坚毅勇敢,这些民间文学中的优秀思想资源、文化资源也成为作家文学追求、人生追求的动力。就像景颇族先民坚毅勇敢追求美好家园一样,她在文学世界奋力前行,把写作视为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也坚毅勇敢地追求。她的第一篇家族自传式的长篇小说《诺仁》,是结婚后第二年刚生下儿子后创作的,白天要忙于工作,夜晚要照顾儿子,那时儿子还未满周岁,她就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握笔奋力书写,小说于1985 年出版,在1989 年全国少数民族文学评奖中获得“特别奖”。她的小传题目取名是《我的职务是写作》,她说:“取此题目意在鞭策鼓励自己,目标不能只盯在人口极少的景颇族读者,而要面向全国,乃至世界。这就是我要走的路”她借助生花妙笔抒写了女性独特的生活体验,使得本民族的生活智慧、文化精粹为更多的人所理解所尊重。

景颇族民间文学与生活密切关联,为作家的创作提供了素材,同时也推动创作情节的发展,比如作品中男女相恋的爱慕情感,就使用了民间山歌吟唱的方式推进。小说《悠悠香草》中结婚仪式中的过草桥情节是景颇族现实生活的真实再现,同时这个仪式可以追溯到民间传说宁贯督与龙女结合的传说结婚仪式。景颇族民间文学从情节设置、精神气质、抒情方式的表达都对沙红英的小说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三)现代传媒、杂志报刊的兴办推动她走上文学创作之路,建立起文化自觉意识

报刊杂志的出现对于沙红英来说,不仅仅是作品发表园地,可以说还是她人生职业发展的引路人。《德宏州团结报》用汉文和少数民族语言出版,为了招聘到既能懂汉语又能懂景颇语的工作人员,编辑亲自到盈江县动员她参加州上的招工考试。她在考试中脱颖而出,被招聘到团结报工作,致此,对文学的爱好就转为职业的需要,个人兴趣与职业契合起来,经过了排版、熟悉各个环节的工作后进入到景颇文编辑部。工作之余,用景颇文翻译,当她把高尔基的《海燕》翻译为景颇文,投稿发表在《德宏团结报》的副刊时,得到编辑的嘉奖和鼓励,给她文学创作增添了信心。她在文学之路上,锐意前行,因为精力有限专注于文学创作,疏远了同事应酬,受到同事误解,认为她看不起人,又是编辑鼓励她,不要在乎闲言碎语要勇敢的追求自己的理想,拆除一切阻力。从此她刚毅果断的行走在文学创作的大路上,并且将写作作为实现人生要义的一件大事来践行。她认为作品出版的意义,不是个人的荣誉,而是民族文化的建立,发展,认同。她为民族文化的繁荣感到自豪。在论及上个世纪80 年代景颇族文学在文坛的崛起时她说:“作家们纷纷发表了自己的作品,景颇族祖祖辈辈连想都不敢想在报刊上发表作品,而今自己的作家群出现了,自己的民族能够在报刊上讲自己想讲的话,可以表达自己的愿望了”。

《孔雀》杂志先后创设了“德宏民间故事”栏目,用于发表从民间收集整理的世居住少数民族的口头文学,包括神话、传说、民间故事、谚语等。《山茶》设有栏目专门刊载各地风物传说。《边疆文学》也极力扶持少数民族作家的成长。这些举措,让口耳相传的口头文学得以保存,同时也促使一批从事收集整理工作的少数民族作家走上文学创作之路,为他们的文学创作奠定了艺术基础和文化自信。沙红英早期的作品就经常在《山茶》《孔雀》《边疆文艺》发表。沙红英的《九月的风》发表于《孔雀》。该诗歌讴歌党的十二大胜利召开,抒发了德宏州世代居住少数民族欢欣鼓舞祝贺党的代表大会胜利召开,把对党的文件精神的学习和领会与日常审美经验、劳动创造和传统文化习俗有机融合。

作者沙红英回顾景颇族文学发展原因时说:“80 年代末形成景颇族作家群”在云南风靡一时,总人数不到13 万的人口中,在短时期内文学发展的如此迅速,主要得以于党的民族政策的落实,得益于相关部门的鼎力相助,得益于景颇族民族厚重的民族历史文化和丰富多彩的口头文学。”

(四)景颇族先民与环境抗争形成的强大主体精神力量的激励

景颇族是一个跨境民族,在缅甸叫克钦,在印度叫新福。中国境内主要居住在德宏。人口数13.49 万,占全州人口10.21%。

在景颇族传统文化中,文化的权利的获得,不是以性别为标识。没有明显的男女不平等对立,没有父权文化,男尊女卑思想导致的对女性读书权利的剥夺,更多的是地区经济文化不发达地区不平衡带来的矛盾是生产力水平低下、科学文化知识欠缺导致的读书愿望与家庭责任之间的矛盾。就作者而言,其成长过程中很少社会性别的压抑,反而家族中因为没有女性而备受关注,但是这中关注又不是以溺爱的方式呈现,女性该承担的家庭责任也依然要承担必须承担好。这个民族的勤劳,劳动光荣的价值理念传统已经植入个体生命中,6-7 岁的儿童就能做7-8个人的饭菜,这不会成为孩子的痛苦体验,而是充满自豪。乐观勤劳的民族性格,家庭责任感的圣神由此可见。作者在求学欲望表达之后,父母并没有男女性别差异而拒绝,反而是为了让孩子能适应学校的学习生活而积极准备,在家里教授学习景颇文。这种强烈的责任意识在《背孩子的孩子》中,景颇族女儿对家庭的责任集中得到体现。所以他们成长过程中的矛盾主要集中在自然环境的恶劣,生存条件的艰辛与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追求之间的矛盾。赞美人性的纯洁善良是她作品中的重要母题。她作品的震撼力来源于人与环境的抗争,以及在这个抗争中展现出的人主体精神的强大和百折不挠的意志力量。《村官来电》中女村官带来村改善文化设施,成立戒毒联合小组,配合派出所铲除毒品危害,工作开始,受到不少阻力,来自丈夫的轻视,来自村民的误解,但是对出于对家乡村民的责任感,处于对家乡恢复生机的渴望,造福于村民的美好理想的召唤,她不断消除障碍和误解,最终赢得民众的爱戴和拥护,改善了家乡的经济环境政治环境和文化环境,体现出景颇族妇女在急遽变化时代,迎接时代变迁,致力乡村治理,改造环境的强大精神力量。

(五)新中国妇女解放运动时代精神的感召

新中国成立后,建立了一系列起保护妇女儿童合法权益的新制度。1949 年9 月通过政治协商会议共同纲领确定了男女平等的原则。1950年5 月1 号中央人民政府颁布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规定了男女婚姻自由,男女权利平等,保护妇女和子女的合法权益。2005 年8 月28 日第十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17 次会议关于修改《中华人民共和国妇女权益保障法》决定,第二十条规定“国家机关,社会团体和企业事业单位应当执行国家有关规定,保障妇女从事科学、技术、文学。艺术和其他文化活动,享有男子平等的权利。”。2001 年,国务院颁布《中国妇女发展纲要(2001-2010 年)》明确了妇女与经济,妇女参与决策和管理,妇女与教育、妇女与健康,妇女与法律,妇女与法律,妇女与环境六个优先发展领域的主要目标和策略措施,截止到2010 年,妇女参政水平不断提高,社会参与意识不断进一步增强。2011 年国务院于2011 年7 月30 日印发《中国妇女发展纲要(2011 年-2021 年)》提出妇女参与决策和管理。2013 年10 月31 日中国妇女第十一次全国代表大会通过的《中华全国妇女联合会章程第33 条》,提出妇女联合会应经常向各方面推荐输送优秀女干部,特别要注意培养和输送少数民族和青年女干部。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也积极贯彻党的妇女政策,在民族干部、政协委员中设定了女性比例。沙红英是云南省第五届政协委员,作为一名作家被选入政协,固然取决于她在文学成就的突出成就,其中也是党的民族政策,女性干部培养在现实生活文学领域的实践和体现。它体现的是女性作家在党的文化建设方面出谋划策,同是也通过参政议政的方式让更多的人关心民族文化的交流交融。《在另一个世界序言》,精神病理科的医生和作者有过这样的对话:我从电视新闻、报纸上才看到才开完的德宏州第三届文学艺术联合会上,你被推举为德宏州德宏州作家协会主席呀,你能否用你的笔写出我们想写又没有能力想写的一个不为人知,不为人理解的另一个世界?作者的回答是:我的确是作家协会主席,对写作没有什么可以推脱的理由,写作是反映百姓心声、是作家义不容辞的神圣使命。医生是医治人类的疾病的天使,作家是医治人类心灵创伤的工匠,于是答应医生,并且到医院走进精神病理科,与病人近距离基础,将《在另一个世界》不为人知的痛苦和展现给世人。作者把医治人类心灵创伤作为作家的使命,以悲悯之心、博大情怀书写了被常人所忽视所不了解的另一个世界痛苦、迷乱、癫狂、无助,也给激烈竞争社会里生存压力山大的人们敲响生命警钟,呼吁人们抛弃偏见歧视,以科学求实的精神从错综复杂的生活表象,领悟生命实质,敬畏生命珍爱生命,让身体与心灵同步增长,和谐发展。为了收集真实生动的写作素材,作者冒着生命危险深入生活。透过《在另一个世界》的生活体验过程,写作过程,我们看到了一个作家协会主席如何身体力行诠释了女性的文化价值和社会价值。

综上所述,景颇族作家沙红英女性意识的形成原因是多样的,有现代教育机制、民间文学、现代报刊杂志、妇女政策等诸多因素等影响,其女性意识的形成,不仅体现了景颇族民族海纳百川的精神气质,体现女性作家在文化传承,艺术创新等方面自强不息的实践探索,也体现了党的教育政策、文化政策、妇女政策在边境民族现代治理中,在民族文学发展过程中的文化引领和融合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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