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口行外一首

周楷棋（中山大学）

凌晨的雪片像眼皮一样沉重

无法捕猎冰棱的荒野上开满晶状的花

沉眠 大巴做着漫无边际的梦 车身摇摇晃晃

身后 闷雷是山脉在追问 路不断蜿蜒

缓坡下传来涓流般的鼾声 素昧平生的母亲

还活着 岸边 银粟附着在沉寂的岩层 太行

从往昔的炮火边缘绵延到照片中央

有许多人循着河道 追溯在万物沉默时的起源

石槽 冻在这个季节深处的心脏 险峰忤逆重力

生长 突然

无数个日夜朝夕 脱缰般朝彩虹俯冲而来

以历史形构的巨龙 背负着文明的铁马 和水雾

般的狼烟

一场有关审美的战事 水花飞溅如鼓点 快门争

夺色彩和记忆

而非宗庙、崇拜和玉玺 绝景 在反复书写时仿

佛获得生命

于是 时间逆流 雨滴从土里升起 有了呼吸

咆哮声像第一片竹牍迸裂 古老的血液重新温

热河床

在寒冬 春天悄悄向候鸟和枯树许诺 对整个

星球的爱

是子孙们脚底下的根 当努力站立时 风才会

衔着

关于绿洲、湿地和兽群的想象 朝我们吹来

南国之梦

佛塔镀金时 许多植物允诺

要在雾气弥漫之时果实累累

热带 这个词因月光而暧昧

夜空在褪色 楼房的墙面发黑 说明

住着许多古老 杂乱的电缆切割天空

街道总是返潮 还有那些廉价故事

我们相爱 像午后闷热的连续剧 黄包车

满载粘腻的汗液 反复横渡同一条河

神话在暗湖和溶洞中是纯白的

湿季 喀斯特地貌和遗憾有关

永恒会被点点滴落的岁月侵蚀

历史构造 犹如昆虫啃食植物的名字

我们曾无数次攀登郊外那座小山

平淡的黄昏 金星滞留在暮色中呐喊

夏日很短暂 我们属于彼此太久了

被流放的天体隔着数万光年沉默着

大象 在蝴蝶的国度垂鼻饮梦

不知何时 宫殿成了长满蕨类的巢穴

僧侣说 现实之外 会有皱纹泛起

可她的脸上从未有过涟漪 时间

会像断裂的钟乳石再度生长

城市回响着被生命重奏的绿意

蝉鸣宣告酷暑 云翳缓慢地凝聚

我祈祷一场经文中没有记载的暴雨

洪水漫灌后 爱在河床下重新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