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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声音在电影中的叙事功能
——以电影《健听女孩》为例

2023-04-15魏鹂萱

戏剧之家 2023年8期
关键词:音乐

魏鹂萱,陈 奕

(长安大学 陕西 西安 710000)

由美国女性导演夏安·海德执导的《健听女孩》翻拍于法国电影《贝利叶一家》,影片聚焦于在聋哑家庭成长起来的唯一拥有听觉的高中女孩鲁比,讲述了鲁比在梦想召唤和家庭羁绊之间选择和成长的故事。该片于2021年1月29日在圣丹斯电影节上映,并在2022年一举斩获第94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影片、最佳男配角和最佳改编剧本三个奖项。由于影片叙事主体以及其家庭的特殊性,影片中的声音处理就被赋予了更为丰富的意义。“经过世界电影百余年的发展历程,声音的加入使得现代电影具备了讲述复杂故事的能力,完善了电影作为一种视听综合艺术的表现形式,并增加了电影的另一种维度——声音叙事维度,使电影具有更加丰富、多义的审美价值与表现空间。”[1]《健听女孩》最大的特点是对于视听的克制表现以及主人公鲁比面向父母以及观众表演时一段无声的运用和静默的处理方式。

一、声音的叙事建构

(一)人声推动叙事

由于《健听女孩》的叙事主体为聋哑家庭,所以主人公鲁比在家庭这一叙事空间内的交流多为手语,而传达主题更多是通过鲁比演唱的歌曲实现的。“视觉文本是吸收听觉文本后的产物,听觉文本也是视觉文本转化的结果,两者彼此参照,并相互牵连,构成了一个完整而开放的电影文本。”[2]影片中鲁比演唱的歌词与剧情正是一种互文的表达方式。“互文性”这一概念最早由法国符号学家、女权主义批评家朱丽娅·克里斯蒂娃提出,即“每一个文本都是作为一个引文镶嵌建构起来的;每一个文本都是对另一个文本的吸收和转化”。鲁比的歌唱正是鲁比在剧中表达爱意的方式,剧中她对于爱的表达最为克制,不似好友格蒂对于哥哥的热烈追求,也不似父母对爱的毫不遮掩。影片末尾鲁比在面试伯克利时所唱的歌曲——“我已从两个角度看过爱,从付出与给予两个角度却仍想不通,但不知怎的,我只记起爱的幻象,我真的不懂爱。”正是懵懂的青春少女对于爱情与亲情的真实心声。在影片最后,导演采用交叉剪辑的方式组接起了鲁比面试后的生活片段,背景音乐中的歌声仍唱着“我真的不懂爱”,但通过镜头组接我们已经知道这样的生活就是爱的最好呈现。导演借以歌词与剧情的互文、视觉空间和听觉空间的相互转换来塑造人物形象、展现影片风格,同时也能向观众更深入地传达影片的含义。

(二)放大音响效果

《健听女孩》的叙事主题聚焦于聋哑家庭,这样特殊的叙事主体直接使得影片中的音响效果被放大,也直接增强了影片的真实性。克拉考尔就提出“电影是物质现实的复原”的观点,他在《电影的本性》中讲到“电影的本性即为真实”。[3]影视艺术的真实性是为观众和影片建立一种信任关系,更有利于影片的叙事推进与情感表达。

导演对于音响的表现都是基于现实音响效果进行添加的,多为环境音和有源音乐,对于声音的处理十分克制。影片《健听女孩》开场部分直接展现的三分钟“热开场”,配合画面中呈现出的浪打渔船的涛声、海上海鸥鸣叫、渔船的发动机轰鸣以及鲁比抓耳的歌声,直截了当地交代了鲁比一家的职业,向观众展示了一家人海上劳作的和睦图景,同时也铺垫了鲁比善于唱歌、喜爱唱歌的人物特点。影片13分38秒处,鲁比由于害怕在众人面前演唱而逃跑到森林中的湖水旁,辅以鸟鸣、潺潺流水声、鲁比平复激动心情时的呼气声以及她面对树林湖泊演唱时的回音处理,这些现实音响的运用和细节的表现为影片营造出了极强的生活感与空间感,增强了主观听感特色。赫伯特·泽特尔在《图像 声音 运动:实用媒体美学》指出:“经常是声音赋予了画面真实性,而不是反过来由画面赋予声音真实性。”[4]

《健听女孩》对于不同的叙事空间所选择的环境音效有所不同。在学校这一叙事空间中,环境音多使用嘈杂的人声,同时注重通过对白推进叙事;而在鲁比家中的环境音则更为丰富多样。影片8分41秒处对于鲁比家庭生活的声音处理更加直接地将观众带入鲁比的视角当中,而鲁比戴上耳机后影片声音中出现的微小的歌曲声音则表明了鲁比将耳机声音调得很大。不同的叙事空间用不同的环境音响去渲染气氛。同时对于鲁比的父母和哥哥李欧之间的对话处理,打手语时双手相碰的声音被进一步强调,大部分时间的静默更加凸显了其他声音,从而呼应主题,也形成了影片风格。

(三)音乐调节叙事节奏

“音乐不仅能够平行构建情节叙事,而且还能与影像画面交错开来,错位构建情节叙事。”[5]通过音乐配合画面抒发情感、渲染情绪,将人物音乐化从而推动叙事,这些直接参与戏剧逻辑主线的主导性声音情节使《健听女孩》在叙事表达方面具有音乐性的声音语义,同时也让音乐具有了表情、表真以及表意的功能。

1.通过情绪渲染参与叙事

著名电影作曲家伯纳德·赫尔曼提出:“荧幕上的音乐能够挖掘并强化人物的内在性格,能将画面场景笼罩上特定的氛围,或壮丽、恐怖,或欢乐、悲惨。”[6]影片53分15秒处,由鲁比凌晨三点起床打开音响开始,音响中的音乐渐渐与影片的音乐融为一体,音乐自然地接替了人声与音响,完成了流畅过渡,在配合欢快的背景音乐的剪辑中交代了多个故事情节,直接将剧情推向了一个情节拐点——虽然鲁比一家的生活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却是“虚假胜利”,后方还有更复杂的问题等待鲁比去解决。此段音乐节奏的变化紧抓着观众的心理节奏,在剪辑上保证音乐不间断且只有画面在变化,从而带给观众一种沉浸感的“虚假胜利”。“为情节铺陈提供了有效的支撑,声音转场让空间转换变得更加丝滑顺畅,使得影视作品在各空间转换中显得游刃有余。”[7]同时避免了冗长的叙事,直接推动电影剧情向前发展。

2.将人物音乐化

影片14分48秒处,鲁比刚因为惧怕在同学面前唱歌而逃跑,回家却又撞见父母正在打着手语交流经济出了问题并且信用卡被冻结。影片在镜头对准父母手语交流时只有双手碰撞的摩擦声音,而鲁比出现在画面中时则辅以低沉缓慢的背景音乐。当画面中再次出现鲁比父母交流时,背景音乐同时消失。最后再次给到鲁比镜头时,同样基调的音乐再次出现,并且一直延伸至鲁比与父亲、哥哥三人在船上打渔的下一场戏中。三人在镜头中都以背影或侧面出现,画面中的三人眺望远方,可音乐却低沉缓慢,渲染着一种不知前路该如何走的迷惘情绪。在这段交流中,父母的世界是无法感知到音乐的,音乐的出现可以被视为鲁比内心情感的一种延伸,通过音乐将主人公鲁比的内心所感外化成观众听得到的声音,把鲁比的内心情绪音乐化,这种听觉空间的情绪表达在很大意义上推动着情节发展。就像鲁比父亲出现在画面中时仅有的几次音乐出现都是激烈且动感极强的音乐,这样的音乐风格也是鲁比父亲直接且毫不避讳表达爱的性格特点的一种音乐转化。

二、声音的特殊运用

《健听女孩》对声音的特殊运用让观众在观影时产生身临其境之感,更让人感受到鲁比在面对梦想和家族羁绊的选择时的复杂情感。无声世界的迷茫、面对爱的复杂和矛盾在重场戏音乐的特殊运用中被表达得淋漓尽致。

(一)声音的对峙状态

影片1小时5分24秒处,鲁比第一次没有和父亲哥哥一起出海,而是选择了生活和朋友,对于这一段情感的复杂表现,导演运用了一段交叉蒙太奇。因为父亲和哥哥听不见无线电呼叫,无措的观察员并未能够及时处理意外,海岸警卫队跳上了鲁比父亲的渔船,此时声音消去了嘈杂的环境声,只留下了像是沉溺于水底的音乐,低沉缓慢且总有刺耳的金属音伴随着,画面中的升格镜头满是父亲和哥哥的不解和无助,带有回响音效的音乐暗示着此时主人公一家的生活仿佛就像沉入海底一般。而另一边画面交叉剪辑展现的是鲁比和迈尔斯在湖中嬉戏,环境声依然明快,但音乐依然延续的是上一场戏的风格,此处表现的是鲁比的梦想和家庭责任的对峙。“在音画的不同组合方式中,声音主客观关系的处理及其属性的转化实现了主题内化的叙事意义,在音画空间中呈现出了独特的表意方式与叙事逻辑。”[8]这样的声音处理形式将影片主旨转变为观众能够实际感受到的情绪,让观众能够进一步窥探片中人物的内心,更是与其共情的机会,同时在另一个角度上完成了与鲁比内心的重合。在这一段声音的对峙处理中,影片的主题逐渐深化——大学是鲁比改变生活的途径,家庭则是此刻鲁比剪不断理还乱的羁绊和牵挂。没有鲁比的渔船被吊销了执照,甚至面临巨额罚款,可音乐又是鲁比的心中热爱,她同样拥有追逐梦想和新生活的权利,这样的声音处理让人深思鲁比是否可以离开,同时也更加好奇鲁比的最终选择。

(二)声音的静默处理

一般对于影视作品来说,失去声音的画面可能会影响影片效果,不利于影片的信息传达。对于《健听女孩》来说,由于叙事主体的特殊,他们在音乐厅中的感受应该如何表达?导演的处理方式是将音轨完全静音。父母和哥哥李欧在音乐厅中观看鲁比表演时,三人都是有些无措的,父亲只能通过周围人的反馈去判断并试图融入环境。而影片1小时26分26秒处,导演将音频完全过渡至无声状态。观众仅能看到画面中的其他人跟随节拍摇摆,而鲁比的父亲却在不停寻找、不停环视,他试图从周围人的反应——流泪或微笑,去感知鲁比的歌声。这一段声音的静默处理融入了戏剧冲突当中,完成了一次叙事视角的交替。“叙事视角”即“叙述聚焦”,一般指作者观察某一事件或事物的角度。在声音静默之前,观众一直处于的是全知视角,即“全知全能的叙述视角,不仅可以说、可以看,还可以全面掌握人物的内心世界”。[9]而在静默状态中,叙事视角则由全知视角转变为内视角。“内聚焦经常被称为内视角,即叙述者和观察者的视角合二为一,两者都集中在一个特定的人物身上。”观众更加能感受到鲁比父母和哥哥的迷茫与无措,声音的静默处理完成了叙事视角的交替承接,使观众身临其境地感受到沉闷甚至是窒息,颇有“此时无声胜有声”之意。

三、结语

《健听女孩》将《贝利叶一家》进行了本土化改造,在原片的基础上融入了时下本土的热点话题,在视听表达中巧妙运用人声、音响、音乐推动影片叙事,使用大量的听觉元素建构叙事。当梦想和现实羁绊在一起的电影题材与听障群体融合交织在一起时,带来的感动和抚慰人心的力量不可小觑。面试时鲁比对着看台上的父母一边唱歌一边打出手语:“我已从两个角度看过云,从上下两个角度,但不知怎的,我只记起云的幻象,我真的不懂云,我真的不懂爱。”这可以被看作是鲁比的成长总结。听障群体抚养长大的健听一代对于亲情的理解是复杂且矛盾的,但同时也用亲情治愈着观众——即便无法听见又怎样?心中的爱会让一切都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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