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一条河流交谈

作者简介：马永珍，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协会会员，北京市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25期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培训班学员。作品散见于《民族文学》《诗刊》《星星》《北京文学》《作家文摘》《中国教师报》等报刊。多篇作品入选《中国回族文学大系·诗歌卷》等多个选本。荣获《民族文学》年度诗歌奖等多个奖项。出版诗集《种了一坡又一坡》。

在南海

从北方来，我是黄河的支流

站立在南海边，挥手致意，向南海问好

然后悄悄隐没在

南海岸边的泥沙里、石林中

浪涛冲天，水天一色，南海一遍又一遍

呼唤我；一次又一次锤炼我

我无法回答，也不愿回答，因为我

已经成为南海辽阔的一部分

和一条河流交谈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学习《论语》

和圣人笔下的这条河水，交谈了许久许久

河水的语言连绵不绝，波光粼粼，气势恢宏

相对于河水，我语言羞讷，还长在柳枝上

仿佛星星之火，也像如米的苔花，正在慢慢展开

抒情，也还柔软，弱不禁风

但我们相谈甚欢，“相看两不厌”

忘却了今夕何夕，修辞已经微微倾斜

运动中藏有静谧，静谧中蕴含运动

整整一条河水的肺腑之言，是一首诗

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

风雪夜归人

狂啸  击打

让所有无家可归的雪花都冲我来吧

此时，我是修辞里最古老的

断崖

拔刀 出剑

灯光可以作证：我能忍住，我绝不躲闪

我是慈悯，我是温暖

我是尘世间的唯一爱恋

请原谅，我总是背对黑暗！不是我不转身

其实我的心胸过于狭隘，我正小心翼翼地抱着

明天的太阳

一幅画

谁能借我一条河？让我盛装万千

鸟鸣如水，洗涤一生委屈

水滴张开大口，吐出青春的气息

一枚红叶，从顽石上突然跃起，要吞噬太阳

当你找到了召唤，其实是风暴找到了自己

年轻的叹息，蔚蓝、浅蓝都已经失语

抓住了时光的快，却没有堵住时间的慢

回忆婆娑，从呼和吸的空隙中一粒一粒漏掉

送你旗帜！送你婉约！有鼓声披坚执锐

一朵花任意绽放，蹄音从黄土中茁壮成长

一首诗跃马出征，计划，先收割万里秋风

试试锋芒！突然，鼓声大作

折叠一场秋風

向奇迹借一声悲悯，向悲悯借一万种结局

再向结局借一千次开始

攥紧，再攥紧！把海洋攥紧在手心里

涛声滑腻，依然从手缝里漏出

像秋风的鳞

把秋风折叠起来，献给刀刃上的修辞

把一场秋雨折叠起来，送给驯服的落日

把黄花无垠的愁绪折叠起来，送给天涯

把弥漫的倩影折叠起来，送给瘦弱的蹄音

把一阙宋词的恓惶折叠起来，送给空信封

把我内心的风暴折叠起来，不知送给何人

千年等一回

只有那片飞了千年的雪花，才会落在

叹息里，想把墓碑上的诗歌唤醒

想带我飞

纤细的春风，一匝又一匝

缠在叙述的腹部，柔软化为坚硬

隐藏的真知，已经开始微微发胖

新娘出嫁，痴人离家出走

满含泪水。谁的孤独不正是这一场大雪

只要任意取出一片雪花，便是春天

飞鸟 旗帜 号角 脱离凡胎的桃花

依然在寻觅约定？我愿耗尽千年

等你归来，然后离去

针尖上的大海

希望某一日，能在大海里捞到一根针

熟悉的铁，脱离肉体，在光焰中游来游去

率领一群风暴，穿过针眼，又穿回去

来来回回地不断穿越，乐此不疲

像在品读一首诗的精神

风从心中吹来，大海这滴水

晶莹剔透，挂在针尖上已经千年万年

久久不愿落下，她在等待尖锐

就像幻觉，我在城楼上，彷徨、徘徊

等你

守夜者

不要皱眉！圆如本真，你的修辞

正在呵护尘世的侧影

不要离去！无论顺境还是逆境，请相信

你的心，永远不会背叛你

不管孤岛的伤口是否愈合，你的心

都会看守你的呼你的吸

坚守！忍耐！如果你内心的海洋

时时磅礴嘶鸣，如果有猎豹、猛虎飞出

请安抚好竖琴的惊讶，或者，给尚未到来的

晓喻，接续好羽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