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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种“在路上”(特约评论)

2023-04-05◎吴

椰城 2023年3期
关键词:在路上上路现代性

◎吴 辰

自古以来,“路”就被赋予了丰富的文化内涵,它是字面意义上的公路,同时也承载着通向某种理想的“道路”。在现代语境下,“路”的内涵就更为丰富了,它是现代性的象征、表现方式和审美理想,甚至,它就是现代性本身。人们对“上路”的渴望使20 世纪文学界出现了一类名为“公路小说”的作品,从切·格瓦拉的《南美丛林日记》到杰克·凯鲁亚克的《在路上》,从余华的《十八岁出门远行》到韩寒的《1988:我想和这个世界谈谈》,“上路”成为一种现代性的症候,而“在路上”成为现代社会里人们的普遍生活状态,其中蕴含着对未知的焦虑、对前途的希冀以及对自我的追寻。虽然每一位作家的每一次“上路”都能给读者带来新的悸动,但是,这种悸动却往往被文本时间所消解,主人公们缺乏明确所指的“上路”,最终会成为一场“自动”的行为艺术,一切喧哗与骚动最终难免沦为虚无。

杨不寒的《花欲燃》也是一篇“公路小说”,但这篇小说却呈现出了与那些被经典化了的“公路小说”完全不同的特质。小说的主人公韩阳走在了他的路上,但这条路却是有明确所指的,他知道他“上路”的原因,也知道“上路”的目的,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上路”的意义,这意义不只是与自己有关,还与自己所关心的人、关心的事乃至这个世界有关。在“上路”前,韩阳特意回到了自己的城市,卖掉了房子,让自己无路可退,这是一次理性的抉择,不是自动的,而是自觉的,甚至可以说,韩阳“上路”的动机是“古典”的——这是一次有关爱情的承诺。而如果这次“上路”是韩阳的一厢情愿,那或许整篇小说只不过是他对于旧日暗恋对象的自我感动罢了,但是,小说却让沈叶回应了韩阳的“上路”,韩阳的选择其实是他与沈叶之间的默契,是两人互相尊重之下的选择,沈叶想要“上路”,韩阳想要陪沈叶“上路”,于是,路就出现了。而在小说的最后,沈叶因病逝去,韩阳独自一个人继续着他们的旅程,这不是痛苦的“一个人的战争”,而是一种幸福。在这条路上,看似一个人的漫游,却有着明确的目标,这一目标是韩阳与沈叶的约定,沈叶也从来没有离开,而是以另一种形式伴随着韩阳一同行走着。与那些充满迷惘、苦闷、挣扎、彷徨的“公路小说”不同,《花欲燃》是在用一种明亮的色调讲述一个哀婉的故事,把故事讲出了哀而不伤的意蕴,而支撑小说情感走向的骨架便是那种确定方向和目的的行走。

《花欲燃》的故事情节并不复杂,但却暗含着许多“机关”,提醒着读者这并不是一篇简单的小说,哀婉的爱情故事背后是作者杨不寒有关现代性、生死之辨、人际关系的观察与思索。关于现代性,大多数作家都习惯于将其处理成一个复杂、缠绕而严肃的问题。而在《花欲燃》中,作者杨不寒则举重若轻地用“现代性”来命名一条狗,这多少有点开玩笑的意味,他将这种“在我们遇见它以前就有了,在我们遇见它以后也永远不会结束”“会永远生长”的东西写死了,而且是死在了韩阳与沈叶走着的路途上。“现代性”在客观上结束了,但是,韩阳与沈叶却锲而不舍地向“现代性”葬身之地寄去信物,在这一维度上,“现代性”又没有终结,它仍然伴随着主人公行走在路上,就像那个小铃铛。而韩阳和沈叶不断把信物寄往“现代性”墓地的行动本身也蕴含着丰富的象征意味,这是人与现代性之间关系的隐喻,要记得,现代性看似无坚不摧、无处不在,却始终离不开与之相关的人。当韩阳与沈叶将“现代性”葬下并时时回顾纪念时,人已经完成了对现代性的超越,“在路上”也不再仅仅是那种机械的、理论性的现代性症候,而是彰显人的价值的具体活动。最后,现代性、那条名为“现代性”的狗、沈叶都融会于韩阳一身,人以行走的姿态超越了生与死、过去与未来,超越了个体之间的限制,人不再为时间与现代性所束缚,实现了更高层次的自由。路,就在脚下,永远走不完,而目标则在人的心里,有目标就不会在道路分岔之处迷失方向,忘记做人的意义。这也正是隐藏在《花欲燃》中的机锋,现代性不是荒原,因着人的存在,花会开放,且热情似火。

既然提及“机锋”,就不妨多说一些:杨不寒在小说中为两位主人公安排的对话极少,却十分有意味,简单的“韩阳,你看”或“走吧,我们继续上路了”有如僧侣之间的机锋,总让人觉得这些字背后尚有深意,难免让人想起当年废名的作品。这是一篇有着冲淡气质的小说,在今天这个求新、求变、求快、求激烈的世界里,这种气质似拈花一笑,不着痕迹,却独占一份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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