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从《史记》对“赵氏孤儿”的改写管窥司马迁的孝义思想

2023-04-01徐炽凤

文教资料 2023年19期
关键词:改写赵氏孤儿春秋

徐炽凤

摘 要:“赵氏孤儿”的故事自生成起就因所包含的強烈戏剧性、可塑性以及美学价值而成为中国文学史上被改写最多的题材之一。司马迁的《史记》是“赵氏孤儿”故事得以流传的总推手,正是因为司马迁的改写,“赵氏孤儿”本事才由一些零散的记录转变为一个结构完整、跌宕起伏的故事。文字常有一字千钧之力,再细微的差别也能体现出作者在创作上的选择。司马迁在“赵氏孤儿”本事的基础上做了大幅改写,这与他本人对时代精神的积极接受以及他自身的家族、学术渊源有关,也体现了他对孝义精神的推崇。

关键词:赵氏孤儿 改写 孝义 时代精神 《春秋》

从《左传》到《史记》是“赵氏孤儿”故事发生嬗变的重要阶段,司马迁在《史记·赵世家》中从人物和情节等方面对《左传》中的记叙进行了改写。此前学界针对司马迁对“赵氏孤儿”的改写作了翔实的考辨,大多数学者认为《史记》中的改写与史实不符。唐代学者孔颖达在书中指出“下宫之难”一事为“马迁妄说,不可从也”[1]。他认为,当时的晋国君主贤明、大臣强势,必然不会容许屠岸贾这样的人在朝廷中专权,擅杀宗室之人。梁玉绳认为:“武之生虽幼,亦十岁以上,安得言是遗腹”[2],赵武既然不是遗腹子,那么《史记》所记“藏孤救孤”一事也无从谈起了。杨伯峻指出:“《赵世家》记载赵氏被灭与赵武复立,全采战国传说,与《左传》《国语》不相同,不足为信史。”[3]直言司马迁在《赵世家》中所叙的“孤儿复仇”一事不足为信。种种考证都将史迁在《赵世家》中的改写指向虚构,而司马迁作为史官,不记叙世人眼中的信史,反而选择将战国时赵氏一族的传说转变成“赵氏孤儿”这样一个富有戏剧性的故事,这恐怕与司马迁所受到的汉文化的影响以及自身学术渊源有关。相较于前人从史实考辨的角度对此事进行辨析和诠释,本文通过比较《左传》和《史记·赵世家》中“赵氏孤儿”叙事的不同之处,试图探明司马迁做此改写的原因,并分析其中所体现的价值倾向。

一、司马迁对“赵氏孤儿”的改写

“赵氏孤儿”本事源于《春秋》,在《春秋》中关于“赵氏孤儿”本事的记录不过百余字,主要记载了“赵盾弑君”“同、括之杀”和“赵武之会”这三个主要事件。《左传》继承了春秋的叙事脉络,在《春秋》的基础上将简单的记录扩写为一个完整齐备的故事,但是司马迁的叙述完全不同于《左传》,他对“赵氏孤儿”故事作了一系列的改写,具体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罪魁祸首的转变

关于赵氏一族的覆灭,《左传》中是这样记载的:

(成公四年)晋赵婴通于赵庄姬。[4]

(成公八年)晋赵庄姬为赵婴之亡故,谮之于晋侯,曰:“原、屏将为乱。”栾、郤为征。六月,晋讨赵同、赵括。武从姬氏畜于公宫。”[5]

鲁成公八年,赵盾的妻子赵庄姬因为自己的叔叔兼情人赵婴被流放,就勾结了赵家的两个政敌栾氏和郤氏向晋景公进了谗言,诬陷赵家的赵同、赵括两兄弟要谋反。晋景公听信谗言,杀了赵同、赵括,赵氏一族由此衰落。“孤儿”赵武跟随自己的母亲在宫中居住。

但是在《史记》中,造成赵氏一族灭亡的人并非赵庄姬,《史记·赵世家》载:

晋景公之三年,大夫屠岸贾欲诛赵氏……贾不请而擅与诸将攻赵氏于下宫,杀赵朔、赵同、赵括、赵婴齐,皆灭其族。[6]

屠岸贾当时是晋国的司寇,他以“赵盾弑君”一事向整个赵氏家族发难,不听韩厥的劝告,执意要将赵氏一族赶尽杀绝。

(二)复族力量的增加

在《左传》中,赵氏一族得以复族归功于韩厥的劝谏:

韩厥言于晋侯曰:“成季之勋,宣孟之忠,而无后,为善者其惧矣。三代之令王。皆数百年保天之禄。夫岂无辟王?赖前哲以免也。《周书》曰:‘不敢侮鳏寡,所以明德也。”乃立武,而反其田焉。[7]

韩厥与赵盾同朝为官,皆是晋国的卿大夫,他为赵氏之事向晋景公进言,或许有物伤其类、唇亡齿寒之感。他认为赵氏一族的祖先赵衰和赵盾都是辅佐社稷的有功之臣,如果灭其族,使其无后,会寒了那些忠臣的心。于是他引用《周书》中的“不敢侮鳏寡”之言劝谏晋景公,最终晋景公采纳了韩厥的谏言,复立赵氏遗孤赵武,并返还了赵氏的封田。

但是在《史记·赵世家》中,对赵氏复族帮助最大的人却是《左传》中根本没有被记载过的程婴和公孙杵臼。在《赵世家》的记载中,此二人不但在赵武还是婴儿时救了他的命,门客程婴还最终帮助赵武成功复族,在《赵世家》中相关的记载如下:

(乃)二人谋取他人婴儿负之,衣以文葆,匿山中……诸将以为赵氏孤儿良已死,皆喜。然赵氏真孤乃反在,程婴卒与俱匿山中。居十五年,晋景公疾,卜之,大业之后不遂者为祟……于是景公乃与韩厥谋立赵孤儿,召而匿之宫中。诸将入问疾,景公因韩厥之众以胁诸将而见赵孤……于是召赵武、程婴遍拜诸将,遂反与程婴、赵武攻屠岸贾,灭其族。复与赵武田邑如故。[8]

赵氏蒙难,程婴为了使赵氏遗脉得以保存,便联合另一位赵氏门客公孙杵臼在前来搜查的军官面前演了一出见利忘义的戏码,“谋取他人婴孩”来代替这个孤儿,军官们信以为真,这一段险情就以无名婴孩和公孙杵臼的死作结。程婴带着赵氏孤儿在深山中居住了十五年,后来逢着晋景公生病的契机,韩厥便向晋景公谏言恢复赵氏一族的地位,返还他们的封田。至此,赵武回归赵氏,赵氏复族。但是如果没有程婴和公孙杵臼二人,孤儿尚且无法存活,还谈何复族呢?所以说在存孤、救孤这件事上,两个新增加的人物甚至比韩厥发挥的作用更大。

(三)故事主题的更改

德治思想是《左传》所包含的重要政治思想之一。《尚书·尧典》中记载,尧帝“光被四表,格于上下……百姓昭明,协和万邦”[9],《左传》推崇“德治”是与尧舜开创的德治传统有密切联系的[10],故而在《左传》的“赵氏孤儿”叙事中,充满着先秦的德治之风。赵氏一族能够复族,是因为晋景公听从了韩厥的谏言,晋景公认同韩厥所说的《周书》之言,不“侮鳏寡”即可以“明德”,德治是整个故事的意脉与主题;而在《赵世家》中,画风陡变,赵氏孤儿不但成功复族,而且夷灭屠岸贾一族,血海深仇得报,故事的主题已然发生了改变。

综上,虽然故事的结局都是以赵武复族作结,但是在细节刻画方面《左传》与《赵世家》有很大的不同:导致赵氏一族灭亡的导火索由赵武之母变为屠岸贾;襄助赵武复族之人除韩厥以外还增加了小人物程婴和公孙杵臼;整个故事的主题由“德治”变为复仇。这些细节的改变使整个故事的叙写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二、《赵世家》的改写所体现的史公思想

《左传》中对“赵氏孤儿”本事的记录继承了《春秋》的叙事脉络,对历史事实褒贬从实,进行了客观而具体的书写。而司马迁在《赵世家》中不但转变了关键人物的性质,就连主题也做了改动,那么司马迁改写的意图是什么?笔者认为,司马迁的改动主要是为了弘扬其价值体系中的孝义精神。

(一)对伦理孝道的弘扬

弘扬伦理孝道,首先体现在司马迁笔下的“孤儿”之母赵庄姬的行为转变上。《左传》中对“庄姬之僭”有明确的记载,赵武之母赵庄姬的谗言即使不是晋景公对赵氏一族发难的根本原因也是导火索。而在《史记·赵世家》中,赵庄姬的形象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她非但没有向晋景公进谗言,反而将赵氏一族最后的血脉藏了起来,并向上天祝祷,希望孩子可以活下来。一个在自己的生命即将终结之时还一心为自己的孩子与家族着想的慈母、烈女形象被司马迁塑造了出来。这与《左传》中的淫荡、自私的形象已经完全不同了,这种对长辈事迹的选择与回避,正是“孝”的一种体现。

“孝”文化产生于先秦时期,是儒家文化的核心之一,其所带有的文化内涵在现今的社会中依然被推崇。那么什么是“孝”?《说文解字》中对“孝”字这样解释:“善事父母者。”[11]虽然后来“孝”字的含义又增加了“遵奉祖先”和“传宗接代”之义,但是其核心意义总是回归到《说文解字》的释义中来。在许慎看来,父母即是“孝”之核心,一个人是否是一个孝子首先体现在他对待父母的态度上,因此如果司马迁不做改动,就会有损赵武之母的形象,这对弘扬孝道是不利的。

其次,复仇主题增加也是孝道的一种体现,吕思勉曾说:“‘复仇之风初皆起于部落之相报,虽非天下为公之义,犹有亲亲之道存焉。”[12]在吕思勉看来,复仇这种风气虽然起源于部落之間的相互报复,但是依然体现了血亲之间的伦理关系,血亲复仇也是孝道的一种。在《左传》中,造成赵氏一族覆灭的人是赵庄姬,所以赵武复仇就会造成弑母的伦理惨剧。但是经过司马迁的改写后,复仇就变得顺理成章,赵武就没有任何不去复仇的理由,屠岸贾对他来说仅仅是灭族仇人,向他复仇不会有伦理上的阻碍。反观古希腊戏剧《俄瑞斯忒亚》,同样是为父报仇,但是主人公复仇的对象是自己的生母,所以虽然主角最终成功为父报仇,但是他自己也因为杀害了生母而饱受伦理道德的谴责,即使最终被判无罪,但他的内心仍饱受煎熬。这种弑母行为是司马迁坚决反对的,“弑母”是为伦理所不能容之事,亦与司马迁所推崇的孝道背道而驰。孝敬母亲的行为在《史记》中有多处体现,《晋世家》中的“桑下饿人”已经自身难保,还要将赵盾施舍的肉留下一半,好拿回家奉养自己三年不曾见面的母亲;《郑世家》中的郑庄公由于出生时导致母亲难产,以至于母亲武姜一直不喜欢他而偏心自己的弟弟,也是由于自己母亲的索取和纵容才导致弟弟公叔段谋反而被攻克于鄢,庄公对于如此偏心的母亲也曾放言“不至黄泉,毋相见也”[13],但是很快就因思念母亲而后悔了,最终接受了颍考叔的妙计,在地道中和母亲相见。相反的是,不孝之人在《史记》中也会遭到世人的唾弃,如《孙子吴起列传》中,吴起向母亲承诺,不扬名显世便绝不回卫国,后来吴起的母亲去世,他都没有回去探望,这遭到了吴起老师曾子的鄙夷,决定和吴起决裂……尽管《史记》中的“母亲”处于封建制度中的从属地位,她们的行为或许存在错误和无奈,但是文中的人物依然以孝道奉养母亲,由此可以看出司马迁在《赵世家》中对赵庄姬形象的改写正是其推崇孝道的延续。古希腊的为父报仇想要凸显的是悲剧,是伦理与情理之间的矛盾与冲突,而司马迁笔下的复仇,立足于孝道,显示出伦理与情理的和谐统一。

(二)对节义行为的赞美

清人赵佑言:“《春秋》无屠岸贾灭赵氏,而太史公娓娓言之,其称程婴、公孙杵臼义甚高,以予考诸内外传,乃事之所必无者。”[14]在《史记·赵世家》中,司马迁花了大量的笔墨来刻画程婴和公孙杵臼这两名义士,他们存孤、救孤的情节惊险而又生动,“孤儿”赵武从存活到复仇,程婴和公孙杵臼二人功不可没。《左传》中,赵氏一族得以复族全赖韩厥“不敢侮鳏寡”之言,但是司马迁创造性地增加了程婴、公孙杵臼这样的义士,创其事并描写二人的义举,这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司马迁的忠义观。

据统计,“在司马迁自述《史记》百三十篇所作因由,‘义字出现最为频繁”[15],“义”字的最高表现形式就是“舍生取义”。程婴和公孙杵臼二人为了让赵武存活,前者不惜担负骂名,忍辱偷生,后者直接“触阶而死”,二人都为“义”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史记》中有许多的篇章记叙了历史人物之义举:《秦本纪》中,郑国商人弦高面对将要来犯的秦军,不畏强敌,急中生智,用十二头牛犒赏秦军,让秦军误以为偷袭郑国的计划已经泄露,于是选择灭滑而没有攻打郑国,商人弦高的义举救郑国于危难之中;《伍子胥列传》中的渔父在明知“得伍子胥者赐粟五万

石”[16]的情况下,依然选择分文不取地助他渡江,舍利而取义,伍子胥由是才有机会兴吴国、报父仇;《刺客列传》中的豫让,为了给恩人知伯报仇,不惜“入宫涂厕”以伏击知伯的仇人赵襄子,他的义举闻于赵国,“赵国志士闻之,皆为涕泣”[17]。程婴和公孙杵臼二人为“义”而死,因“义”扬名,司马迁将此二人设置为襄助赵氏孤儿复仇之人,是对义士的讴歌,对节义行为的赞美。

三、孝义背后之原因

司马迁对“赵氏孤儿”一事的改写鲜明地体现了他的孝义精神,那么司马迁为何会在自己的改编中体现孝义思想,笔者认为这与他所处的时代背景以及他的家学和师承有关。

(一)时代与社会潜移默化的影响

司马迁孝义思想的形成与时代精神是密不可分的。“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18],一定时期的文学作品必然带有那一时期的印记,司马迁的改写也正印证了这一点。汉朝统一之后的前七十年实行的是“与民休息”的黄老之术,到了汉武帝时期,汉武帝采纳儒生董仲舒提出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思想,公羊学在整个社会占统治地位。这样一来,作为儒家思想核心之一的“孝”自然也就成了统治阶级所遵奉的思想之一,这从统治者的谥号也可以看出。颜师古在为《汉书》作注时曾说:“孝子善述父之志,故汉家之谥,自惠帝以下皆称孝也。”[19] 《礼记》有言:“子曰:‘下之事上也,不从其所令,从其所行,上好是物,下必有甚者矣。”[20]统治者的行为对下层民众来说具有表率作用,西汉的诸位皇帝自身都做到了“孝”,这对整个社会孝道之风的传播和延续具有重要作用。司马迁在西汉孝道之风的熏陶下,自然对孝道思想有了更深的敬畏。

“义”思想则与西汉时期昂扬的社会风貌有关。司马迁生活在一个大一统的王朝之中,经过“文景之治”,社会财富得到了极大的积累,可谓“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至腐败不可食”[21]。“文景之治”为汉王朝的兴盛奠定了内在基础,北方匈奴的平定又为汉王朝的发展提供了外在条件,于是,当时的士人恨不能将自己的所见所闻通通置于自己的文学观照之下,当时兴盛的文学体裁——汉大赋就是在此背景下诞生的。司马迁作为史官,纵使不能作赋来表现内心激昂的情绪,他的情感也在《史记》中得到了宣泄。因此,在作品中用大量的笔墨来记叙“义”行便是司马迁积极情绪之外现。《左传》中对晋国的兴盛有着莫大功劳的赵氏一族,仅仅因为女人的一句谗言就招来了灭顶之灾,这是太史公所不忍的,所以他就要用自己心中的“义”来改写这段情节。

(二)家学与师承深远持久的影响

司马迁的孝义精神还与家学、师承有关。在司马迁的学术生涯中,对他影响最大的首先是他的家族,更确切地说是他的父亲。司马迁在《史记·太史公自序》中说“司马氏世典周史”[22],但是此后,司马家的人分散在列国从事各行各业,如司马错在秦国将兵,司马昌为秦主铁官。但是无论司马家族在其他领域取得了多么大的成就,到了司马迁的父亲司马谈这一代,才算重拾祖宗基业,司马氏重新掌管了天官之职。面对这来之不易的基业,司马谈不可谓不尽心,他学《易》以观天象,学六家之言以明理,皆是为了不使祖宗之基业绝于己手,此举不可谓不孝。在自己的生命将要走到尽头之时,他引用《孝经》中的话告诫自己的儿子司马迁:“且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此孝之大者。”[23]意指司马迁若能继承祖业成为太史,扬名后世那便是最大的孝道了。这一经历使“孝”观念根植于司马迁的思想中,所以司马迁的作品中体现孝道观念便也是自然而然的。

司马迁推崇“义”也与他的师承有关。目前学界对于司马迁是否承教于董仲舒还存在较大的争议,但是司马迁对孔子的崇敬是无可辩驳的,与其说司马迁师从董仲舒学习公羊学,不如说是司马迁的内心把孔子当作自己的老师。司马迁是孔子的忠实拥护者,对孔子所作的《春秋》更是评价极高,曾明确指出《春秋》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和价值,“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纪,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绝世,补敝起废,王道之大者也……《春秋》以道义。拨乱世反之正,莫近于《春秋》”[24]。司马迁认为,《春秋》就是用来表达“义”的,对于历代统治者来说具有存亡继绝之作用。但是,汉朝对“义”的阐发与弘扬并不理想。清代学者皮锡瑞曾说:“董子所谓礼义之大宗,汉时已以为迂而不之用矣。”[25] 《春秋》本就是用来阐发“义”的,但是汉朝却不弘扬,他本来就立志要做像孔子这样的圣人,在孔子所弘扬的“义”不再流行于世的时候,他自然要用自己的笔阐发孔子所推崇的“义”。司马迁在改写“赵氏孤儿”一事时,用了大量的篇幅去写程婴和公孙杵臼二人的义行,就是要将《春秋》名“义”之道贯彻到底。

司马迁孝义思想的形成是复杂的,既受到时代大环境的影响,也受到司马迁自身家学与师承的影响,孝与义看似割裂,实则互为表里,共同传达着司马迁的“一家之言”。

四、结语

通过对比《左传》和《史记·赵世家》对“赵氏孤儿”一事的记叙可以发现,二者虽然结局相同,但是《史记》对“赵氏孤儿”的改写更多地展现了司马迁价值体系中的孝义精神。本文借助司马迁在《史记·赵世家》中对“赵氏孤儿”本事的改写,探索司马迁在时代因素和自身学术渊源的影响下,所体现的创作心理。

汉朝进入汉武帝时期后,时代风貌发生了巨变,“赵氏孤儿”所体现出的孝义精神是司马迁在当时的时代精神和学术渊源熏陶下而作出的历史选择。客观方面,汉代奉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政策,儒家的孝道和节义思想也必定成为司马迁的宣扬对象;在个人学术渊源方面,司马迁的家学以及他对《春秋》的推崇都使他对孝义思想更加重视。司马迁在对“赵氏孤儿”本事的改写中,把故事中简单的复仇逻辑提高到道德准则上的孝义精神上来,后世的改编也基本沿袭司马迁在改写中所体现的价值标准,从这一点来看,司马迁对“赵氏孤儿”本事的改编影响不可谓不深远,而司马迁的“一家之言”也在此改写中得以体现。

参考文献:

[1] (周)左丘明.四库家藏·春秋左传注疏:三 [M].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2004:780.

[2] (清)梁玉繩.史记志疑[M].北京:中华书局,1981:1051.

[3] 杨伯峻.春秋左传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1:718.

[4] [5] [7] 左传:卷一 [M].郭丹,程小青,李彬源,译注.北京:中华书局,2012:915,940,940.

[6] [8] [13] [16] [17] [21] [22] [23] [24](汉)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2006:285,286,277,405,515,182,758,760,760.

[9] 尚书[M].顾迁,译注.北京:中华书局,2016:2.

[10] 吴灿新.《左传》的政治伦理思想探析[J].中原文化研究,2021(1):51-57.

[11] (汉)许慎,说文解字注[M].(清)段玉裁,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398.

[12] 吕思勉.吕思勉读史札记[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54.

[14] 杨燕起,陈可青,等.历代名家评史记 [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86:481.

[15] 赵寅君.“赵氏孤儿”研究[D].太原:山西大学,2017.

[18] 郭绍虞.中国历代文论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94.

[19] (汉)班固.汉书:一 [M].(唐)颜师古,注.北京:中华书局,1962:86.

[20] (汉)戴圣.礼记[M].叶绍钧,选注.北京:商务印书馆,1930:215.

[25] (清)皮锡瑞.经学通义:第四册 [M].北京:商务印书馆,1920:6.

基金项目:宝鸡文理学院研究生科研创新项目“从‘赵氏孤儿的复仇情节看司马迁的创作意图——以《左传》和《史记》 ‘赵氏孤儿叙事异文为例” (2023wcy013)。

猜你喜欢

改写赵氏孤儿春秋
试论《秋海棠》在20世纪40年代的媒介传播
《馨香与金箔》中的另类“蝴蝶”
论《赵氏孤儿》的民族悲剧体现
创译的本质与创译在霍姆斯、图里翻译结构图中的定位
《聊斋志异》在日本的流变史
从戏剧到电影论《赵氏孤儿》的现代化解读
春秋礼乐文化的研究探讨
穀梁春秋哲学构建及其意义
程婴妻给我的感动与叹息
论春秋时期的师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