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大胆

容奇侠

当、当、当……

深沉的钟声从厂大门口的龙眼树下传出，在冬日的晴空下显得格外苍凉。正在上班的人们听了，都下意识地正正安全帽，扯扯工作服。到容州硅厂出差的几个外地人不知何故，以为在重拍《地道战》，便循着钟声上前去看热闹。

打钟人敲完钟，便将绳子系到树杈上，之后转过身来。那几个外地人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以为碰到了鬼，看过雨果《巴黎圣母院》的失声叫道：“伽西莫多！”接着，一哄而散。

打钟人不是伽西莫多，却比伽西莫多更丑：没有头发，没有耳朵，没有鼻子，嘴巴歪到一边，下唇也没有了，只要一开口，口水就会滴下来，脸上满是疤痕，双手像鸡爪，要多恐怖有多恐怖。

见外地人狂奔而去，打钟人用苍凉的声音喊道：“注意防火，注意安全！”

打钟人姓麻，人称麻大胆，原是容州硅厂的修理工。他平时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相，安全帽经常不戴，工作服也是随便一披，领导批评教育他，他不仅不改，还振振有词：“我去算过命的，算命先生说我吉人自有天相，遇事总能逢凶化吉，可不是吗，干了几十年，芝麻粒大的事故都没有发生过。”

后来厂里机构改革，麻大胆被划成了编外，只能拿之前一半的工资。麻大胆在家里待了几天，想到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用自己的一技之长挣几个钱。他的儿子在读高中，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于是麻大胆就在街头租了个铺面，挂起了“麻记修理店”的牌子。出乎麻大胆的意料，生意十分红火。一个月后，麻大胆用满是油污的手点着厚厚一沓钞票，笑得合不拢嘴。

一日，麻大胆看到一个熟人蹬着一车破烂到收购站去，就把他叫住，因为他看到车上有一个旧汽化炉。

麻大胆说：“这汽化炉当废铁卖太可惜了，不如修好了用。”

熟人说：“我修过，修不好。”

麻大胆说：“我来试试。”说着把汽化炉提下来修。

修了一会儿，试烧，没燃，麻大胆就将炉子拆开检查。管道疏通后，点火，还是没有火焰。麻大胆皱眉说：“奇怪。”

他打算倒些油到油盘上再试一下，熟人连忙阻止说：“老麻，那很危险，要不得。”

麻大胆笑说：“不怕，你害怕就离远点儿，我麻某人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害怕。”说着就往油盘上倒油。

只听噗的一聲，一股强大的火苗夹着油珠喷到了麻大胆身上，麻大胆顿时变成了火人，火苗高出人头一尺多！旁人见状，连忙往他身上泼水泼沙，又用衣服扫把猛打。等把火苗扑灭，麻大胆已奄奄一息，众人急忙将他送到医院抢救。经抢救，麻大胆虽保住了性命，但已面目全非。厂里念及他以前的贡献，每月给他发生活费，不用他再上班。老麻想，我成了这副样子也就算了，不要让别人再重蹈我的覆辙。

第二天，老麻就在古槐上挂了个他收购来的铜钟，打算每小时敲一次，一是报时，二是时刻提醒人们注意安全。

果然，人们听到钟声时，都条件反射地想起可怜的老麻，工作时就格外谨慎，注意安全。自此以后，事故发生率锐减。

五年后，老麻一病不起，溘然长逝，全厂职工都参加了他的葬礼，许多人哭晕了好几回。

老麻走了，可那苍凉的钟声却在人们的心中一直轰然回响着——

当、当、当……

〔本刊责任编辑   李 鑫〕

〔原载《中国应急管理报》2022年11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