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境电商重构中亚地缘经济空间*

王玉柱 冯家上

【内容提要】为适应数字经济时代的贸易形态变革，中亚国家纷纷加码数字化基础设施建设，出台贸易便利化政策举措，区域内数字经济发展禀赋不断完善。随着中亚地区数字化基础设施的日臻完善、区域物流范式的深刻变化和区域内深层次贸易规制的协同，跨境电商将成为中国和中亚国家推动数字丝绸之路建设的新模式和新动能。中国中亚地区跨境电商大发展，将有助于持续缩短区域经贸联系的时空距离，从长远看，则将形塑区域贸易形态和产业链分工关系。在“一带一路”高质量发展背景下，中亚地区跨境电商大发展，对于统筹发展与安全、国内与国际、整体与重点等关系，具有重要战略意义，中国中亚区域经济联系也将更具地缘经济属性。

数字经济和物流革命共同驱动着区域生产和贸易关系的转型。近年来，跨境电商在国际贸易中的占比呈持续上升趋势。未来，数字化转型将驱动国际贸易形态发生深刻变革。跨境电商大发展，将长远地改变国际经济和生产关系。为迎接数字贸易时代的发展红利，中亚国家期望借力数字经济实现弯道超车。相比其他产业生态的数字化转型，贸易领域的转型最为便捷，所有中亚国家都对数字经济发展寄予厚望，并推动实施具有政府干预色彩的产业政策。随着区域间贸易便利化举措的持续优化，中亚国家电子商务发展不断超越国界，跨境电商产业潜力巨大。

作为高质量共建“一带一路”的首倡地、互联互通的标杆地，中亚地区是“一带一路”高质量发展的先行区。当前，中国中亚跨境电商合作正迎来快速发展的黄金时期。在新发展格局下，中国中亚跨境电商产业大发展，有助于推动区域内贸易、物流和金融等领域的系统功能整合，塑造更具发展可持续性的新地缘经济空间；有助于实现发展与安全、重点与整体、以及国内与国际等多维发展关系的有效统筹。

一、数字化贸易塑造中亚地区跨境电商发展新格局

数字贸易的实时性、中欧班列的通达性以及跨境贸易相关的制度便利性，构成了跨境电商运营的生态基础。借力数字化技术进步和基础设施的不断完善，相邻地缘空间内经济联系的时空成本显著降低。中国与中亚国家间大规模开通运行的铁路班列正不断延伸传统亚欧大陆的经济空间边界，以亚欧大陆纵深为基础的新地缘经济空间正在逐步成型，自大航海时代以来开创的海洋经贸格局将可能被重新改写。跨境电商产业成长是物流范式革命和数字化技术变革共同驱动的结果，体现为在数字化贸易时代国际贸易形态从传统国际贸易公司主导的“大宗化”贸易向基于数字化平台的“大众化”交易模式转型。随着中国中亚地区生产和贸易协同关系日益紧密，区域内消费与生产网络的互融性、区域经济发展协同性得到有效增强，中亚地区的地缘经济关系正在发生深刻变革。

（一）跨境电商大发展驱动国际贸易形态变革

跨境电商是电子商务跨越边境的国际贸易过程和产业形态革新，是国内电子商务跨越关境的新贸易形态。跨境电商业态首先建立在国内电子商务大发展的基础上。电子商务具有即时性、高通达性、高时效性和无接触交付等优势。国内消费者可借助移动互联实现个性化商品的即时性消费，通过有效的物流体系和数据传输体系助推跨境电商快速发展。在疫情危机下的销售环节再整合模式中，电子商务特有的“零散化”具有显著的竞争优势。疫情危机背景下，电子商务产业表现出较强的商业形态发展韧性，无须借助特定实体店面和庞大的人员流动，即可实现大规模客户资源整合和商品的高效配置。因此，跨境电商近年来越发成为新的国际贸易载体，不断形塑传统国际贸易产业生态。传统国际贸易是以外贸企业为桥梁、实现跨境“大宗化”交易、再通过国内贸易渠道将货物分销至消费者层面的商业组织形态。企业作为中间人，发挥匹配境内外两个市场商品供需关系的功能。跨境电商则是在一定程度上避开企业中间人、让买卖双方主体借助网络交易平台直接开展交易的“大众化”贸易新形态。作为数字化时代的贸易形态革新，相比传统国际贸易，跨境电商更能凸显个性化和即时性的需求。

近年来，跨境电商在全球整体国际贸易构成中的占比也不断提升，疫情危机更是加速了这一发展进程。中国是世界跨境电商的领跑者，2015—2021年间，跨境电商进出口规模增长近10 倍。中国海关总署数据显示，2022 年，中国跨境电商进出口额达到2.1 万亿人民币，比2021 年增长7.1%。跨境电商在全国商品进出口总额中占4.9%。跨境电商进出口总额构成中，出口占74.4%，进口占25.6%。①参见“中国跨境电商年进出口规模首次突破2 万亿元”，新华网，2023 年6 月17 日，http://www.news.cn/2023-06/17/c_1129702760.htm未来跨境电商在国际贸易中的整体构成仍有巨大提升空间。从国际层面看，北美和欧洲亦是跨境电商的成熟市场，在电商生态、电商渗透率、电商用户数等方面均位于全球领先水平。日本、韩国、东南亚等国家和地区紧随其后，拉美和非洲等地区目前正处于追赶发展阶段。短期内，中亚地区受数字化基础设施和交通可达性等因素的制约，跨境电商产业发展尚处于蓄势待发阶段。除哈萨克斯坦外，其他中亚国家的电子商务发展显著滞后。联合国贸易与发展会议（UNCTAD）发布的2020 年电子商务指数显示，哈萨克斯坦位居世界第60 位，吉尔吉斯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和塔吉克斯坦分别位居第97、107 和121 位，土库曼斯坦更为滞后。②See “The UNCTAD Business-to-Consumer (B2C) E-commerce Index: Spotlight on Latin America and the Caribbean”, UNCTAD Technical Notes on ICT for Development, 2020, No.17,https://unctad.org/system/files/official-document/tn_unctad_ict4d17_en.pdf

（二）数字贸易模式下中亚电商产业发展新形势

中亚国家正进入电商发展加速期。庞大的年轻消费群体和不断整合的市场空间是中亚地区电子商务产业发展的市场基础。持续优化的数字化生态和不断完善的物流设施支持，日益成为电商产业发展的新资源禀赋。由于自身产业基础薄弱，中亚地区居民对于日用消费品、数码3C 等产品及产品多样化的需求较大，线上购物更能满足居民多样化的消费需求。近年来借助中欧班列，大量进口来自日韩和中国的日化、服饰和消费电子等商品。中亚地区人口增速快，也为电子商务的发展提供了用户市场。截至2023 年7 月，中亚五国总人口约为7800 万，2000 年以来年均净增长约100 万。①See “Countries in the World by Population (2023)”, Worldometer, July 16, 2023,https://www.worldometers.info/world-population/population-by-country/按照当前人口自然增长率估计，到2050 年，该地区人口将达到约9500 万。②See Paul Stronski, Russell Zanca, “Societal Change Afoot in Central Asia”, Carnegie Endowment for International Peace, October 18, 2019, http://carnegieendowment.org/files/8-2 9-19_Stronski_Zanca_Central_Asia1.pdf中亚国家中，乌兹别克斯坦和哈萨克斯坦人口增长速度尤为明显，其余三国人口增长相对稳定。从人口年龄结构看，中亚地区人口年轻化程度较高，15 岁以下人口约占人口总数的三分之一，平均年龄不足27 岁，65 岁以上人口仅占3%～7%。③Ibid.由于中亚五国均为原苏联加盟共和国，传统上经济联系紧密，且均通用俄语，区域一体化进程整体在加速，有助于电子商务发展。尤其是受中欧班列物流革命的驱动，铁路网络便利化不断突破传统内陆“锁国”发展的劣势，中亚地区与外部的经济联系不断增强。

预测数据显示，2023 年，中亚地区电商收入整体可达到54.7 亿美元，2027 年将达到91 亿美元，其间年均增速将达到13.57%，同期电商渗透率将从31.6%上升至35.8%，电商人口将增长至2950 万人。④“电商人口”主要指网购用户数量，也包括电商相关从业人员。See “eCommerce-Central Asia”, Statista, https://www.statista.com/outlook/dmo/ecommerce/central-asia?currency=usd/其中，哈萨克斯坦是中亚地区电子商务的领头羊。2023 年，哈国电商收入预计将达到30.72 亿美元，2027 年将达到51.77 亿美元，其间年均增速将达到13.94%。⑤See “eCommerce-Kazakhstan”, Statista, https://www.statista.com/outlook/dmo/ecommer ce/kazakhstan/乌兹别克斯坦电子商务亦整体进入高速增长快车道，预计2023 年乌兹别克斯坦电子商务市场规模将达到14.05 亿美元，2023—2027 年间的年度增长率将达到13.49%，届时国内电商市场规模将达到23.31 亿美元，电商用户规模将达到1590 万人。2023 年电商渗透率达到38.0%，预计2027 年将达到42.9%，届时电商用户平均收入（ARPU）将达到105.20 美元。①“电商用户平均收入”指电商企业一定时间内的总收入除以用户数量，是反映电商企业盈利能力、用户忠诚度和市场占有率的重要指标。See “eCommerce-Uzbekistan”, Statista,https://www.statista.com/outlook/dmo/ecommerce/uzbekistan/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和土库曼斯坦虽市场规模狭小，短期尚存诸多发展挑战，但随着数字化基础设施等短板的“补齐”，尤其是中欧班列网点的不断完善，目前整体正进入蓄势待发阶段。比如，2023 年，土库曼斯坦电商市场规模将达到3.069亿美元，2027 年市场规模将达到4.733 亿美元，其间年均增速将达到11.44%，同期电商渗透率将从24.3%增长至30.6%，人均消费额将达到194.1 美元。②See “eCommerce-Turkmenistan”, Statista, https://www.statista.com/outlook/dmo/ecomm erce/turkmenistan/

（三）中亚地区跨境电商产业生态与发展瓶颈问题

中亚地区跨境电商产业尚处于发展初期，随着越来越多的国际电商巨头和相关电商产业链布局中亚市场，未来微观主体参与跨境电商市场的发展潜能将不断被激发。短期内，中亚地区跨境电商产业依旧面临一系列发展瓶颈的制约，国内电商发展总体优于跨境电商。虽然易贝（eBay）和亚马逊（Amazon）等国际知名电商平台已在中亚进行市场布局，但由于缺乏完善的软硬件配套设施，短期内能够提供的商品具有小众化特点，所销售商品主要来自欧美市场，也限制了跨境电商的规模化发展。比如，2017 年，易贝平台在哈萨克斯坦所销售货物的构成中，有39%来自美国，12%来自欧洲，另有11%来自俄罗斯。③See Lloyds Bank, “E-commerce in Kazakhstan”, October 2023 updated, https://www.lloydsbanktrade.com/en/market-potential/kazakhstan/ecommerce/俄罗斯领头电商企业野莓（Wildberries）和奥松（Ozon），时尚电商平台拉莫达（Lamoda）在中亚地区均以本土店为主。野莓尚未设立跨境网店，且规定只有俄罗斯主体才能在其平台注册。奥松虽然允许中国企业注册，但跨境业务寥寥无几，本质上还是以国内电商业务为主。此外，来自非洲的卓米亚（Jumia）电商平台亦在中亚市场拥有相应的市场份额，但均以中亚国家内部市场为主。

相比其他跨境电商企业，中国电商企业拥有全产业链生态竞争优势，能够实现平台交易、跨境支付和跨境物流的高效协同。近年来，中国跨境电商企业布局中亚市场的进程显著加快。此外，欧美和俄罗斯等国企业与中亚国家的跨境电商合作亦早已展开，贝宝（PayPal）、维萨（Visa）和万事达卡（MasterCard）等在中亚地区均有布局。俄乌冲突发生前夕，哈萨克斯坦还同俄罗斯在线零售商野莓签署合作协议，帮助哈萨克斯坦出口商广泛进入欧亚经济联盟和东欧市场，双方计划在阿斯塔纳和阿拉木图建立商品仓库。①See “Wildberries is Interested in Expanding its Business in Kazakhstan”, Kazakh Invest National Company, February 6, 2023, https://invest.gov.kz/media-center/press-releases/wildber ries-zainteresovana-v-rasshirenii-deyatelnosti-v-kazakhstane/当前，中亚国家相关政策主要以打破相应领域的发展瓶颈和完善跨境电商的产业生态体系为导向，积极借助外部力量，构建跨境电商产业生态。近年来，中亚地区跨境电商产业的发展出现了新迹象，抖音（TikTok）、照片墙（Instagram）和脸书（Facebook）等社交平台电商如雨后春笋般出现，不断冲击传统电商业态，中亚地区跨境电商市场仍处在剧烈变革中。

中国中亚跨境电商贸易发展迅速。商务部数据显示，2022 年，“中国与中亚国家跨境电商贸易额同比增长了95%，近300 家中亚企业入驻中国电商平台，越来越多的中亚优质特色产品进入中国市场”②“今年1 至3 月中国与中亚五国贸易额增22%”，《人民日报海外版》，2023 年5月12 日第3 版。。诸多中亚地区本土电商充分利用中欧班列运输的时效性优势，精心挑选和销售中国制造的产品，将“从中国进货”视为成功经营的秘诀。比如，在哈萨克斯坦最大的国内电商平台卡斯皮（Kaspi）所销售商品中，中国制造占比越来越高，仅来自中国内地和香港的商户占比就达到15%。③See Louis Chan, “Central Asia’s Giant Greenfield Market”, HKTDC Research, November 24, 2021, https://research.hktdc.com/en/article/OTAyMzQyNjc1/从统计构成角度看，中亚地区国内电商贸易增长很大程度体现为从中国进口商品，再借助本土电商平台在国内市场再分销的过程。若将通过既有国际贸易渠道进入国内电商的部分纳入统计构成，中国与中亚跨境电商贸易已达到相当程度的发展规模。受中亚国家国内电商产业增长驱动，近年来，中国对中亚地区的出口贸易出现井喷现象，仅2023 年前4 个月，中国对中亚地区出口的“纺织服装、鞋靴等劳动密集型产品（价值）474 亿元，同比增长75.2%。”④“4 月中国与中亚五国进出口规模首次突破500 亿元”，中国新闻网，2023 年5 月17 日，https://www.chinanews.com/cj/2023/05-17/10009160.shtml

二、跨境电商产业政策构建中亚地区新发展禀赋

中亚地区位居传统全球化边缘地带，与外部世界的联系受到地理空间的阻碍。在数字经济时代，中亚国家以电子商务发展为契机，致力于将自身打造为区域数字枢纽，通过完善数字化基础设施，不断健全数字化贸易相关的产业生态，推动跨境金融和跨境物流领域的国际合作，降低跨境交易成本。中亚国家的政策努力将在很大程度上缩短中亚地区与外部世界的时空距离，推动形成本地区参与世界经济体系的新发展禀赋和新竞争力基础。

（一）数字设施投入与中亚国家数字化生态禀赋

中亚地区数字化发展水平参差不齐，哈萨克斯坦在中亚国家中整体领先，其他国家则相对滞后。据2023 年6 月测速网（Speedtest）数据统计，哈萨克斯坦移动互联和固定宽带网速在全球排名第68 和94 名，吉尔吉斯斯坦排名第82 和84 名，乌兹别克斯坦排名第107 和85 名，塔吉克斯坦排名第133 和129 名，土库曼斯坦固定宽带排名第110 名，移动互联网尚未纳入排名。①See “Speed Global Index: Ranking Mobile and Fixed Broadband Speeds from around the World on a Monthly Basis”, Speedtest, July 2023, https://www.speedtest.net/global-index/鉴于数字化领域普遍的发展短板，中亚国家纷纷制定数字化转型战略，加大数字化基础设施投入，通过分步走战略，奋力填补数字鸿沟，重构数字化时代中亚地区新发展禀赋。在政策选择上，相关国家大多坚持国家主导的产业政策，采取强有力的政策举措并取得显著成效。比如，塔吉克斯坦和土库曼斯坦数字化发展相对滞后，但随着数字化国家战略的有效实施，数字化建设亦取得积极进展。

经过数年持续投入，哈萨克斯坦在数字化基础设施领域形成了较高的全球竞争力，目前已进入全球低资费国家行列。②See Assel Satubaldina, “Global Ranking Puts Kazakhstan in Top 10 For Least Expensive Internet”, The Astana Times, March 10, 2021, https://astanatimes.com/2021/03/global-rankin g-puts-kazakhstan-in-top-10-for-least-expensive-internet/哈萨克斯坦在数字化建设领域取得显著进展。2019 年，“全国117 座城市和3324 个村庄已通过光纤宽带、3G 和4G 网络等途径实现了互联网接入”③“2023 年哈萨克斯坦宽带覆盖率将达到97%”，中华人民共和国驻哈萨克斯坦共和国大使馆经济商务处，2019 年10 月29 日，http://kz.mofcom.gov.cn/article/jmxw/201910/20191002908328.shtml，未来将继续加强低密度乡村地区的互联网接入。哈萨克斯坦高度重视引入新一代通信技术，拟分阶段部署5G 网络。自2023 年起，所有地区首府将接入5G 网络。至2023 年年初，哈萨克斯坦“国内互联网普及率已达到90.9%。”①“Digital 2023: Kazakhstan”, DataReportal, February 13, 2023, https://datareportal.com/reports/digital-2023-kazakhstan预计到2027 年，确保所有家庭接入宽带互联网，并将5G 技术普及率提升至75%，其目标是建成保障100Mbps 网络的电信基础设施。②参见“哈萨克斯坦20 个城市将连接5G 网络”，中华人民共和国驻哈萨克斯坦共和国大使馆经济商务处，2022 年12 月19 日，http://kz.mofcom.gov.cn/article/jmxw/202212/20221203374440.shtml

吉尔吉斯斯坦由于国土面积较小，人口分布相对集中，在数字化转型方面具有一定优势。经过数年发展，目前在上网资费和互联网覆盖率方面取得了显著进步，吉尔吉斯斯坦已进入全球低资费国家行列。③See Douglas Broom, “Which country offers the cheapest mobile data?” World Economic Forum, September 30, 2019, https://www.weforum.org/agenda/2019/09/which-country-offersmobile-data-cheapest-india-zizimbab-ukraine-rwanda/吉尔吉斯斯坦制定了系统化的数字化转型战略，以《2019—2023 年吉尔吉斯斯坦数字化转型构想》为代表，根据最初计划，拟于2023 年年底前引入5G 技术，将数字化服务于商业生产领域，推动金融、银行业和数字平台数字化转型。土库曼斯坦亦积极参与共建数字丝绸之路，支持欧亚经济联盟《2025 年前数字经济议程》及其他区域数字基础设施建设国际倡议。

乌兹别克斯坦在主导数字化转型战略方面具有全方位、系统性和紧迫性的发展特征。2017 年2 月，乌兹别克斯坦发布了《乌兹别克斯坦2017—2021年发展战略》，制定了数字经济和电子政务等具体发展规划，强调数字化转型在降低交易成本、提升生产和物流效率、增强经济活动透明度和促进经济增长等方面的巨大作用。④See B.Ganikhodzhaev, D.Suyunov, A.Kenzhabaev and A.Kuvandikov, “Development of The Digital Economy in Uzbekistan and Its Main Directions”, American Journal of Interdisciplinary Research and Development, March, 2023, Vol.14, pp.154-160.2020 年12 月，乌兹别克斯坦总统米尔济约耶夫在议会讲话中呼吁，掌握数字化技术和实现现代信息化转型是乌国实现增长的捷径，需借鉴新冠肺炎疫情期间的经验和教训，充分挖掘医疗、金融、电子政务等领域的数字化发展潜力。⑤See “President Shavkat Mirziyoyev’s Address to the Oliy Majlis”, December 29, 2020,https://president.uz/en/lists/view/4057/2020 年，乌兹别克斯坦发布《数字乌兹别克斯坦2030 战略》，全方位推进国家数字化转型，加大数字化基础设施投入，计划于2020—2022 年间将居民点互联网接入率从78%提升至95%。①参见“乌总统批准数字乌兹别克斯坦2030 战略”，中华人民共和国驻乌兹别克斯坦共和国大使馆经济商务处，2020 年10 月12 日，http://uz.mofcom.gov.cn/article/jmxw/202 010/20201003006988.shtml

土库曼斯坦和塔吉克斯坦在实施数字化战略方面表现出典型的追赶特征。两国均已制定和实施数字化转型发展战略。土库曼斯坦于2018 年年底批准实施了《2019—2025 年土库曼斯坦数字经济发展构想》，拟在全国范围内发展光纤通信网络，实现3G 全国覆盖、4G 覆盖主要城市的发展目标。比如，计划将阿什哈巴德市承载网容量由“目前的20G/秒增加到100G/秒，各州中心城市将增加到1G—10G/秒，农村偏远地区将增加到1G/秒。”②商务部国际贸易经济合作研究院、中国驻土库曼斯坦大使馆经济商务处、商务部对外投资和经济合作司：《对外投资合作国别（地区）指南：土库曼斯坦》，2022 年，第33-34页，http://www.mofcom.gov.cn/dl/gbdqzn/upload/tukumansitan.pdf塔吉克斯坦于2019 年12 月通过了《塔吉克斯坦共和国数字经济发展构想》，明确提出推动塔国数字化转型发展战略部署。2022 年12 月，塔吉克斯坦总统埃莫马利·拉赫蒙指示国家通信局采取措施，提高通信塔质量和互联网网速，降低通信费用，扩大包括偏远城镇和地区在内的高速互联网接入。③参见“塔吉克斯坦《电子商务法》正式实施”，中华人民共和国驻塔吉克斯坦共和国大使馆经济商务处，2023 年1 月9 日，http://tj.mofcom.gov.cn/article/jmxw/202301/20230 103378162.shtml鉴于与其他国家在数字化领域的发展差距，上述两国加大追赶力度，借助外力推动本国数字化转型。2023 年年初，土库曼斯坦与中国华为签署了提升固话网络覆盖率的合同。在2023 年中国-中亚峰会期间发表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和塔吉克斯坦共和国联合声明》也明确指出，“双方肯定就建设‘数字丝绸之路’建立机制加强合作的必要性，愿共同推进数字经济合作，鼓励两国企业、园区等加强在数字贸易、人工智能、大数据、电子政务、区块链领域的合作。”④《中华人民共和国和塔吉克斯坦共和国联合声明》，《人民日报》，2023 年5 月19日第3 版。

（二）跨境电商规制协同与中亚国家制度性禀赋

跨境电商运营涉及复杂的部门间政策协同流程，中亚国家为推动电子商务发展，对标国际主流电子商务市场，通过国内规制改革及国际政府间政策协同，提升跨境电商贸易便利化水平。国内层面的建章立制为跨境电商国内业务运营提供了法规指引和制度保障，涉及数字化、电子支付、电子商务、消费者保护、税收规制等全业务流程的改革领域。国际层面的政策协调有助于提升跨境交易流程的便捷性，通过加入现有多边或双边机制，与主流规制接轨。比如，中国与哈萨克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分别于2017 年和2019 年签署了电子商务合作备忘录，哈、乌两国已成为“丝路电商”的重要合作伙伴。2022 年上合峰会期间，中、吉、乌三国签署了中吉乌铁路项目合作文件，致力于数字化支持的“智慧海关、智能边境、智享联通”试点建设，未来将在国际贸易“单一窗口”、电子证书联网等领域加强合作。

国别层面，作为中亚地区电子商务的引领者，哈萨克斯坦建立了相对完善的电子商务规制体系。早在2013 年年初，哈萨克斯坦就出台了旨在推动本国数字化和电子商务发展的政策规划。近年来，海关管理、税收制度、外汇交易等方面的制度亦相应完善，并在区域贸易协定机制下不断完善与电子商务相关的法律举措。比如，通过商品标签可追溯系统的引入，加强电商消费者保护，出台电商平台反垄断等配套法律法规。随后，哈萨克斯坦于2019年出台《2025 年前电子商务发展路线图》，对电子商务产业进行了体系化布局。哈国还通过强化与境外电子商务平台和相应产业链环节企业合作，优化国内电子商务环境。目前，已有易贝、速卖通和贝宝等国际电商平台及相关产业生态进入哈萨克斯坦电商市场。

乌兹别克斯坦是中亚国家中较早开展电子商务有关立法和政策制定的国家。卡里莫夫在担任总统期间，就推动出台了诸如《电子商务法》《通信法》《信息化法》《信息自由法》《电信法》《邮政法》《电子文件流转法》等一系列法律，为电子商务发展消除制度阻碍。①参见“乌兹别克斯坦出台多部法律大力发展电子商务”，中华人民共和国驻乌兹别克斯坦共和国大使馆经济商务处，2016 年4 月22 日，http://uz.mofcom.gov.cn/article/jmxw/201604/20160401303356.shtml2015 年12 月，乌兹别克斯坦政府通过“2016—2018 年在乌发展电子商务的构想”，通过国内电子商务相关配套基础设施现代化升级改造，推动乌电子商务发展水平与发达国家相媲美。近年来，乌兹别克斯坦政府还对跨境电商提供优惠政策扶持，不断改进海关通关服务，加快跨境电商包裹的周转速度。围绕电子支付解决方案、快递企业和物流体系等的法律法规都在不断完善中。为适应新形势，2022年1 月28 日，乌兹别克斯坦共和国总统米尔济约耶夫签署了《关于新乌兹别克斯坦2022—2026 年发展战略的法令》，进一步提升了包括电子商务在内的数字经济发展战略能级。2022 年9 月，乌通过新版《电子商务法》方案。后疫情时代，乌借力跨境电商增强国内出口的政策日渐明朗化，在2022年3 月份召开的首届塔什干国际投资论坛上，乌兹别克斯坦总统米尔济约耶夫强调，乌兹别克斯坦拟借力国际电商平台增加对外出口。①See “Uzbekistan set on e-commerce growth”, April 27, 2022, https://etradeforall.org/news/uzbekistan-set-on-e-commerce-growth/目前，乌积极引入易集（Etsy）、易贝、亚马逊和阿里巴巴等国际电商平台。跨国巨头的入驻，正推动乌兹别克斯坦电子商务迎来增长爆发期，通过跨境电商平台的出口已成为乌对外出口的新路径。

其他中亚国家亦在有条不紊地推进电子商务立法，地区跨境电商运行法制生态日益完善。吉尔吉斯斯坦于2021 年12 月通过《电子商务法》，并于2022 年5 月生效实施，就电子交易行为、交易主体、数字平台、网络安全、消费者保护、个人隐私和数字签名等事项作了相应界定，重新修订相关配套立法。在跨境贸易方面，针对与欧盟、欧亚经济联盟开展合作作了相应规制。2023 年年初，吉尔吉斯斯坦成为世界贸易组织电子商务协定谈判的第88 个成员国。②See “E-commerce negotiations enter final lap, Kyrgyz Republic joins initiative”, WTO,February 16, 2023, https://www.wto.org/english/news_e/news23_e/ecom_17feb23_e.htm塔吉克斯坦《电子商务法》于2022 年12 月29 日正式实施，旨在规范利用信息通信技术进行的电子交易，保障电子商务各主体的权益。土库曼斯坦亦将电商发展纳入政策法规支持的领域。2020 年7 月，土贸易部批准的《远程商品销售规范》成为其电子商务发展的早期规范文件。部分与数字化和网络安全相关的法规也覆盖了电子商务主要领域，如《2025 年前国家数字经济发展构想》就将电子商务发展纳入了政策规划范畴。

（三）中国中亚跨境电商合作的政策机制与行为主体

以商务部、中央网信办、国家发展改革委三部门联合发布的《“十四五”电子商务发展规划》和商务部印发的《“十四五”对外贸易高质量发展规划》等政策文件为代表，“丝路电商”正成为我国跨境电商合作的主要形态和重要政策机制。自2016 年11 月中国商务部与智利外交部签署首个双边电子商务合作谅解备忘录以来，截至2023 年10 月底，中国已与31 个国家签署电子商务合作备忘录并建立双边电子商务合作机制。中亚五国中，中国已与乌兹别克斯坦和哈萨克斯坦签署电子商务合作谅解备忘录，①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部：《中国电子商务报告2022》，北京：中国商务出版社，2023年，第61 页，http://images.mofcom.gov.cn/dzsws/202306/20230609104929992.pdf与其他中亚国家的双边电子商务合作也正在紧锣密鼓地推进中。

中国中亚跨境电商合作是中亚地区“丝路电商”合作的重要体现。2022年，时值中国与中亚五国建交30 周年，中国与中亚五国共同签署了《关于中国中亚经贸合作高质量可持续发展的联合倡议》，跨境电商等新业态作为区域经贸高质量合作的重要抓手被寄予厚望。“中国-中亚五国”经贸部长会议持续呼吁以实际行动支持中亚国家企业入驻中国电商平台，推动中亚优质商品进入中国市场。②参见“商务部：推动贸易新业态发展 鼓励企业在中亚建设海外仓”，中国新闻网，2023 年5 月25 日，http://www.chinanews.com.cn/cj/2023/05-25/10013800.shtml中国商务部也在多个场合提及，将与中亚各国经贸部门一同加强经贸合作顶层设计，加强跨境电商等新业态合作，实施更多高标准、可持续、惠民生的合作项目，维护中国与中亚国家间产业链、供应链的稳定。③参见“中国与中亚国家经贸合作硕果累累”，中华人民共和国驻哈萨克斯坦共和国经济商务处，2022 年1 月20 日，http://kz.mofcom.gov.cn/article/jmxw/202201/20220103238 512.shtml第三届“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期间，“建立中国-中亚电子商务合作对话机制”作为务实合作成果之一被纳入项目清单中。针对跨境物流等重点领域，中国还与中亚国家签署系列双边协定，比如，与哈萨克斯坦政府签署发展中欧班列跨里海国际运输路线的协定，拟在哈萨克斯坦建设阿克套港集装箱枢纽项目；与乌兹别克斯坦数字技术部签署数字和信息通信领域的合作文件；与吉尔吉斯斯坦开展物流通道与国际贸易战略合作项目；与塔吉克斯坦交通部签署关于深化国际道路运输合作的谅解备忘录；与土库曼斯坦政府签署绿色发展、数字经济领域投资合作的谅解备忘录。

中国企业扮演驱动中亚地区跨境电商产业发展的主力军角色。包括跨境电商平台、电商服务企业、跨境结算和物流细分行业构成的跨境电商产业生态不断进军中亚市场，电商生态的日益健全将推动区域商业范式变革。除阿里速卖通、雨果电商等巨头外，抖音等基于网络社交平台发展起来的新型电商不断更新电商经营模式，一些专业性跨境电商平台更是层出不穷。比如，新疆丝路通信息科技有限公司研发了面向中亚和俄罗斯等俄语系国家的“一路通在线贸易平台”，其作为跨境电商B2B 平台能够有效整合国内市场优质资源，为境内外贸易商开拓并提供出口销售、境外通关服务、国际物流仓储、国际物流运输、跨境支付结算、报关报检等综合服务。中国运往中亚地区的电商商品经历了从传统家用品小件到新能源汽车等大件的发展转变。由于哈萨克斯坦个人购买新能源汽车享受免税待遇，越来越多的企业和个人通过电商平台购买新能源汽车等大件商品。与此同时，中亚地区商品也开始借助跨境贸易平台进入中国市场。截至2022 年年底，已有196 家哈萨克斯坦企业入驻阿里巴巴国际电商平台，并获得“金牌供应商”账户，100 家乌兹别克斯坦企业在阿里巴巴上交易。①参见陈芳、张问之：“中国与中亚五国农业、能源等领域合作前景可期”，《上海证券报》，2023 年5 月19 日第2 版。2023 年5 月在中国西安召开的中国中亚经济部长会议上，与会各方“一致同意举办‘聚合中亚云品’电商活动，向中国消费者推介更多中亚名优特产品。”②“‘中国-中亚五国’经贸部长首次会议成功召开”，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部，2023年4 月18 日，http://www.mofcom.gov.cn/article/xwfb/xwbldhd/202304/20230403404782.sht ml

（四）跨境金融合作与中亚地区金融产业生态革新

中亚地区跨境电商的发展催生了新的金融服务需求，跨境金融结算相关的软硬设施配套成为跨境金融生态的重要构成。近年来，快速发展的跨境电商业务持续驱动区域金融合作的转型升级。以哈萨克斯坦为例，从2018 年起，哈萨克斯坦邮政推出非银行支付系统“电子钱包”。2019 年，哈萨克斯坦开通了国家即时支付系统以方便哈民众偿还贷款或补充存款，以及进行手机第三方转账。目前，欧亚银行、哈萨克斯坦国家银行、人民银行等哈萨克斯坦商业银行均已接入国家即时支付交易系统。此外，哈萨克斯坦非常注重加强与外部金融机构的合作，不断完善其电子支付生态。当前，中亚地区跨境金融合作正从政府间合作转向以企业为主体的更具市场导向的合作。以乌兹别克斯坦为例，国际主流支付平台在乌境内均有业务开展，目前乌央行正考虑加密货币的场景化应用，以提升数字化支付能力。中国发达的电子支付产业能够有效扩大中亚地区跨境电商的应用场景，以数字化支付多场景应用提升中亚国家市场交易活性。中国银联自2008 年进入乌兹别克斯坦市场后，不断扩大市场份额，目前成为乌国居民的主流工资卡。2016 年6 月，乌全国统一结算中心将中国银联国际支付系统与乌兹别克斯坦银行间支付系统联通，解决了与中国跨境结算相关的技术瓶颈问题。目前，银联ATM、POS 移动终端已实现在乌的全境覆盖。2017 年，银联国际与哈萨克斯坦人民储蓄银行（Halyk 银行）签署合作协议，推出银联HCE “云闪付”产品。①参见“银联国际布局哈萨克斯坦‘云闪付’服务 支持‘一带一路’倡议”，2017 年5 月14 日，https://m.unionpayintl.com/cn/mediaCenter/newsCenter/companyNews/2202.shtml2018 年，银联国际又携手哈萨克商业银行开通银联在线支付服务。②参见“银联卡成哈萨克斯坦居民重要支付工具”，2018 年8 月24 日，https://www.u nionpayintl.com/cn/mediaCenter/newsCenter/companyNews/4274.shtml近年来，一些中国的细分领域的相关金融服务企业不断渗入中亚市场。中兴、魅族、小米等具备支付功能的中国手机品牌也开始深耕哈萨克斯坦的支付领域。华为等国内通信企业还向中亚国家提供金融支付相关的通信和数字化解决方案。

三、跨境电商大发展重构中亚地缘经济关系

中亚国家经济结构单一、基础设施和产业体系发展相对滞后，生产和生活性物资紧缺。商品市场存在信息不透明与货物价格偏高等问题。除资源类商品生产外，其他非油气产品、生活日用品、技术集成产品依旧大量依靠进口。在铁路互联革命和贸易数字化转型的背景下，跨境电商能够较好地打破商品交易的时空局限，降低信息不充分对消费价格和消费选择的影响。跨境电商大发展正推动区域内生产和贸易范式的变革，持续改变域内分工关系，中国中亚经济发展的互动性日益显现。新地缘经济空间内，以中国超大规模市场为主体、中亚地区为外延的新产业分工模式，将有助于更好地实现新发展格局下发展与安全的关系协同。

（一）铁路互联改写中国中亚新地缘经济空间

依靠日益完善的铁路网络，亚欧大陆内部联系日益便捷，区域地缘空间发生的经济关系变革似乎正重现麦金德之预言。1904 年，麦金德在其《历史的地理枢纽》一书中提出，亚欧大陆的铁路或铁路网形成的对骆驼和马匹的替代，能够实现物资或军事力量从亚欧大陆“心脏”地带向“边缘”地带的投放。铁路在任何地方都没有像在闭塞的欧亚心脏地所能够发挥的那种效果。①参见[英]哈·麦金德：《历史的地理枢纽》，林尔蔚、陈江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 年，第66 页。海洋时代的到来，在一定程度上使得传统亚欧大陆“枢纽”地带被边缘化。然而，中欧班列的开行和区域铁路大发展，正在重新改写海洋与内陆之间的关系平衡。铁路作为内陆贸易的毛细血管，能够深入亚欧大陆腹地并实现更广域的渗透。中国统一大市场支撑的生产能力将借助铁路网络，实现区域内生产辐射和布局重组，推动形成中国和周边新型的区域分工关系。铁路网络所具有的通达性、经济性、高覆盖度和产业链安全性所塑造的新地缘经济空间，将改变亚欧大陆两端的分工协作关系，处于亚欧大陆中间广大内陆地带的中亚地区将成为新的生产和市场空间。

中欧班列的开通及常态化和规模化运行将对维护中国中亚地区间、以及“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供应链的稳定发挥不可替代的作用。新冠肺炎疫情的危机背景下，“中欧班列”运量逆势上涨，成为全球稳产业链和稳供应链的重要依托，依靠铁路网络联通的中亚地区将更能实现区域内生产要素互通和生产协作关系重组。区域市场的内生性需求不断驱动铁路运能提升，近年来新的班列线路持续增长。2021 年11 月25 日，喀什至乌兹别克斯坦首列中亚跨境电商专列始运，在喀什综保区装车至喀什火车站吊装，再通过霍尔果斯口岸中亚班列出境，到达乌兹别克斯坦塔什干分拨中心后，转运至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等中亚五国和欧洲两个国家。②参见“喀什地区举行喀什—乌兹别克斯坦塔什干首列跨境电商专列开行仪式”，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人民政府，2021 年11 月25 日，http://www.xinjiang.gov.cn/xinjiang/dzdt/20 2111/b14932eba1344f44b095bc77cc27d273.shtml近年重启的中吉乌铁路项目将成为链接中国中亚的新物流通道，该铁路从我国喀什出发，经吐尔尕特口岸进入吉尔吉斯斯坦，拟采用国际标准轨距，开通后可省去铁路“换轨”操作环节，显著提升跨境货物运输效率。目前，另有其他铁路项目正处于前期研究规划中，未来将与既有欧亚铁路布局形成南北协同发展之势，中国中亚地区的物流通道将更加通畅。

（二）跨境电商重构中国中亚区域间供应链合作关系

跨境电商物流模式通常包括国际邮政包裹、国际商业快递、跨境铁路物流、海外仓和转运模式等方式，与传统直邮模式相比，海外仓模式能够有效提升物流时效，提升物流稳定性，在退换货等逆向服务方面提供便捷通道，同时有助于匹配本地化和品质化运营需求，有效提升客户体验并增强客户黏性。受到全球新冠病毒大流行导致供应链中断的教训，疫后世界范围内海外仓数量大幅增长，仅2019—2020 年间，中国海外仓数量增长1.8 倍，总量达到1800 个，并且有76%的跨境电商企业计划扩大海外仓建设。①参见《疫情背景下中国跨境物流新机遇白皮书》，罗兰贝格，2021 年8 月，https://www.rolandberger.com/publications/publication_pdf/RB_PUB_TCC.pdf2023 年5月，在西安召开的中国-中亚峰会上，习近平主席在演讲中提及，将“加强中欧班列集结中心建设，鼓励优势企业在中亚国家建设海外仓，构建综合数字服务平台。”②习近平：“携手建设守望相助、共同发展、普遍安全、世代友好的中国-中亚命运共同体”，《人民日报》，2023 年5 月20 日第2 版。越来越多的跨境电商企业通过在境外设立物流仓等形式实现了境外进口与本地化市场的机制化衔接，再通过国内电商体系实现国际商品的本地化配送，发挥物流仓作为区域商品供应蓄水池和产业链枢纽的功能。随着跨境电商海外物流仓布局的不断完善，中亚地区消费者可以实现高效即时的购物体验。

跨境电商不只是消费品交易平台，未来将越发成为区域供应链解决方案。由于邻近的地缘关系，跨境电商改变的国际贸易正逐步缩短中国中亚间的时空距离，有助于弱化地理距离和有效拓展贸易边界，促进企业参与全球价值链分工。③参见刘斌、顾聪：“跨境电商对企业价值链参与的影响——基于微观数据的经验分析”，《统计研究》，2022 年第8 期，第72-87 页。近年来，全球跨境电商贸易不止限于传统消费品领域，零部件和中间品等生产性物资占比越来越高。产业链分工时代，全球贸易转向产业垂直一体化模式，产业链贸易具有企业生产内部化特征。跨境电商在特定地理空间范围内特有的稳态化和便捷性，能够推动企业生产资源组织的区域内一体化协同。对生产行为而言，物流仓建设能够为货物中转提供时间缓冲，大量生产和生活物资在物流仓内的有效储量能够进一步降低生产环节的时间成本，有效降低货运周转时长。①See Fan Feifei, “Chinese e-commerce firms enhance overseas warehouse network”,China Daily, September 27, 2022, https://global.chinadaily.com.cn/a/202209/27/WS633252 30a310fd2b29e79e7a.html比如，卖家还可以通过海外仓实现库存管理优化，有效提升配给时效和降低物流成本。买家则可以减少货物等待时间差，享受与国内市场类似的售后服务。

为推动与中亚地区的生产和贸易关系协同，自2015 年以来，中国政府在经贸政策上就不断加强对跨境电商的扶持，通过建设综合保税区，为跨境电商企业提供高效、快捷、便利的通关服务。比如，业务涉及乌兹别克斯坦、塔吉克斯坦、土库曼斯坦和俄罗斯等国家的喀什综合保税区，其利用深圳援疆资金建成“喀什综保区跨境电商监管中心”与“喀什经济开发区跨境电商综合服务平台”，将中国新疆地区优质的农产品及原材料通过喀什综保区与中亚地区进行跨境电商贸易，加快跨境商品的通关、清关速度，提升跨境贸易效率。②参见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人民政府办公厅：《关于印发中国（喀什）跨境电子商务综合试验区实施方案的通知》，2022 年8 月22 日，http://www.xinjiang.gov.cn/xinjiang/c1125 45/202208/84b22e2af41a478190503f2d768826e5.shtml中国以中欧班列开行为契机，通过专门为跨境电商在海关特殊监管区域量身定制的“1210 出口海外仓”业务模式，丰富了“跨境电商+中欧班列”的集货模式与出口货源。

（三）跨境电商形塑中国中亚产业链分工关系

在“一带一路”高质量发展的背景下，借助铁路物流网络的便利性，跨境电商将成为推动中国中亚区域生产布局优化的新模式，中国与中亚地区的分工关系将更加紧密，有助于中亚地区摆脱传统资源换商品的被动发展，在诸多领域能够与中国的产业链发展互补。在新型分工格局中，中国依靠超大规模市场和产业主导优势，更能发挥区域产业链整合和产业引领者角色。苏珊·斯特兰奇（Susan Strange）在《国家与市场》一书中分析了联系性权力（Relational Power）与结构性权力（Structural Power）的概念差异，她将安全、生产、金融和知识纳入结构性权力范畴，并以此与联系性强制权力相区别。①See Susan Strange, States and markets, New York: Continuum International Publishing Group, 1998, pp.24-42.中国企业对外投资塑造的产业链分工关系将增强对中亚地区的生产权力影响力，推动形成更加稳定的区域产业链协同网络。数字经济发展范式下，生产者与消费者之间将借助数字化支持和铁路互联革命缩短时空距离。随着基础设施和物流网络的不断完善，生产成本优势和地缘空间经济性日益凸显，将在中长期内不断促进中国与中亚区域合作新经济空间的形塑。

跨境电商链接的生产和贸易协同关系具有“即时性”特征。电子商务市场大规模发展将重新定义消费者与生产者的关系，移动互联终端通过“消费者”指令，形成对上游生产者的生产行为调控。消费者和生产者通过平台终端发送需求指令，贸易商能够在最短时间内调配库存，或下游生产者根据平台数据指令立即启动生产，同时向物流企业发出物资调配指令。数字化生产和贸易的实时互动将超越传统国际贸易方式，能够实现产业链上下游之间的高效协同，成为维护供应链和产业链稳定的重要方案创新，借助跨境电商平台实现产业链协同。跨境电商具有企业资源配置内部化的特征，有助于大幅降低生产交易成本。数字化将改变传统工业化时代的发展模式，中亚地区更可能借助市场优势，实现数字经济时代的发展赶超。英国《金融时报》记者彼得·马什（Peter Marsh）在其著作《新工业革命》中提出，新工业革命将推动全球市场进入真正意义上的“工业民主化”（Industrial Democracy）时代，②See Peter Marsh, The new industrial revolution: consumers, globalization and the end of mass production, Connecticut: Yale University Press, 2012, p.215.体现为全球范围内生产分工关系的均等化。

数字经济带来的生产者与消费者之间时空距离的缩短，将加速区域工业化进程和推动新型区域分工关系的建立。由于中国超大规模市场的产业集成优势，借助跨境电商渠道，可实现产业链资源的区域再整合，客观上推动形成以中国统一大市场为中心、区域经济空间生产协同的稳定生产关系网络。区别于传统“中心-外围”依附发展关系，跨境电商链接的数字经济形态通常基于产业生态关系的有效协同，在一个整合的区域市场空间内同时实现产业生态的范围经济（Scope of Economies）和扩大市场空间的规模经济（Scale of Economies）效应。这种基于数字经济发展范式和市场空间整合的生产分工关系，更能体现参与国家的主体公平性。

（四）跨境电商驱动人民币中亚地区流通新格局

随着中国中亚跨境贸易的大幅增长，跨境金融结算将成为人民币国际化的新渠道。跨境电商合作将助推中国中亚金融体系深度融合，人民币区域化流通将获得新动能，货币权力区域化投放将与生产性权力布局共同推动区域一体化深度发展。在中国中亚地缘经济空间内，随着生产和贸易时空距离的缩短，人民币作为区域内金融交易的公共产品属性将不断增强。一方面，国家间政策协同是人民币区域流通的重要制度支撑。2022 年9 月，中国人民银行宣布将与哈萨克斯坦国家银行签署在哈萨克斯坦建立人民币清算安排的合作备忘录；2022 年10 月，中国人民银行授权中国工商银行（阿拉木图）股份公司担任哈萨克斯坦人民币清算行，为客户提供人民币清算服务，优化中亚地区的人民币清算网络生态环境。①参见中国人民银行：《中国人民银行公告〔2022〕第11 号——授权中国工商银行（阿拉木图）股份公司担任哈萨克斯坦人民币清算行》，2022 年9 月30 日，http://www.pbc.gov.cn/zhengwugongkai/4081330/4406346/4700569/4708028/index.html另一方面，跨境电商大发展时代，中亚地区贸易关系变革将长远改变区域货币流通关系。长期以来，中亚地区特有的“大宗商品-美元-生产生活物资”交换模式将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人民币的区域流通。②参见陈艳红等：“中国与中亚区域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的障碍及对策——基于货币供求视角”，《当代经济研究》，2022 年第6 期，第119-128 页。随着传统“石油美元”地位下降，中亚国家作为能源出口方，对中国市场的依赖度将逐步提升，买卖主体关系变革将影响交易的货币选择。2023 年5 月29 日，浙商银行与乌兹别克斯坦原料交易所、乌兹别克斯坦信托银行共同签署合作备忘录，三方将共同探索中乌大宗商品交易场景下跨境人民币的结算合作。此外，随着越来越多的中国企业在中亚地区布局，基于产业链的分工关系，将推动形成以中间品贸易为载体、人民币为交易媒介的新贸易格局。

跨境电商大发展将对区域金融合作产生深远影响，人民币在中亚地区的流通能够与既有生产布局形成互动。当前，中国中亚跨境电商相关的金融合作从支付环节逐步向上下游产业环节延伸，通过跨境电商合作产业园等新组织形态，实现金融功能组织的再优化。以霍尔果斯跨境电商合作中心为例，该中心在跨境电子商务贸易领域所涉及的资金结售汇与收付汇，均利用如工银阿拉木图、工银莫斯科等中资银行境外子银行的人民币清算资质，并充分利用内外联动清算机制为跨境电商贸易主体实现实时交易的汇兑平盘。在融资领域，也利用“新兴产业引导基金”有效解决电子商务贸易商的流动资金“融资难”问题，投资于供应链金融、出口退税融资等产业和业务领域，助力跨境电商提升交易效率。针对中国中亚金融合作的难题，越来越多的域外第三方参与其中，并提供创新解决方案。中国工商银行新加坡分行就成功为中亚某国办理首笔对华液化天然气贸易人民币结算。①“跨境人民币结算又一单落地 工行新加坡分行成功助力中亚某国完成首笔对华天然气贸易人民币结算”，2023 年8 月10 日，https://www.udfspace.com/article/53725315684 75595.html?cat_id_167267879956=405375

四、结 语

跨境电商作为国内电子商务跨越国境的业态革新，是数字经济时代的国际贸易业态的新发展，跨境电商大发展将改写中国中亚传统贸易关系。中国企业拥有跨境电商全产业生态优势，若将中亚地区国内电商增长中来自中国进口的部分纳入统计范畴，跨境电商贸易正成为中国中亚国际贸易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国中亚跨境电商大发展将改变区域内贸易发展形态和产业链分工关系，将对区域产业协同、生产权力重组和人民币区域流通格局产生深层次影响，不断形塑区域地缘经济空间。但需要指出的是，本文对于跨境电商的地缘经济影响主要基于宏观层面的趋势性研判，未来实际发展进程尚需考虑到中亚国家电子商务的实体产业基础支撑问题。短期内跨境电商增长主要以分流传统国际贸易增量为主，中长期看来，中亚国家有效产业体系的建立，以及实现与外部市场有效的生产合作，建立对等的供应链和产业链合作关系，是区域跨境电商可持续发展的系统性影响变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