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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革顺合唱音响观念探微①

2023-03-22黄祖平苏州科技大学音乐学院江苏苏州215009

关键词:合唱团音响观念

黄祖平 (苏州科技大学 音乐学院,江苏 苏州 215009)

王 霞 (苏州科技大学 艺术学院,江苏 苏州 215009)

引 言

在中国合唱音乐发展史上,上海音乐学院马革顺教授被盛誉为中国合唱音乐的“宗师”“泰斗”。他是中国合唱音乐的奠基者、见证者、亲历者、创立者。他的专著《合唱学》,半个世纪以来一直是中国合唱音乐理论研究和表演实践的指导性、纲领性文献。他在合唱理论研究中总结的“四呼五音”规律,在合唱教学中归纳的“马氏教学体系”,在合唱实践中提炼的“马氏合唱训练体系”等,均是中国合唱指挥教学与合唱训练的经典指引。20世纪80年代,他被美国著名的威斯敏斯特合唱学院授予“荣誉院士”,被古斯塔夫学院授予“艺术荣誉奖章”。20世纪90年代,马革顺受邀去境外讲学,为我国合唱事业的交流与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1]

马革顺认为:“合唱作品必须通过音响来完成它的全过程。但合唱音响必须与作品内容要求相符合:能表达作品所表达的喜、怒、哀、乐、忧、欢、褒、贬;这才是合唱音响所具备的真正使命。”[2]这体现了他合唱音响的两个基本观点:1.合唱作品是以音响的方式再现的。2.合唱音响可以表达喜、怒、哀、乐、忧、欢、褒、贬。由此出发,马革顺教授穷其一身,在合唱理论、创作、表演、教学等方面展开全方位研究,形成了独具特色的合唱音响观念,包括吐字、咬字中的“四呼五声”与“归韵”理论,声部进行中的“色调”理论,合唱音响中的均衡理论等。这些理论在中国合唱学界产生巨大影响的同时也受到国际合唱学界盛赞,推动了中国合唱音乐与世界合唱音乐汇流。

马革顺合唱音响观念的形成,主要有五个方面的因素:国际化的合唱教育、螺旋式的哲学思维、民族化的创作实践、开放式的教学实践、勇于探索的坚韧精神。深入理解这一观念,有利于推动中国合唱音乐的进一步发展。

一、国际化的合唱教育

马革顺(1914—2015),祖籍陕西省乾县。1914年12月27日,马革顺出生于南京的一个基督教家庭。他的父亲名叫马兆瑞,是一个牧师,他创办“自立神召会”和孤儿院,在管理、经营方面表现出非凡才能。

马革顺从小就经常参加教会活动,听牧师讲道,听风琴演奏圣乐,与会众齐唱赞美诗。如他本人所言:“我是在教堂音乐的熏陶下成长的,我最初接触的音乐就是教堂音乐。”[3]9唱诗班耳濡目染的音乐熏陶与实践,为马革顺合唱音响观念奠定了基础。

从初中时起,马革顺跟随金陵女子大学音乐系外籍教师学习钢琴,并为教会的礼拜活动服务。1933年,马革顺高中毕业准备考大学的时候,他没有遵从家庭要他报考土木建筑专业的意愿,而是转向音乐专业,选择报考南京国立中央大学音乐系,并以优异成绩考取了艺术科音乐组,由此开始接受正规的音乐教育。他师从奥地利音乐博士史达士(Strassl)学习指挥法、曲式、配器等课程,这为他走上专业音乐艺术的人生之路奠定了基础。

1947年5月,马革顺赴美国研修合唱指挥。他先去美国西南音乐学院攻读硕士学位。在此期间,他刻苦练习钢琴,认真学习作曲、声乐、指挥等课程,还跟随弗林特(Flint)教授学习复调、和声。1948年秋,马革顺进入心中的艺术圣殿——著名的威斯敏斯特合唱学院,专攻合唱与合唱指挥。在这里,他系统学习了合唱史学、合唱训练学、合唱美学、指挥艺术史、指挥技术、合唱与指挥实践等课程。这为他后来合唱音响的建立储备了充足的知识与养料。马革顺后来回忆时提道:“特别是在该校学习合唱的吐字咬字规律以及指挥技巧,对我一生从事的合唱事业都有极大的帮助,让我终身受益。”[3]59

1981年1月,马革顺再次前往美国,以访学者身份参加美国合唱指挥家协会(American Choral Directors Assosiation,简称ACDA)年会,进行文化交流。利用这次访学契机,马革顺一方面在美国18所大学讲学和举行音乐会,介绍中国合唱发展概况;另一方面积极参与美国各地合唱活动,详细了解美国合唱音响观念、合唱训练法。同时,西南音乐学院为他补发了硕士学位证,威斯敏斯特合唱学院为他授予“荣誉院士”称号。在为期4个月的访学中,马革顺对国际合唱潮流有了新的认识。这为他后来探究中国合唱民族化、国际化奠定了理论基石。

可以说,马革顺教授在合唱学习中,始终与国际合唱理念与实践同向同行,无论是儿时的唱诗班熏陶,还是大学时期际遇导师史达士(Strassl)博士的悉心指导以及两次美国求学经历等。这些良好的合唱学习品格与历练启发他思考、梳理中国合唱音响的构建,为他创立合唱音响观念打下坚实根基。

二、螺旋式的哲学思维

马革顺在合唱实践过程中非常注重合唱音响理论研究,以提高和指导自己的合唱实践,丰富其合唱音响理论构建。早在1938年,马革顺大学毕业后转战西安时就参加了西京市音乐教师抗战音乐研究会。他自述当时筹备经过:“为了增强小学学生对抗战情绪的表现,便由抗敌后援会在4月30日,假本市北大街公共体育场,主办了一次西京市小学抗战歌咏表演大会,当时参加的学校有25个,人数在1500人左右,成绩是出乎意外的优良,情绪是异常的热烈……同时感觉到需要一种组织来联合全体共同作更大更有力的表现,况且在当时仅有的25个学校中要找出一个大家都能唱的歌曲,已经很感困难了……因而事后招待当时参加各校音乐教师的茶话会上,便有了组织本会的决定,并推定冯慕鹄、谷景贤、窦淑媛、马革顺等为筹备委员会。”[4]5其次,“文革”期间,他在极其困苦环境下,失却表演舞台之时,仍潜心进行合唱理论研究,并依据中国人的发音习惯、吐字咬字特点,创作了日后被奉为“合唱圣经”的专著《合唱学》。①1956年,上海音乐学院成立指挥系,马革顺为指挥系合唱指挥专业学生开设“合唱学”课程编写了试用教材。1963年,上海文艺出版社版的《合唱学》是经过他修改、增删的第4稿。《合唱学》初版后,受到广大读者和专业同行的鼓励,被认为是一本专业价值颇高的著作。1980年,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了《合唱学》修订本,篇幅比初版增加了20%。1982年该书再次印刷,印数达到初版的五六倍。1992年,香港宣道出版社出版了《合唱学》增订版,先后两次印刷,广泛发行到中国的香港、台湾地区以及世界各地。2002年,上海音乐出版社推出《合唱学新编》,实为他60多年里对合唱作品艺术再现的理论研究与从事合唱作品艺术再现的实践经验的总结。在这个版本中,他正式提出“混合韵母”的论说,明确总结出“一个字唱两个以上音符”的处理要求,同时增换了一些谱例。改革开放后,马革顺的合唱理论研究有了新的突破。1978年,他在上海音乐学院作曲指挥系作“读书学习汇报”时,翻译了美国当代著名指挥家杰拉尔德・达・冯罗(Gerald F.Darrow)的合唱学专著Four Decades of Choral Training(《四十年以来的合唱训练》)。这本著作是对美国1930—1970年间出版的950种有关合唱训练的著作的归纳、统计和部分摘录。该书共分八章。第一章介绍美国合唱事业的发展情况。第二章至第八章分别阐述合唱训练中的音质、呼吸、姿势、音准、音域、力度及吐字咬字的七个方面的内容。从书目的内容中可以看出,马革顺两次修订《合唱学》时一定程度上受到这本著作的启示。20世纪八九十年代是马革顺理论成果较丰硕时期,他先后在《音乐艺术》《中央音乐学院学报》、美国合唱指挥家协会创办的《合唱期刊》等高水平期刊上刊发论文,论述“欧美合唱在不同历史时期合唱音响的不同”以及“中国合唱水平与国际接轨”“中国合唱音响建立”等论题。马革顺的理论研究视阈宽广、实事求是,既有国际视野,又从中国实际出发,为他建立体系化合唱音响观念积累了厚重的理论基础。

除了系统的理论研究之外,马革顺还非常重视表演实践,通过表演实践来完善、优化合唱音响理念。他辅导的合唱团涉及面极广,教授的人群中各个年龄阶段都有,其中有专业合唱团、业余合唱团、女子合唱团、少儿合唱团,还有圣乐合唱团。②专业合唱团如上海乐团附属合唱团、上海音乐学院合唱团等;业余合唱团如杭州市教师合唱团、香港明仪合唱团、南加州华人合唱团等;女子合唱团如上海音乐学院女声合唱团等;少儿合唱团,如上海春天少年合唱团等;圣乐合唱团,如新加坡哈利路亚圣乐团、香港建道神学院唱诗班等。马革顺教授还赴全国各地进行合唱训练方面的指导,足迹遍布祖国大江南北以及海外。特别是1956年,他指挥的上海音乐学院女声合唱团、混声合唱团参加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部、中国音乐家协会主办的“第一届全国音乐周”活动,受到音乐界高度评价,并在中南海礼堂为周恩来等中央领导演出。

通过广泛深入的合唱实践,他对中国合唱的实际表演水平、与国际水平的差距、中国合唱音乐存在的弊端、中国合唱音乐未来发展等诸多问题了然于胸,并进行反思。在丰富的实践基础上,马革顺逐渐建立了自己的合唱训练方法和手段,为他理想中的合唱音响实现创造条件。[4]205-222正如马革顺自己所说:“我在美国学到了很多系统的合唱指挥专业知识,但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后来,我在实践中,慢慢摸索,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要那么做。再加上我在读大学以及在美国的时候就有过许多在合唱团里演唱的经历。所以只有专业学习、参与演唱以及实践结合后,才可能成为一名成功的指挥。”[5]

马革顺在合唱音响观念研究中,既重视理论研究也注重表演实践,遵循着理论→实践→再理论→再实践规律,体现了螺旋式的哲学思维。

三、民族化的创作实践

马革顺在接受国际化教育、表演实践基础上,积极倡导民族化创作实践。他一方面鼓励中国作曲家们积极创作具有中国特色的合唱作品,另一方面主动参与中国合唱音乐创作与改编。早在20世纪30年代,马革顺就开始创作歌曲,代表性的作品有《游子吟》(1935,王问奇作词)、《淞沪战歌》《不久就要天明》(1937)、《募寒衣》《台儿庄打胜仗》《胜利在最后》《吃饭歌》(1938)。20世纪50年代他开始创作合唱作品,最有代表性是大合唱《受膏者》(1954,中华浸会书局)。

20世纪80年代以后,马革顺还将《教我如何不想他》《祝酒歌》《运动员进行曲》等作品改编成合唱形式。在《教我如何不想他》中,马先生在保持原作民族化基础上,通过音色对比、织体变化,将作品中“微云”“微风”“月光”“水面落花”“水底鱼儿”等这些或静或动的物景表现得惟妙惟肖,给人以无限遐想。在声部布局中,马革顺将第二女高声部从女高声部中剥离出来,与女低声部结合共用一行谱表记谱,并要求在第二女高声部演唱主旋律时,女高声部音色变暗。体现出他合唱音响中部分与整体的协调观。

在无伴奏合唱《运动员进行曲》中,马革顺大胆尝试运用人声模仿打击乐及铜管乐的音效,保留了该作品军乐的原汁原味,表现了赛场运动健儿勇于拼搏的精神风貌。这体现了马革顺人声与器乐平行发展的音响观。

这些是马革顺在合唱音响方面的重要创作实践,凸显了他合唱音响观念。在合唱音乐创作中,他始终秉承合唱音乐“中国化”(中国旋律、中国语言、中国美学、民族和声等)。理论研究、表演实践、创作实践,三者形成合唱音乐的“三足”之势,在促成马革顺教授合唱音响观念的形成中发挥重要作用。

四、开放式的教学实践

马革顺合唱音响观念的形成还与其长期从事专业院校的合唱课及合唱指挥课教学有着重要关联。上海音乐学院是我国第一所专业音乐院校,1956年马革顺与杨嘉仁共同筹建上海音乐学院指挥系。20世纪50年代,合唱艺术在中国还是一个“舶来品”,国人对其还处于认识、认知阶段,更不用说理论研究或中国特色了。音乐专业教学并没有可借鉴的文献、音响资料,面对“一穷二白”的尴尬局面,马革顺结合自己国外求学经历和中国音乐教育的实际情况及中国音乐、语言的习惯,潜心研究合唱艺术在中国的生存与发展,研究合唱专业在专业院校学科中的地位及建设思路,研究合唱艺术在中国普及与发展。于是,合唱音响观念、形态、训练手段及音响实现等一系列问题渐成体系。带着这些问题及自身的使命感,马革顺曾先后多次回到母校威斯敏斯特合唱学院访学交流。①1982年2—5月马革顺赴美国访学,并作学术报告:《中国现代合唱事业的概况》及《合唱中的汉语吐字咬字问题》,期间马革顺受邀参加美国合唱指挥家协会年会,并被吸纳为外籍会员,参加了国际合唱协会第一次筹备会。1984年2—4月,马革顺再赴美国,参加美国合唱指挥家协会年会,接受美国陆军合唱队邀请,前往讲学、排练,会见了美国著名合唱指挥大师罗伯特・肖(Robert Shaw)和弗瑞德・瓦林(Fred Waring)。1987年3—5月,马革顺赴美接受瓦特堡学院“音乐艺术荣誉博士”学位,参加美国合唱指挥家协会年会,出席威斯敏斯特合唱学院前院长Williamson诞辰100周年纪念会并作专题演讲。2000年6月,马革顺再次前往美国,指挥韶音合唱团与洛杉矶华人艺术团合唱团“千禧联合音乐会”演出。他还到澳大利亚、菲律宾、新加坡、中国香港地区、中国台湾地区等讲学、讲座、排练与交流。通过与各知名院校、文艺团体的交流,马革顺领略到国际合唱学术的发展潮流。也正是得益于多次出国访学交流的经验,他的专著《合唱学》在多次修订中日趋完善,其合唱音响观念渐趋成熟。

在教学实践中,马革顺一方面注重贯穿国际化的合唱教学理念,在合唱音响审美塑造方面与国际合唱学界保持同频共振;另一方面注重针对中国合唱教学实际(合唱文献贫瘠、合唱基础薄弱、合唱指挥人才匮乏),以贯穿经典主线、循循善诱、因材施教的教学原则,以开放的教学理念,不断调整教学内容,优化教学方法,从而将自己的合唱音响观念付诸实践。在这一理念下,马革顺培养了徐武冠、张锐、徐瑞琪、王军、王燕、王海灵、王瑾、阎宝林、任宝平等一批优秀合唱指挥家。他们承袭了马革顺的合唱音响观念,训练出“北洋合唱团”“八秒合唱团”“上海音乐教育系女子合唱团”“小云雀合唱团”“春天合唱团”等众多跻身世界一流的合唱团队,证明了马革顺合唱音响观念的科学性、实用性。

五、勇于探索的坚韧精神

纵观马革顺的百年人生,我们发现他身上有着谦虚与求索的高贵品质,并始终保持如一。自年轻时师从史达士学习起,马革顺就一直有一个出国留学、继续深造的情节,此愿在1947年终于实现。当时马革顺已经成家立室、人近中年,而且在专业方面已有所成,他仍以谦虚求索的态度,赴海外刻苦研学。在1953—2002年近半个世纪的时间里,马革顺始终关注合唱学的学术动态,谦虚好学、与时俱进,这从他多次修订、不断补充与完善《合唱学》即可看出。另外,马革顺教授在20世纪80年代返回母校考察期间,不断学习当代合唱音响的发展潮流以及20世纪以来作曲家创作的合唱新作品。上海音乐学院的王燕教授在《恩师马革顺》一文中多次谈到马革顺教授的创新精神。[6]

马革顺在一次采访中曾说:“合唱是一个外来形式,需要我们不断地深入学习。在学习过程中,我们先要做传统的儿子,找到它的精华之后再做传统的叛徒,为建立真正适合中国合唱的艺术特征打开思路、寻找方法。”“任何学科都会随着时代的发展不断发生变化,合唱亦是如此。音乐的表现要从作品的内容出发,根据时代的特征来表现时代的声音,而不能千篇一律、固定不变。希望年轻的合唱指挥家寻找更好的音响来表达作品,表现社会的变革、时代的变迁,用充满艺术美感的声音表达人类的思想和情感,把艺术的美带给更多的人,让音乐这股清泉纯净更多的心灵!”[7]可见,马革顺一直关注、学习合唱艺术的历史变迁,关注合唱音响的动态调整,他始终保持一种求索创新的精神。这对他合唱音响观念的成熟、合唱音响体系的建立起到重要作用。

合唱音响观念是由马革顺在理论研究、创作实践、教学实践等基础上形成的体系化的研究成果,包含西方合唱音响的声音观念、风格观念,又符合中国语言的表述习惯。他高站在国际合唱艺术的前沿,观察与思考中国合唱音乐的理论构建与实践发展。“马革顺合唱音响观念”“马革顺合唱训练体系”“马革顺合唱指挥法”“马革顺合唱学派”等一系列理论应运而生。马革顺在其音响观念构建中,始终立足于中国合唱音乐实践,在实践中不断完善与发展,探索出一条在世界合唱规范化要求下发展的中国合唱音乐道路。

马革顺曾说:“我希望……让全民的欣赏水平进一步提高,把艺术的美带给更多的人,让音乐这股清泉纯净更多的心灵!艺术的薪传乃艺术家的使命,我愿以余生穷于为薪,为中华文化的辉煌再添一把火。”[8]他始终把自己的命运与中国合唱音乐发展紧密结合在一起,为中国合唱音乐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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