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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维良笛箫艺术创造力探源:艺术边界的多向拓展与跨文化创新

2023-03-22谢闻吉武汉音乐学院湖北武汉430060

关键词:笛子竹笛传统

谢闻吉 (武汉音乐学院,湖北 武汉 430060)

张维良教授从艺迄今已50年有余。作为集演奏、创作与教学于一身的当代著名笛箫艺术家,他是业界公认的“笛箫圣手”、推动国乐与时俱进的先驱人物,堪称当代中国音乐的一个文化符号,在当代笛箫艺术的传承与发展、当代中国民族音乐跨文化交流等方面做出了杰出贡献。目前,关于张维良及其笛箫艺术的研究,已有赵松庭、修海林、张振涛、余峰、赵仲明、麻莉等学者基于张维良演奏作品临响讨论其笛箫艺术,从继承、创新、新意向、人文精神等层面进行总结,对进一步推进有关问题的认识具有启发。

笔者将张维良笛艺50余年分为三个紧密关联的时期:传承期(1965—1986),他广泛涉猎各地经典民乐,受业于南北两派名师赵松庭、冯子存,并在中央音乐学院接受严格科班训练,博采众长,在南北两派传统笛乐均积累有较高造诣。先锋期(1987—2011),张维良开始突破常规,多次以横向贯通方式丰富笛箫的发音方法和演奏技巧,拓宽了笛箫的音色范围,提升了笛箫在重奏中的适配性,由此极大提高箫和埙的舞台地位。他还系统性引入科学思维,使得笛箫的制作、演奏、教学等更加科学规范。他的演奏技术改革不仅赋予笛箫等传统民族吹管乐器现代性,还使其频繁参与到与西方乐器合作的跨界创作,并在中外知名舞台多次展演和录制新概念专辑,与不同民族、不同种类乐器乃至国际著名交响乐团合作,诠释中国笛箫艺术,一时成为引领中国民乐潮流的先锋。对话期(2012年至今),他以融汇欧美文化拓展笛箫艺术的新边界,进而思考“民族的”“世界的”这二者的辩证关系,实现现代民族器乐共性与个性的对立统一等问题,面对更高文化维度的难题,张维良开始了更大胆的实验。他以更先进的演奏法再次开发笛箫重奏合奏技术,同时运用西方成熟重奏理念组建中国竹笛乐团,以更加丰富立体的笛箫音色层次实现东西方不同乐器间的音色衔接,在融入世界音乐潮流中拓展笛箫表现力。那么,张维良笛箫艺术创造力的根源在哪里?笔者的回答是:艺术边界的多向拓展与跨文化创新。

一、继承传统基础上大胆创新

张维良出生于苏州,在这片茂林修竹、钟灵毓秀的文化沃土上,他从小受到昆曲、评弹、苏剧、滩簧等传统国乐的熏陶。可以说,江南民间音乐的耳濡目染,是他后来一生投身笛箫音乐的源头活水。这是很多有成就的艺术家的共同点,他们一生的创作,都有着明确而深邃的文化之根而且受益终身。

(一)继承传统的根脉

2016年,无锡电视台“悦谈——求索探音”栏目对张维良进行报道,节目中张维良提道:“母语是渗透到一个人血液中的,儿时的教育和母语环境的熏陶十分地重要,即便是个人后来那些先锋性质的作品,也是脱胎于小时候在苏州地区的艺术印象。”①2016年,无锡电视台新闻综合频道《悦谈》节目,主持人李佳与张维良对话。此语道出了其笛箫艺术的根源所在。少年时期,张维良便有志于民族民间音乐的学习,这为他后来的笛箫演奏艺术打下了牢固基础。1965年,父亲为他买了第一支笛子,并请苏州京昆剧团的名师顾再欣先生传授笛艺。张维良13岁考入苏州吴县京剧团,成为剧团中最年轻的演奏员,正式开始其艺术生涯。他随团走遍江南各大小城市,演绎涵盖京剧、昆曲、沪剧、评弹、婺剧等剧种与乐种,广泛接受了中国传统民族民间音乐的滋养。1972年,张维良前往浙江省歌舞团,拜师赵松庭先生,接受严格而系统的训练。5年后,他考入中央音乐学院,接受专业教育。1980年转入中国音乐学院继续学习。大学期间,他得到冯子存、赵松庭、刘管乐、王铁锤、陆春龄等先生的口传心授,得以融汇南北笛艺之长,形成了他日后融会贯通演奏、创作能力的基础。

青年时代的张维良,凭借扎实的演奏功底,于1982年获全国民族器乐比赛笛子组第一名,同年任教于中国音乐学院。参加工作后的张维良基于立南闯北的演奏风格继续刻苦钻研,前往各地采风,搜集那些即将被遗忘的中国民间音调,挖掘民族传统音乐的旋律,全身心投入笛子演奏与研究。年复一年地钻研积累,令他日后有了厚积薄发的基础。他在录制《喜相逢》专辑(香港雨果唱片公司)后曾有感而发:“我是南方人,对北方的笛乐有些陌生。大学期间,巧遇冯子存先生于中国音乐学院任教,我就和先生扎扎实实学习了3年北派笛子演奏,直至先生身体抱恙去世。我参加工作后,与指挥家楚世及和王甫建携中国音乐学院民族乐队合作录制《喜相逢——冯子存笛曲精选》专辑,中间收录《黄莺亮翅》《万年红》《八板》《放风筝》《柳摇金》等共计13首北派传统笛子作品,以此专辑感恩冯老先生授艺,也为汇报自己大学期间对北派笛乐所学。”①2005年,张维良在武汉音乐学院“中国民族管弦乐学会竹笛专业委员会第三次年会”发言。

(二)改革路上的求新求变

20世纪80年代初,上代传下来的国乐演奏形式,在当时的器乐演奏者眼中是不可撼动的。在改革开放万象更新、新思潮纷纷涌现的大背景下,在与许多中外音乐家思维碰撞后,张维良发现笛箫艺术不论是从演奏音响本体还是从演奏形式来看,都存在突破的空间。

首先是在演奏技术与音乐风格创新方面。张维良基于通贯古今的思想维度,尝试以当代的音乐语言来丰富笛箫演奏,为其旋律注入新的血液。他通过学习箫、埙、尺八等吹管乐器以丰富笛子演奏技巧,表现多样的笛箫音乐风格。同时,他还参与一些乐器的制作改革。1987年在北京音乐厅举办的第一场笛箫独奏会中,张维良首次将箫作为独奏乐器呈现于舞台,从此他便走上了探索箫演奏的新技术、新音色的道路。他为箫发明新技巧、拓宽音域,将箫从室内搬上音乐厅的独奏舞台。他将尺八与南箫强气流吹奏技巧移植到笛子与洞箫上,令笛箫振动更充分。这些开创性的探索,将笛箫演奏艺术引领至一个崭新的领域,天赋与努力在这一刻结合,产生了珠联璧合的效果。1991年,他演奏高为杰先生民族室内乐作品《韶1》(北京音乐厅首演),开创性运用“喉震”技法,拓展了笛箫的表现力。2013年,他在国家大剧院举办“大雅国风——张维良的民乐新纪元音乐会”。中国音乐学院原院长李西安先生曾感慨道:“观维良今晚的独奏会,我回想起26年前他的第一场独奏会,就犹如是对其在这一领域20余年来探索的回顾与提升。”②2013年,李西安在国家大剧院《大雅国风》音乐会观演后采访记录。2014年,他与好友陈强岑在泉州巧遇,共同研制倍低音洞箫。次年,他创作《故乡——巴彦淖尔》,将箫的音区向下延展至小字组c,大大拓展了传统洞箫演奏的表现空间。此曲收录于2016年中国唱片总公司发行《箫的叙说》专辑中。

其次是在创新笛箫作品方面。1983至1985年,张维良随王酩、茅源等先生学习作曲,这为其在国乐的演奏形式及创作手段方面不断出新奠定了基础。张维良擅长以中国传统音乐元素来谱曲,尤其是从古代诗词意境中凝练标题,来呈现音乐的内涵,并借用中外作曲的新元素来丰富作品的音乐表现手段,先后问世数十部优秀作品,如:透出江南水乡与吴文化双重色彩、饱含江南音调元素的《太湖春》(1980年创作,1983年获中国音乐学院首届创作比赛二等奖);极富南国情调、优美典雅的《南韵》(1988年创作,获全国第六届器乐作品创作比赛三等奖);哀伤思怀、高低婉转、蕴含浓厚评弹韵味的《花泣》(1990年创作,获中国文化部全国民族器乐作品创作比赛优秀奖);开创低音笛与弦乐四重奏和钢琴合作新模式的《行云流水》(1990年与高为杰共同创作);表达对故乡思念、庆贺中原笛乐宗师孔建华先生85华诞、豫剧风味浓郁的《忆故乡》(2010年创作)等。以《花泣》为例,其旋律之素材源自苏州评弹中的《黛玉葬花》唱段,表现黛玉悲花怀人的内心凄苦。该曲笛子部分的旋律哀伤低回,蕴含浓厚的江南音乐特色。而作为协奏的民族小乐队,其功能主要体现在慢板中呼应、快板中衬托两种方式上,与笛子构成异质节奏及音区的呼应关系,同时使得旋律的推进具有充足的力量感。这种创新手法既尊崇了传统,又在音响塑造上开拓了新路。

再次是在笛箫演奏形式创新方面。数十年来,张维良一直在寻找笛箫与其他乐器、电子音乐、声乐合作的新突破,先后录制出版30余部专辑。如:获中国唱片“金唱片奖”的第一张激光唱片专辑《箫的世界》(中国唱片1986年发行),收录《平沙落雁》《秋江夜泊》《傍妆台》等8首箫曲。此后,他的演奏也随之进入全新的、陌生的领域,先后灌制了箫埙与电子音乐合作新模式的《问天》(1997)、《天幻箫音》(1996)等经典唱片。2002年发行的充满东方灵性与智慧的轻音乐专辑《茶禅一味》(风潮唱片),收录《凝翠》《醉人茶色》《本来无一物》等8首原创曲目。这些经典唱片,显示出他在运用中国传统文化拓展笛箫演奏表现形式、内容等方面的成功探索。

二、传统与现代、东方与西方融合中的创新

将中国传统元素与西方现代音乐创作手法结合,在改变国乐的形式与内容的同时保留传统文化的本质,如何融合、如何切换、如何保持中国笛箫乐器自身的独立性和特色,是张维良在20世纪90年代对发展国乐新思维的探索课题之一。正如他所说:“民族不等于狭隘,现代不等于无序,世界不等于空大无边。”①2021年,苏州“张维良从艺50年独奏会”后凤凰卫视《民乐与世界》张维良专访。他长期扎根国乐并从中汲取养分,他的笛、箫、埙演奏与创作,很好地将传统音乐与现代手法结合、协调一致,是他笛箫艺术在先锋期的突出表现。

(一)传统与现代的相融

箫作为一种音色凄怨迷离、音调悠远低沉的古老的中国乐器,在张维良的手中有了开创性的艺术表现空间。1996年,张维良担任作曲与箫独奏的专辑《天幻箫音》由雨果唱片总公司出版。天然带着“本土”“古老”标签的箫,闯入了中西文化交流融合的新世界,这无疑是一场冒险,更是一次意义深远的审美尝试。专辑整体上采用了和谐的声部关系和传统的五声性音阶为主的旋律,7首作品全部包含国乐创作新思维,充分展示中国音乐魅力同时,将传统中国音乐文化与西方音乐创作手法相结合,大胆推动民族器乐走向现代。《天幻箫音》在审美上坚持独特与纯粹的理念,在艺术思想上坚持往下根深往上叶茂的双向开掘,既清晰地传达出传统箫乐原有的唯美情怀与浪漫意境,又避免某些现代音乐中刻意求新求怪的单纯炫技,表现出一种符合东方文化精神的深沉与博大,同时又以丰富的音色组合彰显出现代音乐的实验性。张维良对箫的艺术追求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他说:“外国音乐界对中国国乐的理解可能只停留在‘新鲜’二字,旧式的演奏形式或方式也许长此以往会被人所厌倦,无论从演奏形式还是演奏方法上都应该革新。”②2021年,国家大剧院古典音乐频道星光大剧院栏目“大雅国风民乐新纪元”张维良专访。他借鉴尺八强气流演奏的特点,拓展了箫的音域、共鸣及表现力,以箫和不同中国乐器甚至西方乐器的合作形式来创新,达到意境深邃的效果。这种突破传统、融合现代以开掘新型音乐音响的探索精神,在专辑中的《索》《幻》《寞》等曲目中皆有体现。

在民族化的音乐形式与演奏方法上,在世界多元化的音调特征的启发下,他以现代的思维和科学严谨的态度把握现代中国音乐文化,进行新技法的创造和多元情感的表现,拓展了传统的音乐表演舞台。2003年,张维良创作的男子独舞《竹梦》音乐,获桃李杯全国舞蹈大赛音乐创作一等奖。他还担任《菊豆》《大红灯笼高高挂》《霸王别姬》《荆轲刺秦王》等数十部知名影视作品中笛箫埙配乐的演奏录制,这些影片均在国际重大电影节上获得大奖。

(二)东方与西方的交汇

张维良以独奏家身份活跃在众多世界著名的音乐厅,展现中国笛箫的魅力。从经验来看,最受大众喜欢的音乐依然是带有强烈民族特色、符合传统审美意蕴的作品,这也是笛箫作为传统文化标志性符号的一大特色。但国乐的继承够不够民族化?世界人民到底如何看待中国音乐?在演奏、教学和创作中,张维良经常思考这些被大多数人忽视的问题。在逐步摸索中,他的中西比较观念渐渐成型。1991年,张维良首演高为杰先生的民族室内乐《韶1》和笛子与管弦乐队《别梦》后,他就开始探索东方古老乐器笛、箫、埙、琵琶、古琴、二胡与西方管乐器、弹拨乐器及打击乐器间的契合点,寻找东方乐器与西方弦乐四重奏、西方室内乐管弦乐团、日本管乐团、欧洲管乐团间的有机融合。1993年,张维良演奏的竹笛与长笛《缘梦》入选法国第38届洛吉桑国际音乐节,中国有膜笛的脆亮与西洋长笛金属音色在碰撞中进行对话,令人耳目一新。1998年他与中央交响乐团和钢琴合作录制低音曲笛作品《行云流水》,是他首次尝试创作中国笛子与西方弦乐四重奏合作的作品,在当时的国际乐坛产生轰动,也成为中国民乐家探索东方与西方融合的经典范例。

2012年,张维良创建“中国竹笛乐团”。随后开始探索竹笛乐团与西方乐器间的新型室内乐组合。2023年,在国家大剧院举办的“邂逅——张维良、李佳、余子琪与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室内乐音乐会”世界首演圆满落幕。十余年来,他不断探索东方音乐与西方音乐的跨界合作,向世界级作曲家委约新作并首演,拓展笛箫极限音区与新发音方式,甚至与弦乐四重奏展开速度和技法上的竞赛,呈现笛箫与西方管乐器音色的深度融合。

三、探索笛箫艺术个性中的创新

张维良在长期的舞台实践和勤奋探索中不断修正自己的美学观。在感性与理性交织的思考中,他以科学的严谨态度对待艺术,主张音乐必须有了共性才能实现个性。从中外音乐角度看,他的音乐如诗篇,优雅并富有逻辑,给人以美的共性。从中国乐器演奏科学性来看,他的音乐基于严格的音准、节奏及强弱、色彩的变化张力,既饱含东方文人气质又独具现代性。其笛箫音乐的现代性凝聚于鲜明丰富的音响变化,既存在于演奏者先进科学的演奏方法与技巧之中,又存在于他对音乐审美规律的尊崇、理性与感性的交织、抽象与深刻的音响建构中。

(一)探索笛箫演奏理论

在笛箫演奏理论方面,他先后著有《笛子演奏法》《箫演奏法》《笛箫与筝曲谱20首》《竹笛艺术研究》等,发表《中国笛乐文化发展的透视》《笛子呼吸理论及实践》《冯子存的笛子艺术及风格》《关于艺术院校改革的思考》等10余篇论文。其中,《箫演奏法》(人民音乐出版社,1992)从气息练习、手指练习、吐音练习、综合练习四个方面规范洞箫的演奏法,并为《平沙落雁》《迎宾客》等曲定谱。2011年,他的著作《竹笛艺术研究》缜密梳理笛子艺术的发展历史、风格流派、美学特征和当代理念,属民族音乐研究的力作,也凝聚了张维良从艺40年来在音乐理论方面的艺术结晶。李西安先生这样评价道:“除音乐学本体的各个分支外,广泛涉及哲学、美学以至整个中国传统文化,堪称是对笛乐艺术的一次百科全书式的全方位扫描,涉及学科之多,领域之广,对一种特定的器乐来说还相当少见。”[1]

(二)彰显民族音乐现代精神

从江南丝竹到潮州音乐,从传统国乐到电子音乐,从中国音乐到西方现代音乐,张维良的演奏与创作一直在追求现代中国音乐风格共性之中的个性。同时,他摆脱桎梏,将民族音乐发展理念上升至既具中国韵味又符合国际音乐审美的层面,通过“相对的和谐”在中国笛箫音乐的共性与个性、传统与现代之间架起桥梁。这在他创作或改编的百余首作品中均有不同程度体现,如《行云流水》《咏春》《忆故乡》《秋江夜泊》《清明上河图》《梦境》《呼唤》《雾凇》《火之祭》《华庭夜影》等。创作如此数量和质量兼备的作品,在演奏家中极为罕见。他为CCTV音乐频道创作的笛子独奏曲《咏春》描绘冬去春来、溪水潺潺的画面,运用中国传统五声音阶进行转调,朴实的笛子旋律与琵琶、古筝、马林巴等乐器音响的交织,很好地平衡了地域风格和现代审美之间的关系。从他的多数作品中可以观察到,他的笛箫音乐既具备共性的音色、音韵之美,也具备由色彩、强弱、韵律等构成的丰富的情感个性。2011年,张维良在苏州、上海、杭州、北京等地举办“张维良笛艺40年音乐会”。修海林先生给予高度评价:“这再次让人感受到,在通常的西方音乐技术理论的两端,传统音乐和现代音乐,似乎反而有一种易于沟通、理解甚至互鉴、契合之处。”[2]

此外,作为一位艺术生涯承前启后、既破且立的复合型艺术家,张维良每一张专辑、每一次音乐会,都包含了他前一段时期的求索与新变,不断创造新的艺术成果给业界以新的审美导引。《箫的世界》《花泣》《别梦》《问天》《茶雨》《茶禅一味》《张维良的吹管艺术》《殇》《喜相逢》《天幻箫音》《醉笛》《红叶》《茶诗》等30余部专辑中,就包含有大量演奏技法、音色音响、演奏形式、美学理念等方面的创新。2021年3月27日,“梦境——张维良从艺五十周年巡演”独奏会在国家大剧院音乐厅拉开序幕。本场音乐会既是张维良独奏音乐会也是张维良作品音乐会。9首作品皆为他艺术经历中不同时期所创作或改编,演奏形式有笛子与钢琴、双笛协奏、箫与筝和琵琶、笛子与二胡等。音乐会以“梦境”为主题,以笛箫“探梦”。修海林先生感叹:“这是笛箫独具的魅力,也是只有笛箫能表达的诗境,从张维良独特的艺术追求中,看得出他在传统与现代、中国与世界双向观照中的探索与表达。”①2021年,修海林在国家大剧院音乐厅“梦境——张维良从艺50周年巡演”独奏会观演后采访记录。

(三)竹笛乐团的“多层音响”探索

单支竹笛的表现力无法满足需要,张维良就探索多支竹笛的重奏与合奏。2012年,他借鉴西方重奏与室内乐形式组建“中国竹笛乐团”,以竹笛室内乐重奏形式挖掘笛箫音乐的个性,开创单类中国乐器室内乐组合形式的先河。十余年来,乐团赴世界各地巡演,不断委约众多作曲家的同时,张维良也亲自创作多部作品。乐团成立初期,即为笛子与其他民族乐器彼此融合、良性互动寻找方法与路径、拓展表现渠道。张维良曾说:“我们继承传统时不能崇洋媚外,但是西方音乐家对音乐的一些思想和对声音的规范却是我们应该思考与学习的,一味地守旧肯定难以发展,笛子乃至中国所有的民族乐器都应该重新思考,个性之美当然应该被公认,那共性之美也应该被挖掘。”②2013年,张维良在中国音乐学院“中国竹笛音乐节”研讨会发言。

运用颇具音色个性的多支中国竹笛,在音准不易统一的情况下,变共类音色为“多层音响”,是中国竹笛乐团的另一个重要使命。梆笛、曲笛的音色一致,都是笛类音色。但是梆笛、曲笛再加上低音大笛与倍低音弯管笛一起演奏,就会形成西方音乐中类似弦乐四重奏的纵向和声音效,形成与以往习见的民族室内乐不同类乐器相组合的新模式、新音响。2018年,张维良与作曲家们为乐团创作《秧歌》《宝岛三景》《喜相逢》(重奏版)等力作,并深入东欧五国的七座城市,举办“笛箫传天籁——中国竹笛乐团巡演”音乐会。此次巡演促进了“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音乐交流,技艺精湛的演奏、深刻与抽象的作品展现了独特的东方魅力,西方乐评家和媒体赞誉“将西方观众带入如梦之境”。可见,张维良及其中国竹笛乐团与国内外众多室内乐团在世界各地音乐舞台交流演出,将中国传统的民族器乐以不同的角色与国际接轨,其背后的文化观念便是将独特的笛箫音响纳入传统—现代、感性—理性、古—今、中—西交织的统一、平等的多元结构中。

自2018年始,“中国竹笛乐团”以“五行”为主题举办系列音乐会,包括“上善若水”“大地的呼唤”“薪火相传”等。张维良与作曲家们以五行中的水、土、火为主题,将中国笛子的表现力与道家思想紧密联系,也标志着中国竹笛乐团的音乐创作和演奏进入新阶段。他充分彰显演奏家与作曲家双重角色的特殊性,着力探索中国笛子音乐语言与风格的国际化程度。更重要的是,乐团纳入其他民族乐器乃至西洋管弦乐器,使得编制更加灵活、乐器组合形式更加多样,“多层音响”因此更加丰富。炽热的内心情感和先锋的创作思维,令这一组原创音乐会达到了很高艺术水准。赵仲明先生对音乐会寄语:“在继承和创新中国民族吹管乐器演奏和中国民族音乐创作道路上,张维良便是始终沿着陡峭山路奋勇攀登的中国当代杰出音乐家之一。”[3]传统笛箫音乐的意向世界,在于特定的自然和人文情境的“音心对应”,经历数千年审美积淀,现代中国笛箫音乐的走向,既要深挖传统、根植传统,也要吸纳世界音乐审美新元素。这也正是张维良成立“中国竹笛乐团”的初衷和审美期待。

结 语

1987年,张维良在独奏音乐会上回答文学家王蒙的提问“你的人生乐趣是什么”时说:“人生的乐趣是在不尽的追求中,而并非得到。”①1987年,北京音乐厅“张维良笛箫独奏音乐会”后,王蒙与张维良交谈记录。纵观张维良的笛艺生涯,无论是作为演奏家,还是国乐改革家、作曲家、教育家,他一直在“多向”的探索中不断进取。作为演奏家,他兼擅南北风格,将中国传统音乐文化予以沉淀并发扬光大。作为国乐改革的开拓者,他提倡探寻中国民族乐器演奏新的方法路径,大幅度拓展民族乐器表现力和组合形式,并且不惧失败,甚至把某些失败也看做尝试意义上的成功,不断获得更多的艺术表现空间。作为作曲家,他编古曲、谱新篇,立足多维,不拘于单一表演形式,将中国民族器乐艺术瑰宝以新面貌向世人展示。作为教育家,他探索演奏技法的科学性和规范性,并将文人情怀和哲学思考与中国儒释道文化融汇,启蒙新时代国乐学子,桃李满天下。他对艺术既深怀敬畏更不乏创新勇气,用开放的思维、超强的行动力和坚韧不拔的毅力,推进国乐走进当代世界。当人们还沉浸在他的笛箫梦境中时,他已经走向艺术人生中的下一段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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