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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冬窝子(外一篇)

2023-03-22吴溪军

回族文学 2023年6期
关键词:阿斯老杨别克

吴溪军

认识阿斯里别克是在东天山脚下的阿拉苏村。

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牧民。个子不高,偏瘦。

他家紧挨着村委会大院,经常会在清晨的时候,最早听到他家羊群出圈的声音。几百只羊“咩咩”叫着,从院子的铁门处鱼贯而出,蹄子发出强有力的声音,在化开的雪水里留下一大片深深浅浅的蹄印和羊粪蛋子。

春天的气息是浓烈的。圈养了一个冬季的羊群分明感知到了小草返青的味道,在广阔的田野上像开化的河流一样行进。被大雪捂了一个冬天的枯草也变得湿润起来,田埂上的雪最早消融,冒出青绿的小草。羊群像收割机一样,咀嚼声此起彼伏。

羊群往往会云集在此,享受春天的味道。

阿斯里别克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像一个部落首领,俯视着他的羊群,按照他设定的路线越走越远。

这一般是转场前的热身,不久就会转场到山里的夏牧场。

阿斯里别克在努尔加地区有远房亲戚,每年都会去一两次。有一次休假在家,阿斯里别克打电话说要到101 省道的冬窝子看亲戚,要不要一同前往。我欣然答应,准备了茯茶、方糖、干果、水果、烧酒等,到车站接到了阿斯里别克。多日不见,他有点微胖。我说,冬天的羊羔子把你吃肥了。他说,少少吃了一点。

一同驾车前往101省道的冬窝子。

101 省道在南部一条蜿蜒隐秘的山沟里,过去鲜有人知道。道路由于年久失修,变得坑坑洼洼。个别路段成了翻浆路,破败不堪。除了拉煤的车辆和牧民转场通行,几乎没有其他人涉足。寂静得就像是它的地质构造一样,荒芜而苍凉。

阿斯里别克的亲戚住在公路靠北侧的较高处。一是山体险峻高大,背靠大山的天然屏障;二是在公路转弯的山窝窝处,背风而居,人畜皆宜;三是向阳坡,视野开阔,采光通风好。

牧民的房子大都是用当地的石头垒砌的。与山体的背景融为一体,不仔细看,还真不容易发现。

冬窝子大抵都会选择在这样的地形中建造。人与自然总是会找到相适的位置。

站在山垭口,满目荒凉。远古时期的地质构造和影像在这里得到了集中体现。褐色、土黄、赭红、青黑色裸露的山体基岩相互叠加,兀立空中,或如狼牙,或如鲨齿,犬牙交错,突兀耸立。最为明显的是剧烈的地质运动留下的褶皱断层,构成了极为丰富的丹霞地貌。那种苍莽的原始地质景观,带着一种雄浑壮观的骨感和气场,让人有了一种穿越感,仿佛身处远古白垩纪地质时代。

进到阿斯里别克的亲戚家,似有一种熟悉的味道。

房子全部是用石头垒建起来的,是加厚的那种。厚实的墙体,取自天然的石材,屋内冬暖夏凉。

主人事先在炉灶里填入了一种天然松枝,是南面山坡上的铺地柏,哈萨克语叫“阿尔扎”。这种松枝燃烧的油脂清香四溢,还能起到消毒的作用。放一些在水壶里洗手洗脸,也能起到增香和杀菌的作用。也是熏制马肉、马肠最理想的材质。

阿斯里别克的亲戚为招待我们远道而来,特地准备了“冰碴驹俐”。入冬的山羊吃了带冰碴的牧草,喝了清凉的雪水,排除了山羊特有的膻味,变得异常肥美。

新疆人通常把这种入冬时节的山羊称作“冰碴驹俐”。

大锅通常都架在外面的土灶上,用储备的枯枝和牛粪饼把水烧开,加入羊肉慢煮。通常就是一把盐,绝不放多余的调味料。女主人尽心尽力,基本上守在灶台边,不停地搅动羊肉,撇去血沫和杂质,保持汤色的清亮。大约两个多小时过去,锅里呈现出乳白色的浓汤,肉就煮好了。大块的羊肉、丰腴的肌理、橙黄的油脂、浓郁的肉汤,土灶的周围弥漫着浓浓的馨香。阿斯里别克迫不及待地捞起一块肉塞到我手上,人称“舢板子”(肩胛骨)的那块肉,抓握很趁手,品相极佳,肥瘦相间,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肉香、脂香和草本的清香。

就在灶边,就在一种寒冷的冰雪世界里,还有一点暖阳,一种吃羊肉、喝羊汤的场景散文式地呈现出来。

正式的吃法是有点仪式感的。

大家围坐在一起,大盘的羊肉端上来,热气扑面,肉色白皙、丰满、润滑、瓷实,新鲜十足。

盘子底部会铺一层筋道顺滑的皮带面,哈萨克语叫“那仁”,意即“面”。肉面合一,简约大气,相互滋润,带着显著的游牧民族的美食特色。

大块的肉上通常会撒上些皮牙子(洋葱),浇上几勺滚烫的肉汤,香气四溢,天然绝妙的搭配。

哈萨克族人煮肉通常是熟了就行,并不追求熟烂,要恰到好处,以利于分割。只见主人用手工打制的铜把手小刀割下一块羊尾上肥瘦相间的肉团塞进客人的嘴里,油脂会顺着嘴角流下来。看着客人快意的笑容,主人也会心满意足,这就是哈萨克族的待客礼仪。第一块肉一定是敬给客人的,带着一种自然、淳朴的民俗风情。

我也如法炮制,回敬主人。

此时,阿斯里别克熟练地拿起小刀,刀刃朝向自己,在肉块上轻松地滑动,一片片肥瘦相间的肉就被削在铁盘里,人们用手一同抓起皮牙子和肉享用。阿斯里别克在削肉的同时,也不忘犒劳自己,一削一按用刀刃直接把肉送进嘴里。

分割好的肉块盛满铁盘,散发着“冰碴驹俐”特有的清香,没有丝毫的膻味。食之肉质脆爽,柔韧耐嚼,鲜美多汁,余味悠长。

主人还会煮上一壶自制的餐后茶饮——“一枝蒿”。一种大山里的药用草本植物,苦涩回甘,略带清香,既能解腻,又能祛寒,还可降脂降压、清热解毒、健胃消积。

最后每人再来一碗用羊肉汤、胡萝卜下的手工面条,非常舒畅。

时令与时节总是相辅相成的。人们遵循着“不时不食”的自然节律,将饮食文化演绎得充满人文意趣。

此时外面下起了大雪。考虑到安全问题,我们留宿了一晚。

第二天起来,银装素裹,万籁俱静。清冽的寒风吹在脸上,久违了的空寂。山体的颜色更加明艳,空旷而苍凉。

羊圈里的羊相互挤在一起,依稀的“咩”叫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牧羊犬从简易的石头窝里钻了出来,顶上的木棚子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牧羊犬使劲挣脱着铁链子的束缚,发出金属强有力的摩擦声。它冲着我们低吼了一阵,伸了一个懒腰,然后又蜷缩在了一片亚麻色的毡子上。

远处的天空不时有一群群麻雀飞掠。

阿斯里别克的亲戚说,如果运气好的话,还可以看到狐狸和呱啦鸡。

牧民的羊圈大都是用石块和粪饼垒砌而成,上面会搭建简易的棚子。也有露天的,主要是安置牛、马、骆驼等。养殖区与居住区是分离的。居住房一般会建在略高一点的上风处,便于观察,而牲畜在下风处嗅到主人的气息也会有安全感。石头房子通常都是有分工的,有暖圈、接羔房、风干房、熏制房、草料房、拌料房、储物间等,显示着游牧民族人与自然相互依存的建筑格局和文化意境。

站在羊圈旁边,能感受到那种微微的热氲,那是羊群散发出来的能量,一种物种间自然的感应。

不远处传来挤牛奶的声音。女主人围着围裙坐在小板凳上,娴熟地挤着牛乳,双肩轻微地耸动着。牛奶和着有力的声音泻在桶子里,泛着白色的泡沫。不久,它就会变成一种金黄色的冬藏。

我们离开时,阿斯里别克的亲戚正忙着越冬的活计,他们即将在这里度过一个漫长的冬季。

后来在夏季和秋季,又去了几回这个阿斯里别克的亲戚家,也都吃了鲜美的羊肉。每一次吃的羊肉都有着不一样的味道,但“冰碴驹俐”的味道是最好的。

一些喜欢户外越野的驴友常常会自驾游101 省道,马达轰鸣,尘土飞扬。再后来,国家就开发了南部伴山公路,101 省道成为网红打卡地。来来往往的车辆穿梭在寂静的山沟里,打破了昔日的宁静。

今年的春上,同阿斯里别克相约再次来到他亲戚家,还是吃的羊肉,但终究少了那份意境。羊肉的味道怎么都比不上以前了,也许是心理作用吧!

阿斯里别克的亲戚正在准备着转场。

也许不久的将来,他们会搬离这个地方。

冬窝子会留在那里,成为一种游牧遗存。

也许他们会认为,冬窝子本身就是一种资源,或许会开一家牧家乐,讲述祖辈们的转场故事。

阿斯里别克也已回到村上,估计已在转场的途中了。

荒漠人家

太阳落山的时候,我会到老杨的菜地和羊圈走一走。

老杨叫什么,我至今也不知道。别人那么叫,我也就跟着叫。乡间里的事就是这样,有时候有个称呼就行,就像一顿简单的饭食,清淡而不失乡土。

老杨其实才六十过头。麦茬般花白的连鬓胡一直蔓延到下巴,额头上的皱纹像胡杨树皮,沧桑厚实,与周边的环境融为一体。顺光的时候,他的脸膛映着古铜色,一种乡间的暖色调。走路的时候,步幅很大,沉稳敦实。说话声音洪亮,时有含混、磕巴、断句,衣着也不讲究。

老杨房子的四周是大片的休耕地和永久性退出耕地。时间久了,野草丛生,土地板结,渐趋盐碱化和沙化。在永久性退出耕地里,有的已经种上了梭梭、红柳、枸杞等,退耕还林,防风固沙,涵养水分,以后还可以发展肉苁蓉、甘草、锁阳等沙漠产业。

老杨家就淹没在这广袤的田野里,呈现出一种荒漠、半荒漠人家的特征。

老杨的房子没有院墙和围栏之类。远远望去,只是那么土黄色的一撮,在空旷的休耕地里像一座孤岛。平时也鲜有人来,荒芜而寂静。

一排生土房,是那种传统的齐头房,透着时间的沉淀。房子后面是羊圈,西侧有院墙,羊群从东面进出。房子和羊圈之间有廊道连通,呈南北走向。

廊道两端的椽子向两侧伸出,有着拔廊房的形制。

沿着房檐搭了一个简易的遮阳棚。一张躺椅、一张小方桌、几把小木凳,算是一日三餐和日常的休闲之地。

墙上倚着一根扁担,窗台上散乱地放着一些零部件和修理工具。

门楣上方挂着一束风干了的艾草。屋檐下的鸟窝不时有鸟雀进出。

房子西头,一架木梯子搭在屋檐上。粗糙的梯身,斑驳、黢黑、陈旧,但非常沉稳结实,是用乡间的老榆木做的,也是老杨从东城镇带过来的老物件,经手好几代人了。阴天或傍晚的时候,老杨喜欢爬到屋顶上乘凉,或俯瞰他的羊群。他说,有一种马背上的感觉。

靠屋子的东面堆放着车斗、犁铧、轮胎以及配件和一些旧农具,斑驳的痕迹,看来是很长时间没有使用了。

小场院上晾晒着半干的饲草,散发着清淡的盐碱植物的味道。

近旁摆放着十几个喂料的槽子,铁锈色。房子后面的草料垛很显眼,远远就能看到。有时在夕阳下,阴影显得很高大,像城堡的一角。上面覆着一层灰尘,侧旁取料处则是明黄色,弥漫着秸秆干涩的气味。

旁边拴着一只杂色牧羊犬,慵懒地蜷缩在地上。

廊道连接户外和羊圈,起着防雨、通行、通风的作用。还有隐秘的功能。两边堆放着木料、饲料袋、石灰袋和一些杂物。

地面上是松软的蹚土,泛着白色的盐碱。

房子前面是一大片盐碱地,中间开了一畦菜地。

春天的气息漫过田野,四周还是一片土黄。菜地里小荷尖般的大葱密密地冒出地面,青绿一片,在这空旷的半荒漠的盐碱地里非常鲜亮。这是一种食用葱薹的品种,类似于野葱。后来葱薹长大,老杨摘了一大把,拿回驻地炒新鲜羊肉,脆爽,没有辛辣感,满口的葱香和水嫩。

韭菜地里施了很多的农家肥,青嫩肥厚的叶片散发着淡淡的韭香,手指一掐,碧绿的汁液染指欲滴,春天的味道浓烈了。

西面靠近沟渠的两边长出了一簇簇青嫩的椒蒿,一种菊科龙蒿类多年生草本植物。一枪一旗,茗蒿带雨,透着一股明前茶的形态和质地。当地人喜欢用它炖鱼,打汤,包饺子。最常见的是清炒土豆丝,一种蒿子的清香裹挟着淀粉,滋润着春天的味蕾。打蛋汤,起锅时放入番茄,撒入椒蒿,滴少许麻油,则碧绿如玉,清爽如笋。

不久,野生枸杞长出了细小灰绿的叶子,枝枝丫丫,浓密带刺,横亘在菜地前。

野生甘草也开出了淡紫色的花朵。

沟渠边长满了青绿的小草和芦芽,还有一些蒲公英、车前草,不是很茂盛,却透着一股初春的清润。

晾衣竿上落了几只野鸽子,投在地面上的阴影像沙画。

几捆去年收割的芨芨草俯卧在墙上,透着强劲的韧性,是绑扎农家扫把的好材料。

储料房里堆积着很多玉米、麸皮、尿素、器械和杂物,顶上的大梁、木椽、芦苇依旧结实明亮。

一排暖圈齐整,围栏内有着很大的空间,背风朝阳。地面上的羊粪已经清理,石板一样平铺在暖圈后面的休耕地里,余下的呈现一种棕褐色,弥散着不是很刺鼻的氨腐味。

围栏外停放着一台拖拉机和秸秆粉碎机,机油味很重。周围是细细的秸秆粉末,那是机子扬出的粉尘沉淀下来的。

成堆的玉米袋子码放在木板上,足有三米多高。顶上覆着篷布,地上散落着一些玉米颗粒,金黄。

今年,老杨的冬羔子和春羔子加起来有二百多只。

这是一个丰收年。

老杨和老伴在村上没有亲属,从东城镇过来承包土地,盖房垒圈,种养结合。

东城镇靠近山边,坡地平缓,雨量适中,汉族人聚集较多,典型的农耕区域。他们有着先进的农耕技术、丰富的种植经验和发达的农耕文化。但人多地少,旱田居多,靠天吃饭。

一开始是兄弟们一起干,后来陆续离开,只剩下老杨两口子,一待就是十几年。

近年来,因为实施以水定地、退水减地、退耕还林和永久性退出耕地政策,以保护地下水资源,涵养生态。地是不种了,农机具也闲置了,专门搞起养殖业。

老杨购进了一批优质种羊,名曰小尾寒羊。后来和大尾羊杂交,但体格和体质并不理想。后又引进了一批湖羊,经过繁育,体格高大,耐寒抗病,一次多胎,一年两产以上,繁殖率高,出肉率高,老杨很满意。

村上的少数民族基本上都喂养大尾羊,可能有着和阿勒泰地区接壤的地缘关系吧,也和少数民族的饮食习惯分不开。

大尾羊耐寒、耐粗饲料,适应性强,生长速度快,有着充盈的脂肪。尤其是尾巴上的两疙瘩油,油润肥美,很适合炼制羊油。羊油既可炒菜,做抓饭,还可和入面里,炸制包尔萨克等传统面点。掺在茶水里,加入炒制好的麦粒,也是一道独特的风味小吃。

大尾羊丰腴饱满的体态和肉质更适合做手抓肉。风干后,也会带着一种肥瘦相间的醇厚风味。

我曾在沙窝子里吃到过牧民风干的羊肉。脂肪部分金黄透亮,油而不腻,入口即化,带着浓郁的大漠风味。

而老杨的羊高大、健硕、偏瘦,瘦肉率高,肉质更加紧实,适合喜食低脂肪的人群食用。

老两口每天守着一方圈舍和一排老屋,精心打理着几百只羊。

天蒙蒙亮,老杨夫妇就开始忙碌。放出来的羊群像河流一样,很快就淹没在广阔的休耕地,去享受属于它们的世界。

一人放牧,一人还要清理圈舍,伺候羔羊和羯羊。

给小羊增加营养,给羯羊增肥增重,老杨通常会用金黄饱满、营养丰富的玉米育肥,如此才会膘肥体壮,卖上好价钱。

老杨夫妇一直要忙到上午十一点左右才收工,还要给羊喂水、打疫苗、打耳标,十二点左右才能吃上一口饭。下午天气稍微转凉,又接着放羊,一直忙到晚上十点前后,甚至深夜十二点左右。如此循环往复,足迹遍布周边的田野、林地、荒漠,如耕耘一般,将田野人家的故事印刻在无垠的大地上。

地温上升,老杨在屋子前和西面菜地里种上了各种蔬菜。老杨守着一口机井,大水不能浇灌,小泵可以满足人畜用水。也许是水源充沛的缘故,老杨菜地周围水草丰美,灌丛茂盛,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植物篱笆墙。一丛丛红柳或青绿、或粉红,随风摇曳,粗粝中透着草木的柔软、清秀。环菜地分布着芨芨草、沙拐枣、铃铛刺、骆驼刺、骆驼蓬、碱蓬草、曼陀罗、三芒草、苦豆子、梭梭、枸杞、苍耳、芦苇、灰条、蒿子、白刺等荒漠植物,相互交织,疏密不一,四处延展。

春雨过后,夏雨接踵,且雨量明显较往年偏多,又辅之井水浇灌,整个菜园很快蓬勃起来,丰润起来。尤其是野生枸杞,枝丫交错,蓬蓬勃勃,竟然长得十分高大,密不透风,甚至堵塞了沟渠。

靠近沟渠边的葱薹一簇一簇的,开出了球茎状的青白色的花。南瓜、西葫芦的藤蔓沿田埂蔓延。不时有戴胜、野鸽子、呱啦鸡、沙雀等惊起,飞掠,充满野性。

老杨说,周边的田野上,经常可以见到黄羊、沙狐、野兔、刺猬、跳鼠、沙蜥、沙漠猫等荒漠动物的身影。

在隆起的一个小土坡上,有个开口,梯子向下延伸着,散发着清凉的气息。农家的冬藏依然延续着。

一片种植与野生相互交织的荒漠、半荒漠小生态景观蔚然形成,人与自然相生相伴。

老杨显然很满足这种田园劳作。亦耕亦牧,丰衣足食,小农经济的影像被放大。老杨也许并没有感知到怡情的存在,也许枯燥的劳作和简单的一日三餐才是他的全部和乐享。

老杨也会“转场”。冬季圈养,春秋半圈半放,夏天全时放养。一大早,老杨就把羊群赶进广阔的休耕地里,今天是东边,隔几日是西边,不时流转着,使得稀疏的野草有休养生息的空间和时间。有时一群羊在南面,一群羊在北面,老杨要不停地奔波在各个“草场”。后来下了几场大雨,地里的野草跟随雨季的步伐,渐渐茂盛起来。这也是老杨最开心的时刻,不用担心羊群吃不饱。

有一次,我带了些礼物和蔬菜种子去看望老杨,正巧赶上老杨宰羊。约定不如赶上,我也就不客气了。

烤肉槽子燃起红柳枝,待青烟散尽,只剩下了氤氲的炭火。红柳枝穿起的大块羊肉上槽,每根肉串都是肥瘦相间,肉色鲜亮,脂肪如玉,在炭火的加持下,冒出滋滋作响的油脂,滴在炭火上,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顿时,飘逸的油烟加重了色彩,焦香四溢。轻轻抛撒食盐,两面浸润。待到肉串呈现焦黄之时,快速撒上孜然、辣面子,均匀抓起两把肉串相互碰撞、叠加、揉捻,直到肉串呈现鲜亮润泽的色彩,就熟了。

红柳的碱性物质中和了羊肉的酸性物质,去除了膻味。食之,烤肉柔嫩,汁水丰盈,鲜香可口。

夜幕下,一壶老酒,一碟泡菜,三两瓜豆,酒香与肉香弥漫在空旷的田野上空。

有时,在离老杨家不远的机耕道上会碰上他。

戴个灰白的遮阳帽,两腿跨在电动车上,面部被阴影遮挡,显得更加黝黑,像墨色的雕版。羊鞭子挂在车把手上,操着浓重的昌吉州东三县的口音,似乎还夹杂着一点甘肃话的鼻音。

我问,现在干什么去?老杨说,把羊吆回圈里。没有多余的话,就像蹦出来的几粒羊粪蛋子。

夕阳西下,阳光漫过天穹,云层如墨染;余晖洒在广袤的田野上,阔大而辽远;远处的东天山、村落、树木、房屋,形成黛色的剪影。

太阳落入地平线的一瞬间,光线由橘红转嫣红、绯红,呈现出熔炉般的景象。

须臾,浅浅的余晖涂抹在地平线上,丝状的云彩如青花瓷上的线条,整个田野渐渐暗淡下来。

老杨的屋子淹没在夜色里,只能看到屋顶的轮廓。

老杨和他的羊群,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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